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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与您捉个迷藏而已，帝姬又何必动怒呢？”司命终于承受不了被人踩着尾巴的疼痛，变作人形自桌下站起，笑脸相迎上去，将她逼退几步，那种说话的语气，像极了青楼的老鸨子。
“我要凤神的命格。”女子表现得极其不耐，开门见山的道。
“帝姬，凤神已经消于六界，您要她的命格作甚？”
司命神色微有波动，胡子兀自抖了抖，垂首敛目将桌上的书册摆得整整齐齐，时隔半日，终于抬起眼，认真的询问道。
“本宫暗地里听闻汜水殿的乾坤轮回盘失窃，定是有人想要拿它来逆天改命，重写那段历史，这种事有损天界声威，必须加以制止，所以本宫今日特特来取回她的命格，拿去交给冥王处置。”女子见他态度没那么强硬，便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当年凤神陨殁时，命格就已经彻底损毁，小神这里怎会有她的命格呢？”他口里一本正经说这个话时，背负在身后的手紧张的牵在一处。
而这个细微的动作刚好被她瞧见，于是乎，她趁着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十分善解人意的将案台上所有命格簿子悄悄挪移下来，拽了几本没甚用的书搁在上面。
正当她琢磨着要如何才能让人相信这里没有她要的命格时，司命朝着那人躬下身子，严肃认真的声音再次响起：“另外，保护命格乃是小神职责所在，不能随意交出，若帝姬当真想拿，可以先去大帝那里请道旨，然后再来。”
“司命，我此番前来，就是奉了大帝旨意，你不要再推三阻四，速速将凤影的命格交给我。”女子态度坚决，语气不依不饶，美目益发冷冽。
觑准司命还没应答时，她对着女子招了招手，笑着抢白道：“这位仙子想要命格是吗？都在这里，过来拿吧。”
司命雷速转过头来，定定望着她。
女子听了这话，面露得意之色，越过司命，直奔玉案而来。
她似笑非笑的盯着那个华衣锦服的女子，在她刚刚迈开步子时，猛力推倒了桌上的两个烛台，顷刻间，玉案上的书卷全部燃着，青烟起舞，火舌窜腾，东西烧糊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你！……”女子见状脚步一顿，水袖里的拳头攥得咯吱直响。
“我的小祖宗哎，你是谁派来故意玩我的吧？……”司命见她使劲眨巴眼睛，佯装痛哭流涕的模样，幻出玉骨扇，对着桌面猛力呼扇。
“这般肆意毁坏命格，你们都等着死吧！”女子眼瞅着案上的东西全部化为焦灰，似是舒了口气，随即冷哼，怒拂袖子转身离去。
待那女子完全消失，她将茶壶的水全部泼出，熄灭火势，旋即自案下掏出真正的命格簿子，冲他晃了晃道：“此事有关司命的安危，本姑娘怎会真的烧毁？”
司命眯缝眼睛，掏出绢帕抹了抹脸，欣慰的对她竖起大拇指。
……
回想到这，澄澈的水眸泛起丝缕阴云，墨玉定定望着司命，轻咬下唇，犹豫的问道：“那日前来你这取我命格的人……可是青丘的那位帝姬？”
“是。”他的回答斩钉截铁。
见她面容泛白，眼光闪烁，似有千百种情绪隐忍不发，司命笑了笑，转而轻声的问：“据小神所知，这一世您因魂魄残缺，脑子不太灵光，记不住人的长相，小神倒是很好奇，您如何知道她是白锦呢？”
“凭那一身狐狸骚……”墨玉想都没想，不假思索的回答。
南斗其余五位星君掩面而笑，司命忍俊不禁，山羊胡极为欢欣的跳了跳。
墨玉没有随着他们一同说笑，而是摸颔陷入思索，柳眉微蹙，眼波流转，神情凝重的问：“司命，你早就知我身份，为何秘而不宣？”
“小神之所以给您安排去广寒宫，也是有含义的。”司命敛起笑容，低头喟然。
“本座此世拜在君泽门下，跟他学得最熟练的就是锱铢必较，你若讲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她冲司命玩味的眨动两下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敢问凤神，若您当初得知身份，想以何种姿态重回天界？百鸟朝凰的盛景复现？”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抬起头，正视过来的黑色瞳仁含着不明意味的深邃。
墨玉被这坚毅的目光看得心里有些发虚，故意错开了视线，抿唇不语。
“当时您元神溃散，慧根尽失，同凡人别无二致，若被大帝知道，您可有能力进行对抗？”司命定定望向她，肃穆着脸追问道。
“并无。”她黯然垂下眼帘，声音低沉。
她深埋起头，将整个脸都隐藏在暗处，司命说得没错，凭借对大帝的了解，凡事皆讲求遵礼守法的天界，又怎会容许她这样满负血腥之气的神祇重归天籍呢？
两万年前的凤兽大战，孰功孰过，又有谁能够说得清。
彼时，她不能接受战功卓著的凤凰族莫名被断了根，才不顾一切解开封印，屠了数万天兵，然而，即便杀了那些天兵，她深刻爱着的凤凰族人也再回不来了。
她喟然长叹，眼里水光弥漫。
“大帝当年没有心慈手软，如今依然不会。小神只想让凤神在未成气候之前，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广寒宫地处清幽，极少有人造访，恰是个韬光养晦的好地方。”司命捋着山羊胡，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露出如初见般的慈爱笑容。
“黑暗总会过去，太阳总会东升，瞧，您今日这般英姿，不正是先前苦苦忍耐所成吗？”见她如离魂般站着恍神，司命又极其小心补充了句。
墨玉望天思忖半晌，终得灵台归位，她正视司命的眼睛，认真问道：“司命，你难道不知，包庇我这样的人是死罪吗？”
第144章 144 司生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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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收起慈爱的笑容，转而摆出严肃庄重的模样抬袖轻咳了声，似是清了清嗓子，嘴唇翁动两下，并未说出只言片语。
其余五位星君侧目看过来，这个事司命从未提及过，居然连他们自家兄弟也瞒着，自顾自暗度陈仓这么久而无人知晓，大家都想听一听他到底有什么理由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做这个事。
墨玉见他半晌没有说话，不由蹙起眉头，上前揪住他的半把胡子用力拉拽，因用的劲极大，司命被她险些扯了个趔趄。
“凤影，你可还记得当年的凤王？”司命破天荒的直唤她的名讳，言情闪烁。
墨玉闭起眼细细回想起来，时隔十数万年，想起前尘往事对于脑子不太灵光的人来说着实有些困难。
时光回溯，远古时代的大战拉开历史的画卷，那是一场因“蛋”而起的战事，龙、凤、麒麟三族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互不相让，近百万族人在南荒广袤的原野上混乱拼杀，当时的三位首领分别是黑龙神即当今的合虚帝君赤炎，拥有无上神力的真火麒麟拥景，而凤凰族的王者则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战争打得极其惨烈，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批又一批的各族将士前赴后继的进入战场，她清晰的记得独自躲在梧桐树后目睹的一切，眼前浮现出一个藕荷色长裙的女子，那女子生得花容月貌，冷峻的眉眼掩住媚人的风情，身材高挑而清瘦，手握长剑时是飒然的英姿。
她沉眸凝眉思考半晌，仰起脸问，“你是指前任凤王青萧？”
司命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深邃的眼里陡然生出千百种情绪。
墨玉见他这般模样，脑子里闪过无数个设想，眉峰轻轻一挑，有些好奇的问：“自然是记得的，不过，这同你包庇我好像并无直接关联。”言罢，她略微顿了顿，见他行止有些不自在，清浅的笑道，“司命，你该不会是同她有什么旧情，所以连带着保护她的子民吧？”
“臭丫头，又在胡说八道！”司命闻言涨红了脸，用目光狠狠的剜了剜她。
她觉得这老头大概会长篇大论，索性收起剑，施术幻出七个木凳，四下瞧了瞧，极其善解人意的道：“既然不想打架，就坐下来听他讲故事罢，在这杵了这么久，腿也该酸了。”
五位星君朝他摊摊手，表示很无辜，旋即齐刷刷的落座，神色各异的将目光集中在司命身上，延寿星君还特特将随身带着的水囊递上前去，调笑道：“讲话多会口干，多喝水才能保持良好的状态。”
墨玉也正态的坐下，单手托腮，等着他发话。
“事情是这样的。”
司命接过水囊时，眼角明显跳了两跳，见他们各个眼含期许，闷头坐上板凳，娓娓的道来。
“青萧是凤凰族的第一任领袖，她原本可以飞升为上神，却因为我而失去了这个机会……”
墨玉双手捧脸，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弯起眼睛笑吟吟地道：“瞧，我猜对了，果然有旧情……”
“看不出来，咱们南斗当中最道貌岸然的老官居然有这等花花肠子，清高的外表果然可以唬人。”益算星君摸着下巴，正经了神色道。
“你们……”司命抖着手指向他们两个，半晌也没说出个合适的形容来。
上生星君见他又急又气，连忙摆了摆手，替他打起圆场：“大家不要抢话，先让他说下去，等他说完再来讨论也不迟。”
司禄星君似是有话要说，听闻有人出言维护，三缄其口，就此作罢。
“我跟青萧相识于微时，私交甚笃，她成为凤王之初，我刚刚历过天雷劫，遍体鳞伤，连步子都迈不动，更不要说御云飞回天庭。”
“青萧见我如此不济，不免嘲笑一番，嘲笑完，将我带回了大荒山……”
司命瞧了眼四周的仙瘴，轻叹一声，低垂着头接着言道：
“天庭听闻我刚刚历劫，想要探探情况，若是没有大碍，我就可以继续担任司命，若是万八千年都恢复不了，司命就要换个人来做。其实，这个官对我来说不甚重要，当不当都可以，然而青萧却不这么认为，她说，司命是司掌生死的命官，不能随便拉个人就去做。”
“她这个话说的没错，生死皆在一念之间，绝不能含糊。”
墨玉凝眉静思，目光落在交叠放置在膝盖的手上，沉寂的答道。
“于是，她趁我熟睡时，将凤凰内丹渡给了我……”
司命目光深邃，看不清当中的情绪，只是说话的声音略微低沉，与他平时的声线大相径庭。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抬了眼皮小心的看过来，认真的说：
“结果你们也应该知道，我依然做着司命，而她，因为没了修炼精纯的凤凰内丹而失去了飞升的机会，这是我欠她的，既然不能还给她，也只有为她保留凤凰族的最后一线生机，而这个生机，就是你，凤影。”
她是凤凰族的生机？
不，不对，她是罪人，盛极的凤凰族便是在她手下全军覆灭。
墨玉低垂眼帘，紧紧咬着唇，水袖里的两手互相拉扯着，眸里莫名沾染些许水色。
司命如同慈父般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凤凰族的荣辱兴衰如今全部系在你的身上，小丫头，你得担当起来。”
自打凤兽大战后，从未有人与她说过这种话，鼓励她重整旗鼓的话。
两万年的沧海桑田，世人早已忘记大荒山曾经莺歌燕舞，万凤栖梧的盛况，也早已忘记七彩霞光因其而生，普天飞鸟因其而停的火凤凰。
如今，令四海八荒臣民铭记的，是那个沾满血腥气息，杀人不眨眼的凤神。
她调整了半晌的情绪，执拗的仰起头，笑意凝在眼底，氤氲的水泽在眼眶边缘不停打转，努力平静着道：“尽管如此，还是要多谢你早前的特别关顾，我这种人人喊打的神才得以保全，有命活到今日，真的很谢谢你，司命。”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另外，你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不必如此轻薄自己。”
司命悄然扫视周围的五人，见他们投射来的赞许目光，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
外面的号角声再度响起，冲杀的口令将她从情绪的漩涡里拉了回来。
墨玉倏然站起身，按住腕间的朱雀环，清澈的眼瞳泛起幽幽冷光，她抿紧嘴唇道：“但是，你们是奉旨来追杀我的，若是不打一打，回头你们如何交差？”
见他们几个还处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愣神当中，她掏出光华绚烂的凤鸣剑，又接着道：“你们既然舍义保护，我也不会让你们走入绝路，现在拿出你们的兵器来，不用手下留情！”
说完，她双手合十，将自己包裹在暗红色的光晕当中，光华绽尽，仙瘴悉数消失，她已收起闲聊的懒散，持剑准备接招。
司命会意似的冲其他几位眨了眨眼，电光火石间，六人亮出武器，追着她杀上高空。
赤炎望着黑幕剑光下的红衣背影，心中倏地一沉，兀自发了回呆，旋即无奈的摇了摇头，早前还没遇见她的时候，每每走上战场便如同换了个人，化身修罗道场里的索命杀手，眼里只有斩头饮血的快感，如今有了她，有了牵挂，他再做不到心无旁骛，不由轻叹自嘲。
这时，风雪飘摇之中现出数万天兵的身形，英武十足的李天王策马而来，手中铁鞭甩得噼啪作响，待大队人马靠近乾泠宫时，他将鞭子再度抛起，脆声激昂。
“天庭只是想缉拿几位要犯而已，其余人等若是放下武器，可以免除罪责！”
“自找死路。”仓辰走上前来，背后站着一众合虚的人，他抱着臂，斜眼睨了睨马上的武将，似笑非笑的道，“不如你们投降罢，许能有条生路。”
只见那李天王银钉铠甲下袍襟飘扬，沐着风雪而立，声音洪亮干脆的道：“一群乌合之众，休得口出狂言，如若不肯招降，便莫怪本王刀剑无情了！”
“李天王还真是越老越糊涂啊，有个词叫做‘明珠暗投’，我觉得用在你身上最合适不过！”江尧手拎长刀，神情傲慢的望向红袍飞扬的御马人。
“江尧，你这句话说的不够完整，还有个词叫做‘不自量力’，天界的司战统帅如今都在我们这边，李天王，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应寒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抱着剑轻飘飘的言道。
淮宁紧随其后，埋头用鹿皮拭擦自己的佩剑。
正值众人僵持之时，鲜血飞溅，淮宁高高跃起，挥剑斩了迎面冲来的几个天兵的头颅，剑锋饮血似乎变得更加兴奋，发出愉悦的剑鸣，他抹了抹剑身的血迹，对着李天王挑衅的勾了勾手。
“给我杀！”
李天王满脸愠怒，长鞭一挥，身后众人冲击过来，两方阵营混战一团。
“恭喜少主继任帝君，同时也恭喜帝君有情人终成眷属，得此如花美眷。”就在赤炎转眸看向杀过来的人群的时候，五束光芒落在他的面前，齐齐作揖道。
赤炎看清来人的脸，眯起眼道：“天界是没人了吗？就凭你们还想杀我？”
第145章 145 桃花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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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德星摸了摸颔下的长胡须，并未亮出法杖，而是递上本奏疏，没有做任何的说明，只伸出手指点了几下纸皮封面，目光深幽的望着他。
“哦，是降书吗？”赤炎并未接下奏疏，眼神的焦点依然停留在高空中力战南斗六星君的红衣女子身上，话虽是个挑衅的话，说起来却有些心不在焉。
“帝君何必担心她呢？您明知那六位星君根本不是她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