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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疏建议增设太子僚属,甚至结交太子妃韦氏的族人。武懿宗发难其实是出于私怨,宗氏毕竟是武家亲戚,当初抱武家大腿得以富贵,现在不遗余力改换门庭,故而招致他痛恨。
从古至今多少权势之争都披着惩贪除恶的堂皇外衣?其实惩贪者和被惩之人皆是一路货色。此事引起武曌的警觉——真的已一身轻松,可以逍遥快活了吗?不!李武两家的矛盾根深蒂固,照这样发展迟早必有争斗。作为李武恩怨的始作俑者,武曌不免愧疚,作为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她更不希望再看到子侄身上发生悲剧……
圣驾又在登封停留半个多月,直至武曌养足精神才宣布回銮。抵京之际太子武显率阖朝文武至都亭迎候,而在接驾的队伍中多了一个特殊的人——噶尔赞婆。他已被郭元振领回洛阳,听候女皇发落。
这员昔日屡侵中原的猛将此时恭顺得像只绵羊,跪在御辇之前连连叩拜。他汉语说得甚好,自称归降来迟恳请恕罪,还特意提到:“昔日松赞干布自泥婆罗(今尼泊尔)迎娶尺尊公主,筑大昭寺供奉不动如来;又自大唐迎娶文成公主,筑小昭寺以奉大日如来。崇佛敬佛乃吐蕃子民之共识,陛下乃当世佛祖,臣弃暗投明畏神知命,敢不尽忠竭力?”松赞干布迎娶两国公主、建寺供佛确实不假,但佛教在吐蕃的推行并不顺利,因为吐蕃有本地的宗教,号为“本教”。吐蕃权贵多与本教祭司相厚,有些家族就是掌握教权崛起的,自然要压制佛教发展,松赞干布死后佛教几乎禁绝,而镇压佛教最积极的正是噶尔氏家族。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噶尔赞婆流亡到大周,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唯有改变信仰博取女皇好感。
武曌有什么不明白的?中原王朝一向厚待降人,况且噶尔赞婆是一员勇将,又与赞普结下大仇,还掌握吐蕃许多重要情报,这样的人怎能不加利用?于是当即任命他为辅国大将军,封归德郡王,命其率部至河源驻守,帮助唐军对抗他的祖国。
赞婆感恩戴德,然而武曌看着他向自己稽颡叩首却高兴不起来——萧墙之祸可畏也!曾经强大的吐蕃因此衰败,朕的天下会不会也走向这一步?看来李武隔阂不仅是家事,更关乎国家兴亡,必须尽早消除……
四、调和李武
器弩悉弄铲除论钦陵对内而言是一大壮举,自从松赞干布去世后,吐蕃军政大权已在噶尔氏手中操纵了五十年,此时终于收归赞普,器弩悉弄亲掌国政,宣布废除大相之职。但对外而言逼死论钦陵却是自毁长城,长期以来吐蕃的精兵良将都控制在噶尔氏麾下,论钦陵的死也就注定了军事上的中衰,政局骤变也必然导致分崩。
继赞婆之后,论钦陵之子论弓仁也很快投奔大周,而且他不是自己来的,还带着噶尔氏统治下的七千余帐吐谷浑人;随后散居青海河湟的吐谷浑各部得到消息,也陆续内附。龙朔三年(公元663年)禄东赞趁李治用兵百济之机吞并吐谷浑,也就此开始了中原与吐蕃之间长达三十多年的战争,尤其是薛仁贵、李敬玄、韦待价的三次惨败,大唐损失兵将总计超过三十万,而现在吐谷浑终于回到中原掌控,李治在天有灵当可含笑。武曌也大喜过望,封论弓仁为左玉钤将军、酒泉郡公,特赐免死铁券;既而又宣召青海王慕容宣超,册封其为乌地也拔勤忠可汗,统辖吐谷浑各部——昔日末代吐谷浑可汗慕容诺曷钵流亡大唐,于垂拱四年病逝,慕容宣超乃其嫡孙。
天下大势总是此消彼长,吐蕃衰落的同时突厥却在崛起,几乎就在论弓仁逃奔大周的同时,默啜可汗也有了动作。他任命弟弟咄悉匐为左厢察、骨笃禄之子默矩为右厢察,又册封儿子阿史那匐俱为小可汗,地位在两察之上——这样做首先是巩固权位,可汗之位原本是骨笃禄的,骨笃禄死时其子默矩年幼,默啜抢了侄儿之位,现在他把弟弟、侄子封为左右察,却立自己儿子为小可汗,明显是要把汗位固定在自己一脉。再者他在确立儿子为继承人的同时还交给儿子一项任务,命其掌管西突厥十姓部落,故而小可汗又称“拓西可汗”,这意味着默啜开始打西域的主意啦!
为了遏制默啜的图谋,防止西突厥被东突厥吞并,武曌任命阿史那斛瑟罗为平西大总管,回镇碎叶城,这与前番狄仁杰的策略不同,并非希望其复国,而是为周朝在西域的统治多加一道保障。这半年北部边庭也不甚安宁,默啜虽没大举进犯,边境劫掠之事却时有发生,武曌索性命魏元忠兼任天兵军大总管,娄师德兼任天兵军副总管,全权负责北部防务。
总的来说武曌仍以保境安民为上,不求拓土开疆,只想安然度过晚年,而亟需解决的是李武两家的矛盾。圣历二年六月十八日(公元699年5月22日),她将太子武显、相王武轮、太平公主以及梁王武三思、定王武攸嗣、建昌王武攸宁六人召到明堂,在文武百官、天地神明的见证下立誓,今后李武两家和睦相处、休戚与共,既而将誓词刻在铁券之上,藏于史馆中。
虽然子侄们都满脸虔诚宣读了誓言,武曌仍不放心,将来她驾返瑶池,孩子们能不能遵守承诺谁又说得准?道德诚信有多大约束力,因此必须有更实际的办法。
出乎意料的是,办法反而是武显率先提出的,就在这年的秋天,武显请示母亲,打算让女儿履行婚约——武显膝下共有八个女儿,如今皆封郡主,年长的三个已订婚,但武显处事谨慎,女儿出嫁必会使他在朝中形成姻亲势力,可能会招致母亲猜忌,一直不敢履行婚约。他长女新都郡主许配通事舍人杨泚,乃弘农杨氏之人,然而不久前传来消息,杨泚染病去世;这下武显有些沉不住气了,女儿已过了适婚年龄,再不出嫁就成老姑娘了,准驸马也不得婚配,要拖到什么时候,故而战战兢兢向母亲说明情况。
三女新宁郡主许配南朝侍中、驸马都尉王宽的曾孙王同皎,琅琊王氏乃山东望族,这桩婚事李治在世时便已订下,当时两个孩子还甚小;而次女义安郡主已许配裴巽——当初裴巽在武三思安排下出任均州司仓参军,不但顺利完成结好庐陵王的任务,仪表堂堂的他还被武显看中,预定为女婿。
武显请示嫁女本是无奈,却无形中提醒了武曌——欲使两家人化解恩怨,还有比通婚更好的办法吗?将来诞育儿女,两家成了一家,还有什么仇恨可言?她不仅答应了义安郡主、新宁郡主的婚事,还给其他的孙子、孙女也指定亲事。
杨泚既死,武曌给新都郡主安排了一位新的乘龙快婿,武承嗣之侄陈王武延晖。弘农杨氏也不能亏待,毕竟是武曌的母族,于是又以太子第四女长宁郡主许配杨恭仁曾孙、世袭观国公杨慎交。第五女永寿郡主早夭,第六女永泰郡主许配武承嗣长子、世袭魏王武延基,第七女安乐郡主许配武三思之子武崇训,只留下最小的新平郡主没有指婚——武曌把三个孙女嫁入武家,用意再明显不过。
光嫁出去还不够,还要娶进来,在她谋划下孙子们的婚事也纷纷确定。嫡长孙邵王武重润已预定娶河东裴氏之女,不宜更改;庶长孙平恩王武重福被指定娶一位王姑娘——此女家世一般,本来不配嫁入皇家,但她的母亲张氏是张易之的姐姐,故而交上好运,也足见女皇对二张的优容。义兴王武重俊指定娶左千牛将军杨知庆之女——这杨庆知也不是外人,乃女皇外祖父杨达之曾孙。
仅安排武显的儿女还不够,此后武曌又陆陆续续下达诏敕,将武轮长女寿昌县主许嫁太子右奉御杨尚一、次女安兴县主许嫁武三思的心腹参军薛琳;将武三思次女许嫁太平公主的次子薛崇简……通过这一系列婚姻她把李武两家的血脉连为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钦定之事不得拖延,凡是已至及笄之年的立刻出嫁,未至婚龄的也要及早准备,一两年内完婚。
其实这几桩婚事有不合法之处,太子虽是李家人,但已改姓武,他女儿自然也姓武,就连太平公主与薛绍的儿子薛崇简也随继父改姓武,岂不有违同姓不婚的法则?依照唐周沿袭的律法,同姓为婚者判处徒刑二年,但满朝文武谁敢触霉头?又觉得这是巩固太子的好事,都跟着装糊涂了。再者武承嗣去世未满一年,武延基承袭王位尚在守孝,武延晖受伯父抚养也在守制之列,现在结婚也不合法,但武曌实在等不及了,硬是催他们立刻完婚。
洛阳城张灯结彩欢天喜地,四五桩皇家婚事几乎同时进行,可忙坏了礼部官吏,武曌却颇为得意,看着一对对新人向自己叩拜行礼,心里踏实不少。可就在这时又传来噩耗——娄师德巡视陇右诸军,途中不幸染疾,病逝于会州(今甘肃靖远),终年七十岁。
一代名将溘然长逝,武曌辍朝三日,追赠其为凉州都督,赐谥号曰“贞”。可娄师德死后不到一个月老宰相王及善也过世了,享年八十二岁,武曌再度辍朝,追赠为益州大都督,特命陪葬乾陵——自当年安葬薛元超、刘仁轨之后,天下改朝换代,再没有大臣陪葬李治;而今武曌重开陪葬制度,这无异于承认唐陵的地位,也显露她对恢复唐统的默许态度。毕竟将来她也要入葬乾陵,以天后之姿躺回天皇身边。
朝廷连丧重臣不免引起武曌的焦虑,许久没有过问具体政务的她将狄仁杰召至禁中,询问宰相之事。此时狄仁杰也已七十高龄,进入御苑脚步蹒跚,见他颤巍巍下拜武曌叹道:“国老一拜,朕心恻然。”忙令高金刚设榻,搀扶他落座——君臣际遇自古难得,她对狄仁杰已不仅是器重,简直可说是仰赖,如今她已几乎是个垂拱天子,一切政务都交托给狄仁杰。娄师德、王及善的死不仅让她难过,更有几分隐患,倘有一日狄公也舍她而去,谁替她这苍然老妪撑起偌大江山?
沉吟半晌她直截了当道:“国老为朕推荐一位奇士吧。”
“奇士?”狄仁杰略一蹙眉,“倘是文章锦绣之辈,莫说李峤、苏味道等辈,就是控鹤府中也数不胜数……”
武曌一笑而置之——她虽宠信那帮“珠英学士”却并不糊涂,文章写得好就一定能治理天下吗?遂道:“朕所求者乃是如国老一般可燮理阴阳、力擎社稷之臣。”
“倘如此,非张柬之莫属。”
“张柬之?!”武曌没想到他又提起这个名字,“去年朕才刚将他提拔为荆州长史,再者他年纪太老了吧?”
狄仁杰笑道:“此公诚然老迈,我看他却是老而弥坚,沉稳善谋可断大事。年初朝觐之际臣曾与他盘桓数日,觉他耳聪目明、身体康健,全不似年近耄耋之人,倒比我硬朗得多。甘罗十二岁为官,吕望八十才逢文王,士人发迹有早有晚,此亦命数也。臣以为张柬之尚堪为宰相,陛下若有意当早用之。”
武曌微微点头:“好吧,既是国老力荐,朕当一试。”继而又道,“娄公、王公相继离世,朝廷所缺者何止一相?还需烦劳国老多多留心,倘有社稷之臣无拘高门寒素,也不必计较科举门荫,当速拔擢,即便是侍郎、少卿之位,只要国老觉得合适,朕必从之。”这寥寥数语包含了多少信任?
次日武曌便命凤阁草诏,调动张柬之职位,但考虑到这位和她年纪相仿的老臣从未入京担任高官,骤然提拔为相有些不妥,于是暂时调任其为洛州司马,洛州治所就设在洛阳,此乃京畿地方大员;又晋升许州刺史杨元琰为荆州长史,接替张柬之原职——这位杨元琰也是弘农杨氏之人,是女皇比较信赖的大臣。至于宰相之缺仍以陆元方、苏味道、杨再思、韦巨源、韦安石等辈弥补,朱砂不足红土为贵,这些人的才干倒还在其次,资历都比较老,而且性情都比较柔顺,当初就给李昭德当过配角,现在继续听从狄仁杰指挥。
这一年即将结束之际又有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在实叉难陀、菩提流志、法藏、义净等高僧的努力下,新版《大方广佛华严经》终于译制完成。此版《华严经》比东晋流传下来的旧版更详实,分为三十九品、八十卷,共计四万五千偈(后世通其为“八十华严”,东晋版为“六十华严”)。这是佛门一大盛举,也是武曌长久以来的心愿,她阅览了整部经文,并为此经撰写序言:
造化权舆之首,天道未分;龟龙系象之初,人文始著。虽万八千岁同临有截之区,七十二君讵识无边之义。由是人迷四忍,轮回于六道之中;家缠五盖,没溺于三途之下。《大方广佛华严经》者,乃诸佛之密藏,如来之性海。视之者莫识其指归,挹之者罕测其涯际。一句之内,包法界之无边;一毫之中,置刹土而非隘。缅惟奥义,译在晋朝,时逾六代,年将四百。然一部之典,才获三万余言,唯启半珠,未窥全宝。朕闻其梵本,先在于阗国中,遣使奉迎,近方至此……
这篇序言赞颂了《华严经》的伟大,详述了梵本经文得来的整个过程,褒扬了诸位法师的功绩。一代宝典历经五百余年的流转终于重见天日,这其中饱含多少佛门信徒的辛劳?为纪念这一盛事,武曌又命法藏在佛授记寺开坛,连续七天宣讲此经。
这是隋唐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法会,上至亲王宰相、下至平民百姓乃至两京诸寺的僧侣、藩邦属国的使节,只要是信奉佛法、具有善心者无不赶来参加。佛授记寺虽是敕建的大庙,也容不下好几万人,有些路远之人来迟,无缘跻身寺中,见不到法藏法师真容,就在坊墙外搭棚露宿,哪怕听到几声梵音也觉得是此生莫大殊荣。法会持续至十二月十二日(公元699年11月9日)夜,法藏正讲到该经第八卷《华藏世界品》,忽觉大地震动、法坛摇晃,庙宇佛殿发出吱呀呀的巨大响声,听经者皆感惶惧。法藏处乱不惊,高声宣告:“十方各一万佛刹,微尘数世界六种震动。此即神佛之力!”众信徒闻言愈加狂热,都附和说是神迹。
消息传至宫中,武曌欣喜若狂,次日清晨向满朝文武宣称:“初译之日,梦甘露以呈祥;开讲之辰,感地动以标异。斯乃如来降迹,用符九会之文,岂朕庸虚,敢当六种之震?披览来状,欣惕于怀。”为褒奖法藏之功德,她将《华严经》中贤首菩萨之名赐予法藏,自此朝廷内外称其为“贤首国师”,乃天下一切高僧之首。
地动殿摇究竟是神迹还是普普通通的地震?依照儒家“天人感应”之说,地震意味着统治者有过失,帝王要下罪己诏,宰相重臣也需引咎避位。武曌坚称这是佛祖神迹,是出于宗教崇拜还是为了回避检讨呢?无论如何此举竟成就了法藏法师,他早有以《华严经》为基础宣扬万法圆融之宏愿,便趁此良机标门立户,追尊陈朝高僧法顺大师为初祖,恩师智俨法师为二祖,自居三祖之位,并以“五教十宗”之说重新判教,自诩为大乘圆教——自此佛教华严宗正式创立!
梵呗萦绕,香火鼎盛,武曌也自觉做了一件功德无量之事,于是又免不了贺朝庆典、大宴群臣。在这场宴会上她还向百官展示了一件新奇之物,那是一只狸猫和一只鹦鹉,出奇的是它们养在一个笼子里。世人皆知猫与鸟是天敌,相安无事极是难得。武曌此举似乎是在向天下人宣告,在她调和训教之下即便天敌也可化敌为友。
百官也察觉这件东西寓意深长,纷纷赞颂女皇之德,那些文士更是争相传递此物,吟唱诗赋以助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