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跽吡⒑螅戏ㄇぃ卦窭窠堂摇J枪手芪脑熘垡杂Γ恕豆伥隆分傩彰伸瘢恍⒊勺萦枣疚螅够释惩鼍琊⑶懵佟V苤〖热绫耍蠛褐鲇秩绱耍┍菹孪瓴臁!
不过时至今日,这种道德文章已丝毫没有力量,哪怕他们把武媚比作妲己、褒姒,苦口婆心甚至危言耸听,李治也只是不屑地一笑。反正最后这层窗纱已经捅破了,换皇后如此,不换皇后也如此,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三天后他下达诏令,贬褚遂良为潭州都督——这不啻为发出最后通牒,谁反对废王立武就贬谁的官。
时至十月,又是大朝之日。李治端坐在太极殿上,嘴角带着一丝隐隐的笑容,白皙灵巧的手指欢快地轻轻敲着御案。长孙无忌却紧蹙眉头、心情烦躁,手里紧紧攥着笏板,粗声粗气地呼吸着。百官似乎也很焦急,仿佛所有人都预感到今天将有大事发生,奏报、议论都很简短,区区半个时辰便“天下无事”。在群臣说不清是期待还是无奈的目光中,李治终于开了口。
他的表情依旧温婉,目光依旧清澈,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然而他说出的话却字字千钧:“朕践祚至今已逾六载,本欲承父余庆垂拱而治。然朝野纷乱,家国不宁,辅弼之臣亦多不力,抑买土地者有之,党同伐异者有之,藐视君上者有之。余庆已止,余殃将至,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政事凋敝,何言永徽?看来大唐社稷不能没有朕,处置政务更不能缺少朕。”说到他稍作停顿,话题随即一转,“中宫废立之事议论久矣,至今争执不休。国事纷纷千头万绪,西征干戈未定,灾民嗷嗷待哺,难道就因为改易中宫之事什么都不做了,无休无止地争执下去吗?”
长孙无忌浑身战栗强自忍耐,几欲将手中牙笏捏碎——我还在!我还坐在这朝堂上!没有我拱手交权,你小子何以大言不惭?难道就为了个女人,你就要否定舅舅为你付出的一切吗?有我长孙无忌在,谁敢胡来?
只见李治目光一扫,呼唤道:“英公李!”
“臣在。”李不紧不慢起身出班。
“卿乃三朝元老、国之功臣。废易中宫之事你一直没发表意见,今天你说说好了,朕该不该换皇后?”
李还是那副无所挂心的样子,操着低沉的声音说:“此乃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臣?”
朝堂立时响起一阵嗡嗡声,群臣交头接耳,喜悦?激动?意外?李治悠然一笑,倾身注视这位威名赫赫的老臣:“英公,请大声些,让殿上每个人都听到。”
李身子骤然一挺,挪熊躯迈虎步,一挽胸前长髯,举笏跪地,朗声道:“中宫废立乃陛下家事,任凭陛下处置!”那雄厚的声音宛若黄钟大吕,萦绕朝堂。
李治要的就是这句话,不禁拍案:“好!”
长孙无忌忍无可忍,勃然起身,要大闹一场,可他刚迈出一步,跪在丹墀的李把脸一转,用尖刀一样锐利的目光逼视着他——那是大将在万军沙场上面对敌人时才有的表情!
长孙无忌见此目光身子一木,生生定在当场,动弹不得。那一瞬间,他终于清醒——完了,我输了,彻底输了。
这个平日不言不语、温温吞吞的李其实是最不可触犯的,因为他背后是铁血无敌、震撼四海的大唐军队。长孙无忌全然被他玩世不恭的表象所迷惑,直到此刻才想起。想起他设伏激战,击杀隋朝第一大将张须陀;想起他日夜兼程四百里,追斩割据首领辅公祏;想起他纵兵沙漠围追堵截,俘获突厥颉利可汗;更想起他跟随李世民征讨辽东时的情景,那一次是长孙无忌亲眼目睹到的。当时唐军围困白岩城(今辽宁辽阳)久攻不克,李世民为激励将士,宣布破城之日可以任意劫掠,但经过连日猛攻,白岩城守将畏惧,想要献城投降。就在李世民决定接受投降的那一刻,李愤然拦在皇帝马前:“将士甘冒矢石乃为富贵,今城池将克,陛下出尔反尔,岂不令将士寒心!”就在李逼视下,李世民畏惧了,可堂堂大唐军队又不能滥杀无辜、劫掠百姓,无奈之下李世民好言安抚,又以府库之财奖赏将士,李才罢休——这样一个既能打胜仗又能为将士争利益的大将,他在军中地位何等高,影响何等大?
任何斗争闹到最坏的一步都是兵戈之争、生死相搏,但只要有他李,凭着在军中一呼百诺的威信,谁也别想打败他。莫说长孙无忌只是揽权不放,并无危害外甥之意,就是真的权欲熏心欲行不轨,也是自寻死路。可笑的是,李如今的地位有一半还是长孙无忌成全的,李道宗、李、薛万彻,当世三大名将已被无忌除掉两人,就剩李一人,他实际上已继承了李靖,成为大唐的军神。
更可怕的是,他的影响还不仅在军中,固然长孙无忌是凌烟阁第一功臣,但凌烟阁上李有两幅画像——一幅是披坚执锐、统辖三军的大将李世;另一幅是乌纱执笏、维护皇权的宰相李。那幅画像上还有李治御笔题词:“茂德旧臣,唯公而已”。他是李治的杀手锏,一颗足以扭转乾坤的棋子!
瓦岗徐懋功、先朝李世、当今李,有此一人足矣。更何况……
“陛下!”两个位于朝班前列的紫袍官员并肩而出——礼部尚书许敬宗、御史大夫崔义玄跪拜齐奏,“昭仪武氏,贤良淑惠,德冠后宫,恳请陛下改立武昭仪为后。”
“请立武昭仪为后!”李义府、王德俭、袁公瑜随即出班附和。
话音未落脚步声响,位于朝班最末的青袍小官侯善业手舞足蹈、高声呐喊:“今日之议大势所趋,列公更待何时?吾等共请圣上废王立武啊!”
随着这声呐喊,太极殿上人声鼎沸,满朝文武如浪潮滚涌一般,纷纷伏拜于地。长孙无忌回首,望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薛元超、李延寿、董思恭——被他压制的东宫亲信;庞孝泰、萧嗣业、姜宝谊——不忿薛万彻惨死的将领;令狐德棻、辛茂将、唐临——不服卢承庆无故遭贬的老臣;李博乂、李道明、李孝逸——痛惜吴王、荆王的宗室成员;郑敬玄、薛瓘、周道务——妻子与杨氏母女结好的皇家驸马;窦孝谌、贺兰僧伽、李叔慎——因他独断专行而疏远决裂的关陇同仁。还有很多,寒门子弟、南朝遗民、北齐后裔、浊流官员,被他鄙视的、被他忽视的、被他蔑视的,甚至视而不见的……请愿声震天动地:“臣等恭请立武昭仪为后!”
大家心里都清楚,废王立武之事已不重要,这是表态、是站队、是取舍,是向皇帝表忠心!
大势已去,于志宁也随着宏大的人流颤颤巍巍跪下了;来济毕竟曾是东宫旧人,左顾右盼踌躇片刻,还是跪倒在地;韩瑗长叹一声,也随来济一起跪下;长孙诠、长孙冲、高履行、高真行等人面面相觑,情知再不屈服必有大祸,也都慌慌张张伏倒……随着呼喊声的沉寂,雄伟广阔的太极殿上只剩长孙无忌一人呆呆站在那里,宛如无边荒漠中一棵干枯的老树。
他露出一丝自嘲的微笑——结束了?这么快?我原本站在大唐政坛的巅峰,转眼已成弃卒。普天之下皆为仇雠!为什么?我为大唐付出了一切,你们却狠心舍弃!雉奴胜利了,武媚胜利了,许敬宗、李义府他们胜利了,连九泉之下的张行成也胜利了,我的一切权威都在这一瞬间崩塌了。可你们的胜利竟是凭借一个女人,你们众志成城难道就为了维护一桩可耻的乱伦吗?天理良心何在?我长孙无忌的时代竟会以这种可笑的方式结束……
李治如同饮下一杯甘冽的美酒,神魂惬意周身舒畅,大模大样倚在龙椅上,傲然扫视着匍匐在脚下的文武百官——继位六年多,七十五个月的煎熬,这一天终于到来!诚如《帝范》所言:“人主之体,如山岳焉,高峻而不动;如日月焉,贞明而普照。兆庶之所瞻仰,天下之所归往。”直到此刻他才真正领略到权力的快感,才真正领略到不可触犯的皇帝威严!
“废王立武人心所向,众卿之意切切,朕岂能不从?”因为太过激动,他的声音都些颤抖,“王皇后、萧淑妃谋行鸩毒,废为庶人。其母及兄弟,并除名,流放岭南。”
这真是个可笑的罪名,已被软禁起来的人又怎会下毒害别人呢?但百官的回答却是:“陛下圣明!”皇权就是皇权,哪怕此刻他把太阳说成是黑的,也没人敢反对。
终于称心如愿,李治忍着想仰天大笑的冲动,高声宣布:“太史局择吉日、中书草诏,册封新后,举行典礼……散朝。”他带着几乎是炫耀的表情瞟了一眼舅父,却什么都没说,转身而去。
长孙无忌如死灰枯槁般的愣在那里,默然看着外甥迈着矫捷自信的步伐转帘退殿。然而在那玉帘之后似乎还有个人影,一晃而去没看清楚,不过却闪过一抹刺眼的红色——那是一条鲜艳的石榴裙。
第30章 尾声()
永徽六年十一月初一(公元655年12月4日),册立皇后的典礼在皇宫肃义门举行。
虽然已是寒冬时节,没有娇艳的花朵,不过没关系,这场盛典完全突破了以往之例,文武百官、内外命妇乃至四夷酋长、藩国使节都要来参加——三品显贵的紫袍便如兰花,深沉典雅,高洁含蓄;五品通贵的红袍便像是玫瑰,热情洋溢,鲜艳奔放;六七品官的绿袍便如翠叶,拥簇在花朵周围;身穿青袍纷纷杂杂的八九品小官们就是茵茵草地,衬托着这一切。内外命妇的绫罗绣裙是吉祥的彩云,藩国使节裘皮上的雉翎又增添了几分斑斓的杂色。加之湛蓝无云的天空、金碧辉煌的殿宇、迎风招展的锦旗,权力和富贵编织出的花团锦簇是如此绚丽夺人。
当那位新皇后在皇帝陪同下出现在雄伟巍峨的门楼上时,所有人都不禁发出一阵惊叹——她端庄而不失妩媚,艳丽而不乏矜持;高高挽起的凤髻,配以十二支宝石金钗,便如翎羽闪闪、展翅欲飞的凤凰;五色祎衣、绣金霞帔穿在她身上是那么合体,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霞光万道、瑞彩千古、翩若惊鸿、风采旖旎,宛若从天而降的仙子。她每一举手、每一投足都显得潇洒得体,每一回眸、每一微笑都那么清新靓丽。在这体寒地冻的时节,似乎连她呼出的团团白气都有兰蕙之馥,浑身上下散发着高贵雍容且摄人心魄的魅力。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她是天生的皇后,都忘记了她不光彩的历史。
因为褚遂良的缘故,媚娘的身世经历现在已不是秘密。为此,李治特命许敬宗炮制出一份诏书,对天下臣民做出解释:
武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侍从,弗离朝夕。宫壶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武氏赐朕,事同政君,可立为皇后。
诏书声称,武媚出身高贵,德才出众,早在先朝时就颇具盛名;而李治自己虽常伴父皇左右,朝夕侍奉,却从未与任何嫔妃有接触;父皇怜爱他,便把武媚赐给了他,就如同汉朝是汉宣帝把王政君赐给儿子汉元帝一样,可以立为皇后。这真是一篇千古奇文,对一切往事都做出了浪漫美好的解释,既说明李治是孝顺清白的,也让武媚与王皇后一样,成了先皇指定给李治的女人,立为皇后自然名正言顺。
但这个美好的故事能欺骗谁?一代英主李世民会不顾礼法人伦,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儿子吗?
没关系,李治已经有了皇权,在金光闪闪的权力之下,谁会质疑这个美好的故事呢?有褚遂良被贬的前车之鉴,谁敢质疑这个美好的故事呢?况且多数人都在为元舅的失败、为关陇诸侯的专权被打破而庆贺着,谁又愿意质疑这个美好的故事呢?总之,这是一个给皇帝和官员们带来幸运的女人,这是一个值得欢呼雀跃的盛典,所有人都向这位新皇后恭顺朝拜……
钟鼓雅乐响起,司空李、尚书左仆射于志宁代表百官向新皇后献上玺绶。李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憨然之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脸上挂着质朴的笑容,恭恭敬敬,双手捧上黄金铸印玺——恐怕他早已不记得了,这位皇后其实是旧相识,二十年前他在当并州都督时就曾见过,那是在应国公武士彠的葬礼上,一个因丧父而痛苦无助的可怜女孩。
于志宁也在微笑,但笑得很尴尬,捧着五彩绶的手也一直在微微颤抖——以他的立场和身份原是不配与李一起献宝的。若论与皇帝的关系,张行成如果还活着,李治定会让他最亲近的张师傅来献;若论身份地位,太尉、司空同列三公,可事情闹到这一步,要长孙无忌向战胜他的人献礼祝贺,这不是莫大的侮辱吗?只好他于志宁来凑这个数,无论如何这场风波总算过去,对他这个只想老老实实做事的人来说也算是个安慰吧。
长孙无忌就站在门楼下,从失败的茫然中醒来,现在他开始低头反思——失败源于傲慢自大、刚愎自用。他完全忽视了雉奴,没想到这个表面温顺怯懦的外甥心中也藏着欲望和理想;他更忽视了媚娘,没想到区区一个小女子竟有如此大的能耐;他也忽视了李,没想到那个看似唯唯诺诺的鄙陋武夫是最后的杀手锏。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忽视李的呢?从其称病不朝时?从其辞去尚书仆射时?不!归根结底从先帝临终之时他就错了,从李世民将之贬为叠州刺史、使之隐于台面之下的时候他就误判了。
先帝?!难道这一切都是先帝预先安排好的吗?难道李原本就是李世民留下来遏制他的一颗棋子?长孙无忌简直想笑——是啊!他欣欣然接过了妹夫的权力,却也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妹夫布置的陷阱边。一代英主李世民怎会放心把权力付与臣下呢?记得妹妹生前多次劝自己,不要逞能揽权,不要贪图高位,现在想来,那不是老生常谈的说教,而是发自内心的担忧。
然而走到这一步,能怪李世民吗?不能。道以广大为功,术以神隐为妙,只要他懂得适可而止,悬崖勒马,就不会掉下去。能怪李治他们吗?不能,废王立武不过是由头,就算这是一桩可耻的乱伦,他不也默许让武媚荣升昭仪吗?乱不乱伦真的重要吗?真正放不开手的其实是隐藏在背后的那份权力。弄权者终被权力所弄,又能怪谁?哪怕许敬宗、李义府、崔义玄、袁公瑜、侯善业五人为首的那一大群官员也并没真正伤到他一根毫毛,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独断专行越多、把持朝政越久、对皇权僭越得越深,反噬在他自己身上的攻击就越重。玩弄权威恣意而行,把人都得罪遍了,上犯皇权、下激公愤,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同时也让诸多关陇权门一起受损——他与外甥之间不仅是权力之争,而且有政见的分歧,或许这一点才是不能彼此妥协的根本原因。
现在崔敦礼病重不起,褚遂良又被贬往潭州。短短数日间,李治已将李义府提升为中书侍郎、参知政事,分割了宰相权力;年仅三十三岁的薛元超当上黄门侍郎,成了门下省副长官;许敬宗接过了原本由褚遂良手握的史笔,负责编修国史,亦如当年房玄龄帮先帝粉饰玄武门之事一般,许某人也要帮李治粉饰废王立武的这段故事了。
翻天覆地乾坤大变,一切都改头换面了。早晚躲不过这么一天,他又何必抓着权力死活不放呢?但是望着满面微笑的李治,长孙无忌似乎寻到一丝慰藉——无论如何他的目的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