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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息未定的李治不禁打了个寒战,羞耻心如鬼魂附体般又回到他身上,连忙甩去额上汗水,颤抖着把衣衫穿好,拔腿便往外跑;可是刚跑了几步,却忍不住折回,又扑到武媚身上,在她唇上留恋地吻了一下,道了句:“等着我,过几日我还会来的。”这才狼狈而去。
媚娘依旧赤身裸体躺在那里,回味着方才的激情——这才是她要的男人,这才是她要的爱情。这团爱欲之火照亮了她漆黑的生命。
第14章 太宗驾崩,终于等来命运的转折()
一、陈仓暗度
大唐与高丽旷日持久的战争再度停止,帝国又恢复了祥和稳定。可对于李世民来说,他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廉颇老矣,不复神勇,能做的全都做了,做不到的操心也无用,躺在病榻上除了打发不尽的无聊时光,还剩什么?
从夏至冬,这半年时光中李治用行动诠释了“孝子”两字的真谛。帝国之大政务纷纷,李治无不挂心,哪怕他无权过问,也会仔细聆听国舅无忌的教诲;在他精心筹划下,长安城南的晋昌坊建起一座规模宏大的寺院,取名慈恩寺,不但为了追念她的母亲长孙皇后,还礼聘玄奘法师为主持,将其作为翻译梵文经卷的皇家道场。
刚开始李治每月到终南山两次,后来次数逐渐增多,频繁时三五日就来一趟,而且通常会住上一夜,然后天不亮就忙忙碌碌赶回去忙国事。不但秋高气爽时如此,哪怕狂风暴雨,他也艰难跋涉来往奔波。父皇病势沉重心情烦闷,时而对他冷语相向、动辄斥责,但李治永远和颜悦色好言好语,端水喂药不厌繁琐。
因而所有人也都尊敬太子、体恤太子。李治说他来回赶路很累,夜里不希望有人打扰,而他睡觉又很轻,于是太子别宫中不再设任何宦官奴婢,大家在经过他住的院落时都蹑手蹑脚,有时宁可绕着走,谁都不忍心惊扰这位劳碌奔忙的孝子。
可是有谁会想到,就在那座僻静漆黑的院落中,在那个本应孤独的寝帐内,这位孝子和他的庶母度过了好几个销魂之夜。鳗行蛭步,品玉吹箫,昏天黑地,颠鸾倒凤,他们爱得炽热爱得疯狂……
腊月的夜晚,凛凛狂风忽然停息,飘下鹅毛般的雪花,不多时便把整座终南山覆盖。虽是深更半夜,白雪却散发着光芒,将天空映照得如黎明。起伏的山峦化作洁白的丝绸,本已经萧瑟枯干的树木挂上了琼枝玉叶,楼台殿宇粉妆玉砌,翠微宫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神圣之境。
媚娘撩起卧床的闱幔,透过明亮的窗纱望着外面的美丽雪景。而李治依旧紧闭双目,如孩子般慵懒地趴在她怀里,时不时调皮地舔吮着那两颗粉嫩茱萸。媚娘勉强坐起身,却还紧紧拥抱着她的小男人,在这浪漫的雪夜里,还有比这更惬意的取暖方式吗?
“嗯?下雪了?”李治这才微微睁开眼,“明日山路难行,我可怎么下山啊?”
媚娘幸灾乐祸道:“那就再留一晚。”
李治急切地爬起身,赤裸着走到窗边,向外望了望:“雪还不小呢,这可不妙了。”
见此情景媚娘不禁大笑:“你可是太子,留神被人瞧见。”
“你还笑得出来!朝中多少大事,在此耽误一日,来日便多辛苦一分。为了你,我来来去去辛苦跋涉,容易吗?”
“为我?”媚娘秀眉一挑,“难道不是为你父皇?”
李治脸上泛起一丝愧色:“既为你,也为父皇,他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了,而且好像越来越糊涂。上个月又要召术士给他炼丹,正赶上右率府长史王玄策出使天竺归朝,带来一名婆罗门僧,叫什么那罗迩娑寐……”
“哎哟哟,好一串的拗口名字。”
“那胡僧自称年逾百岁,还进献了一颗丹药,说是能延年益寿、起死回生,吹得神乎其神。我向三藏大师打听过,他说在西域多年根本没听说过这人,外道头陀全都是‘野狐禅’。袁天罡、李淳风也都跟我说,无论佛道,任何丹药不能吃。可父皇偏偏迷信这玩意儿,催了我好几次,要看看那丹药。”
媚娘顿时紧张起来:“那你怎么办?”
“还能怎样?敷衍搪塞呗!我真怕了,父皇征战一生无往不利,昔日王世充、窦建德数十万大军都没把他怎么样,可咱们中原的道士用几颗丹药就把他害成了这样,只怕这外来的和尚再一折腾,父皇就……唉!”李治的心情是复杂的,虽然严酷的父亲压得他很难受,但他无疑是希望父亲活下去的。
媚娘也希望李世民活下去,如果死了,她就不得不与李治分离。可是千军万马也挡不住无常迫命,终归会有那一天,她与李治的这段孽缘似乎注定是露水之情。媚娘满腹惆怅:“圣上千万不能有闪失,我不想离开你。”
“我也不想!”李治转过身,倚在窗棂上望着媚娘,“天长地久,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媚娘心头泛起一阵悸动——难道这不仅仅是一团情欲之火,还是一团希望之火?如果他执意留我在身边,岂不是不用给那个老男人当未亡人了?我的运数没到尽头,还有希望,还有转机……但想到这儿又觉不切实际,他毕竟只是二十岁的大男孩,各种诱惑多的是,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再者他性格柔弱又珍视名誉,怎会离经叛道,把个庶母留在身边?即便他豁得出去,朝廷百官能同意吗?帮他当家的国舅能同意吗?
李治瞧出她神色犹疑,急切道:“我没骗你!我真的不愿和你分开,我、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他垂眼瞟着窗外的白雪。那么美,那么白,便如媚娘的肌肤一般可爱,他甚至有和她一起赤身裸体到雪中奔跑的渴望。只要媚娘在身边,他就不再怯懦不再彷徨;只要有媚娘陪伴,他没什么不敢干的!
媚娘虽不敢把这些话当真,却十分欣慰,爱便爱了,做便做了,哪怕只剩片刻的温存,好好珍惜就是了,何必费那些不切实际的心机呢?想至此她张开双臂,娇笑道:“快过来,你别冻着。”
李治才意识到自己赤裸着倚在窗前有多滑稽,转过身,便如燕子归巢般扑到她身上,两人就这么黏在一起。媚娘发出一声幸福的叹息:“简直像一场梦。”
“什么?”李治不解地问。
“一切。一切都像是做梦。”媚娘喃喃道,“一开始亲近你时,我何曾想过你会动真情。毕竟我大你四岁……”
“因为……嗯……我也说不清。”
“你不是有妻有妾么?你喜欢你那个王妃吗?”
他俩虽然已暗里幽会了许多次,但始终回避这话题,媚娘第一次郑重其事问出来,李治也第一次认真思考,想了许久才回答:“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
“就像是普通亲人?”
“不对。”李治很干脆地否定了,“只是在一起生活的人……不,可能连生活都算不上。平常见了面,她朝我施礼,我朝她点头,然后我就忙自己的。”
“她不漂亮么?”
“还可以,只是……”李治摇摇头,“我们没有很深的感情。”
“其他姬妾呢?你有不少姬妾吧?”
“六个。”李治毫不隐晦,“一群不懂事的小女孩。”
“哈哈哈……”媚娘又笑了——你不也是个小男孩吗?
“我不在乎他们,不过……”李治抬起头望着她,“有一个兰陵萧氏的侧室挺招我喜欢,她给我生了女儿,父皇还封她为良娣呢。”
媚娘心头升起一团阴霾,不过话题是她挑起来的,只好忍着醋意接着聊:“那她肯定很漂亮。”
“漂亮!而且很活泼,胆子也很大,我们一起弹琴,一起喝酒,还一起骑马。”李治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我俩骑一匹马,东宫最烈的一匹。那次真是玩疯了!那马受惊,把王伏胜都给撞伤了,奶娘吓得直哭。”
媚娘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她也想和李治一起游戏、骑马,想和他到处去玩,甚至想为他生儿育女,可他们注定只能在黑暗中偷情,不能在光天化日下见人。即便李世民能活一万岁,他们可以永远偷情下去,他也终会有厌烦的那一天。
可是……
李治笑容渐渐收敛,口气突然变得严肃:“我第一次遇到你时觉得你很像她。可后来咱们在一起我才明白,其实是她像你,她不过是你的影子。”
媚娘的双眼湿润了:“为什么?”
“她不能与你相比。首先,她也从不真正明白我的心,而你我却心有灵犀。再者她不及你知冷知热会照顾人。还有,她也不如你……”话说一半李治的脸突然红了。
“不如我什么?”
李治却不再说下去,转而道:“我想起咱俩第一次在林子里的时候,那晚雀儿的叫声真是好听。”
媚娘噗嗤一笑:“亏你记得分明,羞死人。”
“等冰雪化尽,春天暖和了,咱们还去那里吧。”
媚娘戏谑地在他额头上一戳:“你这登徒子。”
李治攥住她手:“你不知道,雀儿叫得虽然好听,但春莺的鸣叫更是悦耳,咱们一起去听。”
“春莺啭……那一定很美,我陪你。”媚娘不禁浮想联翩。
“好。”李治忽然大笑着把她压在身下,“那咱们先预想一下。”说罢狂乱地亲吻着她。
虽然今夜已有过一次交媾,媚娘还是被他搞得欲火难抑,抱住他脖子,两条腿自然而然地紧紧缠住他腰身。这一瞬间,媚娘突然悟出李治羞于出口的那第三个原因——她的身体。那萧良娣虽年轻漂亮、性情直率,毕竟是十七八岁的女孩,没有她这样成熟风韵的躯体,更没有她积蓄已久的对爱的期盼。
十年的孤独寂寞使媚娘对男人的身体充满渴望,何况现在她拥着的还是梦寐已久的那个男人,她怎能不炽热,怎能不癫狂?李治表面上是个温顺的男孩,可他内心充斥着压抑,充斥着无奈,只有在床笫间他才可以任意爆发,任意挥洒。一个久旱逢雨贪得无厌,一个兰芽正茁欲罢不能,金风玉露干柴烈火,无论什么奇异花样,他俩都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床上没有名分,没有廉耻,有的只是纵情奔放,他们彼此纾解着郁闷,传递着爱意,齐声对这个道貌岸然的世界发出轻蔑的嘲笑……
“有人!”跨马驰骋的李治忽然一声惊叫,萎顿到床榻一角。
媚娘也吓一跳——方才观看雪景,收起的帷幔忘记放下,若有人从外窥望,床上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有人看见了,这可如何是好?”李治方寸已乱。
“你是不是眼花了?不是早有命令么?谁敢随便跑到这儿来?”
“雪天这么亮,我怎会看错?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窗前停了一下,一溜烟就逃了。一定是看清楚了,去禀告父皇啦!怎么办?”
“别慌别慌。你是太子,这宫里除去皇帝谁比你大?即便看见了又能如何?敢出去乱说,就不怕你杀他吗?再者圣上重病在床,要是跑去奏报,若把皇帝气坏担待得起吗?别怕,没事的。”媚娘虽竭力安慰李治,可自己心里也怕得要命——宫廷人心难以忖度,未尝没有嫉恨他俩的人,难保不闹得沸反盈天。李治身为太子倒还值得庇护,她乃后宫才人,胆敢与人通奸,而且是乱伦,她还活得了啊!
“此地不可久留,我得趁着天没亮赶紧走。”她起身穿衣服,“你千万别怕,慌慌张张反倒容易露破绽。”
“是。”李治战战兢兢道,“若真有人报知父皇,我就矢口否认。这是诬陷!是诬陷!可、可是……我怕我会……”
“唉!”武媚娘长叹一声——她太了解李治,也太了解李世民,这对父子的性情都在她心里装着。只要那个穷凶极恶的老爹一恫吓,这个畏父如虎的儿子准保咬不住口。
事情已经这样,还能怎么样?媚娘也坦然了,缓缓系好腰带,又抱住李治的脸深情一吻:“没关系。即便圣上都知道了,也不会舍得废你这个太子,至于我……我就是千刀万剐也心甘情愿!”说罢冒着大雪出门而去。
虽有情人的安慰,李治还是难忍忐忑,也没有心思再睡了,胡乱穿好衣服,在殿里踱来踱去,活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绕了几千几万圈,外面已天光大亮,一点儿声息没有,这才渐渐稳住心神,昨日远路奔波,两番“恶战”加上那番惊吓,实在疲惫到极点,仰倒榻上昏昏然打起呼噜……
也不知睡去多久,只觉有人摇晃他肩膀。
“殿下,快醒醒,快醒醒。”
李治乏得要命,挣扎着睁开眼,见是大宦官陈玄运,立时清醒:“陈公公,怎、怎么了?”
“都快午时了,亏您还睡得下去。万岁动怒啦!”陈玄运急得直跺脚,“您快过去吧。”
“因、因为什么?”李治明知故问,却还抱着一丝侥幸。
陈玄运竟也结巴起来:“这、这……这等丑事,您叫奴才怎、怎好出口?总之您快去吧!”
“啊?!”李治的心彻底凉了。
他是抽泣着走向含风殿的,不仅因为害怕,更因为惭愧——通奸内乱十恶不赦,聚麀(yōu)同牝禽兽所为;宋之刘骏、齐之高洋皆因乱伦遭史家口诛笔伐,隋炀帝趁父卧病逼奸宣华夫人,至今还被世人唾骂,他一个温良恭谦礼让的好太子,怎会糊里糊涂地跟那帮人走上同一条路呢?且不论会不会被废,若把父亲气个三长两短,他还有什么脸做人啊!母亲在天有灵该多痛心呐!
李治浑浑噩噩脚步踉跄,所幸地上积雪甚厚,宦官宫人们瞧见却也不以为怪。他一步步走向殿门,离得甚远已看见里面情形——卧病甚久的李世民已有些脱相,昔日健壮的臂膀渐渐枯瘦,圆鼓的两腮已凹陷,头发大半已白,额头爬满沧桑的皱纹。而这位憔悴的病人此时正斜倚在靠枕上,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狂躁地呐喊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咳咳咳……”满地都是他摔的杯盘碗碴,徐惠慌里慌张地一边安慰,一边收拾着。
早晚要过这一关——李治咬咬牙,走进殿内。李世民兀自咆哮:“混账!通奸淫乱,不知羞耻,朕没有这样的孩子,把皇家的脸都丢尽了!”他如同一头身受重伤穷途末路的老虎,吼得那么哀痛,那么无奈,因为坐不起身子,两只手剧烈地颤抖,撕扯着身上锦被。
“父、父皇……”
“朕要杀了他!朕要杀……”李世民吼了一半,突然气力不接,继而身子猛然一挺——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陛下!”徐惠、陈玄运都慌了,“快传太医。”
“父皇!”李治一声悲鸣跪倒在地,“孩儿错了,你打我吧!骂我吧!废了我吧!我不该……”最关键的话便要出口,哪知一个身影快步奔入殿内,不由分说拦住他——薛婕妤。
“太子,此事与你何干?”平素温和的薛婕妤此刻竟满脸惊恐,重重怕打着李治脸颊,“你胡说什么?清醒清醒!高阳公主与人通奸,与你何干?是高阳!是高阳!你一定是吓糊涂吧?别怕……”
“高阳……高阳妹妹?”李治喘了几口大气,渐渐领悟——原来是个误会。
薛婕妤长出一口气,把他搀起来:“别害怕,你是个好孩子,是最好的太子……千万别怕……”
李治猛然醒悟——原来窥见丑事的就是她!自己的师傅!
漫天乌云尽散,薛婕妤是绝不会泄露天机的——身为太子的启蒙老师,受长孙皇后遗命教养太子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