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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大全集-第2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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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王本立被他噎得上不来下不去,还被反扣了一顶谋反的帽子,却自知理亏无可辩解。

    刘祎之把袖一甩:“奉劝尊驾一句,多多读书养性,若不改你那得志猖狂的性子,有朝一日也得有人打到你府上,向你问罪!”说罢将王本立晾在院中,扬长而去。

    王本立又羞又恼,指着正堂大骂:“姓刘的!算你有种!你顶撞我就是顶撞太后,咱们走着瞧!整不垮你我就不姓刘……不、不是!我就不姓王……”王本立被气得五迷三道,飞一般奔出刘府,往太初宫而去。

    刘祎之端坐正堂之上,王本立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长叹一声,对身边仆人道:“塌天大祸将至,你们能走的赶紧走吧。”他岂会瞧不出王本立是奉谕而来?实是心灰意冷自暴自弃——朝廷已闹成这个样,皇帝亲政遥遥无期。我还当什么纳言?活着又有什么意思?长痛不如短痛……

    王本立负气而去,见了媚娘岂有好言?不免添油加醋把刘祎之的狂态渲染一通。当媚娘听到索要诏敕之时,不禁拍案而起:“放肆!没有诏敕不合朝廷规矩?当初他以学士之身分宰相之权就合规矩吗?那时他怎不向朕讨要诏敕?其心当诛!”其实她派出王本立之际,还未想好如何处置刘祎之,毕竟刘祎之为她办过许多事,当初相王司马之职不也是她任命的吗?她自己也有责任,具体处置之法还须斟酌,然而听到刘祎之的态度,媚娘便知此人已无心再追随自己,那还留之何用?

    王本立憋了一肚子气,怎能不火上浇油?立刻跟着叫嚣:“太后所言极是。此人不杀不足以平圣怒,不杀不足以警世人!臣愿再讨一令,将这狂徒绳之以法!”

    “好。”媚娘冷冰冰道,“他不是讨要诏敕吗?朕便给他一份,你现在立刻去政事堂,叫裴居道明发诏敕,解除刘祎之职权,并以讪谤之罪捉拿他下狱。”

    就这样,又一位权倾朝野的宰相很快成了阶下囚,而这次罕有求情者。一者有裴炎之案的教训,刘景先一再遭贬、胡元范流死帯荩垢也剿堑暮蟪荆吭僬吡醯t之本是太后心腹,现在自己翻了船,谁愿意帮他?也未尝没有窃笑之人,等着看他的下场。满朝官员各怀心肠视若无睹,唯独一人心中不忍,一再为其辩护——皇帝李旦。

    李旦确实在隐忍,也不敢不忍,哥哥李哲的惨痛教训就在眼前,他岂能再做无益的挣扎?故而母亲诛杀裴炎等人,他不闻不问;母亲大兴告密之风,他也视而不见。他抱着事不关己明哲保身的心思,在宫中守着妻儿苦苦忍耐,等候朝局的转机。而现在母亲要把刘祎之置于死地,这就不能坐视不管了。以私交而论,刘祎之是他亲睦的属臣兼师长;以情势而论,刘祎之是唯一可以帮他的人。故而李旦沉不住气了,不顾尴尬之身,向母后反复述说刘祎之的忠诚,甚至不惜为此屈尊上疏,公然为之辩驳求情。在他看来自己践祚后从未参与政务,也从未向母亲提过半点儿要求,好不容易开一次口,母后还能不给他面子?然而他错了,此事传到狱中,刘祎之听说后不禁苦笑:“太后临朝独断,威福任己,最忌皇帝暗结党羽。皇帝上表救我虽是好心,却只能让我死得更快啊!”

    果不其然,媚娘接到李旦的奏疏,无疑坐实了先前的猜测——你欲保他一命,指望他日后东山再起,帮你夺回皇权?休想!杀心反而更加坚定。但是刘祎之的行为与裴炎不同,裴炎在朝堂上公然逼宫,“罪行昭彰”唯有一死;刘祎之只是私下有几句怨言,就算加上所谓“拒捍制使”之罪,也不至于判处死刑。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铜匦的帮助下,很快就出现两项罪名,一项是收受契丹酋长孙万荣金银,一项是曾与许敬宗姬妾私通。册封孙万荣确是刘祎之建议,说他收人钱财也近于情理,不过孙万荣官爵既是行贿所得,何以仅加罪受贿之人,不褫夺其官爵?刘祎之所受赃银又在哪儿?至于私通之事,许敬宗已故去多年,谁搞得清有没有这等风流往事?这两项罪名皆系诬告,而且用心歹毒,显然是从人格上泼污,把刘祎之公私两面都塑造得卑劣不堪……

    垂拱三年五月,在经历了两个多月的缧绁之灾后,刘祎之终于出狱回家,但此行全程都在士兵的押解之下。媚娘不可能赦免他,仅仅是看在他曾为自己出力的情分上,没将其明正典刑,减罪一等赐死于家。而在此之前王本立已改任为地官尚书、同三品,填补他的位置,对媚娘而言世上哪有什么人是不可或缺的?

    归来之际妻子嚎哭,自此生死永隔,刘祎之却显得很冷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阖门老少都逃不过流配之苦,哭又有什么用?他沐浴更衣,涤去在监牢沾染的满身尘土,由于狱中湿热患了风湿,手不能写字,他命长子刘扬名执笔替他写了今生最后一道奏疏——雷霆雨露俱天恩,依照朝廷惯例,被赐死的大臣在临行前要给主上写一道表,名曰“谢死表”。然而无常迫命的关头,谁有心思卖弄文采?所以绝大部分谢死表都是承认自己罪行,恳求宽赦家眷;有些恶劣之人自知求情无用,干脆极尽能事大骂主上以泄怨愤;更有胆怯之辈哆哆嗦嗦写不出,直耗到监刑之人等得不耐烦,仓促丢了性命。

    刘祎之却不卑不亢神色自若,平静地诉说着自己心里话,刘扬名悲痛欲绝,几度停笔哽咽——这篇谢死表洋洋洒洒近千言,刘祎之却丝毫没有提及自己后事,也无一句埋怨之言,只是坦然回顾毕生仕途境遇,由衷感谢媚娘的栽培,甚至承认自己有负知遇之恩。而在最后他仍没忘记劝谏,劝媚娘收敛戾气,别再制造冤狱屠戮士人,还恳求媚娘珍惜骨肉,也为长远考虑,别再为难最后一个儿子啦!

    虽然此表语气真挚、发自肺腑,但是刘祎之深知太后心志如铁,区区一篇文章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不过他作为李旦的辅佐者、太后曾经的心腹,这是他该尽的本分,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成也罢败也罢,是也罢非也罢,人事已尽就此永诀。刘祎之检视了儿子代表的表章,小心翼翼吹干表章墨迹,用扭曲的手指仔仔细细将之叠好,交给监刑使者,而后从容不迫悬梁自尽,终年五十七岁。

    正如其所料,谢死表并未触动媚娘。蝮蛇螫手,壮士断腕,在她看来这有什么值得动容的?但是这篇文章流传开,却博得朝野之士的一片同情,就连那些素常憎恶刘祎之的人也为之哀叹,纷纷称赞词理恳至、学识难得,此等大材死得可惜!尤以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学周思钧最为推崇,逢人便夸奖这篇文章。媚娘听说后甚是不悦,当即贬郭翰为巫州(今湖南怀化)司法参军、周思钧为播州(今贵州遵义)司仓,各降了八阶官,群臣有鉴于此再不敢谈论此事。时隔半个月,先前被流放象州的王德真也迎来勾魂使者,绞索之下一命呜呼——刘王二人是李旦践祚前最重要的两位属官,今既杀刘,亦不能留王之性命,斩草必除根!

    此时徐敬真也在囚车押解下回到洛阳,媚娘立刻责令索元礼严加审讯。满朝惶遽,四海噤声,连刘祎之都被除掉了,谁也预感不到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武成殿内一片森然,元万顷、范履冰、周思茂肩并肩跪拜在龙墀前,向太后请罪——他们全是北门学士出身,与刘祎之共事多年,即便与怨谤之事无关,若要追究以往交情,谁又逃得脱干系?别再玩出个石崇、潘岳白首同归吧!

    元万顷笑不出来了,范履冰白须颤抖噤若寒蝉,周思茂更是连连顿首,一再赌咒发誓:“臣本寒门书生,非太后之恩焉有今日?唯肝脑涂地以报太后。莫说悖逆无常,即便有半分违拗虚言,必遭天雷击顶、尸骨无存!”他真是吓坏了,不仅因为刘祎之的事,更因为弟弟胡说八道被贬,倘若太后对他产生怀疑可怎么了得?索元礼主持刑狱,现在太后可是想杀谁就杀谁啊!

    媚娘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仨,淡然道:“天下至难测者,即人心也,虽咫尺之人又岂知彼此之心?各自有各自的账,尔等何须不安?只管把心放肚里,老老实实干你们的差事。”话说得漂亮,但她心中不可能毫无芥蒂——她待刘祎之可谓至厚矣,想不到竟是这等结果,试想以宰相之位都无法笼络其心,更何况这三人?相较那些公然对她不逊的大臣,这些所谓的亲信若是心怀不轨威胁更大。

    自这一刻起媚娘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再把北门学士视为心腹股肱,不过是念在他们还有点儿利用价值罢了……

    三、天女转世

    压抑的火山迟早要喷薄,看似平稳的朝局注定要在垂拱三年的下半年再度动荡。

    首先是边庭形势的剧变。时至七月,骨笃禄贼心不死再犯朔州,这次他骤然发动了近十万大军,军师元珍也相随而来,分明要跟大唐来场真正的对决。媚娘闻讯后也立刻调集十几万部队,以黑齿常之为燕然道行军大总管,尽锐出战直应敌锋。这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两军交锋于朔州境内的黄花堆(今山西大同黄花梁),直杀得尸横满地血流成河,遍野黄花都染成了红色。由于黑齿常之、李多祚的浴血奋战,加之唐军人数占优,突厥军全线崩溃,被唐军追杀四十余里,骨笃禄损兵折将难计其数,仓皇逃往碛北——此役乃天皇驾崩后唐军对东突厥取得的最大一场胜利,彻底扭转了攻守局面。

    然而遗憾的是,胜利没能坚持到最后。黄花堆大捷后,唐军内部出现分歧,副总管之一的右监门中郎将爨宝璧主张继续追击,一举荡平东突厥;黑齿常之却认为骨笃禄尚有一定实力,此时当休养兵马,以待可乘之机。不料爨宝璧建功心切,竟然不顾主帅阻止,私自率领麾下一万三千兵马,出塞两千余里征讨突厥;单单如此倒也罢了,若能奇袭几个部落,取得一些战果也可将功折罪。可爨宝璧错误估计了形势,他以为此役之后骨笃禄已人心离散,故而兵临敌境之际竟致书告知敌人,想要恫吓诸部归降,结果弄巧成拙,引来敌人大举围攻,最终全军覆没,单人独骑逃回关内。

    因为一场荒唐的追击,唐军先胜后败,媚娘闻报大怒,将爨宝璧斩首以明军法,又下令将骨笃禄改名“不卒禄”以泄心头之恨,不过她对东突厥的报复也仅此而已——首先黄花堆之战骨笃禄元气大伤,东北的契丹、靺鞨也在背后折腾起来,东突厥陷入内忧外患,对中原不再构成威胁,更为要紧的是,此时西域出了大乱子,她已无暇顾及东突厥。

    论钦陵无疑是吐蕃的一代枭雄,其心志才干绝不逊于父兄,平定叛乱不到半载他便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迅速出击,再临西域之地。此时西突厥两位可汗立足未稳,唐军在西域又几无兵力,哪里抵御得了?转眼间论钦陵就侵占了焉耆(今新疆塔里木盆地)以西的所有城邑,西突厥左厢五部本就一盘散沙,大难临头之际,有的奔走逃亡,有的战败投降,更有甚者反戈一击卖主投敌,阿史那元庆完全丧失统治,逃入大唐境内。坐镇碎叶城的唐休璟虽老于边事,但在敌众我寡的情势下也无计可施,勉强抵抗了两个月,最终放弃城池退至敦煌。

    媚娘扶植西突厥,一者为了以夷制夷,休养中原之兵,再者也是故作宽宏,欲收买突厥之心,并不想真的放弃西域。且不论中原王朝的统治利益、经济利益,仅就军事而言,这片地区便是捍卫国土的重要缓冲,焉能坐视吐蕃夺取?垂拱三年十一月,远征号角再度吹响,媚娘任命宰相韦待价为安息道行军大总管,安西大都护阎温古为副,率领马敬臣、沙吒相如、王孝杰、张玄遇、何迦密、麻仁节等三十六部,合计兵马四十万,浩浩荡荡旌旗蔽日,欲从吐蕃手中夺回西域。不过出征兵马虽多,主帅韦待价心里却甚是忐忑——上次大获全胜是因为钻了吐蕃内乱的空子,这次要跟人家真刀真枪地厮杀,还能不能取胜?

    平心而论韦待价虽然外统兵马、内参国政,却并非什么文武双全之辈,恰恰相反,他才干平庸,最大的优点就是谨慎听话。论战绩他半辈子都是充当别人副手,跟在薛仁贵、裴行俭身后混功劳,直至上次出征才开始跻身主帅。论政绩他更没什么值得夸耀的,修造乾陵都是刘景先、李元轨设计规制,他只充个监工;担任吏部天官多年,全靠侍郎魏玄同处置一切,自从魏玄同转任负责地官他才亲自主持部务,结果典选、诠选都搞得一团糟,朝野多有非议。可就是这么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人,媚娘却对他宠遇有加,一再委以重任。

    其实韦待价也明白,太后重用他就是因为他资历老又谨慎听话,可他毕竟有自知之明,也常“惧名实之不副,耻才能之无奇”,一直有思退之意。无奈太后偏不让他退,上次出征回来又将他晋升为文昌右相。他自知没这么高名望,多次上表请辞,太后却一再驳回,最后他只能要求削减官秩,以三品之秩处二品之位,太后虽然准允,却又追赠其父韦挺为润州刺史,作为补偿。别人想升官升不了,他却是想推脱推不掉,简直是赶鸭子上架。

    就在这次出征前,另一位宰相韦方质要求委派监军,媚娘又道:“古者明君遣将,不为遥制。近来以御史监军,军中事无大小皆须承禀御史,以下制上,非令典也,如何建成奇功?今以宰相为帅,无须监军。”这番信任之言听起来豪爽,却使韦方质愈加不安,太后宠遇至此,这仗若打不赢怎么交代?万一再有哪个憋着要升官的在铜匦里塞一状,自己这条老命还保得住吗?

    其实也无怪韦待价紧张过度,这几个月来可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场血腥的大戏已拉开帷幕。徐敬真被押至洛阳牧院,索元礼一通严刑拷打,很快就审出了同谋之人——原来徐敬真自家乡逃出,曾偷偷来到神都,找朝廷旧友求助,而当时的洛州长史弓嗣业、洛阳县令张嗣明皆与李家相善,暗中予以资助,才使得他逃窜千里。

    媚娘得知元奸之徒曾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过,焉能不怒?当即下令将弓嗣业、张嗣明逮捕下狱,索元礼更是大施淫威,没几天工夫便将当时在职的洛阳地方官都牵引在内,又把弓嗣业在朝为官的族亲陕州参军弓嗣古、蒲州刺史弓彭祖、相州刺史弓志元等人尽数网罗在内。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够大了,满朝官员闻之色变,侍御史周兴却在冷笑。在他看来索元礼只是个头脑简单的粗人,哪里晓得办案的“真谛”?很快他就上奏附议,揪出一个够分量的人物——秋官尚书张楚金。说张楚金是徐氏一党,根本是无稽之谈,但这项指控却甚合媚娘心意。原因是张楚金出身并州,乃是当年李任并州刺史时所举孝廉,媚娘既诛徐氏一门,岂能留与他们亲厚之人在朝?于是张楚金立刻被捕入狱。

    曾在官场底层摸爬滚打半辈子的周兴远非索元礼可比,其厉害之处在于洞察人心,在摸准太后的脉门后,随即再放一支冷箭,这次的目标是安南都护刘延佑。作为当初主审徐敬业余党之人,宽赦叛逆的便是他,如今官司打翻了,他岂能置身事外?然而这一箭却射空了,不是媚娘不想杀他,而是抓他的人尚未从神都出发,死讯就传来了。原来此时恰逢蛮人叛乱,攻破安南府,刘延佑遇害。战死本来是不幸的,但他这一死即免去刑狱之苦,反倒成了幸事。

    不过另一位被贬的岭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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