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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遥
想至此众臣一并出班,可还未开口忽听女皇一声暴喝:“张说!你这反复小人!”
武曌虽老却不糊涂,一见张氏兄弟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便是被张说耍了。倘若张说事先不曾应允作伪证,张易之焉敢提议让其上殿对质?此时她固然明白魏元忠是被诬陷,却更恨张说出尔反尔,甚至觉得满朝文武都阳奉阴违,合伙戏弄自己!她抓起案卷狠狠扔在张说身上,暴喝道:“朕当初瞎了眼,错点你这么一个状元!厚颜无耻反复无常,你还有脸在朕面前讲忠义、讲良心……来人哪!把张说连同魏元忠等人一并打入大牢!”
“陛下……”张柬之、袁恕己等人还欲劝谏,却见女皇头也不回拂袖而去。侍卫们可不管谁是谁非,冲进殿来推推搡搡,立刻将张说连同魏元忠两人押解下去。
张氏兄弟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方才的觳觫之态早已不见,又恢复得意的神情,朝众人拱手道:“我兄弟还要侍奉圣上,不奉陪啦!”
诸臣恨得牙根痒痒,却拿他们毫无办法……
三。情势陡转
魏元忠再度入狱,还搭进一个张说,这样的审讯结果岂能服众?百官顿时炸了窝——魏元忠明明是被诬陷的,此事已清清楚楚,有何理由继续关押?张说即便曾与张易之串通,毕竟最后没有欺君,就算治他的罪也得先追究二张的诬告,哪有不处置元凶拿被胁迫者撒气的道理?
一时间群情激愤,上至宋璟、桓彦范、刘知几等敢言之臣,下至卢怀慎、王晙、萧至忠等刚崭露头角的监察御史,纷纷写奏章抗议。可是奏疏还未递上去,一向好脾气的宰相朱敬则先急了——你们晓得什么?难道女皇不明白谁是谁非?她这是赌气,你们上书争辩岂不是火上浇油?这样反倒会把魏公害啦!
群臣不声不响把奏疏收了回去,隔日朱敬则入宫,和颜悦色对女皇道:“元忠素称忠正,张说所坐无名,若治罪他二人只怕天下人失望,对陛下名誉也不好嘛。”姚崇、李峤、韦安石也都劝女皇消气,一个个软言软语活像哄孩子,至于二张构陷之罪谁也不敢再提。众人反复劝说下,九月九日女皇下达最后判决——魏元忠贬为连州高要(今广东肇庆)县尉,张说、高戬流放钦州。
是非对错在武曌看来已不重要了,她顾忌的是面子、是权威。她是一个即将油尽灯枯的人,以苍白的余威苦苦维持这个快要走到终点的王朝,难道最后一丝尊重都不能保全?而今对二张的纵容不过是一时快意,将来朕不在了你们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难道朕还能从陵墓里跳出来阻止?你们偏这时计较个没完,就不能让朕安享晚年吗?
魏元忠固然是忠臣能臣,其所作所为都是为国家,但魏元忠的亢直一再扫武曌面子;张说的“两面三刀”更是让武曌觉得愤怒——你戏耍的哪里是张易之,分明是糊弄朕!难道朕就这样被你们羞辱?所以即便无罪她也要严惩二人,同时也是向朝野立威。作为一个老人,这种赌气的行为可以理解,但对皇帝而言又是何等影响?朝廷百官私下感慨,女皇宁信男宠,不信社稷之臣。
张说和高戬接到敕令立刻踏上流放之旅,魏元忠赴任前却要到女皇面前谢恩。十五年间三起三落,每次崛起都是功劳赫赫万众瞩目,每次流贬都被冠以死罪,命悬一线险象环生,纵观隋唐以来的名臣良将没有一人似魏元忠这般坎坷。这次他又在鬼门关前游历一遭,奇迹般地出狱了,可这又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如今他已年逾七旬,又被打发到遥远的岭南,还能似前两次一样蒙赦而回吗?但比悲痛更加难忍的是屈辱,因为张昌宗、张易之就堂而皇之地站在女皇身边,正朝他嘻嘻而笑,那是得意的笑——他们的诬告明明已被揭穿,却还是得逞啦!从今以后二张可以为所欲为,没有人管得了他们啦!
魏元忠凄然拜倒在女皇面前,痛心疾首道:“臣老矣,此去岭南十死一生,恐再无回朝之期,今日便是永诀……但是!陛下日后必有思臣之时。”说到此处他勃然变色,手指御座旁的二张,“此二小儿,终为乱阶,陛下一世英名迟早毁在他二人手上!”说罢重重叩了一个头,起身而去。
二张见他临走还说狠话,赶忙跪倒在御座旁,满脸委屈道:“陛下圣明!我兄弟忠于朝廷肝脑涂地,岂有祸国之举?魏元忠分明心中衔恨故意诽谤,他辱骂我们就是辱骂陛下您啊!”
这次武曌却没有被他们的谗言蛊惑,只是呆呆望着那位愤然而去的老臣,喃喃自语:“元忠去也……”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中格外清醒——魏元忠不能走!姚崇、李峤之流虽好,资历尚轻;唐休璟、朱敬则等辈虽长,发迹甚晚,余者期许复辟皆不堪论,至于奉宸府那帮人能做什么大事?有能力驾驭百官又忠于朕的只有魏元忠一人,他这一去谁还能替朕撑起朝廷?
九九重阳本是吉庆的日子,十三年前的今天她取代李氏登上皇帝之位,而十三年后的今天朝中最重要的大臣竟被她放逐。她忽然想呐喊!想反悔!想收回成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吧,世事如此,朕还有几载春秋?武周王朝还能延续多久?励精图治也罢,敷衍了事也罢,结局还不是一样?得清静且清静吧……
然而这场风波到此仍未结束,魏元忠离京之日宰相公卿、三省重臣无一人践行——倒不是人走茶凉,以魏公之德望朋友着实不少,但大伙碍于情势不敢相送。不过凡事皆有例外,崔贞慎、独孤祎之等八个年轻侍卫蒙魏公提携入仕,当了东宫属臣,心中十分感激;又考虑自己诸人方入仕途无甚影响,便斗胆前去送行,出城十里洒泪而别。哪知第二日铜匦内便出现一份署名为“柴明”的上书,状告崔贞慎等八人与魏元忠图谋不轨!
柴明是谁?没人知道,至少朝中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官员,此人即便真的存在也只是长安百姓。寻常百姓告这一状有何好处?须知酷吏政治已结束,告密即授五品散官的规矩早就废除了。更重要的是魏元忠会和一群无足轻重的七八品小官商议谋反吗?这一状与先前诬告魏元忠与高戬谋反何其相似?柴明背后的人不言而喻。
既然有人上告,女皇不会姑息,她虽没有下令追回魏元忠,却将崔贞慎、独孤祎之等八人下狱,命监察御史马怀素审查此案。
马怀素出身贫寒科举入仕,性情沉默为人恭顺,与卢怀慎、萧至忠等经常谏言的同事相比逊色不少,女皇把此案交他审理似乎有促成八人罪名之意。但女皇没想到马怀素领命后半个月未作出判决,催问其事,他竟要求柴明与八人对质。
武曌不耐烦道:“朕也不知柴明身在何处,你按状推鞠便可,何必召告状者?”
马怀素一本正经道:“有诉有辩乃是常理,臣岂能仅凭一纸状辞便下结论?魏公前番之案多有非议,崔贞慎等人又是东宫属下,倘有冤枉干系重大,恕臣不敢擅断。”
“难道你想宽纵谋反之人?”
马怀素不卑不亢道:“臣不敢纵谋反者。元忠以宰相谪官,贞慎等以亲故追送,若言谋反臣实不相信。昔栾布哭祭彭越,汉高祖不以为罪,况魏公之过未如彭越,而陛下欲诛送者乎!且陛下操生杀之柄,欲加之罪,明发敕令即可;既命臣推鞠,臣唯有依法行事。”
武曌没料到这个默默无闻的马怀素竟是如此刚正之人,顿时被顶得没脾气——其实她何尝不知他们冤枉?又何尝猜不到柴明乃是二张指使?兴许世上根本没有这个人,状书可能还是二张写的呢!她追究此事另有目的,不是追剿魏元忠,而是冲着崔贞慎等人东宫属臣的身份下手,想借这八个人的脑袋恐吓武显,也威慑一下百官,叫他们别打拥护东宫的主意。可马怀素这般坚决,该当如何,还要换人再审吗?
“算了吧。”武曌气馁了,“此案不予追究,你把他们八个释放,叫他们以后老老实实就是了。”反正崔贞慎等人关了半个月,对东宫已有警示,见好就收吧。
武曌就此罢手,回到奉宸府接着过自己的小日子,可这一系列事情闹得这么大,岂是想结束就结束的?就算她能吓住百官,又怎堵得住天下人之口?魏元忠被贬的消息很快传遍天下,那位一向关心国事的苏安恒第三次上书:
臣闻明王有含天下之量,有济天下之心,能进天下之善,除天下之恶。若为君王而不行此四者,则当神怒人怨,阴错阳乱,欲使国家荣泰,其可得乎?窃见御史大夫、检校太子右庶子、同凤阁鸾台平章事魏元忠,廉直有闻,位居宰辅。麟台监张易之兄弟,在身无德,于国无功,不逾数年,遂极隆贵。豺狼其心,欲指鹿而献马,先害忠而损善……陛下好生恶杀,纵不能斩佞臣头以塞人望,请夺其荣宠,无使权柄在手,骄横日滋。专国倍于穰侯,回天过于左悺,则社稷危矣,惟陛下图之!
这次上书没再提禅位之事,而是为魏元忠鸣冤,请求惩治二张,但措辞更加严厉,甚至公然写道“陛下革命之初,勤于庶政,亲总万机,博采谋猷,傍求俊乂,故海内以陛下为纳谏之主矣。暮年已来,怠于政教,谗邪结党,水火成灾,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故四海之内以陛下为受佞之主矣。”就差直接骂武曌是昏君啦!
朝会之际上官婉儿当众朗读奏疏,武曌越听越窝火——好啊!这是变本加厉!朕一忍再忍仁至义尽,还要来触犯朕。什么为魏元忠伸冤?什么二张乱政?把朕说得一无是处,不就是希冀早日恢复李唐吗?事不过三!忘了当年王庆之的下场吗?看来不宰一两个也难作法天下!
武曌本有些压不住火,张昌宗又趁机进言,说苏安恒言辞悖逆居心叵测,不杀不足以正法度。武曌当即暴怒,下令捉拿苏安恒问斩。
其实百官也有点儿腻烦苏安恒,固然你是为国家考虑,说的都是好话、是真话、是别人不敢说的大实话!可你不当官,哪知我们有多难?大伙和和气气地混几年,等老人家归天不就行了吗?你一次次刺激她,闹得她乱发邪火,不但害己也连累我们,这日子还怎么过?
虽然心里厌烦,可还得替他求情——毕竟女皇从未杀过老百姓,连王庆之也是李昭德擅自打死的,今日杀了苏安恒是何影响?况且今日能杀苏安恒,明日便能杀别人,没几天工夫俨然又是来俊臣之时,谁没有性命之忧?
朱敬则第一个站出来劝谏:“陛下息怒,苏安恒虽言语失礼,究系烝民赤子,严加处置恐伤陛下宽仁之德……”紧接着桓彦范、魏知古、宋璟、王求礼等十几位大臣相继出班,异口同声说不能杀!
“陛下爱民,四海皆知,岂可因区区一苏安恒遗污后世?”
“无知小民不足斧钺之诛,陛下圣德自有公断。”
“苏安恒罪所应当,然则天下人知之者自无所言,不知者或以为陛下不纳人言,于社稷……”
“住口!都给我住口!”武曌眼见这么多人和自己“对着干”,不禁一阵怒吼,颤抖着站起来,抬手漫指满朝之人,“你们、你们……”她愤怒到了极点,苍眉倒竖浑身战栗,急促地喘着粗气。上官婉儿和高延福见情形不对,赶忙上前左右搀扶。
“陛下息怒。”满朝文武全跪下了。
武曌好半天才缓过这口气,咄咄逼人道:“在你们心中朕还不如一介小民,是不是?你们都赞同苏安恒之言,觉得朕昏聩失德,朕老糊涂了,对不对?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整天好话挂在嘴边,其实都是搪塞敷衍,心里早盼着朕死!朕死了你们就能恢复李唐,就能结束这段牝鸡司晨的岁月,你们就称心如意啦!”
“不敢!”满朝文武连连叩首,“臣等万万不敢……”
武曌哪里理睬,兀自指着群臣怒斥道:“何必唯唯诺诺?你们哪一个心里不这么想?哪一个不盘算着当李唐的中兴之臣?”
“陛下息怒,臣等万死不敢……”
“做你们的白日梦!今天清清楚楚告诉你们,此乃武周天下,朕还是皇帝!天下生杀予夺皆在朕手!只要朕还有一口气在,天下之事便由得朕,就算朕不把这天下让与李氏,你们又敢如何?你、你们……”她越说越激动,却渐渐觉得头昏眼花气息难继,身子一晃,歪倒在上官婉儿怀中。
“陛下!”群臣一阵惊呼。
一见此景张昌宗、张易之顾不得礼法了,拔足奔上龙墀,扑在龙床边放声大叫:“陛下保重!千万保重……太医!快传太医!”二张要救的不仅是女皇,还有他们自己……
武曌晕倒在朝会上,所有人都吓坏了,太子武显、相王武轮、梁王武三思、太平公主夫妇赶忙入宫探问病情。经过韦慈藏诊脉,确定并无大碍,只是急火攻心,休养几天便好。四日后朝会恢复,女皇再度出现在百官面前,她没有再追究苏安恒之事,而是宣布了一个更骇人听闻的决定——迁都洛阳!
当初迁都长安乃是向天下宣示还政李唐的决心,甚至连年号都改成长安,现在又迁回神都洛阳,究竟是何用意?难道真如她所言不想还政李唐了?
然而面对这震惊天下的决定,百官缄默不语,竟无一人劝阻——论威信谁比得过魏元忠,连他都身陷囹圄贬为县令,谁还敢再违抗女皇之意?而且出了四天前那档子事,今后劝谏可要小心,女皇毕竟是八十岁的人了,万一给她气出个三长两短,谁担待得起?岂不连满门性命都要赔进去?干脆由着她折腾吧。
长安三年十月初八(公元703年11月21日),女皇再次率领文武官僚、宦官宫女踏上迁都之路。车驾离京前两日秋官尚书李怀远上书请求致仕——李怀远由东宫属臣身份入相,一直如履薄冰沉默寡言,不敢与任何人结交,甚至连匹好马都不敢骑,整日骑着一匹又老又慢的驽马。豆卢钦望曾揶揄:“公亦荣贵之身,况身为宰相,何不买骏马乘之?”他憨笑道:“老马迟缓不易惊蹶,能骑便可。”足见其谨慎程度。而现在情势不妙,魏元忠含冤被贬,崔贞慎八人险些丧命,女皇对东宫的防备毋庸置疑;他虽已退居尚书之位,仍兼职左庶子,还在风口浪尖之上,趁着还没去洛阳赶紧辞官,再不走恐怕要步魏元忠的后尘啦!女皇似乎已看穿他心思,也不挽留,赠与太子宾客头衔,准其告老还乡;李怀远立刻换了匹好马,当天就收拾行囊骏奔家乡。
北风瑟瑟衰草纷飞,同样是初冬,同样是迁都路上,这次每个人都无精打采。武显、武轮、武三思都没有骑马在百姓面前露面,老老实实坐在各自的马车里;群臣也心事重重,低头骑马,偶尔有人耳语几句,聊的皆是西京留守之事——当初女皇改以姚令璋留守西京,迁都后东都留守之任也先后交与韦安石、杨再思,不再任用武氏宗亲。而这次迁都她却又让武攸宜留守长安,还加授右羽林大将军。这岂不是改回去了?实在令人感到不安。
不过数万人中也有心情尚好者,比如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他顶盔掼甲、坐骑良驹,在最前方引领整个队伍,趾高气扬好不威风!之所以这么得意是因为他一左一右有两位高官。左边是夏官侍郎敬晖,身为兵部长官负责监管军队;右边之人是秋官侍郎张柬之,作为刑部长官监督群臣的行为。有这么两位绯袍高官相伴本就够风光了,而这一路上两人都在夸赞他的英武,李多祚好话听多了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