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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大全集-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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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随即萎顿,脑袋一偏,吐出最后一缕气息。然而她的双眼却没闭上,兀自注视着庄严神圣却无动于衷的佛像;她的手缓缓垂下床板,或许因为太过痛苦,最后时刻她掐断了线绳,那一颗颗檀木珠散落在地,直滚到众人跪的蒲团边。

    阴氏终于走了,走得既不庄严也无尊严,与徐惠“一莲托生,俱会一处”去了。诵念声渐渐散乱,既而混杂着哭声,那哭声越来越强烈,最后只剩下萧氏三师和那十几位前辈师傅仍在念咒。

    法愿突然厉声道:“此涅槃永生,不必哭泣,随师傅把最后一遍咒语念完!”众人不敢再哭,却也实在念不下去,唯有含糊呜咽着。

    明空噙住泪水抬头观看,三位师傅毫不动容变色,大声诵念着。尤其那位法灯大师,萧氏三姐妹她年纪最小,也不过三十出头,生得皓齿明眸相貌秀美,她默然注视着阴氏的凄惨的尸身,却仿佛什么也没瞧见,依旧清清楚楚吐出每一个字。

    那一刻明空不再感到悲哀了,转而恼怒,但怒的不是这些无情的师傅,而是自己。从小随母亲念经礼佛、馨香祷祝,自以为已是虔诚信徒,可时至今日真过上这种生活才明白其中辛酸,也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放得下七情六欲之人。她甚至开始怀疑,究竟有没有那么一个叫极乐世界的地方,究竟有没有通向那地方的不二法门,富贵情爱与大彻大悟究竟哪一个才是龟毛兔角!

    对她而言修行何用?不过是缘木求鱼、钻冰求酥,她求索的根本不是这种解脱。魔障也罢,沉沦也罢,只要心甘情愿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她实是应了那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她在等待,一直在等待,如居严冬期待春日、在空房守候归人。可眼睁睁就快等待一年了,从满怀期望到焦虑疑惑,再到几乎绝望,她已经失去耐心,快等不下去了——雉奴究竟还是不是那个雉奴?他当了皇帝,是不是把和我的那段情感当作是玩笑、胡闹甚至是丑闻,彻彻底底抛弃了?

    明空望着眼前那具骇人的尸体,思绪已有些混乱,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阴妃还是徐惠,或者是她自己。若再等不到转机,她的下场也终将是这样,枯萎、衰竭、死去、腐朽、埋葬……不!

    可以等待阳光,但那是在黎明,她身处的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熬不到阳光的到来她就将迷失在阴森的黑暗中;可以等待春风,但那是在腊月,她身处的是日趋寒冷的初冬,熬不到暖意的降临便要活活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了。等待是愚人的借口,她不能、不愿也不甘心再空等下去。

    拼了吧!既然当初的胆大妄为能赢来一段感情,那再来一次胆大妄为怎就不能赢来绝境逢生的希望?哪怕一败涂地,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死,其实活在这里跟死了有何不同?抓住机会,再来一次拼死一搏吧!

    明空紧咬牙关擦去眼泪,她的心已笃定,可紧接着第二个更无奈的难题随之而来——身在与世隔绝的佛寺中,即便想放手一搏,又该如何把握乃至创造一次机会呢?

第18章 执手激情,搏出一线希望() 
一、舅父当家

    五月望日,大朝之期。文武百官列队入宫,卫府兵士列立仪仗。

    天子李治出离皇城,穿两仪门、朱明门,登临太极殿。左武候大将军程知节、右武候大将军张士贵率侍卫在御案左右护卫,御史大夫李乾祐监督百官仪容,内常侍王伏胜引领皇帝就座。群臣大礼参拜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震寰宇,余音绕梁。

    李治环顾殿内——蹑席、熏炉、香案、画屏设摆整齐,群臣各居其位,朱紫在前青袍在后,牙笏如繁星,鱼袋耀金光,老者精悍少者雄杰,静如处子莫敢仰视。快哉为天子,贵哉万金躯,伟哉千秋业,壮哉我大唐!惜乎,惜乎,权不在手令不能行,空负帝王虚名。

    “唉……”李治未及开言一声感叹,“朕谬膺大位,政教不明,赏罚失中,政道乖方,遂使晋州之地屡有震动。还望卿等上书封事,极言得失,以匡不逮。”他脸色凝重语气沉痛——自从前汉董仲舒倡“天人感应”之说以来,凡天下灾异必系于时政,倘若究不出缘由,天子便需罪己。李治运气不佳,实际执政的不是他,却还得背这黑锅,怎能不难受?至于上书言事,他已强调多次,也不晓得大家是慑于长孙无忌之威,还是真的无言可进,竟无丝毫反响。

    今日也不例外,群臣听了他的话,齐声道了句“遵命”,然后就把头一低不言不语,宛如一潭死水。李治只好无奈苦笑,摆摆手道:“罢了,有何要务奏上来吧。”其实朝会奏报也是走形式,具体政务皆由顾命大臣为首的宰相在政事堂处置。

    “启奏陛下。”礼部尚书房遗直出班施礼——他乃房玄龄之长子,世袭梁国公,如今主管礼部,“先帝忌日将至,谒陵、行香、祭祀等诸般礼仪现已初定。其时请陛下率文武五品以上、清官七品以上者拜祭昭陵,献太牢之礼。东西二京道观、佛寺以及各州……”

    房遗直详细报告忌日安排,李治却早已心不在焉——不知不觉间父皇已过世一年了,这一年我都做了什么?虚度光阴,一事无成啊!

    “陛下……陛下……”

    “哦?”李治回过神来,才发觉房遗直已汇报完,等待他吩咐,满朝文武也都察觉到他走神儿,低声呼唤着;李治脸上不禁羞红,强笑道:“嗯,就这么办吧……其他事呢?”

    左骁卫大将军、驸马执失思力出班施礼:“臣方从西疆归来,有两件要事奏报。”

    “爱卿请讲。”这次李治甚是留心——执失思力早年自突厥降唐,娶太宗第九女九江公主,东征西讨颇有功劳。前年他随军讨灭薛延陀,留镇边地,直至近日才回朝,所奏报的必是关乎军情之事。

    “臣的属下从松州传来消息,吐蕃赞普松赞干布薨逝,其独子贡日贡赞早亡,由其孙芒松芒赞继承赞普之位。芒松年幼,遂以大相禄东赞代掌国政,相信不日将有表章呈至长安。”

    吐蕃与大唐颇有巧合之处,中原逐鹿之时西疆也群龙无首,李氏定鼎中原之时松赞干布也统一诸部。东西两强曾兵戎相见,松州之战金戈铁马,最后文成公主出嫁,两国和睦友好。李治刚登基时,松赞干布曾致书大唐,声称“天子初即位,臣下有不忠者,当勒兵赴国讨除之”。名义上示好,其实是见李世民已死,有轻慢中国之心。可是松赞干布哪想到,他的寿数也不比李世民长多少,雄心复萌没几日,就一场大病也跟着去了。

    李治听完执失思力汇报,觉得可笑——这位藏地英主的身后事竟也和大唐如出一辙,都是顾命大臣代君执政,芒松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有志难伸?

    他未及开言示下,中书令褚遂良举笏出班:“吐蕃与我朝有联姻之好,今赞普亡故,请陛下遣使吊丧。”

    对这位慷慨直谏之名仅次于魏徵的第二顾命大臣,李治原先也是十分敬重的,但后来对他的印象渐渐有了变化。先是他以诬告的手段构陷刘洎,又排挤崔仁师,尤其李治继位后他凡事都与长孙无忌一个步调,辅政就像是管孩子。类乎该派使者这种事,是基本常识,难道李治还不懂?可褚遂良非要多这句嘴,弄得李治一点儿自主的机会都没有,只得顺着道:“就依令公之意。”

    执失思力补充道:“以臣愚见,使者要选应变机敏之人。自先帝驾崩,吐蕃与我已有芥蒂,新任赞普继位局势未明。吊丧还在其次,重在探其动向。我大唐纵有壮士百万,也需知己知彼以防不测。”

    “此言甚是。”褚遂良表示赞同,“政事堂自会仔细斟酌人选。”政事堂在门下省,是宰相会商政务之地,诏书皆由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诸位宰相在政事堂商讨达成一致,然后交尚书各部施行。但现在的朝局大家心里都明白,所谓“政事堂仔细斟酌”,不过就是他褚遂良与长孙无忌两人商量着办。

    李治也只得点头。哪知褚遂良话音未落,大殿中响起一阵突兀的笑声。大家不约而同望笑声之源望去,但见一名五旬左右、紫袍金带的大臣正手捋须髯仰面而笑——乃是太常卿、江夏王李道宗。

    当殿大笑有悖礼数,但李道宗不仅是战功赫赫的大将,更是宗室郡王,皇帝私下里还得喊他一声堂叔。李治非但没追究,反而也笑眯眯问:“江夏王为何发笑?”

    李道宗出班施礼:“请陛下恕臣失礼。臣所以发笑,乃为吐蕃与我大唐可延秦晋之好,心中欢喜。”

    “哦?何以得知?”

    “昔日文成公主和亲,禄东赞为求婚使者,臣为送亲使者。臣与他共处半载有余,送亲路上并辔而行,畅谈邦国之事。吐蕃内部尚有白兰部等部族未服,禄东赞一向主张与我大唐和睦相处,且仰慕中原典章法度,如今由他执政,断不会妄动刀兵。”

    “您果有把握?”

    “臣岂敢欺瞒陛下?”李道宗面有得意之色,扫了一眼褚遂良,“宰相也不必为使者之事担忧。我可修书一封致禄东赞,直问他今后打算,叫他回书奏明也就是了。若实在不放心,我还可推荐几名昔日送亲的属下,让他们跑一趟,轻车熟路甚是稳妥。”

    他侃侃而谈,说得轻描淡写,群臣却都紧张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扫向太尉长孙无忌——遣使邦交乃国之大事,人员任免更是关乎大权,现在连皇帝尚要听顾命大臣安排,李道宗竟朗然大言,这不是自招忌恨吗?

    褚遂良颇觉意外,他虽然也是顾命大臣,但多从长孙无忌之意,在此尴尬时刻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无忌。却见无忌面无愠色,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褚遂良会意,立刻道:“既然江夏王熟悉吐蕃内情,此事便劳烦您了。”这算是给李道宗一个面子。

    群臣都松了口气,执失思力这才接着往下说:“还有一件事,望陛下重视。近闻瑶池都督阿史那贺鲁异动,招揽流散部众,窥探西、庭二州,还有部下劝其自立可汗建立牙帐,请朝廷务必早做处置。”自贞观十四年平灭高昌国,大唐势力向西域扩张,设立安西都护府。阿史那贺鲁本西突厥大将,后因突厥内乱投降大唐,被封为瑶池都督(今乌兹别克斯坦境内),隶属于安西都护府管辖。现今西突厥乙毗射匮可汗基本上被唐朝打服,但势力过于衰微不能服众,阿史那贺鲁本就很有威望,倘若他招诱诸部建立牙帐,很可能重振西突厥。

    褚遂良又率先站出来:“庭州刺史已奏报此事,中书决意派使者宣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想必贺鲁必会感慕淳风,收敛……”

    “此事不妥!”一个浑厚的声音打断褚遂良,群臣不禁侧目观瞧——又是李道宗!

    在百官的讶异目光中他快步出班,举笏进言:“贺鲁狼子野心,朝廷再加宣抚,只会助长其骄狂,促其速反。”

    这次褚遂良不再客气,当即反驳:“江夏王所言差矣!当年贺鲁势穷来投,全赖先帝恩赐,乃有立锥之地。禽兽尚知感恩,况乎西地胡人民风朴实,归附之人向以奴仆自居。难道您觉得胡将皆不可信,还是觉得先帝处置有误?”这番话语含锋锐——自大唐定鼎以来朝廷所用胡将甚多,史大奈名列凌烟阁功臣,冯盎一门镇岭南,契苾何力、执失思力、阿史那社尔皆有功于国,有的甚至当了驸马。褚遂良把李道宗的话扩展到所有胡将身上,且牵扯到对先帝的态度上,这是逼其低头的诛心之语了。

    李道宗毫无惧色,偏要辩个明白:“我并无质疑众将之意,更不敢指摘先帝。汉人既有忠奸之别,突厥有何不同?贺鲁是室点密可汗五代孙,当初归顺天朝实是迫于无奈,先帝圣明识人,岂不知他并非善类?之所以授以都督之职,乃为制衡乙毗射匮,以敌制敌。今尾大不掉,若反噬射匮再统突厥,是除狼而得虎!令公文墨起家,对军情还需多加了解。”

    褚遂良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他虽年逾五旬,却是十八学士之一褚亮之子,在仕途上算后辈,因书法出众受到李世民青睐,故而青云直上。李道宗说他以“文墨起家”,未必是故意奚落,但褚遂良听着格外刺耳,便要与道宗争执。但未及还言,御座上的李治先开了口:“既然宣慰不妥,江夏王又有何良策?”

    李道宗脸色一沉,高声道:“不臣我大唐者,唯讨之!”自新君登基至今,未有人敢言兵戈,江夏王首开此议。

    李治微微蹙眉:“贺鲁毕竟还未造反,有何名义征讨?”

    李道宗早有算计:“出师之名倒也不难寻,可遣兵马西进,假称远征西域。伺大军临近瑶池,传诏调任贺鲁官职,令其交出兵权入京。他若奉诏自是最好;若不听命,必定即刻叛乱,那时我军已临其境,他仓促举旗准备不周,可一战而定;他若弃官而逃,必入突厥之地,乙毗射匮与其恩怨甚深,正可借射匮之手除之。此乃万全之策。”

    李治心下赞叹——难怪父皇将堂叔与李世、薛万彻并称为三大名将,果然名不虚传!

    可他这个天子赞成没用,褚遂良早憋了口气,反驳道:“江夏王之计断不可行。堂堂天朝巍巍圣德,以仁义服天下,焉能用诡计逼人造反?即便贺鲁可除,日后西域、东夷诸国,谁还信服我大唐?”

    李道宗针锋相对:“贺鲁与吐蕃等国不同。瑶池在我邦域之中,臣子谋叛,国法除之,何干诚信?与其盲羊补牢,何如未雨绸缪?”

    “此言有理!”执失思力高声附和——其实贺鲁萌生异志他并非新近才得知,褚遂良要派使者安抚的事他也听说了;他不赞同怀柔,却无力改变宰相的决定,所以才在大庭广众之下旧事重提,故意试探大家看法。李道宗主战,执失思力求之不得,立刻请战:“大唐天威赫赫,岂在乎一酋首?末将愿率师前往,必取贺鲁授首!”

    他俩一倡议,朝班中顿时议论起来,不少人表示赞同,还有几位将军当即叫嚣附和。李治一见不禁欢喜,登基至今总算见到了群臣各抒己见的场景,这是好兆啊!

    褚遂良却大不以为然,提高嗓门压住群臣的议论声道:“陛下,我等之所以决意安抚,并非怯战,而是一片良苦用心。兵甲者,国之凶器也。土地虽广,好战则人凋;邦国虽安,亟战则人殆。去岁以来灾害连连,不宜妄动干戈。再者陛下践祚不满一年,粮食未丰、仁德未广,先行刀兵之举,于陛下圣德有碍。”

    李治不禁点头,这倒也是实情。

    “陛下!”执失思力实在心急,竟三两步走到御阶前,“先帝所以统驭万邦,皆因勇武冠于天下。今陛下继统,边人四夷未见陛下之威,恐难心服。贺鲁鼠辈自招祸端,此正陛下树威扬名、镇服四海之良机,此时不为更待何时?”

    李治心头一震——不错!皇位不稳皆因为没有一展身手的机会,此时若能打场胜仗,非但扬威四海,更可在朝中建立威信,打破有名无实的困局。

    想至此李治心潮澎湃,放眼朝下望去,昔日僚属薛元超、李敬玄、李义府等无不跃跃欲试。作为潜邸亲信,祸福前程攀附于皇帝,李治想出头,他们更想出头。这几人虽然人微言轻不敢公然插话,却都用激励的眼光望着李治——机不可失,放手干吧!

    李治信心大增,决定放手一搏:“好,就依……”

    “且慢……”一个低沉的嗓音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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