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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木然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后面百官的奏议根本没入耳,也不知站了多久,忽觉左右之人尽皆跪倒,才意识到原来已经散朝了,赶紧也跟着三呼万岁。女皇缓步走下玉阶,依旧没瞧那座彩棚,径自上了御辇,往则天门宣谕百姓去了……
薛怀义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个创意,又里里外外忙了三天,本以为能重获女皇的欢心,没想到非但没半句赞赏,连一丝微笑都没换来。他沮丧了一天,不过傍晚回到寺里还是继续给自己鼓劲——女皇并非寻常女子,性情倔强得很,没那么容易哄;况且我犯过那么多错,一定是诚意还不够,再加把劲儿!
时隔一日又出了新鲜事,天津桥以南突然搭起座经坛,而且用白布圈出好大一片地,许多和尚来来往往,又是推车,又是垒灶,又是搬东西,又是设坐榻,这是要干什么?这块地方太引人注目,不但正对着皇宫,还在正修建的天枢之侧,不大会儿工夫就引得百姓围观,细一打听才知道,白马寺的僧人在此做无遮大会。(无遮大会,无论僧俗、贵贱、老幼、善恶都可参加的平等法会。)
得知此事,佛门信众无不窃笑——怀义大师是个怎样的和尚,天下人谁不晓得?他开坛能讲什么经?“御女经”吗?
薛怀义也有自知之明,料到老百姓不会参加他的法会,除了麟趾寺老尼那帮弟子,其他寺院的高僧也不会来捧场。不过他有自己的办法,无遮大会本是接受布施的,他反其道而行之,设下半里地的粥棚,向穷苦之人舍粥,还散财于民。为此他把白马寺的家底都抖楞出来,备下万缗通宝,装了整整十车,僧人们齐动手,将一捧一捧的铜钱撒向人群!
刚开始百姓还有些不屑,但眼见铜钱像下雨般坠落在自己脚边,终于动心了。霎时间所有人都接着、捡着、欢呼着,喧闹成一片。这消息传扬开,洛阳岂能不轰动?半个城的百姓都聚集过来。薛怀义端坐法坛之上,假模假式双手合十,明为诵经祈福,实则眺望着皇宫的动静——我做这么大一场功德,不信您老人家不来!
万缗通宝虽不少,终有散完之时,引来的百姓实在太多,甚至有争拾铜钱践踏受伤者。钱撒光了没关系,十几口大灶也煮开了,白烟滚滚、热气腾腾,僧人又忙着给大家舀粥。其实洛阳乃首善之地,并没多少生活无着的穷苦之民,大多数人是为了沾沾喜庆,修建天枢的工匠们也来凑热闹,大伙喝着粥、聊着天,暖意融融甚是喜悦。
节日期间金吾不禁,本来就很自由,无遮大会又是撒钱又是舍粥,不一会儿工夫连东市、南市的人也引来了,那些百戏艺人见生意转稀索性也都跟过来,就在法坛附近又唱又跳,越发热闹非凡。天津桥以南万头攒动、人声鼎沸,官员们都无法进出皇宫了。百姓有说有笑,岂知薛怀义心中却暗暗着急——已过午时了,引来这么多人,闹出这么大动静,历次请愿也不过如此吧?为何女皇还不出来?就是登楼看一眼也好啊!难道她真的见都不想见我?
好在他还留了一手,一声令下命众僧张起一块白布。这块布虽不是什么锦绣织物,却长宽皆有二百尺,其间没有接缝,单此一点足称得起是稀世之宝!而在这块白布上绘有一幅殷红的巨型佛像,法相庄严、神态慈悲,仔细端详与当今女皇五官甚是相似。工匠们来帮忙,将它一侧拴在修建一半的天枢上,另一侧用连接好的竹竿高高挑起,插在经坛之侧,正对着皇宫的方向。和尚们高声宣扬:“这是我家住持割破膝盖,用血绘成的!乃为社稷苍生祈福,愿女皇万寿无边!”
“嚯!真的啊?”
“这真是弥天大愿,实在虔诚!”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百姓们口耳相传,大为称赞。不过也有人暗自冷笑——二百尺的大佛像,别说膝盖的血,就是浑身的血放干净也画不出来啊!搞这么一出指不定宰了多少头牛呢!
当然,大好的节日谁也不会败兴,百姓们都向薛怀义施礼,并恭请他讲几句。薛怀义在法坛上坐半天了,一直是摆架势,真轮到他讲法,讲什么呢?他心里着急,表面不动声色,双手合十双目微闭,沉吟半晌才以洪亮的声音道:“南无阿弥陀佛……”众人不再喧哗,连俳优艺人也静下来,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法坛,专心聆听他讲法。哪知宣完他这句佛号,隔了片刻第二句还是,“南无阿弥陀佛……”
薛怀义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反反复复变着声调,就是这么一句。殊不知错有错中,连宣了几遍竟有许多信徒跟着一起念诵起来——净土宗信众特重视这一句,《观无量寿经》曰“具足十念,称南无阿弥陀佛”。竟有人误以为薛怀义受过善导大师真传呢!
寻常百姓不懂得艰深的唯识、中观之学,许多人连字都不识得,更不要说读佛经了。可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人人皆会、人人能诵,即便不是佛门信徒,大喜的日子跟着念念又何妨?反正是积德积善的好事。在净土信众的感召下,数万人朗声齐诵: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者,即是归命,归命无量寿觉。持佛名号,往生极乐;天下太平,更是世人所期。万众一心共发宏愿,诵佛之声撼动京师,虽不见天女散花、金轮现世,却也是挚诚共业天日可鉴,好一场庄严隆重的无遮大会!然而百姓不知,他们的诵声不仅饱含着对幸福安乐的呼唤,也夹杂着一个男人对女皇的热忱期盼。
这场法会持续了整整一下午,直至红日西斜百姓们才渐渐散去,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又去走亲访友、观赏花灯了。白马寺众僧都双手合十,向大家表示感谢,胸中颇感畅快——自从怀义大师当上我们的住持,这么多年就今天感觉自己像个和尚!
“阿弥陀佛……”薛怀义兀自盘坐在法坛之上,面无表情,双目空洞,口中依旧喃喃,便如一位真正的高僧。但此刻他并非进入物我两忘之境,而是心灰意冷。虽然他感动了洛阳的每一个人,但他一心期盼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任凭众人纷纷散去,他仍执著地望着皇宫方向,忍着干渴将佛号念了几千遍,直至天色昏暗,再也看不清门楼为止。他哀叹一声,终于意识到圣心真的无可挽回了,愣了半晌怅然抬起头,但见那幅牛血绘制的巨型画像仍在风中飘扬,暮色之下原本慈祥的法相变得格外诡异,仿佛正对他冷嘲热讽。
薛怀义胸中顿时腾起无法遏制的怒火……
三、火焚明堂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世人遵循的法则。若在寻常日子里二更时分所有人都已经安歇,不仅市井街道漆黑一片,皇宫也会陷入沉寂;但现在是节日期间,而且是正月十七日,过完这一夜新年就结束了,又要开始宵禁,故而所有人都想在这最后的狂欢时刻玩得尽兴。鼓乐喧天,灯火辉煌,高棚跨路,广幕如云,影灯、杂耍、角抵、百戏,无论男女老少,也不分贵贱僧俗,大家都在街上游逛,享受着节日的喜庆。
皇宫何尝不是一样热闹?端门、则天门都敞着,从天津桥直至明堂都挂着五颜六色的灯笼,内苑中也广设炬烛,楼台殿阁灯光闪耀,彼此相应荧煌如昼,虽不及民间热闹,却更得显富贵繁华,宛如仙境一般。隋炀帝曾有一首诗专写上元灯景,词曰:法轮天上转,梵声天上来。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月影疑流水,春风含夜梅。燔动黄金地,钟发琉璃台。
武曌雅兴不输杨广,也酷爱文艺,她在瑶光殿设摆御宴——瑶光殿坐落于皇宫西苑,毗邻九州池,在此既能观赏明月,又便于眺望沿岸的花灯。
不过今日武曌宴请的不是宰相重臣,而是以文采驰名之士。李峤、崔融、阎朝隐、杜审言、李迥秀、张说、陈子昂等二十多人受邀,大家不拘官阶但以年岁列座,最年长的是弘文馆学士员半千,已年逾七旬,最年轻的是左补阙崔湜,年方二十五岁。除这些人外还有女皇的亲人,武承嗣、武三思、武攸暨、武攸绪等侄儿,尤为难得的是皇嗣武轮也来了,这是三年来他首次获准与群臣一同饮宴。惜乎他与武承嗣这对老冤家碰面,彼此皆感尴尬,都显得很拘谨。
大家有幸与皇帝共度佳节,自然竭力讴歌,众人之中又以沈佺期最是才思敏捷,一杯酒下肚已有腹稿,当即吟来:
西禁青春满,南端皓月微。
千庐宵驾合,五夜晓钟稀。
星斗横纶阁,天河度琐闱。
烟光章奏里,纷向夕郎飞。
星河灿烂,皓月倚云,又是一年春风将至。武曌闻诗甚喜,群臣皆尽举酒,恭祝女皇万寿无疆,愿大周社稷五谷丰登。武三思灵机一动,又斟满第二杯酒,毕恭毕敬向武轮道:“皇嗣殿下近两年圣体违和,臣等唯恐有碍清静莫敢拜谒。幸而天随人愿,值此佳节之际得以痊愈,臣等不胜欢欣,今日斗胆敬您一杯,愿殿下圣体康泰。”这话说得甚是滑头——您前两年不是被软禁,而是身体有病;我们也不是不敢拜谒,是怕打搅您静养。您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大病痊愈”,前程不可限量,可别记恨我们不够恭敬您啊!
这番话说到大伙心缝里去了,在座众文士又何尝不想对皇嗣表示恭敬?大伙纷纷起身跟着道:“臣等也斗胆敬您一杯,愿殿下圣体康泰。”武三思这“斗胆”二字用得甚妙,大伙酒是冲着皇嗣敬的,眼睛却都怯怯瞧着女皇;武轮也避席而立,诚惶诚恐望着母亲。
时过境迁,武曌已不再担忧臣下怀念李唐,遂笑着对武轮说:“众人向你敬酒呢!还不快谢谢大家。”
武轮这才敢领受,举杯向众人还礼:“不敢不敢,咱们同饮。”
武承嗣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可大伙都举杯与武轮共饮,他也不便愣着,只好跟着一起喝。这杯酒岂是滋味?简直是从后脊梁下去的。哪知武三思喝完酒又讪讪道:“上元乃阖家团圆之日,民间亦如此,皇家岂能有憾?陛下何不将寿春、衡阳、临淄等王一并召来,三代同堂以享天伦之乐?”
方才他主动敬酒,武轮只是略感宽慰,这次听他如此提议,心里真的大为动容——自从成器、隆基等被监禁宫中,已三年不曾相见,今日有幸重聚吗?他心中迫切希望见儿子们一面,却不敢附和。
天增岁月人增寿,随着新年到来武曌已七十三岁,到这等年纪哪有不期盼儿孙绕膝的?况且酒宴之上群臣皆在,他们父子能串通什么?于是点头道:“三思之言正合朕意……”回头吩咐高延福,“你速召成器等五王前来,还有守礼那孩子,孤身一人怪可怜的,也一并召来。”
武轮心愿得遂大为激动,虽不便说什么,却向武三思点头致意以示感谢。他倒是高兴了,武承嗣大为愤懑,心里暗骂武三思不义气,吃里爬外脚踏两只船,这不是要做不倒翁吗?武攸宁、武懿宗等人也都目视武三思,似有不悦之色。
武三思八面玲珑“定力”甚佳,明知兄弟们盯着自己,竟丝毫不显尴尬,放下酒杯便转移话题:“古之擅诗文者举不胜举,汉有两司马、魏有建安七子、齐有竟陵八友。但以臣之愚见,历朝历代文艺之兴盛皆不如今,全赖陛下注重雕龙、广选贤良……”说着大袖一挥,漫指在场众人,“才有如此多的妙笔生花之士,个个都不输于沈约、谢朓。就连陛下身边的上官才人,吟诗草诏样样皆能,何尝不是文场高手,至少够个学士之才,令人叹为观止啊!”他拍马屁的功夫实在厉害,这席话不仅称颂女皇,也把在场之人全恭维到了,连女官都没遗漏。
众人不禁笑逐颜开,上官婉儿侍立在侧,闻听此言脸色微红,赶忙翩翩万福:“梁王千岁过誉,奴婢不敢当。”心下不免对武三思生出几分好感。
“陛下。”苏味道微笑着站了起来,“臣也想好一首诗,愿请陛下和列公共赏。”前番六相因屈从李昭德遭贬,武曌亦知他们都是性情柔顺之辈,况朝廷要职不便缺人,故而时隔两月又把他们召回,豆卢钦望任司农卿、韦巨源为地官尚书、杜景俭为司刑少卿、陆元方为文昌左丞、杨再思为凤阁侍郎,苏味道也回来担任天官侍郎。皇恩隆厚既往不咎,现在更须好好表现,故而别人有说有笑,他一直在心中酝酿诗文。
武曌笑道:“快快吟来。”
苏味道自信此诗不输于沈佺期,故意往前走两步,环顾在座众人一番,吊足了大家胃口,才捋髯吟诵道:“火……”
只这一字出唇,忽听殿外一阵大乱,许多宦官侍卫高声喊嚷:“火!火!失火啦!”
殿内也乱起来,群臣争赴门外察看情况。武曌也坐不住了,令婉儿搀她出去,但觉宫苑内灯影恍惚、人声嘈杂,却辨不出是哪里失火。正欲向人询问,却见高延福匆匆忙忙跑来:“启禀陛下,天堂失火!”众人这才抬头向东南方向张望。
上元佳节灯光璀璨,因而天堂失火并不引人注意,可武曌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心头顿时一颤——完啦!
从表面上看天堂并无异常,依旧巍然耸立在那里,可镂刻精美的窗棂间分明闪烁着火影,甚至可以隐约望见跳动的火舌,这是大佛失火!那座巨型佛像是用夹紵工艺塑造的,实际上就是一个麻布彩绘的漆壳,工匠们戏称其为“麻主”,麻布遇火焉有不着之理?虽然塔楼还未见异样,里面却已是一片火海,哪还保得住?
说话间亲、勋、翊三卫将佐也赶来护驾,武曌吩咐先送皇嗣回东宫,自己却不顾群臣劝阻,要去探看火势。武轮未能与儿子们见面甚是遗憾,出了这事也没办法,只得在羽林军护卫下回宫。群臣簇拥女皇穿廊过殿,高延福和一干内侍沿途喊着:“熄灯!快把所有灯火都灭掉!”天堂已起火,别处不能再出意外。
绕过观文、仁寿等殿,来至明堂西侧敷政门下,武曌已有些吁吁带喘,情势却瞧得分明——只这片刻工夫阁楼已被燎着,火焰蹿出楼窗,天堂三层以上皆被烈火包围。羽林将士纷纷入宫,连同当值的宦官一同救火,可哪救得了?宫内无水道,大缸存水极为有限,九州池不过是观景之用,宫殿相隔蜿蜒深远,只能从宫门外的洛川取水。众人齐心协力,列出十余队伍,手递手地把大桶拎进来,然后由膂力过人的大汉泼洒,即便如此根本是杯水车薪!即便有勇敢之人闯进去泼水,也只能熄灭一隅,对燃烧的大佛束手无策;溅筒(古代灭火工具,用竹子做管,皮囊装水缚在管后,挤压喷水,类似于现今的高压水枪)虽然可用,至多把水射到二楼,再高的位置鞭长莫及。想灭这场火除非天降大雨,然而这季节哪有雨?唯有猛烈的北风一刻不停地刮着,反而助长了火势。
果不出武曌所料,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天堂已被烈火吞噬,变成一座蹿天的火炬,把夜空照得一片通红,噼噼啪啪火星四溅,浓烟滚滚飘向天际,时不时有燃烧的木椽和瓦片坠落下来,砸伤救火的士兵,惊得众人纷纷退避。火势已完全失去控制,大伙只能眼巴巴瞧着,宫外的百姓也顾不得狂欢了,都跑到天津桥头焦急地观望火势。
虽然隔着明堂,群臣还是觉得不安全,都劝女皇躲避。武曌却不为所动,呆呆站在那里,注视着这座通天火炬——六年的心血,上万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