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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云仙低声道:“老奴这辈子既侍奉今上,又侍奉过天皇大帝,他们夫妻都是老奴全心效忠的主子,说句攀大的话,我是看着少主子您长大的,岂能眼瞧着您受苦?那张虔勖曾与程务挺共事多年,与武承嗣断无瓜葛,绝对靠得住!由他围守在东宫外,一可防奸恶之徒行刺,二来省得外臣贸然请见,招圣上猜忌。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何况圣上丧失二子,庐陵王又被监禁在房州(今湖北房县),如今就剩您这点儿骨血啦!相信圣上迟早会想通的,无论大唐还是大周,您都是承继天下的不二人选。”
武轮这才晓得他是一片好心,眼见左右无人,撩袍便拜。范云仙赶紧抱住:“使不得!老奴算什么东西?这是应该做的,我也只能帮这点儿小忙。既为殿下,也为天皇大帝不再遗恨九泉,更是为圣上这辈子别再错留遗憾。不论发生何事,您要好好保重,不可自弃啊!”武轮想要矜持,却还是忍不住泪水涟涟……
御苑恢复平静,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武曌自己还在徘徊,她把儿子刺血抄录的经文看了又看,长叹一声揣到怀里,又重新审视刚刚落成的大内佛寺——平心而论她的善举绝不仅仅是出于信仰。她宣称自己是佛祖在世,而释迦牟尼修成后宣讲的第一部经便是《华严经》,所以她重译经典有特殊意义,是对自己神圣地位的巩固。再者薛怀义等人炮制的《大云经疏》广引谶纬符文,逻辑上有许多漏洞,如果能从义净搜集的经书中另外找到女子称帝的依据,不啻为意外之喜。总而言之她表面信心满满,实则心里尚有疑惧,不当皇帝尚有退路,现在已是九五之尊,再无交权的可能,必须确保武周王朝屹立不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虽说皇帝的利益就是国家的利益,但有时两者也会有分歧,现在武曌就面临这一难题。史务滋、刘行实等人的谋反毫无疑问是冤案,对此她心知肚明,甚至知道是武承嗣背后操纵,但出于自身立场她还是默认了酷吏的行径。实际上至今为止她还没想好大周王朝的未来该交付给谁,无论儿子还是侄儿都兼具优势和劣势,实在难以抉择,她不让武轮随便进宫并非因为绝情,而是天天见到儿子心中越发矛盾,索性先图个眼前清静。不过“代武者刘”的谶语已流传开,有识之士都渐渐揣摩到其背后的用意,史务滋试图曲解谶语明显是对武轮的保护。保护皇嗣本身无可厚非,但史务滋这样做究竟是出于对母子血缘的尊重,还是希冀武轮将来继承大位复辟李唐?
武曌更愿意相信他是怀念李唐,而且武长倩、格辅元等人也流露出这种倾向。她的大周王朝刚刚建立就有人想复辟旧唐,岂能容忍?现在正值起复贤能之臣的重要时刻,若置之不理,这种情绪势必大肆蔓延,将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武曌痛下狠手,借史务滋、刘行实等人立威,遏制其他人的复辟念头!
可惜凡事都有两面,冤案固然起到一定效果,却也坏了她的事。罢黜宗秦客、处死丘神,朝廷风气本来为之一振,现在一场冤案又打回原形,仿佛一夜间回到两年前。她召回那些贤能之臣是帮她建设国家的,倘若酷吏依旧横行,弄得人人自危畏首畏尾,谁为国家尽职尽责?谁敢秉忠而言、放胆做事?如今木已成舟,该如何挽回?
“开眼见明,闭眼见暗,虽见不同,见性不变”。武曌一阵苦笑,当年她曾痛恨李治玩弄平衡之术,一面用她处理朝政,一面利用宰相制约她;而现在她也不得不走丈夫的老路,左摇右摆努力平衡,确保自己既不丧失权力又把国家治理好。为此她又要弃卒了,这次她决定处置一个够分量的恶人,再度赢回群臣的衷心爱戴!
第83章 立储风波再起,武承嗣密谋储君之位()
一、王府密谋
魏王武承嗣的府邸坐落于皇宫正南的尚善坊,正对天津桥,离宫门仅一川之隔,距梁王武三思、定王武攸暨的府邸也不远。虽说这座王府远不及东宫雄伟广阔,但阁楼高耸、堂前列戟,装潢亦甚美观,宾客盈门更是不在话下;尤其天授革命之际,上至朝廷官员,下至监生游士,熙熙攘攘争相拜谒,无愧为当朝首相之家。不过自从武曌正式称帝,这股热潮反而有所减退,登门的客人少了,连他本人也宣称自己喜好清静,拒绝同僚拜访——至少表面上如此。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今天就来了一位难缠的客人。此人约莫四十岁,中等身材,其貌不扬,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布衣,还带着一辆半旧的马车。王府的门吏趾高气扬,大咧咧看了他的名刺,原来是个从八品的官,也没大放心上,磨磨蹭蹭进去转了一圈,出来告诉那人:“千岁不在府里,您改日再来吧。”
主人在不在家,守门的会不知道,还用跑到里面现打听?这分明是故意逐客。岂料那人竟不走,憨笑着说:“有劳兄弟。既然不在,我就在门外等候王驾归来。”
门吏暗笑他不晓事,揶揄道:“您随便吧。”
原以为他傻等片刻,明白过味儿来就走了,哪知这一等竟是好几个时辰,直至华灯初上,就赖在大门口不走,反倒弄得门吏没主意。
“实话跟您说吧,千岁不见客。”
“那我更得等,万一王驾出门,我或可一见。”
“你没听懂吗?你的名刺我已经递进去了,千岁没回话,这就是不想见你。”
“等他出来碰见,即便责骂我也认了,与老弟无干。”
“你老在我这门口堵着,还带着辆马车,成什么样子?”
“没关系,我往远处站点儿。”
“天已经晚了,千岁不会出府的。”
“我再等会儿,宵禁之时便去投驿,明天一早再来……”
明天还来?有完没完啊?若是寻常草民,门吏早就直接轰了,可他好歹是个官,这府邸离皇宫这么近,急不得恼不得,要是闹出什么乱子来怎么担待?门吏苦着脸又进去了,这回跟出一位锦衣老者,似是管家之类的人,也劝他离开;他依旧死皮赖脸拿那些话搪塞,无论如何都要见到魏王,管家也只好回去。
就这样又耗了半个时辰,天色已大黑,王府大门突然豁然敞开,两名仆童打着灯笼,既而出现一个衣冠庄重、表情严肃的人——正是魏王武承嗣。
那人赶紧伏倒在地,纳头便拜:“卑……”
“进来!”武承嗣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根本没容他开口。
那人跟进大门,武承嗣却没有把他往里领的意思,就在门廊下一站,开门见山道:“我已看过名刺,你是明堂县尉吉顼,对吧?本王与你素不相识,非要见我乃为何事?”
“卑职虽在下位,久仰魏王贤名,朝思暮想欲来拜谒,然则官卑人轻性识愚鲁,恐贻笑大方,故而未敢唐突。前番朝廷兴建明堂,魏王参谋其事,卑职身为明堂县尉,驽钝不明,尸位素餐,未尽尺寸之力,深以为愧……”
“哼!”武承嗣气乐了——明堂县名字里虽有“明堂”二字,却跟洛阳明堂没半点儿干系,该县在长安,是高宗总章年间筹建明堂时从万年县里划分出来的,辖境仅有几个坊;后来因博士争论不休,长安的明堂最终未建,可划定的县境也没改,一直延续到今。洛阳修明堂,关他长安的县尉什么事?还尸位素餐深以为愧?这不瞎套近乎嘛!
“好了好了,本王公务繁忙,你有话直说。”
“这……卑职乃吉哲之子。”
“原来如此。”武承嗣言下顿悟——吉哲乃易州(今河北易州)刺史,倒也算是个能臣,颇有些政绩,惜乎有贪墨之弊,尤其曾大肆贿赂前任内史宗秦客。女皇严惩宗家兄弟,除邢文伟被贬外,还有许多官员牵扯下狱,吉哲也在其列。本来顶多是流放除名,可此案未完就又出了史务滋的事。女皇做成一桩造反的冤案,恐朝野之人失望,于是又追令加重对贪贿者的处罚,以挽回声望,羁押在狱的吉哲被改判成死刑,眼看秋日将近快要处决了。
窗户纸捅破,吉顼也不再绕弯,干脆二次拜倒:“恳求魏王饶我父一命!”
武承嗣也不愿杀吉哲,其实他何尝没收过贿赂?前几年他曾奉命黜陟河北,那时吉哲没亏待他,远接高迎,伺候得无微不至,若非以往有这层交往,吉顼也不会跑来撞木钟。但严惩贪官是女皇之命,为一个关系不算太近的人违背上意,这显然不明智。他只能一本正经打官腔:“虽说其情可悯,但法难宽纵。判处死刑乃是上意,获罪于天无可祷也,本王爱莫能助。”
吉顼当然不死心,又急急渴渴道:“魏王切莫推辞,谁不知您是圣上爱侄?家父之案说是上意,具体判决还不是周兴、索元礼他们拿主意?这些家伙在别人面前威风凛凛,在王驾面前又算什么?莫说一条人命,就是干系社稷的大事您也能做主!而今遍观新旧皇族之人,魏王众心所系、四海所归,前程不可限量,岂可妄自菲薄?”
这番话正挠在武承嗣的痒痒肉上,他听了暗自喜悦,却板着面孔训斥道:“休要胡说!社稷大事我都不敢轻言,岂是你这小官能随便议论的?”吼罢又耐着性子劝道,“你父待本王的情谊我牢牢记着,你的忠孝之心我也不会忘。可此案已定下,断无更改之理,我若平白无故干涉此事,圣上怪罪下来,我如何担待?还是算了吧,你父受赃乃是实情,并无屈枉之处,赶上这阵风也只能怪他命不好。这样吧,日后若有时机本王一定提拔你,算是补偿吧。”
吉顼枉费唇舌不起作用,唯有孤注一掷。他猛然跃起,高叫一声:“得罪啦!”拉住武承嗣的臂膀,不由分说便往外跑。
王府仆童根本来不及阻拦,武承嗣趔趄着被他拽出门去:“你、你意欲何为?”
“卑职有好物进献!”
武承嗣眼瞅着他把自己拉到一辆马车前,心里急得冒火——怕什么来什么!不用问,车里必是金银财宝。现在女皇正严惩贪腐,他之所以闭门谢客就是怕有人送礼请托,岂料防不胜防,吉顼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放肆!本王清正自爱,绝非……”话说一半武承嗣愣住了——吉顼将车帘掀起,里面竟不是黄白之物,而是两个大活人。借着仆童手中的灯笼,他瞧得清清楚楚,是两名婀娜娇艳的美女,面如桃花,杏眼蛾眉,似笑非笑,秋波流慧;身穿翠绿衫襦、百褶石榴裙,肩披淡黄轻纱,满头金银珠翠,脂粉之气扑鼻;身段窈窕,肌肤胜雪,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好一对尤物!
“臣妾拜见大王……”两人不便下车,就在里面翩翩下拜,燕语莺声着实动人。
武承嗣两眼发直,吉顼见此情形暗松一口气——八成有门!
为了营救老爹他绞尽脑汁,女皇敕令严办的案子,谁敢网开一面?恐怕只有文昌台两大宰相,武长倩做事谨慎,不吃黑、不徇情,想都不要想,只能央求武承嗣。可怎么让这位大皇侄为自家出头呢?若不是现在这节骨眼上,他真恨不得把老爹这些年捞的不义之财都给武承嗣送来,可宗秦客和他爹就是因为贪贿出的事,正是风紧的时候,送钱来不是害人家吗?弄不好把自己也搭进去了。正一筹莫展之际,他偶然听到些官场传言。
前番刘氏兄弟谋反案,史务滋因违拗获罪,卫蒲山因与刘行实相厚而遭牵连,阿史那惠是刘虔通属下,左司郎中乔知之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何也牵扯其中?原来那乔知之乃是一才子,与李峤、陈子昂、沈佺期等文士相交甚厚,颇有些风流心性。他家中有一侍妾,名唤碧玉,生得俏丽动人,且能歌善舞,极受乔知之宠爱,艳名渐播于外。武承嗣听说此女心中甚痒,遂要求乔知之将碧玉暂借到王府,说是要让碧玉教自己家的侍女歌舞。乔知之料到武承嗣有霸占之意,但人家是权倾朝野的亲王,又是自己的直接上司,哪开罪得起?于是违心将碧玉送去。武承嗣果然匿于己府不再归还,乔知之虽不敢索要,但对碧玉挂念极深,整日茶饭不思,无可排解就写了首诗,题曰《绿珠篇》,借西晋之时绿珠坠楼以报石崇的故事抒发爱妾被夺之叹。哪知众文友爱其词句纷纷唱和,此诗渐渐传开,连身在王府的碧玉也听说了。碧玉本就难忘旧情,特意觅来此诗,读后愈加悲痛,以为乔知之责备她不肯尽节,于是也效仿绿珠,在王府投井自尽。武承嗣大怒,认为这是乔知之教唆碧玉殉情,便密令酷吏将其牵进逆案,一并杀害。
这传闻吉顼虽不敢确信,却也颇受启发,给魏王送美女如何?又私下里多方打听,得知武承嗣嫡妻亡故,前两年女皇还打算让太平公主与之成婚,结果未能如愿,至今魏王府没有正妃。这下吉顼心里更有底了,家中没主妇管着,闲花野草岂不多多益善?于是他在长安花重金买了两名美貌的歌姬,领回家待若上宾,食则膏粱、衣则锦绣,居住在上房,不劳她们做半点儿事;二女大受感动,与之义结金兰,成为兄妹。吉顼这才把实情讲出,恳求她们救父,二女既受他恩义,又听说要入王府,也没什么委屈的,便欣然应允。
这会儿吉顼见时机成熟,第三次屈膝跪倒:“大王!卑职救父心切,一片拳拳之意无可剖白,唯有让两个亲妹妹侍奉王驾以表寸心。还望大王念我兄妹可怜,饶我父不死吧。”他当然不能说是义妹,一则这样更显真诚,再者进献歌姬也是行贿,而妹妹过门却是武承嗣纳妾,这就成了结亲,不算贿赂啦!
两名美女受过吉家恩惠,也跟着抹眼泪:“求大王网开一面,今后臣妾做牛做马侍奉大王。”美人落泪愈加娇艳,如梨花带雨一般。
“这、这、这……”武承嗣心神荡漾,也没主意了,一个劲抓耳挠腮,“你把她们弄我府里来,这算怎么回事?这要是……”
吉顼跪爬两步,就势抱住武承嗣的大腿:“卑职对大王一片忠心溢于言表,对老父的孝心更是天地可鉴!您有所不知,我母下世早,我父怕我们兄弟受屈,一直没续弦,谆谆教诲、时时养育,天伦之情岂敢忘怀?虽说我父身负重罪,难道就叫我眼睁睁看他身首异处吗?若国法能允,我都情愿替父一死啊!”话未说完已泪水涟涟。
他这话未免夸张,可武承嗣听了大受感动——二十五年前武曌趁封禅之机毒杀魏国夫人贺兰氏,把罪名转嫁武惟良、武怀运,将他们兄弟双双处死。武承嗣之父武元爽也被斥为同谋,罢官流放振州(今海南三亚),一路艰辛受尽苦楚,病倒在蛮荒之地;那时武承嗣还不满二十岁,眼巴巴看着父亲病入膏肓气息奄奄,最终含恨而死,他却无力挽救,心都要碎了!今日吉顼在他面前哭哭啼啼说出这样的话,不免揭了旧痛。
本就垂涎这两名美女,又被吉顼触动,武承嗣实在忍不住了,把牙一咬:“也罢!念在你兄妹这份孝心,本王竭力周全。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成与不成可不敢保!”
“这便是天大之恩,卑职赴汤蹈火效死以报,岂敢多求?”吉顼咚咚咚连叩三个响头,二话不说站起就走,连车都不要了——事办完别磨叽,虽说大晚上的四下寂静,万一有人瞧见也是麻烦,赶紧走!只要这俩美女进了门,日日在武承嗣耳边吹风,还愁老爹救不出来?这事必定能成,回去等消息吧。
武承嗣也顾不上跟他客套,生怕叫人撞见,赶紧把车帘放下,嘱咐仆童赶车绕到后门,悄悄带进府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