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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玉铃大将军、赐爵燕国公;薛讷临危上阵,受任安东都护;骆务整为右武卫将军、高德武为辽东州都督、裴怀古为祠部员外郎……国乱显忠良,战争也涌现出一批优秀的大臣,至于被囚禁的武延秀只能听天由命啦!
一切风波平息,又跨入新的一年,圣历二年正月初一武曌照例在通天宫举行祭祀,而与往年不同的是亚献换成了太子武显,终献是邵王武重润——此武重润便是武显与韦妃所生嫡长子、尚在襁褓之中就被李治立为皇太孙的李重照,如今已经十七岁,随父亲改姓武,又因避女皇名讳改“照”为“润”,受封邵王。除他之外武显膝下还有三子,均是婢女所生,庶长子重福十八岁,封平恩王;次子重俊十三岁,封义兴王;幼子重茂才三岁,武曌见其太小没有封赐。
也正是这一天起武显正位东宫,皇嗣武轮改封相王,迁出东宫另赐王府,并授太子右卫率之职——相王乃天皇晚年授予李旦的爵位,太子右卫率是东宫护卫首领,武曌这样安排意在拉近兄弟关系,怕逊位之事令他们产生矛盾。就在移宫的同时,已在皇宫中“读书”六年之久的寿春王成器、衡阳王成义、临淄王隆基、巴陵王隆范、中山王隆业以及李贤之子雍王守礼,均被释放出宫各归府邸。
世事轮回,冥冥注定,时光仿佛倒流了十五年,武显、武轮又回到父皇在世时他们各自的位置,可是他们的姓氏改变了,容貌也已沧桑了。人生能有多少个十五年?有些事情注定无法回到从前……
二、控鹤仙游
繁花似锦,莺歌燕舞,在武曌看来圣历二年的春天格外明媚。或许这是心境使然,立嗣难题解决,战事也结束了,又有狄仁杰、娄师德等臣主持政务,她终于可以安享晚年。回溯自己的一生,几乎完全是在斗争中度过的,十四岁入宫就开始跟太宗的妃子们争宠,二次入宫跟王皇后、萧淑妃斗,为了当皇后跟长孙无忌、褚遂良斗,当上皇后参与国政又开始跟李治明争暗斗,斗完丈夫斗儿子,斗完儿子斗宰相,未称帝前跟裴炎、徐敬业等反对之人斗,当上皇帝后又跟李唐遗臣斗;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都斗倒了、斗服了、斗得不敢再斗了,拿过镜子一照,满头银发青春不复,这辈子过得真快啊!
一朝误落尘网中,此去何止三十年?功成名就的武曌不免感慨,热衷权力误了多少大好韶光?她要珍惜剩下的时光,好好享受生活,这也自然少不得男宠陪伴。张昌宗、张易之兄弟本就受宠,又在建储之事上出了力,故而圣眷日隆。张昌宗遂升任从三品麟台监,又加银青光禄大夫之职,张易之也晋升司卫卿,从此有了上殿参与朝会的资格;而且托这对兄弟之福,他们亡故多年的父亲张希臧也追赠为襄州刺史,母亲韦氏、臧氏皆封太夫人,兄长张昌期、张同休以及弟弟张昌仪、从兄张景雄也均入仕为官。女皇宠溺张氏,却无人上疏谏阻,毕竟二张也是迎立武显的功臣嘛,还有人竭力逢迎以助女皇之兴,郁林王李千里便是其中之一。
李千里原名李仁,是吴王李恪的长子,昔日李恪被长孙无忌诬陷而死,李仁流放岭南长达三十年,武曌至革命之际对李氏大加屠戮,唯独对他家网开一面,并盛赞其为“吾家千里驹”,解除其流放之苦,并授予刺史之职。李仁自知这是女皇见他家支系衰败毫无威胁,故作宽宏之态,所以竭力献媚以求自保,先是依女皇之言改名李千里,又在劝进等事情上表现积极;武曌倒也投桃报李,先后任命他为唐、卢等州刺史,又晋升郡王,授岭南讨击使之职。李千里小有心计,知道自己身份尴尬,无论到哪儿当官都不问政务,差事一律推给属下,整日挖空心思讨好女皇。这年新春入京述职,他又给女皇献上礼物——两名小宦官。
这俩宦官年方十五,乃是岭南獠人,因家族牵扯叛乱阉割为奴。虽说是阉人,却相貌清秀聪明伶俐,李千里一眼就挑中了,召入府中精心调教以邀圣宠。因女皇自诩佛陀,他还很贴心地给这俩宦官改了名字,一名金刚,一名力士,喻为佛陀身边的护法。武曌见了这对玉娃娃般的小宦官果然很喜欢,叫他们侍奉在身边,命高延福收他们为养子,自此宫廷内外呼此二人为高金刚、高力士。
年轻英俊的男宠整日陪伴,聪明伶俐的宦官侍奉在侧,更何况还有太子、相王、太平公主及武氏诸王时常入宫问安,这样的晚年生活可算幸福至极,但武曌并没有满足,不久又在禁中设立一个特殊的官署——控鹤监。
鹤不但羽翼洁白、高挑美丽,还是传说中的仙鸟。据《列仙传》记载,春秋周灵王之太子姬晋,字子乔(又称王子晋、王子乔),天性聪明,精通音律,游历于伊洛之间,十五岁得道士浮丘公点化,于缑氏山骑白鹤飞升。自此他成了后人追慕的神仙,鹤也成了仙家不可或缺的坐骑,竹林七贤的阮籍曾有诗云“朝为媚少年,夕暮成丑老。自非王子晋,谁能常美好?”武曌以“控鹤”命名可见有解脱俗务、悠闲自在之意,也可见这个官署与朝政无关,纯是享乐之用。控鹤监坐落于武成殿以北、迎仙门以内的集仙殿,属于内宫之地,她可以在此赋诗弄乐、饮酒下棋,甚至召幸男宠优伶为乐。
这一官署设立后张昌宗、张易之当仁不让,分别荣任控鹤监、控鹤丞,其下又设左右控鹤各二十名,官秩从五品下,多由年轻的公侯子弟充任。而除他们之外,御史中丞吉顼、殿中监田归道、夏官侍郎李迥秀、凤阁舍人薛稷、正谏大夫员半千、通事舍人姜柔远等人也兼领控鹤府内供奉。皇帝享乐的地方何以要让这么多外官介入?原来武曌还有另外一个心愿——自魏文帝曹丕编撰《皇览》创立类书(大型资料性书籍,类似百科全书),历代帝王纷纷效仿,不但用于参考资治,也是国家富强、文教昌明的体现。梁武帝编《寿光书苑》、隋炀帝编《长洲玉镜》、唐高祖编《艺文类聚》,李治更是曾编修《瑶山玉彩》《东殿新书》《文馆词林》等鸿篇巨著,动辄几百上千卷;武曌虽然也曾编修《臣轨》《少阳正范》等书,与李治相比则望尘莫及,而今武周社稷不知还余几日,不如在最后的时光里完成一件雕龙壮举,让后世铭记她这一朝的文艺繁华。因此她将一批颇有声望的外臣纳入,并挑选李峤、徐坚、薛曜、张说、阎朝隐、徐彦伯、刘知几、沈佺期等二十余位文采拔群的大臣,组织他们编书。
这部书的底本是太宗至天皇年间编纂的《文思博要》,最初是由高士廉、魏徵、房玄龄等十六位大臣汇编,贞观十五年初步完成,天皇时又由许敬宗、崔行功、张大素等人完善,收录古今逸闻、诗词歌赋,诚如该书序言所说“总质文而分流,混古今而共辙。万物虽众,可以同类;千里虽遥,可以同声。义出《六经》,事兼百氏。究帝王之则,极圣贤之训”。但再详实的类书也不可能把古往今来所有图书搜罗全,况且收录的只是儒家的著述。武曌却独出心裁,欲在此书中再加入历代僧道的作品,改名《三教珠英》,使之融合佛、释、道三家思想,这在类书编纂史上是前无古人的创举。
著书立言留名千古,而且可以经常入宫与皇帝接触,对仕途大有帮助,这些文人谁不愿参与?沈佺期、张说、崔湜之流都是二三十岁的晚生才子,一门心思想往上爬,自然求之不得。年迈保守之人就不然了,员半千已七十七岁高龄,他原名叫员余庆,咸亨年间连中八科制举,被时人誉为“五百年一遇之贤者”,故而改名“半千”,因冒罪开仓救济灾民受到李治关注,召为弘文馆学士;武曌也曾对他极为赏识,明堂礼便是他和韦叔夏、祝钦明、郭山恽等当世大儒制定的,先后受赐的锦缎多达千余匹。但员半千是传统儒家士人,对男宠甚是不屑,也不愿与浮华逐利的后辈文人为伍,于是公然上疏反对设立控鹤监,惹得武曌大不痛快,将之贬为水部(工部四司之一,掌管水利工程)郎中。
对中下层官员可以压制,对社稷老臣则不便轻易处置了。环顾当朝资历最老者莫过王及善,而且这位老宰相有出入禁中之权,也正因如此他对控鹤监很看不惯。有时武曌与二张饮宴,众文人陪侍在侧,有的献诗作赋、有的吹笙弹琴,不但与伶官优人杂坐,甚至上官婉儿等女官也参与其中,哪有半点儿君臣礼数?故而每逢宴会他总向女皇谏言。武曌碍于他年纪比自己还大,不便说什么,只是诺诺听着。但对那群年轻文人而言,陪伴女皇看似游戏,实是幸进之途,没有宴会他们怎么升官发财?故而私下颇多诋毁,说王及善不学无术、年老糊涂,他担任内史是“鸠占凤池”,还抓住他不干实务整日纠察百官仪容、不准官员骑驴入宫这些点不放,给他起个绰号叫“驱驴宰相”。
诚然王及善不以学识著称,又能指望一个八旬老叟做什么?整肃风纪出于一片忠心,也是老人家唯一力所能及之事,如此贬损未免苛刻。但众口能铄金,风言风语听多了武曌也觉得不耐烦,有一次王及善又来向她提意见,她委婉地笑道:“卿已年高,为国忧劳朕实不忍,不如回家陪陪妻儿,享享儿孙绕膝之乐。”王及善情知这是女皇嫌自己烦,叹道:“中书令岂可一日不见天子?”一气之下回家称病,上表章请求辞官。武曌当然不准,王及善身侍唐周五代帝王,是朝廷的颜面,也是李武一体的象征,怎能轻易罢免,便又派宦官去抚慰。
此事传扬开,女皇对男宠及那帮“珠英学士”的庇护众所周知,狄仁杰专心于政务,对女皇的私生活能忍则忍,但朝野议论纷纷他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操劳政务之余不得不入见女皇,要求严明礼法。这次武曌确实感觉不好意思了,于是有所收敛,不过很快张氏兄弟给她出了个好主意:“既然朝中规矩甚多,陛下何不离京游幸?出了洛阳城谁还能追着上谏?”
武曌当即动心——她早年跟随李治多次巡游,反而是自己称帝后种种烦恼缠身,除了封禅嵩山再未离开过京城,反正现在闲暇无事,何不出去逛逛呢?于是她立刻收拾行装,带着男宠、宦官、宫女以及几位年轻潇洒的文士,在羽林军护卫下趁着大好春光愉快登城,朝中重臣中只有武三思一人随行。不过在她离京前,她还是对政事堂做了调整,罢武攸宁为冬官尚书,这明显是出于巩固武显之位的考虑,既而又补夏官侍郎姚崇、凤阁侍郎李峤为同平章事。
此番巡幸的第一站便是伊阙。此地位于洛阳城正南五里,因伊水(今伊河,黄河支流之一)中流,东西两山对峙而立(今东山名香山、西山名龙门山),如天然之门阙,故而得名。这里不但风景壮阔,而且地势险要,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战国之时秦国东侵,大将白起在此大破韩魏二十万联军,由此开启秦国统一大业。隋炀帝营建东都,勘察地形来到此处,不禁惊呼:“此非龙门耶?”遂决定让洛阳的南门正对此处,也因此伊阙得了两个响亮的别号,一曰“龙门”,一曰“天阙”。不过更引人瞩目的不是这里钟灵毓秀的景色,而是人力雕琢的宗教艺术——佛窟。
开凿佛窟的风气源于天竺,本是末法时代的标准,僧众为避免佛教消亡塑像立碑,以免后世遗忘,而传到中原后却演变为宣扬佛法、祈求功德的方式。伊阙的佛窟始于北魏,孝文帝元宏笃信佛教,自他开始在伊水两岸的山上开凿石窟,后来北周、隋、唐无不跟从效仿,至今大小石窟佛像多达数万,法相各异姿态万千,也承载着历代帝王对太平盛世的期望。
当然,所有石窟中最令人惊叹的便是咸亨年间塑造的卢舍那佛,不仅因为这座佛像高达六丈格外醒目,更因为它是按照女皇的相貌塑造的——昔日李治感念武曌在他重病期间的辛劳,决意开凿大佛,而且特请净土宗善导大师督造此像,耗时两年多才完成,也就此树立武曌在佛门信徒中的崇高地位。
望着这座二十多年前塑造的佛像,武曌感慨良多——卢舍那是佛祖三身之一,象征智慧广大、光明普照;而如今她已改名为“曌”,日月凌空、自诩佛身,已满足昔日宏志,为何心中仍有失落感呢?二十六年过去,石像依旧端庄秀美,而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早已皱纹堆累。无论有多大的权势,流逝的岁月永远回不来!而这尊佛像却永远铭刻了她的青春,也铭刻了李治对她的爱。她曾对这一切弃如敝履,现在想来这未尝不是此生莫大的幸福……
武曌不愿当众露出哀婉之色,于是把脸转开,可目光所及处又看到一群更勾起她回忆的佛窟——那群佛像规模远不及卢舍那大佛,但雕琢亦甚精良,距今将近四十年。她记得清楚,显庆初年武显降生,孩子身体不好,请玄奘大师收其为徒,赐法号“佛光王”,并在龙门开凿石窟祈福,那时她多疼爱儿子啊!如果说先前召回庐陵立为太子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那么此刻她真真切切拾起了遗忘多年的母子亲情……
幸也!幸也!若非她决心还政于子,做出回归亲情的选择,今日在这些佛像面前又会是何等凄凉心境?母子之情、夫妻之义好歹算是圆上啦!想到此处又有宽慰之感,此时天上忽然落下几滴雨点,武曌便下令就地避雨,顺便歇息片刻与官员吟诗留念——武三思随驾就为这些事,他有宰相身份,无论走到哪儿都可以交待地方官安排接驾,此时洛州的官员早到了,一应物品准备俱全,很快支起帐篷、设摆桌案、备好笔墨纸砚,还献上不少茶果,请君臣入席。
武曌兴致颇高,一落座便道:“今日所有官员每人题诗一首,看谁才思敏捷第一个写成。”
张昌宗如小猫般依偎到她膝旁,凑趣道:“陛下可不能白白让大家辛劳,第一个写成有何奖赏?”
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地上尚未湿透,转眼工夫已停,将近午时阳光灿烂,武曌感觉有些热,便将披在身上的外袍解开,随即有了主意:“朕把这件锦袍赏他!”
虽是随口一言,众文士跃跃欲试——这锦袍是五色丝线织成的,还绣着金边,实是价值不菲,何况是皇帝穿过的,这是何等荣耀?纷纷搦管,冥思苦想遣词造句。
阎朝隐、杜审言等人都是作诗的高手,各负争雄之心,哪知酝酿于胸还未下笔,却听有人高声道:“臣就矣。”速度之快令人骇异,放眼望去是左史东方虬。
东方虬满脸得意,双手捧卷避席献诗,小宦官高力士接了,却没有呈送女皇,而是递给上官婉儿——武曌近年看文字时常眼花,所以凡是御览之物先由婉儿过目,一来看看有没有悖逆之语,二来婉儿也精于诗赋,足以品评优劣,若她觉得不佳也就无需再让女皇过目。
“嗯。”婉儿看罢连连点头,“词句甚美,下笔神速实是难得。”这才捧到女皇面前,这时又有第二人写完呈上,她又去看第二首。
武曌看后也不禁微笑:“不愧是朕拔擢之人,这锦袍赐你。”说着扬了扬手,张易之会意,拿起锦袍披到东方虬身上。
“臣谢……”东方虬一个“恩”字尚未出口,忽听上官婉儿一声惊呼:“好!此诗文理兼美,更在东方虬之上!”
“哦?”武曌深知婉儿的才学,“能让你如此夸奖必非凡品,何不读来让朕和大家都听听?”
“是。”婉儿向前几步,立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