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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大全集-第2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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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寂静,骄阳似火,赴宴的宾客唯恐惊扰圣驾,谁也不敢在苑中走动,又不能不辞而别,都聚在前堂两厢饮茶。偌大的莲花池畔只武曌一人,刚开始还有婢女摇着宫扇,后来见女皇睡熟她们也悄悄退下了。水榭凉亭舒爽清幽,但武曌躺在那里滋味却不好受,毕竟夏日暑热又多饮了两杯,睡梦中总觉喉咙干渴,不禁呼唤:“水……水……”

    莫说她现在是皇帝,就是当皇后时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要“水”字出唇,宫人立刻捧到面前。可这会儿有点儿邪,连唤数声无人答应,武曌渐渐醒转,睁开睡眼抬头张望——身边竟无一人侍奉。婉儿和延福他们都哪儿去了?正有些气恼,隔着纱帘忽见亭外隐约有个人影,睡眼惺忪也没瞧是谁,当即斥道:“朕欲喝水,还不取来!”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便去,不多时捧着一只碧玉碗归来,低着头钻入纱帐,双手奉至床边。武曌渴得要命,撑在身拿过便喝,入口才知是冰凉的梅汤,酸甜清凉甚是消暑;一口气灌下去,顿时舒服许多,把空碗往那人手中一递,这才发觉给她端水的是个陌生人。

    “你……”圣驾之侧岂容随便接近?就是武三思、武延基之流,无宦官通禀也不得入亭。大大咧咧端碗水来,若是有心投毒刺王杀驾呢!武曌本想呵斥,但话到嘴边又顿住了——此人是个翩翩美少年!

    他年纪也就在十八九岁,中等身材、面如冠玉,鼻直口正,唇若涂朱,乍一眼望去还以为是个姑娘,但两弯浓眉浑如墨染,一双俊眼顾盼神飞,乌黑油亮的两鬓发髻如刀裁一般,横插一只碧玉簪。天气炎热只穿了一件金线绣花的锦半臂,露出双臂,胸怀微坦,外罩纱衣薄如蝉翼,但见他肌肤如雪、莹莹有光,细腰乍背、身材匀称,瘦不露骨、丰不垂腴,好个风流俊俏的人物!

    见女皇欲言又止,他赶忙跪倒:“臣唐突圣驾,死罪死罪。”

    武曌的怒火不知不觉间已消:“你是何人?”她以为是哪位堂侄家的孩子。

    那人却道:“臣乃公主府中仆从,方才路过此处闻陛下呼唤,故而过来侍奉。”

    “朕的内侍何在?”

    “臣方才看到公主与上官才人在抱厦檐下交谈,高常侍也在侧,或许另有款待,想必顷刻便回,陛下只管休息。”说着他退出纱帐。

    武曌哪还有睡意?见这个美少年退出去竟觉遗憾,挽留道:“你在朕身边暂留片刻吧。”

    那人见女皇隔着纱帘凝望自己,灿然一笑,露出珍珠般的明媚皓齿道:“陛下若睡不着,臣斗胆抚琴一曲,为陛下解闷。”

    “好。”武曌斜卧床上点了点头。

    旁边恰有一张古琴,他却不敢在帘内演奏,便坐于亭台之侧欣然抚弄。武曌隔帘观看,见莲花映日、金光闪闪,那美少年置身花丛之间,面带笑靥琴音悠荡,如天上仙童一般;忽觉这琴曲好生耳熟,略一思忖忆起是《春莺啭》,心中泛起一阵淡淡的哀愁——忆昔当年雉奴也是一翩翩少年,自己与之春情邂逅,也曾相濡以沫恩爱非常!时光荏苒两世相隔,现在自己也已垂老,何能重温昔日之情?恍惚之间她竟觉得眼前出现了幻觉,那个花间抚琴之人竟是当年的李九郎……

    “陛下。”一声呼唤惊破春梦,武曌扭头观看,见不知何时太平已来到身边,后面还有婉儿、延福等内侍,都立于帘外。

    那少年见众人归来,立刻停下琴音,也侍立在旁。太平公主手中拿着一柄小团扇,笑呵呵道:“我见母亲睡熟,唤上官姐姐他们喝杯梯己茶,不料母亲醒转,还被我这不成器的家奴惊扰,罪过罪过。”

    “不妨。”武曌笑道,“他琴弹得不错,勾起朕许多回忆……”

    太平闻言立刻招呼那少年:“昌宗!圣上夸你呢,还不谢恩?”

    “昌宗……”武曌这才意识到,听了半天还没问他名姓呢。

    少年二次入亭,拜倒床边:“臣张昌宗多谢陛下夸赞。”

    “张昌宗?!”武曌一怔——同名同姓之人甚多,大唐曾有过一位张昌宗,乃是贞观年间进士,与其弟张昌龄皆是著名文士,与郭正一、孟利贞等人齐名,深受李治宠信,官至弘文馆学士,只是那位张昌宗已在乾封年间去世。

    太平笑呵呵道:“佛家有转世投胎之说,或许正是那位张昌宗转世到我府里。陛下莫看他年轻,也作得一手好诗文……昌宗,快把你作的那首《少年游》吟给陛下听听。”

    “是。”张昌宗深知这是邀宠的好机会,提了口气,站起身来朝着莲花池放声吟道:

    少年不识事,落魄游韩魏。珠轩流水车,玉勒浮云骑。

    纵横意不一,然诺心无二。白璧赠穰苴,黄金奉毛遂。

    妙舞飘龙管,清歌吟凤吹。三春小苑游,千日中山醉。

    直言身可沉,谁论名与利。依倚孟尝君,自知能市义。

    季布重诺,穰苴立法,毛遂自荐,冯谖市义,满腹肝胆皆豪气,何人计较利与名?他一开口就道出四位潇洒的古人,措辞慷慨快意至极,只是他嗓音稍显绵软,即便运足底气依然不够洪亮,与此诗意境略有些不符。然而他俊美的相貌、靓丽的身姿弥补了这一缺陷,真真一个潇洒美少年!

    武曌看得有些痴了,赞道:“好诗!你可是世家子弟?”

    张昌宗抱拳道:“我家原籍定州,贞观以来迁居河南,伯父张鲁客曾任长安县令、家父张希臧官至雍州司户参军,俱已亡故多年。我家中尚有几位兄弟,与母亲相依为命,皆未入仕,我幸得公主垂怜,在府中谋份差事度日。”

    他一个八品小官之子,又非嫡长,明显不是凭恩荫充任王府执仗,这样一个人儿被公主留在府内做何差事?武曌一时也未多想,只是叹道:“你年少失父倒也可怜,家道可算是中落了。不过既能迁居神都落户,祖上必有显贵之人。”

    “陛下圣明。”张宗昌收敛笑容,表情恭敬起来,“我有位叔公大大名有,曾在天皇春宫担任詹事,后晋升尚书仆射、太子少傅,加封开府仪同三司,配飨李唐太庙。臣不敢呼其名讳,爵号北平定公。”

    “北平定公?!”武曌闻听此言不禁坐了起来,“原来你是张行成的侄孙。”张行成是李治年轻时最敬重的师父,也是其登基后第一心腹之臣,曾与长孙无忌斗智多年。虽然他反对关陇一党是为了帮李治收回皇权,但无形中也为武曌夺取皇后之位帮了不少忙,因而武曌对他也很尊敬,革命之际有许多唐室名臣之家遭到迫害,张行成的儿孙却未受牵连,其嫡孙张翁喜至今担任陈州(今河南淮阳)刺史。听说张昌宗是张行成的侄孙,武曌更添了几分喜爱之心。

    太平以扇掩面不住窃笑——这场邂逅是她故意安排的,私底下早与上官婉儿、高延福串通后,待母亲熟睡之际将所有内侍屏退,让这美少年过来侍奉。此刻见母亲凝望张昌宗眉开眼笑,忙倚到床边道:“陛下若爱惜昌宗是名臣之后,女儿愿做个举荐之人,保举他当个官如何?”

    “哦?你要荐他何职?”

    “陛下不是时常骑马活动筋骨吗?总是劳烦郭元振、吉顼等臣牵马坠蹬岂不有碍公务?索性您就赏这小子个尚乘奉御,专门管理御厩陪您骑马,岂不相宜?”太平说得轻快,尚乘奉御可不是一般人能担任的,此乃殿中省六局(尚食、尚药、尚衣、尚乘、尚舍、尚辇)长官之一,正五品下入侍禁中,担当此职者不是天下闻名的驯马高手就是贵族子弟,张昌宗凭什么从一文不名的白衣跃升此等高位?

    武曌瞥了女儿一眼,已明其意——这哪是举荐名臣之后?分明是献男宠啊!

    太平公主自从前夫薛绍被杀,心性多有改变,也不再追求什么举案齐眉长相厮守,选择与武攸暨成婚不过是看在其人老实、相貌好,并无深厚情谊,私下还颇有几个相好的俊男,武攸暨唯唯诺诺也不敢过问。有个姓高名戬的太常寺官员得幸公主,赖其力晋升五品司礼丞,甚至西域僧人慧范跟她关系也很暧昧。太平见母亲老迈,又因战事心力交瘁,故而把自己珍藏的一件“闺中爱物”赠予母亲,一来稍尽孝心,再者也省得老人家心烦意乱迁怒臣下,以免再生出提拔酷吏之类的事。

    武曌微然一笑心照不宣——自从薛怀义死后她一直独守空房,至于沈南璆并无什么过人之处,仅是露水之欢,加之她上了年纪对男女之事日渐看淡,这两年未召幸任何人。但眼前这个张昌宗实是难得的尤物,不但年轻英俊,而且能诗会文,留在身边当个消遣解闷之人真是再合适不过啦!

    傍晚时分暑气消散,女皇起驾回宫,众亲族没有一人擅自离去,都步行恭送圣驾直至端门。卤簿纷杂扈从众多,谁也没有注意到御辇之侧多了一名骑马的奉御……

    二、如此神功

    张昌宗凭借英俊美艳入侍禁中,当然不仅仅是管理御马,很快得到武曌的宠爱,晋升左千牛中郎将,加赐云麾将军,一下子成了从三品的武散官。身登富贵后张昌宗没有忘记家人,又向女皇进言:“我庶兄张易之,才貌不逊于我,而且精通医理会炼丹药。”武曌听后很感兴趣,又召张易之入宫相见,当日即授司卫少卿之职,并赐给张家京师宅邸一处、绢帛五百段、奴仆牲畜甚多。

    朝廷百官不禁咋舌——如此厚赏宠幸,俨然又是当年的薛怀义!但男宠这种事臣子不便谏言,何况张昌宗是太平公主举荐的,更不好多说什么。好在张氏兄弟只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就让他们哄女皇玩吧,只要老人家心情好,大伙的日子也好过。就在武曌和小男宠吟花弄月、抚琴作乐之际,河北传来了佳音……

    自从娄师德接管战事,孙万荣感到了危机,此时武周倾在河北的总兵力已超过四十万,是契丹的五倍之多,战场形势越来越被动;而当他听说武周与突厥结盟并约定和亲之后愈加惶恐——对付周朝已经捉襟见肘,若突厥再从背后捅刀子,岂不两面受敌?吃过一次这样的亏,李尽忠的家眷现在还在默啜手中,岂可不防?

    无奈之下孙万荣也向突厥派出三名使者,致以结好之意,愿与突厥约定共取河北之地,将来一切劫掠所得两家平分。可三名使者出发后孙万荣越想越觉不妥,突厥原是仇敌,何况现在有求于人,以尚未到手的利益许诺对方,默啜会不会拒绝?为确保结盟成功他又加派两名使者,命他们携带厚礼追赶已出发的三人。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正是追派使者的这个安排葬送了他的一切!

    默啜可汗之所以与武周结盟,只是为自己的利益,诚如崔融所料,哪里讲什么信义?他收下周朝的锦缎、农具,收编了遣回的降户,可眼见战局有转变,又打起鬼主意——现在出手孙万荣必败,大周之危立解,这笔买卖就一拍两散了;倒不如不出兵,叫武周和契丹斗个两败俱伤,说不定女皇被逼得手足无措还会同意割地呢!

    故而他隆重款待阎知微、田归道,却对出兵之事拖延不提;继而又听说孙万荣也派来三名使者,更是心中窃喜,亲自接见三人,不但答应结盟,还赐给三人绯袍以示鼓励——打吧!狠狠地打!等你们两家斗个筋疲力尽老子再去捡便宜!

    如果默啜坚持按兵不动,这场战争恐怕还要持续很久,而偏偏此时又有了变数。就在他刚安排三人住下后,紧接着又赶来两名契丹使者,而且献来许多牲畜,面对礼物默啜非但不喜反而心里泛起了嘀咕——孙万荣派两拨使者前来,是不是太过殷勤?他这么急于巴结老子莫非处境堪忧?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默啜生性多疑,非要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不可,所以借口两名后到之人有意怠慢,传令将他们拿下,并扬言要杀了他们。这两名使者也是怕死之徒,为保性命只好把自己所知的契丹内情尽皆吐露出来,前线战局如何不利,孙万荣心中如何忧虑,竟还泄露一个重大秘密。自从上次突厥偷袭松漠,孙万荣唯恐默啜故伎重演,在营州西北四百里外的山谷中建了一座城堡,将不能作战的老弱妇孺留于城内,而且前番诸将从冀州、瀛洲等地掠夺的金银财宝、辎重军械、粮食牲畜也囤积在那里。

    默啜得知此事仰天狂笑——什么共取河北、平分财宝?不必等他们两败俱伤了,趁孙万荣与周军拼命不得分身,老子此时下手,所有东西岂不都是我的?

    他立刻改变主意,将先前安顿好的三名契丹使者杀死,把绯袍转赐给那两个怕死之徒,并任命他们为向导;又召来阎知微和田归道,声称自己言出必行,现在就出兵帮武周平叛,卖了一个空头人情后他亲率大军直奔孙万荣老巢而去。

    孙万荣正在营州以南督战,后方甚是空虚,再者已派使者去跟默啜结好,哪想到反而招来大祸?突厥大军有契丹叛徒做向导,毫不费力就杀到了城堡,围困三日将其攻克,随即将城中储存的所有物资乃至人口掳掠一空。

    消息传到营州,契丹军大乱——财宝辎重倒也罢了,妻儿老母尽被突厥人掳去,哪还有心思打仗?士气霎时低落到极点,周军的攻势更为猛烈,孙万荣也束手无策。到这个时候谁都看得出他大势已去,协同叛乱的奚人、室韦也开始打自己的算盘,叛乱一旦失败必遭朝廷屠戮,与其陪孙万荣丧命还不如立功赎罪呢!于是暗通周前军总管杨玄基,趁两军对战之际临阵倒戈,在周军和奚人的夹击下契丹军全面崩溃,冲锋在前的何阿小当场被杨玄基擒杀。

    兵败如山倒,孙万荣再也没办法挽回败局,只能仓皇遁逃,周将张九节在后紧追不舍,连大将李楷固、骆务整也在逃跑路上失散了。孙万荣未至营州,身边几千残兵死走逃亡损失殆尽,只剩几个家奴,不仅仰天长叹:“今获罪中原已深,降周必死,归突厥亦死,归新罗亦死,还能逃往何方?”这句话提醒了家奴,他们的主子已经穷途末路,而他们或有一线生机。当晚众人哗变,砍下孙万荣的脑袋向张九节投降;首领既死,戍守营州等地的契丹军也无心再坚持,纷纷开城投降——至此,历时一年多的叛乱基本结束。

    李楷固、骆务整率手下残兵在山林中流荡了半个月,得知孙万荣已死,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向周军乞降。武攸宜作战无能,这时大局已定又有了底气,坚持要将两人处死,诸将也欲除之泄恨。狄仁杰却有不同见解,上书称:“楷固等骁勇绝伦,能尽忠孙万斩,亦必能尽忠于我朝。若能抚之以德,皆为我用矣。”奏请封官。武曌依从其意,来个以夷制夷,以李楷固权领左玉铃将军、骆务整权领右武威将军,命他们率领所部扫平叛乱余众。

    该打的仗基本打完了,却有三件事亟待处理,一是庞大的军队,二是与突厥的盟约,三是抚慰疮痍之地。武曌下令遣散募兵,让百姓尽快回归家乡,既而命武承嗣、武三思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安排武延秀迎娶默啜女儿之事,又派娄师德、狄仁杰、武懿宗分道安抚河北。

    娄师德是战争后期的实际指挥者,一直坐镇在前线,安抚营州很是近便。狄仁杰在危机之时出任魏州刺史,安定百姓功劳不小,这次武曌命他前往幽州,授予从三品都督之位,并钦赐紫袍一领、绶带一条,这条绶带上还有武曌御笔提写的十二个金字“敷政术,守清勤;升显位,励相臣”。显然这是让所有官员都效仿其勤勉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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