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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大全集-第2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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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悲的是凄惨结局根本无法避免,纵然女皇现在没事,人不能永远不死,他们的末日迟早会来临,什么心腹臣僚、珠英学士、十八高士,全是以利相交。现在女皇往病榻上一卧,谁都不来奉承他们,也根本来不了,拉拢他们有屁用?他们俩活似一对仲秋的蚂蚱,眼瞅着天气日渐转寒,却无活命之策。夜静更深时他们也后悔,明明迎立太子有功,怎么就走到绝路上了?皇孙说几句闲话,忍忍就得了,干嘛非得汇报女皇?家里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干嘛还要再捞?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可惜已经晚啦!

    他们隐隐萌生出一个可怕的预感,或许等不到女皇归西那一天他们就会被杀掉!女皇因为他俩处置那么多人,他俩的仇家太多啦!环顾这寂静的宫苑,他们时常心悸,唯恐某个角落冲出一群人将他们乱刃分尸!似乎每个宦官、宫女都很可疑……

    正胡思乱想之际卧榻上的女皇忽然动了,微微转过身,仰头凝视着殿顶,目光显得甚是空洞,半晌一动不动。张昌宗的心又提起来,忙和兄长对视一眼,缓缓蹭到近前,正要试探有无气息,女皇倏然开口:“什么时辰?”

    一代女皇岂会这么容易死?她又醒转过来。这突然的问话反倒把张昌宗吓得一哆嗦,倒退两步,来不及思索赶紧回答:“大概午时吧。”

    上官婉儿到侧殿瞥了一眼沙漏,确认道:“未时四刻。”

    差了多少?张昌宗脸一红。武曌却未责怪,又打着哈欠道:“朕感觉似乎比前些时候缓和,现在是何日?”

    这次张易之抢先回答:“正月二十二。”

    武曌似乎很诧异:“朕躺了七八天?”她没用人搀扶,撑着床榻坐起来,“幸而是双日,若赶上朝会这时辰起来岂不成了笑话?”

    二张、婉儿乃至内侍宫女面面相觑——怎么回事?女皇怎么又想起朝会来了?

    她掀开被子又问:“这几日怎不见群臣请见?”

    众人更是无言以对——问我们?您下令不准入见,怎么忘了?时阴时晴说变就变,这不成了老小孩了吗。

    “婉儿,最近有何上奏?”

    上官婉儿也有点儿慌——谁有心思看奏疏?况且事到如今那还有意义吗?支支吾吾道:“陛下恕罪,因陛下龙体欠安,奴婢多有分心,所以……”

    “这可不行啊!”武曌理了理散乱的白发,“朕偷懒,你可不能也偷懒,偌大朝廷怎能无人过问?全指望那帮宰相,不怕他们结党营私有何阴谋吗?”

    婉儿闻听此言身子一颤,赶忙跪倒在地:“奴婢有罪……”

    “好啦好啦!”武曌不耐烦地摆摆手,“弄些吃的,朕饿了。”

    洗脸梳头,更衣进膳,一切都恢复以前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众人莫名其妙看着,怀疑老人家是不是失忆了?看情形却又不像。她虽然八十二岁,鬓发如雪再无一根青丝,牙齿也脱落大半,不化妆时皱纹堆累甚是衰老,但是一举一动仍显端庄,坐在榻上腰不塌背不驼,就连吹去汤饼热气的样子都得很优雅,真是骨子里的气质!婉儿的心事渐渐放下,一声不吭看着女皇——或许她什么也没忘,是故意装糊涂。她终于把一切都想开了,悲观厌世有何用?她武媚娘英明一世,岂会被命运击倒?她还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不会因世态而烦恼,更也不会让那些期盼她离去的人得逞,她永远高昂着头迎接明天!可是……

    武曌将一碗汤饼吃得干干净净,擦了擦额上的热汗:“无论前几日朕说过什么一概不作数,明日……罢了!现在突然宣诏群臣必定惊愕,别坏了规矩,那就两天后……二十五日恢复朝会,群臣和显儿他们依旧可以入见。”说罢她又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二张,“你们俩怎这般木讷?半天也不说句话。”

    “呃。”张昌宗一怔,随即笑道,“惦念陛下龙体。”

    武曌大咧咧道:“朕好了!”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摸着他白皙俊秀的脸庞,“嗯!是清瘦了些,却越发招人怜爱,看来这几天真是苦了你们。”

    张昌宗这才渐渐缓过神来,似往日一样依偎在女皇腿上,笑道:“我兄弟心心念念皆是陛下,忠诚无人能及!”

    武曌也笑了,在他脸颊上拧了一把——忠诚?哪有真正忠于皇帝的人?效忠的都是皇权!但环顾当今之世,最不愿朕撒手而去的恐怕就是他们兄弟。也罢,朕就当你们是忠臣,得逍遥且逍遥,高兴不高兴都是一天,何必较真呢?遂道:“清静这几日也腻了,今年都没和百姓共赏花灯。朕忽然想热闹热闹,和文士们饮酒连句如何?你们服侍朕去奉宸府吧。”

    张昌宗一吐舌头——沈佺期、宋之问那帮白眼狼!女皇在奉宸府时日日逢迎,几天没去恐怕早跑光了,兴许还到东宫献媚太子呢!这都午后未时了,现在女皇想搞诗会,哪儿找人去?只得搪塞道:“陛下病体方愈,还是……”

    张易之脑筋稍快,赶忙打断:“小弟何故扫兴?到奉宸府我给陛下抚琴。”

    张昌宗回过味儿来——对啊!这几天把人吓死了,若再闹一次内外隔绝谁受得了?应付过去今晚,那帮内供奉得到消息一定回来,就算她要躺着也叫她躺在集仙殿,我兄弟亲近之人皆在那边,外朝消息也不至于不知,省得那帮大臣趁乱算计我们!想至此匆忙改口:“是是是!陛下索性搬到集仙殿住,这里连日法事烟气缭绕的,那边比这儿舒服多了,还人多热闹。您享两天乐,二十五日容光焕发登临朝堂,叫那帮不听话的大臣吃一惊。”

    “对!”张易之道,“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或许是心绪作怪,他无意间吟出曹植的不祥之句!

    “哈哈哈,好啊。”武曌也未详思,乐呵呵答应,“说走就走,移驾奉宸府集仙殿。”

    高延福还倒犹可,上官婉儿心内一翻——圣驾离开寝宫将导致什么她最清楚不过!面对这位曾害她家破人亡又给她风光富贵、相处近三十年的主子,她心里百感交集,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她想呐喊、想阻止、想说破一切,然而理智还是扼住了她的喉咙!她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低头应了一声:“遵命……”

    宫女们忙起来,女皇的衣裳龙袍、妆奁寝具乃至韦慈藏留下的几副药都得带上,忙了半天才离殿,又见法藏和几名弟子仍在法坛上,大师此刻并未诵经,似乎在写什么东西。武曌有些好奇,凑上去瞧,原来是抄写经文。

    法藏见驾施礼:“陛下总算踏出殿门了。”

    “是啊。”武曌赧然道,“有些事生气也无用……也是多蒙国师日夜诵经,朕心中才得宁静。”

    法藏指指经台上厚厚一摞藤纸道:“贫僧正抄写《华严经》,抄好后分送京中各寺,供奉佛前,还要请众同修一起念经为陛下祈福。”

    “多谢国师。朕已无大碍,您也该好好休息一下,来日陪朕去明堂参拜佛骨。”

    “恭送陛下。”

    武曌被众人簇拥着去了,法藏依旧在法坛上抄写《华严经》,直至写到“除灭一切诸心毒,思惟修习最上智,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这页青藤纸已写满,再无下笔处。法藏有些沮丧,放下笔叹道:“数日之工却只写到此处,还未及全经的三分之一。”

    侍奉在侧的小沙弥吹了吹墨迹,笑道:“师父手底下已经很快了,有些章节谙熟于心能够默写,换作别人十卷也抄不完。这部经洋洋洒洒八十卷,岂是数日能抄完?”

    “是啊!浩大经典抄写一遍尚且如此,若要将其参悟透彻又要耗费多少光阴?老衲一生心力皆在经上。”

    “师父天赋异禀、造化过人,是一代宗师,天下沙门无不敬仰,定能将八十华严融会贯通。”

    “阿弥陀佛。”法藏双手合十摇了摇头,“老衲虽以华严立宗,亦不敢有此奢望,唯竭尽所能而已。人无论年岁多长、才智多高、地位多尊也总会犯错,也终有不能了悟之处。生老病死、五阴炽盛、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正是人世之苦啊……”说着他将刚晾干的这页和先前抄好的放一起,将这厚厚一摞推到徒弟面前,“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弟子明白。”沙弥收敛笑容稽首施礼。

    “去吧。”说罢法藏朝佛像拜了三拜,整理袈裟起身下坛,回遍空寺休息。当他跨出仪门的那一刻忍不住回头,望着那空荡荡的长生殿,一脸悲怆叹息道:“我佛慈悲,为了天下苍生贫僧不得不如此,陛下多保重吧……”

    小沙弥手捧师父抄写的《华严经》,欲赴京中各寺供奉佛前,方至宫门便被士兵拦阻——禁宫岂容随便出入,更不许传递文字之物,即便沙弥解释自己是奉国师之命出宫,这是国师为女皇求福的经文,卫兵仍不敢放松戒备,硬是将那摞经文逐页翻查,费了好一番工夫,直至确认没有夹带信笺才放行。

    沙弥满脸虔诚地将经文整理好,如圣物一般双手捧着,辞别卫兵穿过则天门、端门,直至走过天津桥,至僻静无人之处。他长出一口气,将经文随手往洛川中一抛!撩起僧袍拔足狂奔,奉师命去太平寺向太平公主的心腹慧范和尚报信……

    二、兴兵攻阙

    神龙元年正月二十二日(公元705年2月20日)夜。

    夜静更深却非万籁俱寂,毕竟未出正月,夜晚依然很冷,凛凛寒风片刻不停地吹着,发出呜呜呜的响声,仿佛皇天后土皆在哭泣;洛阳城却似一头无情的巨兽,无动于衷兀自酣睡。坊街无人一片漆黑,连白天衣冠云集的天街此时也昏沉沉、黑魆魆的,端门和则天门虽有灯火,却照不见很远,越发显得幽暗阴森。

    洛阳的东宫位于宫城东南部,正门曰重光门,此外东西各有一道侧门,东曰宾善门、西曰延义门,尤其宾善门位置最是偏僻,几乎紧挨着左藏库。皇家重地防卫森严,即便洛阳市井繁杂良莠不齐,哪个胆大的贼人敢到宫城来撒野?可是这一晚气氛有些诡异,就在宾善门外隐约有一道黢黑的身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游荡着;如果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观察,会发现稍远的城墙下人影还有许多。吊诡的是东宫三座门皆有卫兵,而且每半个时辰就有一队南衙卫兵举着火把来往巡视,怎会察觉不到此处有人?难道他们都瞎了?

    卫兵确实“瞎”了,因为今晚负责巡察的左威卫将军薛思行下令叫他们“瞎”,这意味着一场酝酿已久的政变已拉开序幕!

    此时此刻参与政变的军官都守候在宾善门外,那个如鬼魅一般晃来晃去的人是右羽林将军李湛——作为太子武显的好友、大将军李多祚的部下,这件事怎么可能少了他?然而事情并不顺利,按照原先的计划由王同皎进入东宫将太子迎出,在众将护卫下赶往皇宫正北的玄武门,与屯驻在那里的杨元琰、敬晖、桓彦范等人会合,率羽林军诛杀武攸宜、进入玄武门,直奔奉宸府集仙殿除掉二张,逼女皇让位。与此同时相王武轮和袁恕己率领同谋的南衙将领进入宫城,控制三省六部,擒拿二张党羽,洛州长史薛季昶突袭张府,擒拿张昌仪等人,并稳定京城秩序。

    可政变还没正式开始就出了问题,王同皎进入东宫已半个时辰,仍不见太子出来,这不把人活活急死?难道出现变故?众将都等得不耐烦了,李多祚脾气甚是火爆,已与众人商议,若太子再不出来就直接进行下一步。可那样情况就不妙了,且不论没有太子出面他们能否动员将士诛杀武攸宜、打开玄武门,即便政变成功也名不正言不顺,他们岂不成了谋反?到时候如何收场?李湛是聪明人,自然晓得其中利害,更不忍老友错失抢夺皇位的良机,越等越不出来,急得抓耳挠腮踱来踱去……

    殊不知此刻王同皎比他更着急!

    之所以由王同皎办这件差事,不仅因为他是禁军将领,更因为他是驸马都尉,尚新宁郡主,是武显的女婿。筹划政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崔玄暐早和武显事先沟通好,王同皎原以为三两句就能把武显请出来,哪知他这位丈人竟然临时变卦,不参与啦!

    东宫正殿中,王同皎满头大汗,不厌其烦反复劝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昔先帝以神器托付殿下,陛下横遭幽废,此事人神共愤,至今二十一年矣!如今天意昭彰,南北军将士同心戮力,必可诛除凶逆光复李唐。此时节陛下岂可甘心屈辱,弃祖宗社稷于不顾?”

    是啊!自嗣圣元年被废已二十一年,这二十一个春秋武显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先是被囚禁在遥远的房州,即便回京立为太子依旧战战兢兢,时刻都生活在压抑和恐惧中,甚至在惊恐之下逼死自己的儿子。难道他不渴望自由?他不愿报复这一切吗?遥想青春之时他也曾有过帝王梦,也曾与兄弟争锋,也曾因李贤被废暗自庆幸,父皇临终的嘱托他何尝忘记?可是……

    武显脸色苍白,一头虚汗,竭力躲避女婿焦急的目光:“圣上龙体欠安,倘若发兵惊扰圣驾,只恐……圣上……”

    王同皎明白武显的顾虑——女皇老了,据说还有病,若被兵马惊吓呜呼哀哉怎么办?武显岂不要落个害死母亲的恶名?可王朝社稷面前岂能顾及亲情?当初武曌废他的时候顾念亲情了吗?太宗李世民逼迫李渊退位时顾念亲情了吗?成王败寇你死我活,权力之争自古便如此!女皇虽是太子之母,却也是李唐的敌人,若能光复社稷何必管其死活?一旦成功武显便是“中兴之主”,那时还有谁敢追究他不孝?但这些话王同皎心里可以想,嘴上怎好说?眼珠一转,换了副口吻道:“陛下倘真仁孝,此时更应举兵。宫中已传出确切消息,二张挟女皇至集仙殿,恐有逆谋,今主上受制于贼祸福难测,陛下发兵也是救驾啊!”

    “唉……”武显撩起眼皮瞥了女婿一眼,叹道,“难道连你也相信二张敢挟持女皇谋夺天下?”这话正戳到关键,以二张的才智声望真的足以撼动社稷吗?他们即便狂妄敢做篡国之事吗?女皇移驾究竟是被胁迫还是出于己意?诛杀二张、拯救女皇根本不是理由,只是兴兵攻阀的借口!

    王同皎无言以对,也不知自己这位丈人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事态危急不容再想这些,兴许这会儿杨元琰等人已和武攸宜杀起来了,相王和公主也在等候消息,再不出发一切都晚了,他只能跪地苦劝:“陛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您已经与张柬之等人串通,倘若事败难逃干系!再说您就甘心受屈受辱吗?前番张昌宗陷害魏元忠,又状告崔贞慎等八人,这分明冲的都是东宫,他们想害您啊!且不论光复社稷,不除掉二张、推翻女皇您何以得安?若女皇弥留之际突发敕书更改立嗣,传位武三思,那时该当如何?还有邵王……没有二张告密重润岂会屈死?难道您不想弥补过错,为死去的儿子报仇吗?”他急得口不择言,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这么多理由摆在面前,武显还不动容?可他偏偏下不了决心,仍是哆哆嗦嗦支支吾吾:“可、可是我……我……”

    这时大殿屏风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过来,我有话说。”

    那嗓音不甚嘹亮,却透着一股不屑,王同皎初闻一惊,但随即辨出是太子妃韦氏。武显也不知妻子在旁偷听,不过这种事常有,他也见怪不怪,立刻乖乖绕到后面——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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