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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大全集-第2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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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嘉乃高祖第十一子,自幼就十分聪颖,据说他可以同时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口诵经史、目数群羊,心中酝酿一首四十字的诗,并且以脚趾夹笔写出来。六事并行不悖,故而被誉为“神仙童子”,极受李渊宠爱。不过这位神童出生之际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早已各立门户,根本轮不到他显山露水。后来虽然封王,但因为李家自相残杀的历史,太宗、高宗均对宗室多有提防,李元嘉也只能夹紧尾巴做人,修身洁己、清心寡欲,把所有心思都花在藏书和绘画上,直至天皇驾崩他的特殊又凸显出来——首先是宗室中年龄最长、辈分最高之人,乃是当今皇帝的叔祖;再者同为八大亲王之一的鲁王灵夔是他同母弟,皆是高祖宇文昭仪所生,他们兄弟倘若联手有一定的势力;更为重要的是,早在徐敬业叛乱之际武承嗣就曾向太后建议控制他,甚至存心加害,虽然此事太后未允,但难免已生芥蒂,抗拒武氏之意最坚决。故而所有宗室成员都推他为主,在危急时刻也听他安排。

    不过李元嘉名望虽重,毕竟已是七十岁的人,事态紧急他哪有精力应对?故而他叫自己最信赖的儿子李辞掉官职,回身边主持一切。李乃韩王第四子,甚是精明强干,官居通州刺史,得到命令立刻谎称父王染病,马不停蹄赶回定州,以密信通告所有宗室成员,征求应对之策……

    如今消息传至豫州,越王李贞面对这封密信有却些拿不定主意。既然要商议对付武氏,通信自然是越隐秘越好,可这种措辞也太含糊不清了吧?难道李给所有人的信都这样写吗?还是仅仅给他李贞的信如此隐晦?这显然不仅是出于保密考虑,而是心怀戒备。

    确实,如果要在李唐宗室中挑出个最有可能向太后告密的人,非他李贞莫属。因为李贞之母乃是太宗四妃之一的燕妃,隋朝名臣燕荣的孙女。燕荣虽有功于国,但为人蛮横残暴,终被隋文帝赐死;其子燕宝寿受父亲所累,终生未入仕途,但颇得权贵照顾,有幸娶了观德王杨雄之女——也就是武媚之母杨氏的堂姐!李贞虽然比天皇李治还年长一岁,但若从母家辈分论,还是武媚的表外甥。

    因为亲戚关系,两家甚是融洽。早在四十多年前武媚被太宗纳为才人,就颇得表姐燕妃的照顾;武媚的姐夫贺兰越石生前担任越王府法曹参军,是李贞属下;武媚之母杨氏早年与继子武元庆等人闹翻,寄居武顺家多年,其实也仰仗李贞。从某种意义上说燕妃李贞母子对武家有大恩,故而武媚入主椒房后也不吝报答。乾封元年封禅泰山,武媚打破常规主持禅地,担当亚献的就是燕妃;燕妃病逝之际武媚令洛阳的寺院道观为其做法超度,还亲手绣了两幅佛像陪葬墓中;李家第四代子孙中罕有封王者,唯李贞长子李冲早在二十年前就授封琅琊王;李贞虽素有贤名,与李慎并称贤王,但手下人也曾干过欺压百姓之事,李治一向痛恨这等事,滕王、曹王都曾因此被斥被贬,蒋王更是糊里糊涂丢了性命,却唯独他李贞从没受过半点儿责难,这无疑也是武媚回护之功。

    他既与武家有如此亲密,李蔼怎么可能对他完全信任?密信写得这般隐晦,固然是怕走漏消息,更是怕他拿这封信向太后告密!

    李贞攥着这封简短的信,反复品读了好几遍,陷入两难的沉思,诸王中论地位韩王最尊,但论及实际待遇没人能与他相比。和他并称贤王的十弟李慎人如其名,靠数十年的淡泊谨慎才获得赞誉,而他一半是因为自己的才华,另一半却是二圣的成全。当初他任绵州刺史时想扩建王宫,武媚听说后竟劝说天皇拨下五十万缗,为他盖了一座气派的府邸,仅阁楼就高达十丈(今四川绵阳越王楼)。他像父亲李世民一样喜欢骑马射猎,按理说这种动刀枪的事是皇帝最忌讳的,而二圣从未猜忌过他,每逢年节的赏赐更高于其他人。平心而论武媚对他不薄,到今天也一样。其他亲王都封在何处?豫州地处中原、毗邻神都,辖境安定繁华富庶,武媚若不是偏袒他,徙封之际怎会挑这块好地方给他?这层关系无疑是可以倚仗的,隋篡北周宇文述不失相位,唐代隋统杨师道犹为侍中,即便武氏有心残害李家,以他和武媚的关系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可一己私惠能换取他对篡夺社稷的无视吗?祖父两代筚路蓝缕创业不易,身经百战才打下这片江山,九弟李治也一辈子励精图治,难道这一切都弃之不顾,将天下拱手让人?更何况他没事不意味着别人没事,来年明堂之会若有阴谋,他就眼巴巴看着叔父兄弟们被打入天牢置于死地吗?亲情何在?良心何存?诚如信上所言“若至今冬,恐成痼疾”,正月初一举行大礼,现在已是七月中旬,再过俩月,路远的宗亲就要启程了,那时回天乏术,只能听天由命啦!李说“当速疗之,宜早下手。”该用何种疗法呢?以现在迫在眉睫的局势,除了起兵对抗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但起兵有多大把握?他们这些人说是亲王,享受荣华富贵,其实是受朝廷限制之人,手下属官多是朝廷指派,兵马更需要临时招募。徐敬业麾下尚有猛将韦超、智士魏思温,他们有谁?除了霍王李元轨,其他人连战场都没见过,仓促之间纠集乌合,能有几成胜算?若画虎不成,反倒提前招来灭门之祸……

    李贞独在房中皱眉凝思,既不忍江山被夺宗族受害,又害怕举兵不成引火烧身,正拿不定主意之际,忽听外面一阵呼唤:“父王,听说黄公来信了?”来者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乃李贞第五子李规。

    “莫声张!”李贞紧走几步,一把将儿子拉进来,关上房门。

    李规虽是侧室所生,至今尚未封爵,却系老来得子,为人又甚是聪慧,极得李贞宠爱;他进屋来毫不客气拿起桌上书信,只看了一眼顿时横眉立目:“人言黄公精明,依我看也是个糊涂虫!国难当头不速速起兵,还有心思玩这等文字游戏……父王!咱们何时动手?”

    李贞一阵苦笑:“你把这看得太容易,武氏掌握朝廷兵多将广,咱们仓促兴兵岂是对手?”

    李规一听此言便知他犹豫不定,急得直跺脚:“父王忘了骆宾王檄文之言吗?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武家所作所为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父王身为太宗爱子、天皇慈兄,难道只顾一己安危,坐视武氏夺我天下?”

    李贞被儿子这番义正词严的话噎住,一时竟不知如何答对,支吾半晌才道:“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但是豫州距洛阳太近,咱们今日举兵,太后明日便知,大军接踵而来,到时候如何抗拒?还是等其他人有所行动,咱们再见机行事吧。”

    “父王之言差矣。”李规年纪虽轻,志气却不小,“兴兵讨逆乃是大义,争先犹恐不及,怎能观望不前?今诸王多疑咱家,父王更当率先举义以安众人之心。那时众志成城诸王影从,各家兵马齐聚河洛,方可与武氏一争。即便咱们兵败身死,仍不失忠孝之名,无负于先皇祖宗。”

    “唉!”李贞长叹一声——舍生取义说得容易,世人谁不贪生?

    李规猜到父亲那点儿私心,索性敞开道:“父王是觉得武后一直与咱家不错,即便欲行诛戮也不会害到咱家头上吧?诚然如此,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即便保得性命,日后仰人鼻息苟且偷生,有何尊严?昔萧琮、陈叔宝之流,身为亡国之人受尽屈辱,父王难道甘心走他们的老路?您素有贤王之名,那时岂不一生英名付诸东流?”

    李贞闻言默然。

    李规更添一把柴火:“再者父王与李多次通信,已是知情人。倘若将来事败,韩、鲁、霍三家固不可活,咱家又岂能独善其身?即便太后顾念旧恩不加刑狱,莫忘了现今诬告盛行,谁知会不会有哪个图谋幸进之人揣摩上意,跳出来告咱一状?吴国公、刘祎之皆为武氏立下大功,终究不免一死,父王又能比他们强多少?反之若韩鲁诸王大事能成,待将来推翻妖妇、匡正朝纲,父王初预谋而兵不发,那时何颜面对宗族亲戚?何颜面对当今天子?”

    李贞闻听此言一阵悚然——是啊!愧我这一把年纪,竟不及小儿虑事周全!

    李规越说越激动,双手攥住父亲手腕,央求道:“今日之事非独救难,亦正建功立业之时。不单我欲从之,大哥更是急公好义之人,纵然您不肯举兵,大哥也必响应。还请父王为我等前程考虑,放胆与武氏一搏。”

    知子莫若父,提到长子李冲,李贞不禁叹息——李冲封王甚早,又受二圣优容,故而秉性骄傲自视甚高,如今官居博州(今山东聊城)刺史,自领一方,也与李有通信。儿大不由爹,就算自己不参与,阻止得了孩子们吗?想至此他把心一横,拍着李规肩膀道:“也罢!为父已是六旬之人,有什么可在乎的?反复斟酌都是为了你们,既然你们情愿赴大义、举大事,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咱们干!”

    在李规劝说下,李贞最终拿定主意,立刻给李写了一封推心置腹的回信,提议举兵挽救社稷,又致书长子李冲,命其暗中整备兵马。

    李得书甚感宽慰,李贞的回信开诚布公,不用再担心其告密,与父王商议后他伪造了一份皇帝李旦的玺书,声称“朕被幽禁,王等宜各发兵救我”,这份伪造的玺书遍传宗室,但结果出乎李预料,除了他们这个小圈子的人,各地宗亲罕有响应——建唐以来骨肉相争之事不断,故而李家宗亲皆是有封爵而无国土,势力大些的当都督刺史,支系稍远的跟普通官员无甚差别。李旦幽居宫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倘若有能力救驾还会等到今日?

    李冲已命其心腹长史萧德琮在博州偷偷募兵,见这一潭死水的局面甚是焦急,于是又伪造了第二份玺书,称“神皇欲倾李家之社稷,移国祚于武氏!”这次依旧回应者寥寥。已故道王之子、鄱阳公李有心勤王,无奈官职低微,仅是地处偏远的连州别驾,于是致书自己丈人、天官侍郎邓玄挺,向其问计求助,哪知邓玄挺竟装聋作哑不予理会。武后公开干政二十多年,素以杀伐果断著称,天皇也是猜忌心极重之君,在此处境下宗室或耽于享乐,或敛声屏气,早没了昔日的锐气。如今明知武氏欲篡唐统,他们也和李贞最初的想法一样,尚未抗拒先生怯意,一个个只想着自己安危。

    不过也并非没有勇于挑战之人,当矫诏传至寿州(今安徽寿春)之际,刺史赵瑰与其妻常乐公主当即承诺起兵——常乐公主乃高祖第七女,她曾生养过一个女儿,便是被武媚活活饿死的李哲原配赵氏。女儿死得凄惨,他们夫妇也被贬出京城,早就恨武媚入骨,日夜想着报仇。

    这一天终于等来了,常乐公主闻讯激动,竟不顾内外有别把送信之人叫到面前,亲自嘱咐道:“你回去告诉韩越诸王,说我只许他们进,不许他们退!昔日杨坚欲篡周室之天下,尉迟迥不过是宇文氏的外甥,尚知匡救社稷,功虽不成足堪忠烈。尔等诸王若是男儿早该行动,怎会拖到今日?今李氏危若朝露,诸王皆国家懿亲,就算不是那妖妇的对手,也该奋勇一搏舍生取义。夫为臣子,救国家则为忠,不救则为逆,诸王当速速起兵,不可虚生浪死遗笑后代!”

    巾帼不让须眉,但消息传回诸王却很为难,匡救社稷的志气他们现在是有的,可是宗亲反应不一,他们的力量实在太弱。仅韩、越、霍、鲁四家外加一个赵瑰,能掀起多大风浪?经过仔细商议,他们又向众亲朋送了第三封密信,这次不再提什么救皇帝、救社稷,只清清楚楚一句话——大飨明堂之际,神皇必遣人告诸王密,以大行诛戮,届时皇家子弟无遗种矣!

    情势大过人,这封信点明了生死利害,宗室之人顿时惶恐,灭顶之灾近在眼前,不为宗族社稷,也得为自己一搏啊!旬月之间各地宗室一改冷漠态度,纷纷回书承诺起兵,连那些手中无实权的人也开始招募家兵、打造兵器;计划四面八方同时举兵,身在神都的宗室成员也准备配合行动。到这会儿坐纛的李总算稍稍松了口气,也开始在定州召集兵马,可他万没想到,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亲人中竟然出了害群之马。

    李曾对与武氏关系亲密的越王怀有戒备,可最终出卖他的不是李贞,而是他的亲堂兄李蔼。

    范阳王李蔼乃是鲁王灵夔膝下唯一的儿子,此人以书法驰名,却不懂得用兵,不过国难当头还是遵从父命准备举兵,而且从一开始就参与了谋划。他也曾像李、李冲一样热衷勤王,可是随着事态发展心里越来越没底——先后三次发书催促大家才有所行动,莫看现在闹得凶,到时候敢挺身而出的会有几人?再者动员的宗室虽多,真正的实力派却没几位,还是倚仗他们几家,而且诸王分处东西南北,距离洛阳有远有近,说是“四方并起,事无不济”,真行动起来该如何调度?倘若太后分遣大军各个击破,又该如何应对?须知现在已不是徐敬业叛乱那会儿了,太后已牢牢掌握大权,莫说朝中还有黑齿常之那样的百战名将,就是派来丘神、麴崇裕、杨玄俭等武氏亲将也不易对付。况且舒王李元名、纪王李慎至今态度不明,似乎抱定了闭门自守的心思,连久战突厥善于用兵的霍王李元轨也承认敌众我寡形势不妙,此番举兵不过是尽人事而已。

    李蔼的顾虑日益深重,加之他募兵进行得不顺利,越发食不下咽、卧不安眠,不禁回想徐敬业、裴炎等人的下场,又联想到索元礼打造的恐怖刑具,想到折腾了一年多求死不得的徐敬真……起事失败必然是死,可心狠手辣的太后会让他们死得痛快吗?到时候会动用什么酷刑?是扒皮抽筋还是万刀寸磔?

    在经历了半个多月苦痛煎熬后,李蔼决定出首告密——就算武氏把他们李家人视若草芥,打算一把火烧尽,到头来也会留下一两棵装点门面。就算斯文扫地摇尾乞怜,好死不如赖活着,什么宗庙社稷,什么父子情、兄弟义,还是顾自己性命吧!他连自己父王都未知会,抛下招募一半的军队,披星戴月驰往神都,向太后告发了一切。

    而事实完全出乎李蔼预料,太后听他颤颤巍巍讲述完事情经过,既没有发怒也没叱责他,甚至没有下令抓捕诸王,只是轻蔑地说了句《战国策》上的话:“诸侯不可一,犹连鸡之不能俱止于栖之明矣!”

    面对这个出卖父王和宗亲的告密者,媚娘简直想笑,笑这人的愚蠢和幼稚——自李治驾崩那一刻她便对宗室怀有戒心,若不然何以徙封诸王?现今告密盛行,李元嘉、李贞父子秘通书信之事她早就知道了,至于商议什么也不难猜。其实她早想对李家宗室动屠刀了,只是这顿大餐吃相不能太难看,公然屠戮势必引起全天下非议。所以她才诏令所有宗室共赴明堂之会,就是要制造恐慌,逼他们行动。

    “爱卿大义灭亲,真忠臣孝子也!”媚娘冷笑着揶揄李蔼,“放心吧,你肯来通报此事,朕处置之时定不会把你牵扯其中。”可她除了令丘神整备兵马,并未采取任何行动,仍是静观其变——来吧!朕盼着你们举兵呢。若不举兵朕怎把谋反之罪扣到你们头上?怎有借口将你们一举诛灭!

第76章 李冲李贞起兵失败,媚娘大开杀戒() 
一、出师不利

    垂拱四年八月十八日,河北道博州之地征尘骤起,一支五千人的军队从王城出发,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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