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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大全集-第2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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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承嗣也顾不上跟他客套,生怕叫人撞见,赶紧把车帘放下,嘱咐仆童赶车绕到后门,悄悄带进府里安置。他本人仍走前门,快步穿过前院,绕过前堂的游廊,来至后堂阶边停下脚步,整理一下衣袍,轻轻咳嗽一声,这才推开后堂的门。

    堂内灯火闪亮,梁王武三思、定王武攸暨、建昌王武攸宁、河内王武懿宗、凤阁舍人张嘉福、鸾台舍人王隐客等人围坐一处,都紧张地注视着他——这里正进行一场不可告人的密会!

    “那人是何来历?”“究竟有何图谋?”“是敌还是友?”“为何滞留半日不去?”一见他回来,众人七嘴八舌询问。

    武承嗣自然不能提收下两名美女的事,只道:“是个获罪官员的亲眷,跑到我这儿求饶来了。真是岂有此理!被我打发走了。”

    “哦……”众人长出一口气——私自议论朝政是犯女皇忌讳的,一旦走漏消息,难免降下大祸。虽说魏王、梁王都是女皇的亲侄儿,可外甥已被流放,再严惩侄子也不是不可能,故而众人十分小心翼翼。听说外面有人赖着不走,大伙唯恐来者不善,更怕是女皇派来的眼线,都提心吊胆。

    获悉虚惊一场,武攸暨第一个站起身来:“吓煞人也!此地不宜久留,我得回家了。”莫看这位皇家驸马英姿勃勃、仪表堂堂,却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刚才听说门口有可疑人物,脸都吓白了,可不敢再跟他们混下去。

    “你着什么急?”他哥哥武攸宁拦道,“正经事还没商量完呢。”

    武懿宗秉性尖刻,一旁冷笑道:“他还能忙什么?必是怕回去晚了公主发脾气。唉!快走吧,省得公主扒了你的皮。”

    武攸暨脸上一阵羞红,却支支吾吾辩解道:“你、你这叫什么话?太平怀有身孕,我当然要体贴些……”

    张嘉福、王隐客皆是人臣,不能眼瞅着驸马丢面子,赶紧站起来打圆场:“驸马说得是,公主身体要紧,皇家多子多孙便是天下之幸,您请便吧。”武承嗣也无奈地点点头,没说什么。

    武攸暨忙不迭告辞而去,待他走远一直没话说的武三思才开口:“以后再商量事情别叫他掺和了,他战战兢兢的,什么事也办不成,来也是白来。再说太平公主毕竟是李家的女儿,未必肯和咱一条心,想瞒也瞒不住,就咱攸暨那点儿胆子,只要太平一吓唬,什么秘密都得泄露出去,反倒误事!”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唉!”武承嗣刚得到两名美女,本来挺高兴,瞧见这一幕又不禁叹息——再漂亮的女人终究是消遣之物,难道还比得上公主?当初女皇借宗室谋反案处死太平的前夫薛绍,原打算让他和太平成婚的,可太平死活不答应,非要嫁给武攸暨,最后闹得女皇也没办法,硬是赐死了武攸暨的原配妻子,让太平过了门;才智平庸的武攸暨因此飞黄腾达,官升右卫将军,爵封定王,成了和他以及武三思并驾齐驱的亲王。这桩亲事固然圆了女皇李武联姻的心愿,但对武家的政治势力并没多大帮助,武攸暨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除了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什么事也做不来。事到如今武承嗣越想越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努力争取一下太平的芳心呢?倘若跟太平结成夫妻,对女皇而言他既是侄子又是女婿,还愁争不到储位?

    武承嗣之所以不择手段争取太子之位,固然是野心使然,却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咸亨末年他就效力姑母,干过许多事,对抗郝处俊、构陷李贤,造庆山、献瑞石,打击唐室忠臣、诛杀李家宗室,虽说功劳赫赫,结下的仇家也数不胜数。倘若将来姑母把皇位还给武轮,无论复不复辟,他都绝无好果子吃,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他能不去争吗?这场储位之战武轮输不起,他武承嗣一样输不起!

    况且身涉利害的不仅是他自己,更是整个武氏家族,莫看现在武家尊贵无比,二十年前什么样子?武惟良、武怀运被杀,武元庆贬谪岭南,武元爽流放而死,子侄受尽苦楚,怎一个惨字了得?现在才刚翻过身来,端着金饭碗还得提心吊胆,将来李唐若是复辟,大家又要被清算了,而且只怕比上次更惨,简直不堪设想。平心而论武承嗣是注重家族亲情的人,当初父母死在振州,他和弟弟武承业相依为命,多次上书央求姑母宽恕,好不容易熬到咸亨大赦,弟弟回到京城还未受重用就染病亡故。他收养了两个年幼的侄子武延晖、武延祚,视若己出待之甚厚,至大周革命册封诸王之际,在他一再请求下女皇追封武承业为陈王,以武延晖嗣爵,又封武延祚为咸安王。作为兄长和伯父,武承嗣是可敬的,他努力争取也是为家族前途着想。实事求是地说,女皇曾一度厌弃自己的家族,更重视母亲一脉的亲戚,直至处死贺兰敏之才有所改变,后来重新启用族人也是出于夺权的考虑,而武承嗣却是地地道道的武家儿郎,他才是文水武氏的真心维护者。

    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残忍,虽然武承嗣为女皇立下汗马功劳,虽然他身居首相、掌握大权,离东宫那位置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为此他明里暗里向武轮发起攻击,却始终无法彻底打败那个孤弱的人,这令他大为苦恼:“史务滋虽死,圣上以欧阳通接替其位,这人照旧跟咱作对,换汤不换药,有何不同?前日我单独入见,圣上暗示我对刘姓之人的诛杀应适可而止,说穿了还不是不准我朝东宫下手?上意摇摆不定,真不知她老人家究竟怎么想的。”

    “魏王不必忧虑,以卑职愚见,您还是大有希望的。”张嘉福笑道,“前番王庆之上书,直接请求立您为嗣,圣上不是默许了吗?还特意传谕嘉奖,这还不是意属于您?”王庆之的主使者便是张嘉福,这次上书是他一手策划,为的便是给武承嗣营造出百姓拥护的态势。

    “我看未必。”武三思连连摇头,“圣上褒奖王庆之并不一定是赞同他的倡议,而是夸奖他上书的行为。铜匦设立多年,一向是告密的人多,献计献策的甚少,圣上夸奖王庆之,就是看重其草民的身份,借此鼓励臣民关心国事,巩固我大周王朝。至于他上书写的是什么,恐怕圣上根本不在乎。”

    武懿宗愤愤不平:“圣上既迁李氏社稷,便该早做决断,如此迁延怎么得了?如今武长倩那老贼明摆着要保李家的崽子,格辅元、欧阳通全是他那边的,乐思诲、任知古也不阴不阳的,他们起用的崔宣礼、狄仁杰、卢献等人,哪个跟咱是好相与?张虔勖派兵戍卫东宫,说是不让皇嗣随便行动,可李旦照样天天给圣上写请安奏章,姓张的不但亲手呈递,还替李家崽子美言,我看他也是武长倩那一伙的。还有那个李嗣真!分遣十道御史巡抚天下,他本人去了河东,干得有声有色,向朝廷推荐的都是些什么人?上个月弄来个李日知,晋升司刑丞,明摆着分酷吏之权;前日又荐来个袁嘉祚,说是要推荐到寿春王府,给李成器当侍读,这分明都是对付咱的!长此以往咱处处掣肘,怎么跟李家崽子争?”

    “你也不要想得太绝对。不提拔这些人,还能提拔谁?”武三思见得更深,“改朝换代才一年,环顾天下可用之人,哪个不是李唐之时入仕成名的?说到底咱武家兴旺不过是这几年的事,培植心腹哪有这么快?而今能为咱们所用的只有改换社稷的功臣,可是……唉!”武氏立国与历代王朝定鼎不同,主要依仗武曌的个人威望,所以开国功臣中没有杰出的文臣武将,或是丘神之类的酷吏,或是傅游艺那等投机之徒,这帮人不被清除已是侥幸,能指望他们干什么大事?

    王隐客思索片刻,忽然道:“不妨换个思路,难道唯有建国有功之人才跟大王一条心吗?若追根溯源,当年天皇废王立武,那些拥护圣上当皇后的人不也是功臣吗?徐一门虽因徐敬业坏了事,可许敬宗、崔义玄等人的子孙尚在,也应与武氏休戚与共,何不把他们提拔上来引为己用?”

    “嗯。”武承嗣一阵苦笑,“还招揽心腹呢,咱们恐怕又要再失一员大将了。”

    “何出此言?”

    “今日我把大伙召集过来,一是讨论对付东宫之法,二来还有件难办之事。昨日散朝后圣上单独召我到武成殿,叫我设法除去一人,并办成铁案宣告天下,我左思右想竟无完全之策。”

    “何人?”众人无不关注。

    武承嗣把那人名姓说了,众人也皱眉——此人罪行累累,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冤!其实要杀此人容易,可要干净利落办成一桩铁案实在太难。因为此人和武承嗣关系甚深,若公开弹劾审问其罪,弄不好他破罐破摔,把所有秘密都抖搂出来,到时候莫说武承嗣无法收场,连女皇都脸上无光。

    沉寂片刻武懿宗一拍大腿:“干脆别审了,派个刺客把人一宰,不就结了吗?”

    “这主意还用你出?”武承嗣白了他一眼,“圣上处置此人就为解天下人之恨,若不声不响把他杀了,还有何意义?”

    武三思手里摇着把小扇,口中念念有词:“常言说得好,恶人自有恶人磨……这样吧,我推荐一人,他或许有办法。”

    “又是谁?”

    武三思说了,众人不禁发笑——这可真成了黑吃黑啦!

    武承嗣却笑不出来,除去这个神憎鬼厌之徒固然可以交差,却也失去一把杀人利器,对他而言未尝不是损失。他越想越烦,索性嘱咐张嘉福:“你叫那个王庆之再来一次上书。”

    “成!”张嘉福一口答应,“这回我叫他多招揽点儿人,来个谒阙请封,就跟当初劝进一样。”

    “不妥吧?”武三思颇有顾虑,“上次已属侥幸,再来一次只怕圣上动怒。”

    武懿宗却道:“我看行!反正眼下没别的办法,试试呗。”

    武攸宁也道:“圣上素来亲民,只要拉上一大帮百姓,就算圣上不肯马上答应,也不至于有危险。”

    “可是……”武三思本想阻拦,他觉得过犹不及,此事做得太过反倒不美,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父亲武元庆是武士彟长子,而且当年武元庆虽然被贬龙州(今广西崇左),却是善终的,比获罪流死的武元爽结局要好;论年纪武三思与武承嗣同岁,只晚出生几个月,因为是庶出的才不及武承嗣尊贵。其实家族内部公认他的才智高于武承嗣,又是长房之人,推他为当家人似乎更合适。不过武三思素来谨慎,一向谦诚待人,连宰相之位都不去争取;即便如此武承嗣也多多少少对他怀有戒心,就怕他自立门户参与储位之争。现在大伙都嚷着谒阙请封,他若执意阻拦,未免有故意作梗之嫌。这个节骨眼上兄弟们正该同舟共济,若再猜忌内斗就更不妙了。况且……

    武三思任凭武懿宗等人聒噪,缄口不言低头凝思——以侄子身份挑战人家亲儿子,以新贵之身挑战满朝遗臣,聪明人会这么干吗?虽说老太太身子硬朗,毕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保不准哪天有个三长两短,只顾向前可别忘了退路!立储之事关乎家族存亡,不能一棵树上吊死,有趁热灶的,也得有人烧冷灶,多结善缘才有回旋余地。

    二、请君入瓮

    丽景门坐落于太初宫的西南角,早在隋朝兴建东都时便有,是一座并不算雄伟的城门,但声名远扬。首先这是一座“富贵之门”,因为洛阳朝廷的省、台、寺、卫都在宫城西南,官员日常办事出入此门比绕行端门方便得多,高官云集自然富贵得很。不过自垂拱年间以来,这座城门又多了一个别名——例竟门。

    文明元年(公元684年)为应对徐敬业叛乱、裴炎逼宫的局面,武曌在洛州牧院设置推事院,审讯涉嫌谋反之人,负责者是索元礼。后来为了进一步打击异己,武曌又制造铜匦、鼓励告密,随着案件的激增,获罪之人越来越多,涉案官员的品级越来越高,已经不是推事院所能处理的了,于是在丽景门内设立诏狱,由秋官、肃政台下属的酷吏管理,专门审讯重犯。自打这座监狱建立那天起,凡被关进这里的人无一生还,远者如徐敬真、邓玄挺,近者如丘神、史务滋,更有甚者如范履冰、冯元常、黑齿常之等,干脆在狱中自尽。故而朝野之人取丽景门的谐音,称其为“例竟门”。例者,惯例;竟者,完结——活人进去,死人出来,呜呼哀哉,绝无例外!

    这样一座人间地狱,自然是腥臊恶臭、惨绝人寰,充斥着凄厉的惨叫声。然而今天情况有点儿特殊,在一间牢房里有个绿袍官员正指挥一群狱卒清扫,把地上青砖擦得油光闪亮,撤去原先的草席,换上崭新的被褥、坐垫,点上熏香驱赶血腥气味。都安排妥当后,他又亲自张罗一桌菜肴,四碟八碗,水陆毕陈,还预备一坛上好的清酒,两双筷箸、两只酒杯对面而放。

    此人名叫来俊臣,官居监察御史,也是负责诏狱的酷吏之一。他出身低微,本是一介流民,因在和州(今安徽和县)为非作歹被当地刺史、东平王李续抓获,其时正逢宗室谋反案爆发,他便诬告李续参与谋反,受到武曌接见。因相貌端正、为人机敏,更因他的诬告正合武曌铲除李唐宗室的心思,所以授封御史。这两年来他也像其他酷吏一样,严刑逼供、制造冤案,害了好几条人命。但今天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要宴请一位贵客。

    将近正午时分伴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贵客驾临——秋官尚书、酷吏头子周兴。

    来俊臣满面堆欢,深施一礼:“大人终于来了,晚生恭候多时。”当初李续的案子是周兴一手包办,来俊臣当官也赖周兴推荐,论起来周兴不仅是他的上司,还是他的恩人,故而以师长之礼相待。

    周兴在别人面前嬉皮笑脸,在他面前无须装相,一跨进牢门就皱起眉头:“你这小子真会捣鬼,我还以为有什么棘手的案子呢!把我诓过来就为吃饭?”

    “大人何等身份?晚生算什么东西?直说宴请怕您不肯赏光。”

    “宴席就摆在这种地方吗?”

    “这才是好地方呢!没旁人打搅,更没有耳报神,说话最方便。为这桌酒席我花了不少心思,您千万别嫌弃。”说话间那几个收拾牢房的狱卒都很识相地退了出去。

    周兴也扬扬手屏退随从,却道:“还有公务在身,我只坐片刻。”

    “这便是天大的面子!”来俊臣殷勤至极,明知坐垫是新的,还假模假式拿袖子拂了拂土,才请周兴落座,然后郑重其事端起杯酒,“晚生先敬大人一杯,感激……”

    “少来这套!”周兴冷笑道,“平白无故请我吃饭?酒无好酒筵无好筵,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吧。”

    “唉!大人神机妙算啊……”来俊臣把酒灌下去,立时换了一张苦脸,“今天请您过来,其实是想诉诉委屈。大人有所不知,自从您高升以后,诏狱的差事越来越不好混。当初这里何等兴盛?哪天不逮十几个人?现在再瞧瞧,简直空了。前番刘家的案子,本以为是立功的机会,哪知才罗织十几人,就这样还有个乔知之是魏王塞进来的。听说圣上那儿就发了话,不让随便牵扯。而且落案也越来越难,这里的内情您老也清楚,如今咱不仅有老冤家,又添了新对头!”

    所谓“老冤家”指的是另一个酷吏头子索元礼,现在官居从五品司刑正。他起家比周兴早,但周兴后来居上,他心里很不服气。周兴笼络来俊臣、万国俊等辈,制造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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