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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参与请愿的民众太多,声势也太大,张虔勖、李多祚、沙吒忠义、麴崇裕、丘神、王孝杰、杨玄基、张玄遇、曹仁师、张九节等南府北禁的将领皆顶盔掼甲、手握佩剑,率领手下亲兵横列在宫门前,防止有人情绪过激涌入皇宫。
这会儿文武百官就是想正常上朝也不可能了,都掺杂在百姓中,跟着一同呼喊。史务滋、欧阳通、格辅元、李昭德、任知古、裴行本、崔宣礼、李元素、韦承庆、杨执柔、孙元亨、豆卢钦望、王隐客、张嘉福、杜景俭等重臣有幸居于前列,呐喊得尤为起劲——李唐的老臣陨灭殆尽,他们是最近才晋升的新星,乃武曌亲自拔擢。在他们身后还有李峤、员半千、崔融、陈子昂、杜审言、骞味道、沈佺期、宋之问、阎朝隐、王勮、东方虬、张说、张、刘知几、徐彦伯等颇负盛名的文人才子。
这么要紧的日子自然缺不了武家子弟,以武承嗣居首,武攸宁、武三思、武攸暨、武攸绪、武懿宗、武嗣宗、武攸望、武攸止、武攸归、武载德乃至宗秦客、宗楚客、宗晋卿兄弟也都来了。而紧随他们的是周兴、索元礼、张知默、来子珣、郭弘霸、皇甫文备、王弘义、焦仁亶、来俊臣、侯思止等告密起家的酷吏,当然还有鄂国公、左武卫大将军、白马寺住持薛怀义。所有人都一脸郑重,却又不乏喜悦,呼唤着他们的神皇、他们的圣主、他们未来的天子。
在如此热烈的气氛感召下,武曌终于露面了。她身穿一袭大红的祎衣,那是周运火德的象征。虽然她已六十七岁,却精神饱满、身躯矫健,迈着沉稳的步伐登上则天门,她那满头珠翠和锦绣纹章在阳光下闪耀着七彩光芒,连白发也莹莹有光,仿佛真的是神佛现世!
她出现的那一刻,宫门前顿时沸腾,随着一阵隆隆之声,五万多人陆续跪倒在地,既而响起震天动地的呼喊声:“神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雄伟的则天门似乎都因这巨大的声音而摇晃。武曌却没有畏惧,反而尽情享受这一刻的荣耀,她满怀深情举目四顾——洛阳、长安的百姓来了,天下各州的耆老、贤士来了,百济、天竺等国的使节来了,法藏、法明等高僧大德来了,王绍业、田游岩等道家名宿来了,阿史那元庆、阿史那斛瑟罗等藩国君长来了,阿罗憾、秦鸣鹤等外邦教士来了,李千里、千金公主等残存的李氏之人也来了……泱泱人海一眼望不到边,但每个人都一脸崇敬,都在歌颂她的圣德。
武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抬手示意大家收声,放开喉咙道:“朕多谢天下臣民厚爱,不过朕乃一介女流,如今又已是圣母神皇,岂能得陇望蜀败坏礼法?”
“神皇”与“皇帝”虽只一字之别,臣民们依旧不答应。她话音刚落傅游艺就从人群中冲出来,奔至武曌正下方,朝上喊道:“神皇虽是女子,然则德过尧舜、仁逾禹汤,又系弥勒现世,天降大任拯救苍生。若不称帝,芸芸众生何所仰?四海烝民何所从?我等恭请神皇顺天应人,登临大宝!”
五万人立刻随之高呼:“恭请神皇顺天应人,登临大宝……”
哪知面对这狂热的请愿,武曌依旧没有“动容”,反而略显怆然道:“朕乃李氏之妇,且受天皇遗命辅保社稷,岂敢有负?今日你们口口声声劝我为帝,是陷我于不义也!”
这话出口城下一片慌乱,所有人面面相觑,连傅游艺也不知如何应对。然而就在这时,最后一位劝进者出场了,他不是来自南边拥挤的人群,而是从宫门内走出——皇帝李旦。
事到如今李旦还有别的选择吗?为了保全自己和妻儿的性命,也为了给李氏留下最后一丝希望,他只能全力配合母亲。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他破天荒地从皇宫走了出来,还带着太子李成器、恒王李成义、楚王李隆基、卫王李隆范、赵王李隆业。守卫宫门的将领让开道路,在一群宦官、亲卫的保护下父子六人来到天津桥头,齐刷刷跪倒在地。洛川两岸五万余人霎时间竟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抻着脖子、竖着耳朵,想听听皇帝要说些什么。
李旦满面诚挚、口齿清晰:“天地盈虚,四时有度;皇王兴替,五运有期。我大唐高祖神尧皇帝,解民倒悬,有功四海;太宗文武圣皇帝,类商汤之起亳,姬发之承周。高宗天皇大帝,开疆拓土,奉天禅地,三代皆圣主也……”说到此处他忽然话锋一转,还故意提高了声音,似乎想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到,“然天皇仙隐之日,房陵愚谬,裴炎蓄谋,逆臣开衅,险象频发,徐敬业构乱于淮南,程务挺潜应于沙场,论钦陵窥觊于西疆,骨笃禄举叛于塞北。天柱将摇,龟鼎将覆,若非圣母神皇处乱不惊、明睿果决,挽狂澜于既倒,拯芸芸于昏乱,社稷不复矣!昊天感应,降圣图于河洛;地祇知命,起庆山于新丰。圣母临人,载在天数,永昌帝业,唐室同泰。三光效祉,三教佑持,万民拥戴,百僚尽节,此乃天授真命于神皇也!”说着他重重叩首,“武氏之德祥开天日、复明山河,非我李氏萤烛之微所能媲及。越阡度陌,互为主客。倘高祖、太宗皇帝尚在,知天意之盈虚,亦当稽首而让。犬子年少德薄、才疏学浅,于社稷无尺寸之功,于烝人无纤末之恩,仰赖母德,惭愧无地,焉敢印拥畚唬谔烊罩猓拷裎┰干窕试玮叽笪弧⑼秤虬睿嫌μ焐裰挛砍济裰搿!
这真是一篇别开生面的劝进之辞,武曌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众人也不禁为之陶醉,过了许久才有人随之高呼:“愿神皇早膺大位、统御万邦……”
忽然,不知什么人一跃而起,指着天上喊道:“看呢!是凤凰!凤仪神都,大吉之兆!”
“在哪儿?在哪儿?”众人一阵骚动,纷纷抬头观望,果见有只飞禽从则天门一掠而过,根本没来得及看清,便已翱翔甚远,朝上阳宫方向而去——那是传说中的凤凰,还是秋日随处可见的南归之雁?
是凤凰!是凤凰!
傅游艺嚷着,武承嗣嚷着,范云仙嚷着,薛怀义嚷着,李千里嚷着,李旦也跟着嚷着……则天门下五万余人众口一词都嚷着,那确实是凤凰!而紧接着又有一大群鸟儿出现,都朝着南方飞翔而去,这次大家都看清楚了,却越发大呼——百鸟朝凤!百鸟朝凤啊!
片刻骚动后大家的注意力再度回到则天门,劝进之声再度响起,比先前更加热烈:“愿神皇早膺大位、统御万邦!”
武曌心中一片光明畅然,这才张开双臂无比激动道:“上有百鸟朝凤,下有万众请愿,这果真是天授之意啊!既如此,朕何忍有违天道人心?愿承社稷之重,造福万民!”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曌做到了,她终于做到了!在这个千百年来教育女人要卑微顺从的国度里,她创造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奇迹。她是开天辟地以来唯一的女皇帝!这是个吉祥的日子,魏文帝曾云:“九为阳数,而日月并应,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故以享宴高会。”重阳者,天地阳气至极之日。谁言女处阳位、牝鸡司晨便是灾异?哪里来的天翻地覆、海枯石烂?明日昭昭,天高地阔,这个世界照样一片光明,任何事物都未改变,只是又多了一个崭新的王朝!
武曌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她笑着宣布改国号为周,大赦天下,并改元“天授”——这个皇位不是从李家手里夺的,也不是儿子禅让给她的,是上天授予她的。
在这一片欢腾中,忽然有位年迈苍苍的紫袍老臣从人群中挤出,操着沙哑的嗓音朝上施礼道:“神皇登基顺天应人,大周社稷光耀万代,值此吉庆之日,臣有一奏请。”来者乃文昌右相岑长倩——天皇末年所任用的宰相,至今仅剩他一人。在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位宰相邢文伟、乐思诲以及司礼卿欧阳通、司宾卿史务滋、御史中丞格辅元、夏官侍郎李昭德等人。
武曌笑微微道:“爱卿何所请?”
岑长倩抱拳拱手:“自古皇朝同姓相承,今神皇革新社稷,武氏乃天下至贵,然则逊帝犹为李氏,太子诸王也皆异姓,有悖于礼制,也于皇家声名有碍。故而臣恳请神皇赐逊帝武姓,以示母子同心,倡忠孝于万民。”
“请赐逊帝武姓。”乐思诲、欧阳通等人齐声附和。
李旦也随之再度跪倒:“儿臣也请神皇不吝相赐。”连天下都拱手让出去了,哪还在乎姓什么?李姓早已成了危险的象征,唯有改姓武才能安心。
然而这仅是出于自保,没别的用意吗?
武曌的目光扫过岑长倩、李昭德等人的面庞,隐约品到一丝弦外之音,继而她又朝武家子侄的方向望去,见武承嗣张着嘴欲言又止,微笑的表情下似乎潜藏几分焦虑。
她没有做出任何答复,而是抬头仰望苍穹——武周虽然建立了,但在这个新王朝的头顶上有一片看不见的乌云,从一开始就笼罩着它,不知何时便会化为狂风骤雨!
不过武曌并没有担心太久,今天是喜庆的日子,无论有何难事,以后慢慢解决吧。她又恢复了自信的笑容,不住朝百姓挥手,回应那无尽的欢呼,展现她无尽的魅力。她暗暗提醒自己,这仅仅是开始,称帝只是第一步,未来她还要把这个王朝推向至高的盛世,创造更多辉煌!
辉煌……辉煌……
第81章 引子()
天授二年(公元691年)正月,神都洛阳。
长夜漫漫,天寒地冻,此时虽然已是“春天”,天气依然很冷,尤其三更过后,不但寒气森森,更有弥漫无边的沉沉雾霭,仿佛将整个人间都笼罩住了,没有一丝月光。
洛阳虽是天下最繁华之地,此刻也在黑暗中沉睡着,悄然无声万籁俱寂,就连皇宫亦如是。宫廷重地自然少不了值宿的侍卫和宦官,可在这呵气成雾的寒夜里苦熬半宿,即便铜铸铁打的人也坚持不住,都各觅暖和背风之地小憩去了。唯有看守刻漏的宦官差事最苦,还要时不时地去检查——虽说天寒之时不用铜壶滴水,改用沙漏计时,但随着雾气渐浓,沙子受潮一样可能冻结,所以要精心照看,以免误了朝会的时辰。这会儿许多宫殿前的灯笼已被雾气熄灭,宫人们也懒得再点,只待雾散天明。整个宫苑都沉寂在夜色中,唯独上阳宫中一座不起眼的小殿气氛迥然。此处灯火辉煌、宫婢环伺,光晕把四周的浓雾浸染得白茫茫的,殿内还时而传出几声清净悠扬的梵唱,便如佛教传说中弥勒菩萨的兜率天内院,无论外间是怎样的黑暗劫难,都影响不到它的光明圣洁。
这座小殿名曰“镜殿”,是唐高宗李治生前修建的。顾名思义,殿内四壁悬挂着许多镜子,给人以奥妙玄幻之感。此殿建成之初,宰相刘仁轨陪驾至此,曾有讽谏“天无二日,人无二主。此殿四壁映照,竟似有不止一位天子,恐非吉兆”。李治闻言也觉不祥,于是下令将镜子摘去,以免灾祸。荏苒间十多年过去了,天上并未出现两个太阳,人间也没有出现两个同时在位的皇帝,旦复旦兮一切安然,然而李唐王朝还是没能逃脱灭亡的宿命,如今已经是武周天下了!
大唐已成为历史,它的一切都被新王朝承继,镜殿中的那些镜子又重新悬挂起来,与原先不同的是殿中央多了一尊高大的佛像,这里显然已改作佛堂。天气实在太冷,出于取暖的需要殿犄角放了好几只火焰腾腾的炭盆,加之所有宫灯、烛台全部点燃,几十面镜子交相辉映,越发金光闪耀令人目眩。
此刻殿内只有两人,正彼此对坐诵读佛经。左侧是一位年约五旬的僧侣,身材高大、深目高鼻、相貌慈祥,身披御赐的紫色袈裟,手中握着一卷佛经。此人乃当世最负盛名的高僧——法藏法师。
这位大师的生平甚是传奇,他本是西域康居国人,自幼随父侨居中原,因心慕释教慧根非凡,十七岁便跟随“云华尊者”智俨法师学佛,后在长安受戒出家,静心修持二十余载,终于修行有成,尤擅《华严经》,著有《华严经旨归》《华严经问答》等论述。每逢他开坛讲法,两京百姓观者如云,连山南、岭南乃至新罗的佛门弟子也赶来请益,年方五旬已名扬四海,称得起是继唯识宗玄奘、净土宗善导、禅宗弘忍三位大德之后又一位自成一家的高僧,俨然已有开宗立派之势。
法藏法师能取得这等非凡成就,固然因他天赋极高,却也与皇家的扶持有关。说来甚是凑巧,他于咸亨元年(公元670年)正式受戒,出家之地恰是武皇后为母亲杨氏追福而建的太原寺。岂料世事变幻出人意料,武皇后很快晋升为天后,并在天皇驾崩后临朝改制,追赠其父武士彟的封号由太原郡王升为魏王,太原寺也随之水涨船高,变成魏国寺;又过了短短七年天后竟改换天命,取代自己儿子李旦当了女皇,武士彟又被追尊为太祖无上孝明高皇帝,魏国寺又更名为大福先寺,女皇亲手为其题写匾额、撰写碑文,自此成了首屈一指的皇家寺院。该寺既然是保佑武氏社稷的皇家道场,出了法藏这样的高僧朝廷岂能不极力宣扬?况且武氏之天命出于佛家,又宣扬自己是弥勒转世,而法藏精研的《华严经》一向被佛门视为崇高宝典,相传是释迦牟尼成佛之初向众菩萨宣讲的经文,岂有不受重视之理?因而法藏极受武氏礼遇,被奉为国师。这或许真是释法无边、天命注定,东土佛门当有华严一派。
不过国师可不是白当的,坐享荣耀的同时法藏肩上的担子也沉重起来,除了在大福先寺开坛讲法、授徒传道、点校佛经,还要时时为社稷祈福,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另外每隔几日还要入宫一次,为一名身份特殊的信徒讲经说法。毫无疑问,此刻在他面前跏趺而坐的当然就是这位特殊的弟子——大周开国皇帝武曌。
天授革命刚过去三个月,新王朝百事待举,现在无疑正是繁忙的日子。然而这位史无前例的女皇帝已显露出超凡的精力和才智,令朝野之人惊叹不已。在白天她是一位果决的帝王,日理万机毫不懈怠,几乎亲自部署了新王朝的每项改革;而到了夜晚她又卸去铅华,披发素服手捻佛珠,虔诚地跟随国师诵读经文:“以一刹种入一切,一切入一亦无余,体相如本无差别,无等无量悉周遍。一切国土微尘中,普见如来在其所,愿海言音若雷震,一切众生悉调伏……”
法藏诵罢这段偈语,微抬二目环顾左右道:“请陛下抬头观瞧,此刻殿中景象便如经文所云……”身为出家人,用手指佛乃是不敬,他只能用眼神引导、用语言叙述,“殿中灯烛明亮,四壁尽悬明镜,中央佛像映于诸镜之中,所有镜中皆有佛身,无一或缺,无一漏置,此即佛经中所谓‘一入一切’。”
武曌抬头四顾,果见所有镜子里都映照着那尊佛像,或近或远、或大或小,自己仿佛置身净土佛国之中,不禁赞叹:“真是难得的奇观!”
“再请陛下随便挑一面镜子,仔细观看,镜中之佛非只一尊。”
“哦?”武曌依言而行,起身随便踱至一面镜子旁仔细窥视,确见镜里的佛像不止一尊。原来镜子不仅映照着中央的佛像,还反射着对面其他镜子的镜像,镜中有镜,像中有像。她揉了揉眼睛,想把这一切看清楚,却见此景一层套着一层,重重叠叠、无穷无尽,瞧得头晕目眩也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