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笑一颦间看到了无奈,临川对未知婚姻的忐忑、高阳对未来丈夫的憧憬,那些貌似光耀荣宠的公主也不是很幸福,说到底也是这皇宫的囚徒、君父的棋子,世间女儿皆如此,谁能逃得出这张世俗之网呢?
自这日以后媚娘将其他名家字帖抛到一边,专心临摹《兰亭序》,日以继夜反复练习。在她看来这是一条捷径,既然褚遂良能凭此技艺得皇帝器重,她也一样可以。
转眼又是半月时光,临川公主正式出降,虽然没有盛大的婚礼,后宫还是热闹了几天。嫔妃们象征性地向公主赠送礼物,也有不少趁机向皇帝献媚;媚娘当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她从近日临摹的几十幅字帖中选出最满意的一幅,呈上去——我也能模仿王羲之,难道陛下不动心?
媚娘满心期盼,可此事便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又过去半个月,皇帝终于召她入皇城,但不是侍寝,而是去凝香阁,也不是她一人,而是所有才人。
满心热忱的媚娘被当头浇了盆凉水——又一个少女出现在面前。
李世民背着手远远站在一旁,韦贵妃介绍道:“这位妹妹是礼部员外郎徐孝德之女,湖州人士,名叫徐惠,年方十四,已被圣上封为贵人,今后你们要和睦相处。”
媚娘惊诧了,惊诧于这个姓徐的女子的容貌与自己如此相似——白皙的肌肤,圆圆的脸蛋,浓眉大眼,耸拔而娇嫩的鼻子,犹如蓓蕾初绽般小嘴,还有那饱含憧憬的目光。还有,都是十四岁……不!深宫漫漫忘流年,自己已经十八岁了,早已不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杨淑妃在一旁不甘寂寞,也娓娓道来:“这位徐惠妹妹年龄虽小,却自幼读书颇有文采,五个月会说话,五岁能诵《诗经》,八岁就会提笔做文章,在闺中之时就写过不少诗,圣上便是听说她文采之名才征选她入宫的。”
马上就有人打趣:“看来陛下不是召来一位美人,是召来一位女学士呢!”众人无不面露欢笑,媚娘也随之莞尔,就像当初众人欢迎她一样欢迎这个女子——笑容似乎是皇宫中最廉价的东西。
李世民朝着徐惠缓缓走来,却佯作嗔怪道:“女学士有多大学识还不清楚,架子倒是大得很。朕遣使召你已有数月,为何直至今日才到长安?”
徐惠微微一笑,轻提裙摆跪倒在地,脱口便吟了首诗:
朝来临镜台,妆罢暂徘徊。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
美人千金难买一笑,君王一声招呼就想让我过来吗?
“哈哈哈……”李世民仰面大笑,由衷喜欢她的机智和才情,不禁上前几步,伸手托住她娇嫩精巧的下巴,“抬起头,让朕仔细看看你。”
“陛下……”徐惠满面娇羞微微昂首。
李世民那粗壮有力的大手顺势抓住徐惠的肩膀,又顺着臂膀捋下来,握住她纤纤素手,轻轻往上一提;徐惠轻柔的身躯不由自主站了起来,被李世民就势揽入怀中;她蹙眉扭捏了几下,还是眼望皇帝露出了笑容。
李世民摸摸她脸蛋:“今晚你就来陪朕,淑妃会为你安排住处,皇宫就是你的家。”
这情景如此相似,这话语如此耳熟……
媚娘惆怅地望着李世民,暗暗感慨——一个人有几分多情,便有几分无情。
第8章 储位之争波及内廷()
一、父幸子宅
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对大唐王朝而言又是辉煌的一年,吐蕃赞普松赞干布遣使者禄东赞携五千两黄金至长安,正式向大唐求亲。两强相争终化玉帛,李世民以宗室女加号文成公主,赐松赞干布为妻,并派江夏王李道宗为使,护送公文前往吐蕃成婚。而从遥远的西域也传来捷报,侯君集、薛万彻大军在大将契苾何力引领下,向西涉过千里大漠直捣高昌城,高昌国王麴文泰猝不及防,竟被唐军之势活活吓死,其子麹智盛仓促继位无力回天,开城投降——屹立漠北二百年,丝路第一重镇的高昌国就这样被大唐消灭了。
平灭高昌国不仅缓解了漠北的军事隐患,而且打开了通往西域的财富之路,无疑这是大唐迈向盛世的又一序曲,普天同庆万民欢悦,州县百官再次奏请封禅。而抛开国家大利,这一年对李世民个人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
杨花不开李花绽,就在武媚苦练《兰亭序》时,沉闷已久的尚仪局反而传来喜讯,皇帝要举办一次宴会,才人们多年的枯燥排练终于有用武之地。但奇怪的是这场宴会并不在皇宫举行,而是在魏王李泰的府邸。常言道“君不入臣府,父不进子宅”,堂堂贞观天子把宫宴摆到儿子家里,这真是出人意料之举。
这次宴会不仅仅是对吐蕃、高昌用兵胜利的庆祝,而且还因为李泰主持修编的《括地志》即将完成,至少媚娘听说是这样的。魏王的府邸在长安城中部偏西的延安坊,占地一个里坊,但与庞大的皇宫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王府正堂也不能与皇宫大殿相媲。
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受邀参与宴会的除了在京的皇族,只有三品以上官员和各部尚书、门下侍郎、中书舍人,都是当朝实权派高官。宴会的美酒菜肴皆由宫中所出,宴乐所用也是太常寺的乐工。
无论如何妃嫔们终于有了一次走出皇宫的机会,天不亮掖庭已经忙碌起来,所有嫔妃才人都精心妆扮,换上自己最漂亮的衣裙——这不仅是一次宴会,更是一次机会,所有人都期盼皇帝能在万千春色中注意到自己。
滴漏日晷恰在辰时,掖庭宫门大开,媚娘和其他才人女官出离皇宫,羽盖如云,车马如簇,真有点儿出游的感觉。
“圣驾在哪里?”媚娘前后瞻望。
范云仙一边将车帐掩上,一边道:“才人别找了,圣上要到临近午时才驾幸王府。宫人先行一步为了是安置宴席,准备迎接圣驾。”
媚娘不禁苦笑——是啊!天子怎么可能与卑贱的才人一起出行?
她转而向远处遥望,想要看看繁华的长安城。虽然已在这座雄美的国都生活了三年,却还是两眼一抹黑,她真想仔细看看长安究竟是什么样;可她目光所及处只有遮挡的旗帜,迷迷糊糊行了片刻工夫,跟着前导的宦官向西转个弯,王府已经到了——什么也没看见。
迎接众才人的是魏王妃阎氏,她是工部侍郎阎立德之女,无论相貌气质均不逊色于宫妃。不过这位阎王妃对媚娘等人似乎过于热情了,不但与她们平礼相见,还把她们请入内堂落座,献上果品香茶,陪她们聊东聊西的,最后竟每人送了一件珠宝。
按理说宫人不能接受外人馈赠,但阎氏显然是个有心人,拿来的都是金钗、臂环一类的小饰品,戴在身上谁也不会察觉。
媚娘攥着自己得到的金钗细看,这东西虽不甚显眼,却嵌着黄豆大的一枚宝石,价值不菲啊!这哪是来准备酒宴,简直成了当座上客,至于杂七杂八的事务早就由宦官和王府仆从张罗着,根本无需她们操心。
过了半个多时辰,王府渐渐热络起来,即便隔着重重院落,媚娘也能听到外面的声音,想必赴宴的王公大臣们都到了,所有人都在等皇帝驾临。不一会儿王公公跑进来:“各位才人,休息得怎样?圣驾已出承天门,该准备差事啦!”
年纪最长的崔才人戏谑道:“出了承天门,还没出长乐门!姐妹们心里有数,天大的事耽误不了,用不着你这老儿多嘴。”大家欢笑而起,准备接驾。媚娘心不在焉有些粗疏,竟失了方才得的金钗,找寻一番才发现遗落床下,连忙拾起戴好,因而落在了最后;迈出堂屋那一刻,却意外瞥见王妃正把一只锦盒往王公公怀里塞,不知是什么珍宝,王公公赧然一笑,啥也没说便揣起来——如此驾轻就熟,不是第一次收魏王的东西吧?
王府正堂早已布置妥当,龙床高置,几案两列,氍毹铺地,熏香缭绕,虽然正午之时窗明几净,仍嫌不够光华,里里外外点了十几只红烛宫灯,将一切照耀得光辉灿烂,犹如天上凌霄。正中御座之后是檀木黄绢的屏风,上面提着首皇帝御诗,且是李世民亲手所书,笔力雄厚飘逸,确是右军一脉:
条风开献节,灰律动初阳。百蛮奉遐赆,万国朝未央。
虽无舜禹迹,幸欣天地康。车轨同八表,书文混四方。
除了规模稍小,王府正堂已与皇宫正殿别无二致,但华丽的堂上却一个人影不见,所有王公大臣乃至宦官都列于院中,一时间人头攒动,各自整理衣冠;太常乐工也都在廊下布置钟鼓乐器,忙得不亦乐乎。
才人们不能与外臣同列,都被引到西厢,垂了一扇纱帘,各色礼器、酒具也在这里。她们有差事在身不必出去迎接,可这会儿谁也没心思筹划礼仪,才人女官都隔着纱帘看热闹。
“瞧见魏王没有?”
“没有……那是房宰相,白发银髯的是魏徵,个子最高的是黄门侍郎刘洎,他身旁是岑文本、马周、刘德威、宇文节,李靖老将军也来了,国舅在最前面……那个相貌俊朗之人是谁?”
“哦,是黄门侍郎张行成,再英俊也一把年纪了。”
“那他身后那个少年呢?”
“在哪里?在哪里?”
众人叽叽喳喳,媚娘也在努力寻找,并向旁询问,她找的是堂舅杨师道——前不久她听说堂舅升任了中书令,一定很威风吧?
无奈机会难得,人人争睹熟识之人,没人顾得上理她。媚娘无奈摇头,偶一回首却见有个娇小身影心无旁骛,不问帘外之事,正拿着尚仪局列的册子,细细核对满屋器皿,那人正是徐惠。
这个新入宫的才人着实引起了众宫人一阵醋意,从初见天子吟诗开始,许多人预测她将成为争宠的最大强敌。可她的经历似乎也只是媚娘往事的重复,李世民连续宠幸她数日,然后就置于掖庭,泯然众人矣。
在这个难得开眼的时刻,大家都看热闹,唯独徐惠默默忙着,这种执著令媚娘觉得既可笑又可悲——可笑的是这种执著就像自己刚入宫时一样,可悲的是她非常清楚,这种默默无闻的付出是换不来任何回报的,皇帝根本看不见也不关心。
因为年龄相近、遭遇相似,媚娘还是动容了,轻轻走到她身边:“我来帮你吧。”
“多谢姐姐。”徐惠露出真诚的微笑——徐惠从不抱怨、从不生气、从不拒绝,她对所有人都是友好的。
等了好一阵,终于听到陈玄运那不阴不阳的声音:“皇上驾到!”
才人女官听到这个声音,立刻排成一列,整整齐齐跪倒——明知隔着帘子,明知皇上看不见,却依然要跪拜。
媚娘跪在那里,低着头,想象外面的情景,这会儿皇帝一定是在群臣簇拥下款款步入正堂。她思忖着,直至听到“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号声,赶紧跟着动动嘴巴。其他才人也都动嘴巴,只有徐惠响亮地喊了出来。
“速速准备《七德乐》!”徐惠起身朝站在帘外的司仪吩咐道。媚娘却颇感诧异——什么是《七德乐》?天子大宴伊始不应该奏《秦王破阵乐》吗?徐惠一时紧张说错,还是临时有变?
出人意料的是司仪太监竟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高声唱道:“乐起……”
乐工早已候命,一听招呼立刻起乐。黄钟编磬,笙管笛箫,行云流水,飘若烟云,乃是正宫雅乐之音;但须臾间羯鼓声声,义觜突兀,宛如一阵刺耳的杂音打破和谐,羯鼓的敲击声越来越密,继而又融入隆隆大鼓,将清雅之乐全然掩盖,便如万马奔腾沙场喧嚣;继而箜篌琵琶随之响起,此起彼伏,婉转纠结,风驰电掣,动魄惊心,如战场争斗反复厮杀;激烈之声相持许久,琵琶越来越强,箜篌则越来越弱,后来俨然成了琵琶独奏,重复着那激昂破空的曲调,却在反复中变得越来越强,最后“铮”地响起一个最高音。
顷刻间乐声停息,唯有那最高音兀自绕梁余韵不绝,隔了片刻乐工歌童齐声吟唱起来,黄钟编磬、笙管笛箫、羯鼓义觜、箜篌琵琶又同时奏响,宫商相济,奇正相合,浩浩荡荡,波澜壮阔,杂糅成一曲热烈喜庆的颂歌。
王公大臣、宦官宫娥乃至羽林士兵人人皆会,都随着乐人合唱起来,歌声悦耳曲声悠扬:“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直至此时媚娘才方松口气——原来还是《秦王破阵乐》。
皇家雅乐之中原本没这首曲子,直至先皇之时宫宴奏的都是清商之乐。当年李世民南征北战,在美良川追击刘武周、宋金刚,三日不解甲、两日未进食,艰苦鏖战终获全胜,军中因此流传出一首称颂其勇武的军歌,因为当年他还是秦王,所以起名为《秦王破阵乐》;李世民登上皇位后,为彰显自己功劳,也为提醒自己不忘创业艰辛,又重编此曲,并请魏徵、虞世南、李百药等七位大臣写了七段唱词,每逢大宴先奏此曲成了固定的仪式,朝廷上下无人不会唱。若是遇到国家大典,奏曲时还要有一百二十名武士,身披银甲手执大戟,列出阵法边歌边舞,彰显大唐的威武气魄。
“《七德乐》便是《秦王破阵乐》吗?”媚娘不免好奇。
“正是。”徐惠笑道,“我在尚仪局翻阅礼仪典册,载有十五年前圣上关于此乐的一段话,圣上曾改《破阵乐》名为《七德乐》。”
“七德……”这典故媚娘倒是知道,出自《左传》,楚庄王曾言武有七德,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
徐惠一本正经道:“大唐定鼎,对内干戈止息,以德易武乃治国正道。再说圣上既已践祚,又怎好再称秦王呢?《七德乐》乃正名,大家都称《秦王破阵乐》乃是多年口耳相传固于旧名,其实是误称,圣上宽宏没苛求大家纠正罢了。”
帘外的司仪宦官闻听此言,不禁回头作揖:“徐才人见识好高,这正式的曲名除太常寺的乐工没几人记得,您小小年纪竟知道这么多!”
媚娘不得不佩服了。她在尚仪局混了这么多年,见识还不及入宫仅半年的徐惠——固然因为徐惠精于诗赋,偏爱关注乐曲类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媚娘从来就不曾真的对这些繁琐礼仪上心,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循规蹈矩的天赋吧。
二、捅破窗纱
慷慨激昂的《七德乐》换成了清雅流畅的《清商伎》,御宴随之开始。正堂之上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才人们却只能一面张罗宦官进献酒食,一面守在厢房门口向那边张望。媚娘的运气还算不错,虽然从这个位置看不到皇帝,却能隐约听到他那洪亮的声音,而且坐于东面席位上的人尽收眼底,在旁人的指认下她终于看见了杨师道。
堂舅胡须花白,一直低着头,与其说他老态,不如说过于拘谨,即便旁人咀嚼之余笑谈几句,他也只是点头附和,一句话都没说过。媚娘大失所望,虽然她不太了解朝局,但从堂舅的一举一动也猜得出他并不是很得皇帝器重,自从老宰相温彦博去世后继任的中书令皇帝皆不满意,堂舅可能也只是一时之选,不可能靠他帮自己赢得圣宠。
闲极无聊,媚娘趁着宦官掀起门帘之际,偷偷踱了出来,向院中凑几步,想要一睹李世民今日的风采。可惜正堂太大太深,即便如此还是看不到皇帝,只能看见御案的一角,而就在最靠近皇帝的地方,坐着一名少年——媚娘的目光顿时被这个人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