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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大全集-第2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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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啜跪拜;田归道却谨守上国使节的自尊,辞色不挠、长揖不拜。默啜大怒欲杀田归道,幸而昔年跟随骨笃禄举兵复国的老将阿史那元珍在场,唯恐闹个鸡飞蛋打,赶忙劝谏:“大国使者,不可杀也。”这才保田归道一命。阎知微认为前番能够结盟全是自己委曲求全所致,田归道却认为默啜跋扈傲慢全无真心,这次因和谈的问题两人又针锋相对,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

    武曌倾听双方意见,权衡再三还是决定答应默啜的要求——万事顾当前,先闯过眼下的难关再说吧!谷种、农具、绸缎的数目对武周王朝而言并不大,四万斤铁还不到修建天枢的一点儿零头,可见默啜心里也有顾忌,也怕谈不拢。至于河西降户更是上次拖赖未完成的条件,这些都可以答应,唯独割地断不可行。反正谈判都是讨价还价的事,可以假称平灭契丹后再行割地,先借突厥之兵对付契丹,事成后尽快和亲稳定局势,慢慢把这件事拖得不了了之。于是武曌命阎知微暂摄春官尚书、田归道暂摄司宾卿,挟带所赐物品前往突厥约盟。在她看来,这两人一柔一刚,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正好跟默啜周旋,国内则抓紧时间平息争议促成联姻。

    和亲之所以也会引发争议,是因为默啜提出的通婚与以往不同。自汉朝以来历代中原王朝与外族通婚,都是把宗室之女嫁出去,而默啜却要求武家宗室之子来娶他的女儿。表面上看自家人落于敌国内,岂不成了人质?实则不然,宗室之女出嫁会带去许多臣僚、侍从以及宫女,这喜人既可充当眼线又会在敌国形成一定政治势力,再者所嫁之女一旦与丈夫生下孩子,敌国贵族中就会出现具有自国血统的人,长此以往影响甚大。就武周的形式而言似乎还不必考虑那么长远,但即便如此武氏诸王也没一个愿意和亲的——默啜那等凶恶之辈能养出什么好女儿?娶个骄横跋扈的儿媳,日子怎么过啊!

    但再难的事总会有人竭力去办,刚荣升御史中丞的吉顼私下找到武承嗣,极力劝说:“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殿下前番支持判决逆案已重获圣上重视,此时若能与突厥联姻,圣上必念此功。况且一旦与默啜结成亲家,您在朝中举足轻重,入主东宫指日可待。”三说五说把武承嗣的心说动了,于是上疏女皇,愿以次子淮阳王武延秀和番——毕竟这是关乎家族血统的大事,他舍不得嫡长子武延基,故而以次子和亲。

    武曌正苦求人选不得,见他自告奋勇便答应了。结盟之事初定,她再度下达征兵令,这次连河南、山东的农民也动员起来,钦命娄师德为清边道行军副总管,百济老将沙吒忠义充任先锋,连左右羽林军所属的阎敬容、裴思谅、薛思行、赵承恩等将领也随之出征,接替龟缩不前的武攸宜、武懿宗指挥前敌作战——至此武周王朝几乎倾尽全力,再也无兵无将可派。

    仗打到这份上,又被突厥要挟,武曌的心情怎会好?而此时她也感觉身体大不如前,七十四岁的人还在为国事日夜担忧,她不仅感到疲惫,甚至有些厌烦了。在她看来除了娄师德、狄仁杰、魏元忠、唐休璟、姚崇等极少数杰出之士,其他人皆庸庸碌碌,都是因为群臣无能事态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在这种心理驱使下,她对群臣乃至武家宗室的态度越来越恶劣,动不动就发脾气,连素来会哄人的姚令璋也因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被罢去宰相之位,贬为益州长史。

    女皇的急躁心态很快被卷土重来的来俊臣抓住了,这是他大显身手的机会,还会缺横死之人吗?新一轮冤案源于一场摆不上桌面的矛盾,来俊臣起复后的职位是司仆少卿,名义上负责皇帝车驾,其实还是掌管诏狱。但时隔三年丽景门已物是人非,当初他那群亲信手下死的死、流的流、逃的逃,就剩一个卫遂忠,仅是个不入流的小吏,现任司法官吏大多不服管,于是他决定杀人立威。

    拉来祭刀的人官职并不高,只是司刑府的一个令史,名叫樊惎,但他对来俊臣言辞不逊公然顶撞,引得来俊臣大为不快,于是给他扣上谋反大罪,并严刑逼供大肆罗织,最后竟演变为涉及百余名官员的大案。这些官员都疯了吗,跟一个不入流的令史串通谋反?谁都看得出此案有问题,唯独女皇“坚信不疑”。

    樊惎之子投书铜匦为父鸣冤,甚至在贞观殿上抢夺侍卫佩刀,效仿安金藏剖腹以明心迹,然而这次女皇竟不为所动,最终还是将所有人犯都判为死刑。秋官侍郎刘如璿心性良善,在朝堂之上听到判决痛惜冤死之人,忍不住嘤嘤啜泣,恰被站在不远处的来俊臣看见。他当即上奏,称刘如璿为叛党哭泣,必是樊惎同谋之人,刘如璿咬牙辩解:“臣年老,遇秋风则泪下。”来俊臣却冷笑道:“目下涓涓之泪,作可因风。口称唧唧之声,难道是怨雪?”还是把刘侍郎抓进诏狱判为绞刑,幸而武曌网开一面,临行之日将其改判流放。但其他一百多官员就没这么幸运了,皆成刀下之鬼,被贬被流者更是难计其数。

    通过此案来俊臣震慑了诏狱之人,连秋官侍郎也被顺手拉下马,并因功晋升三品司仆卿,地位算是稳固了。穿上紫袍之后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复仇!

    当初李昭德因专权跋扈被贬为南宾县尉,但女皇只是不能容忍他的性情,并非不认同他的才干,故而很快又召回洛阳任监察御史。惜乎李昭德性情难改,依旧那副强硬倔强的做派,搞得同僚都对他敬而远之。现在来俊臣抢先一步回到高位,自然要对险些要他性命的仇家下手,因此状告李昭德诽谤君上意欲谋反。而此时司刑少卿皇甫文备也深感忧虑,当初弹劾李昭德的为首者是他和周允元,周宰相已病故,李昭德一旦东山再起自己准得倒霉!他本就和来俊臣有勾结,现在为了防患未然也向女皇进谗言,说李昭德得知兵败幸灾乐祸,称朝廷不用他才导致战败,还骂圣上年老糊涂。武曌正心烦意乱,哪受得了这等刺激?当即将李昭德锁拿下狱,在来俊臣的操纵下不久便判成死罪。

    大仇得报来俊臣得意地狂笑,但此时他没有料到,李昭德是他今生残害的最后一个大人物,因为他自己的末日也已来临……

    三、近则不逊

    来俊臣起复不到半年,连兴两起大案,杀戮规模不亚于当年的岑长倩案,表面上看刘思礼案、樊惎案与当年的冤案异曲同工,但若仔细推敲根本不是一回事。

    昔日岑长倩也好,史务滋也罢,乃至狄仁杰、崔神基等人被贬,其原因都是因为心念李唐,制造那些冤案都是出于维护武周社稷。可现在这两起案子性质不同,并没有拥武拥李的问题,纯粹是草菅人命。樊惎之子剖腹鸣冤并未获得同情,其原因不仅是樊惎的身份不及李旦,更是因为武曌已拿定主意——谋没谋反不重要,谁被冤枉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需要一个杀人的理由!

    这两桩大案的实质是清理朝堂,武曌深感玩忽懈怠之人太多,还有那些不合格的试官也都是朝廷财政负担,如何把他们迅速处理掉?还有比杀人更快捷的办法吗?这也就无怪乎王及善、魏元忠等辈面对冤案一声不吭、麻木不仁了,遇顽疾必用猛药!杀的都是不才之辈,反之近年自肃政台崭露头角的宋璟、张仁愿、刘知几等人一个没动。通过这两桩大案,天授以来扩招的那些试官以及不才之人基本被清理干净,许多重要职位也空缺出来,对朝廷而言这未尝不是好事。但有计划的杀人终究是受诟病之事,而且有违圣人仁恕之道,逢迎这种事的人又岂能不遭同僚忌恨?这也就是为什么始作俑者的吉顼只告不审,非要把武懿宗拱到前面的原因!

    其实来俊臣也明白这点,可他又有什么选择?任何被告之人的生死其实都掌握在女皇的手里,岂是他说了算?说到底酷吏终究只是女皇的杀人工具,只要踏上这条船注定没好下场。即便现在安然无恙,有朝一日女皇龙驭宾天,继承皇位者无论姓武姓李都会杀他以向天下彰显仁德,就算未来的皇帝不下手,这么多仇家能放过他吗?所以当三品司仆卿还是当九品合宫县尉结局都是一样的,缺德事早就做了,改不改都难逃一死,与其委屈苟延还不如破罐破摔,再享几年荣华富贵呢!故而起复后的来俊臣比以前更为疯狂,这种疯狂背后是他内心的绝望。

    反正自己这条命早晚要丢,能多害一人就害一人;反正皇帝只是要杀人的借口,害谁不一样?有时候他甚至懒得揣摩女皇的心思,也不去思考谁跟自己有仇,随便逮个人就害。为此他还发明一项游戏,将朝廷百官的名字写在小木牌上,站在远处用石头投掷,石头砸在谁身上就告谁谋反。这种变态的游戏他玩得乐此不疲,也是冤家路窄,最近他竟砸中了右屯卫大将军、西突厥右厢五部可汗阿史那斛瑟罗。当初左厢五部的阿史那元庆就被他构害而死,还导致俀子叛逃吐蕃,惹出好大一场风波,但凡稍有头脑的人都不会再干这等蠢事了。可来俊臣早已不在乎祸福,国家安危更是不考虑,硬是谨守游戏规则诬其谋反,搞得斛瑟罗恐惧不已,其麾下酋长跑到皇宫,割耳剺面向朝廷讼怨,直闹到女皇公开下诏保护斛瑟罗才算平息。

    除了疯狂害人外,来俊臣也不忘纵情享受,整日在府里和他的狐朋狗友饮酒狂欢,穷奢极欲声色犬马,享受一天算一天。但他没有料到,正是这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处世态度,竟使他的死期提前到来;而他更没有想到,把他推上刑场的人竟是他的心腹……

    卫遂忠,不知生于何州何县,市井无赖出身,参与告密起家,进入丽景门诏狱为吏,在来俊臣众多爪牙中地位最低。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幸运的,当李昭德诛除酷吏之时因为他地位太低了,甚至都没引起李大宰相的注意,还能在诏狱继续混日子。而当来俊臣起复之日,万国俊、王德寿、朱南山等人都死了,他就成了稀罕物,跻身为第一心腹,并得以入流,担任司刑评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莫看卫遂忠发迹晚,受的待遇却比万国俊那帮人好,如今来俊臣纵情享乐、吃喝玩乐哪样都有他的份,待他如亲兄弟一般。莫看司仆府是三品显贵之家,卫遂忠竟可以自由出入,逍遥得很!

    《论语》有云“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跟上司混得太近就离闹翻不远了,卫遂忠便是如此。有一日他完了差事百无聊赖,适逢正午便又到来俊臣府里喝酒,哪知走到大门口却被守门仆童拦住,推说主人不在。卫遂忠哪肯信?他整日跟来俊臣混在丽景门,今日未在宫中相见,不在家里还能在哪儿?平时来来往往百无禁忌,就连请托受贿之类的事来俊臣也从不瞒他,连这府里的钱他都能任意支取,来俊臣念在故交从不约束,还有什么可避讳的?仆人越阻拦他越好奇,于是他仗着宠信将仆童训斥一通,到底还是硬闯了进去。

    来到正堂一看,卫遂忠不禁火大——原来堂上摆了酒席,衣冠俨然有男有女,竟有好几十口子,还有歌伎伶人一旁伴宴,好不热闹。

    小人得志便猖狂,卫遂忠自忖如今他是来俊臣的唯一亲信,这府里哪顿酒宴少得了他?莫说这帮在座之人没一个熟脸,全不是朝廷高官,即便请宰相吃饭,他也够资格一旁站着啊!想到此处他心头涌上无名火,也不管这都是些什么人,当即喝骂起来:“尔等何鼠辈?也配高居显贵之堂悠然作乐!老子跟随来公近十载,几曾识得你们?又吃又喝的还不叫老子进来,真是狗眼看人低!想我卫某人也是当世的阎罗,动动手指就把你们弄死……”话越说越难听。

    宴上的显然都是些老实斯文之人,又不知他来历,竟被他骂得满脸煞白不敢吭声,几位女眷吓得直哭,歌伎乐人也都惊跑了。恰巧来俊臣方才到后堂更衣,这会儿刚回来,一到堂口见卫遂忠骂宴,不禁大怒,忙令家仆一拥而上把他绑起来责打。仆人们拿住卫遂忠,一边上绑绳,一边告知实情,原来饮宴的都是来夫人的娘家亲戚。

    卫遂忠总算弄明白了,吓得直冒冷汗——哪有冲撞上司内眷的道理?况且来夫人是何等身份?这可闯下大祸啦!

    莫看来俊臣是无赖囚徒出身,连自己老爹究竟是谁都搞不清楚,可他夫人的身份却很高贵,乃五姓七望之一的太原王氏之女。昔日薛元超有云,为官者有三大幸事——科举得中、修编国史、娶五姓女。来俊臣发迹之日也想附庸风雅,惜乎他以左道入仕,考科举是没戏的,学问也没大到能修史的程度,唯独娶个望族之女可以争取。其实他本有结发之妻,也是含辛茹苦多年,可许敬宗曾有名言“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欲易妻”,他屡兴大案跻身高官,富贵易妻还不是常理?于是他毫不犹豫休掉黄脸婆,转而看上了太原王氏嫡脉王庆诜的女儿。

    这位王氏女不仅出身名门,而且端庄秀丽,是著名的美人,唯有一点美中不足,她已名花有主,配与洛州录事参军段简为妻。若是旁人也就死心了,可是来俊臣有办法,很快分别找到王庆诜和段简,只说了一句话:“速将王氏转嫁与我,否则叫你们全家做鬼!”

    王庆诜悲痛不已,五姓阀阅之家,女儿尊贵不亚于公主,士人争娶趋之若鹜,当初许配段家已算是下嫁,如今若再转嫁给无赖子来俊臣,家族名望何存?可谁不知来某是当今的魔头?倘若有违,阖家性命堪忧,无奈之下只得答应。段简也同样恐惧,为保身家性命顾不得夫妻恩爱,只得狠心休妻——就这样,王氏女成了来俊臣之妻。

    得了这么一位出身高门的美貌佳人,来俊臣确实宠爱,可惜好景不长,很快他就被李昭德扳倒,隐忍三年如今再登高位,而且晋升三品显贵,怎能不在娘家人面前炫耀一番?他也不管王氏族人愿不愿意登他的家门,硬是下了帖子尽数请来,要和大家饮宴庆贺。说来倒也有趣,来俊臣虽出身低微处事无状,却已晓得太原王氏非比寻常,自魏晋以来就是名门望族,不敢有失礼数,故而嘱咐管家仆人,若有身份低贱不甚体面之人来访一律不见。岂料卫遂忠不明所以硬闯进来,大闹了一场。

    王氏转嫁来俊臣本就委屈,族人也不想与来俊臣走动,只是心中畏惧不敢不来,气氛本就尴尬,卫遂忠这么一搅大伙更是脸上难看。王氏当众受辱痛哭不止,来俊臣赶忙一旁解劝,宴席顿时没法继续下去了,众族人纷纷起身告辞。卫遂忠虽被绑起来教训,却也没挨几下鞭子,待众人散去就被松开,忙不迭抱着脑袋溜之大吉;回到家中后怕不已,深悔自己行事鲁莽,一连数日不敢登来府大门,竭尽所能备下一份厚礼,想找个机会郑重其事去请罪。哪还没来得及去,忽闻噩耗——王氏悬梁自尽啦!

    闻听此讯,卫遂忠浑身的血都凉了,莫不是王氏难耐此辱羞愤自杀?那岂不是被他逼死的?逼死上司之妻,此事焉能善罢甘休?共事多年卫遂忠深知来俊臣的性情和手段,睚眦必报心狠手辣,试想李氏亲王、高官宰相说杀就杀,清清白白的人都能编造出一身罪过,何况他一介八品小吏,身为爪牙种种把柄握于人家手中,来俊臣想杀他还不跟碾死只臭虫一样容易?

    杀妻之恨不是登门请罪能化解的,弃官逃走也不保险,只要来俊臣随便造个冤案把他罗织在内,即便逃到天边也得被抓回来。怎么办呢?卫遂忠思来想去,最后把牙一咬——与其坐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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