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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瞧吧,我必要做出些轰轰烈烈之事!
想至此他猛然跪倒在地:“太后!我挨打之事用不了两天必会闹得满朝尽知,我的面子事小,太后颜面事大!难道咱就这样躲躲藏藏一辈子,永远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着他又紧紧搂住媚娘双腿,“我虽出身草莽,却也有出人头地之志,恳求太后给我个机会,也让我办几件正经差事,别让那帮所谓的正人君子小觑!”
他浓密的虬髯蹭着媚娘的双腿,媚娘的身子不禁一颤,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发出一声叹息——冯小宝之言未尝没道理,遮遮掩掩终非长久之计,现如今除掉那些对她阳奉阴违的人还忙不过来,这事宣扬开岂不更令朝野非议?再者告密之人甚多,万一哪个不知轻重的告到冯小宝头上,到时候如何处置?这不是让她下不来台嘛!
媚娘凝望着这个卑微的男宠,竟觉此刻冯小宝的目光格外郑重,壮志之言出于肺腑。斟酌片刻她把牙一咬,与其这么不尴不尬的,不如给小宝个特殊身份,一来省得那些不识趣的人滥嚼舌根,二来也可以让他办些特殊的差事。于是当即挥退小宝,立召冬官和司宾寺(原鸿胪寺)崇玄署的官员来见,下达一项命令——扩建洛阳白马寺。
白马寺规模虽不甚大,却历史悠远,是东土第一座佛教寺院。据说东汉永平年间,汉明帝刘庄夜宿南宫,梦见西方佛祖,遂派使者到西域找寻,在大月氏路遇天竺高僧摄摩腾、竺法兰,于是延请二位至大汉传教。二位高僧以白马驮载佛经佛像来到洛阳,明帝为表尊重,在洛阳雍门外兴建僧院,取名“白马寺”,摄摩腾、竺法兰便在这里节录佛陀之言,编辑出了史上第一部汉文释典《四十二章经》。
此番经媚娘垂恩,白马寺重修庙宇、再塑金身,扩建为占地一坊的大寺院,就在修庙的同时媚娘暗地里让冯小宝剃度出家,取法名为“怀义”,新寺落成之日命崇玄署授予其住持之位——有六百年历史的东土第一古刹竟然派驻一位淫僧住持,此举可谓惊世骇俗。
无论如何男宠入宫的难处总算是解决了,从此以后怀义法师经常入宫为太后“做法事”,这倒跟昔日李治私会明空女尼如出一辙。但媚娘给男宠的好处还远不止这点,过了不久她又找来驸马薛绍,命其拜仅比自己大几岁的冯小宝为叔父,录入河东薛氏族谱,使他有了关陇贵族的身份。
当然朝廷之大并不缺风骨挺硬之人,苏良嗣就对这一切丝毫不以为然,照旧骂声不绝。媚娘也无可奈何,天下告密者虽多,但苏良嗣耿直清白无可挑剔,历任荆州、雍州长史对百姓德政颇多,那些图谋幸进之人无缝下蛆,又能将之如何?媚娘对苏良嗣本有几分敬畏,眼见他对男宠之事意见极大,根本无法调和,干脆想出个折中之法,命其以宰相之身检校西京留守,又晋升其子苏践言为司礼丞,恭恭敬敬把这位耿直的宰相送到长安去了。还有一位老臣王及善,自李治在世时就很受宠信,特准其带刀入宫,因长年护驾与媚娘的关系也不错,此时王及善已转任春官尚书,但时不时地还挎着刀入宫检视不法,每见怀义横眉立目,媚娘深知这老家伙是个没心眼的直性子,真怕哪天王及善真恼了,给自己的心头肉来一刀,可不是闹着玩的,索性也打发到益州当长史。
自从这二老离开后,再无人敢藐视怀义大师,朝野皆知这位大师法力高强、圣眷无双,谁也不敢开罪。就连武承嗣、武三思等人也对其恭敬有加,甚至自甘仆童之任,为其牵马执辔;索元礼也不敢再提当初收义子的事,反过来像孝敬亲爹一样孝敬以前的干儿子;老情人千金公主更是不敢怠慢,一口一声“大师”地叫着,仿佛真将其视为佛门大德——卖药郎冯小宝摇身一变,成了高僧薛怀义,这真是佛教史上的一段奇闻。
三、庆山拔地
媚娘让男宠去当名寺住持,这在时人看来或许只是要给面首一个名分,方便其出入宫廷,殊不知媚娘并非北齐胡后那般一味追求快活的荡妇,此举有更精深的算计。
汉高祖斩白蛇,汉光武宣赤符,即便出身草莽的陈胜、吴广也知道搞鱼腹藏书、篝火狐鸣那一套,自古帝王无不神道设教。当今天下左右人心者不过儒、释、道三家,而对媚娘来说儒、道两家都很难为她的帝王之路提供帮助。
虽然媚娘搞了两年多改制,立新都、易服色、法制度、建祖庙、定官名、兴礼乐,一切都以三代之周为标榜。可天下皆知,周礼便是儒家礼教,而儒家又有哪部经典写着女人可以掌握天下大权?相反的言论倒比比皆是,《尚书》明确写着“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诗经》有云“哲夫成城,哲妇倾城”。《国语》更是毫不客气载着“昔夏桀伐有施,施人以妺喜女焉,妺喜有宠,于是乎亡夏。殷辛伐有苏,有苏氏以妲己女焉,妲己有宠,于是乎亡殷。周幽王伐有褒,褒人以褒姒女焉,褒姒有宠,周于是乎亡”。把三代灭亡的原因都归为女祸。媚娘拿周代的礼法制度装潢自己的统治,根本是自相矛盾的。
至于推崇道教,更是弊大于利。老子李耳早被李渊认作自己祖宗了,李治尊其为太上玄元皇帝,即便媚娘追尊李耳之母为先天皇后,但那还是依附于李氏,无论传说中的先天皇后还是媚娘本人,充其量只是李家的主妇,越强调这点对她的限制越大。
既然道家都不行,只能向释家求索了。从影响方面讲,佛教虽是外来宗教,但声势浩大、信徒众多,尤其在普通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更是极高。道家追求的是修仙飞升,被帝王贵族拥趸,若连温饱都达不到,谁还有心思炼丹修行?佛教则讲善因善果,如净土宗,老百姓只要诚心念诵阿弥陀佛,一样可以获得心灵解脱,其影响力要比道教大得多。另外从媚娘个人信仰方面讲,她自幼受母亲熏陶拜佛念经,又曾在感业寺为比丘尼,对佛教更多几分亲近,故而改换天命之际她也更乐于借助佛力。
不过要靠佛教承认她的统治乃至天命,也是有极大难度的。古之成佛者皆为男性,女子修成正果必待来世转为男身,这与她女子称帝的理念有巨大差距。因而媚娘需要提早做准备,把冯小宝派驻佛寺就是重要的一步,实际上她不仅把冯小宝视为春宵良伴,还暗中授予其重要任务,一者结好佛教僧众引为己用,再者搜集查考佛经,寻找女子得天命的教义依据。这样安排一举两得,却苦了大字不识的怀义大师,浪荡半生的他为了太后的事业只能埋头苦读,幸而求仁得仁,为了能建功立业受人敬重,他也颇为用心。媚娘当然也很清楚,饭要一口一口吃,指望佛教方面发挥作用非一朝一夕之工,眼下她不能放过任何制造舆论的手段……
垂拱二年九月,雍州新丰县的(今西安市临潼区)一道奏疏引发轩然大波。据说九月初新丰下了一场暴雨,风雷交加还夹杂着冰雹,雨后县境东南自平地出现一座山,武承嗣、元万顷、周思茂等辈自然跟着鼓吹起来,声称是祥瑞,预兆当有圣人临天下。媚娘自然也乐得相信,立刻派使者前往勘验,改新丰县为庆山县,县令官升三阶,并向全天下宣扬这个祥瑞。
大唐定鼎以来,有鉴于魏晋谶纬天命等谣言的横行,对祥瑞之事本来是很谨慎的,李世民曾与魏徵、房玄龄等人论证,认为安危在于人事、吉凶系于政务,即便有祥瑞也不足为恃。因此在贞观二年下诏,命令“自今以后,麟、凤、龟、龙大瑞之类依旧表奏,自外诸瑞宜申所司。其大瑞应奏者,惟录瑞物色目及出见处所,不得苟陈虚词,徒事浮词”。甚至还规定,凡奇兽异鸟被生获者,呈报太常寺,经审核后可以放生;敢诈称祥瑞者,徒刑二年;若有司官员核查不实,黜官三等。
但随着太宗崩而高宗立,对祥瑞的态度渐渐有了变化。一者李治始终有超越父皇之志,在许多制度方面故意与其父相左;再者他始终有不自信的心结,加之疾病缠身,对神神鬼鬼的东西多了几分敬畏。龙朔三年传说有麒麟现身龙首山,故来年改元麟德;上元三年传说有凤凰集于陈州,又改元仪凤。后来干脆下诏,称“朕闻为君上者,以天下之目而视,以天下之耳而听,盖欲广闻见也。且天降灾异,所以警悟人君,其变苟实,言之者何罪?其事必虚,闻之者足以自戒。舜立谤木,良有以也。欲钳天下之口,其可得乎?此不足以加罪,特令赦之”。这便完全推翻了李世民慎待祥瑞的那套法令,此后种种吉祥之兆层出不穷,也不仅限于麟凤龟龙,有的奇花异草也成了瑞物。
一直有人认为,天皇晚年迷信祥瑞、频繁改元乃是受天后影响,虽然没有确凿证据,却也不乏这一因素。然而这次的事满朝文武看得很清楚,分明就是武家子侄一手操纵的,武承嗣罢相后改任司礼卿,察验祥瑞乃是他分内之事。据坊间传言,这座所谓的庆山最初被发现时只是六尺高的一个小土坡,但经朝廷使者勘验后,就变成了二百多尺的高山,而且山下又多出个三顷的池塘,池中还有龙凤之形、禾麦之异,这明显是人力制造出来的。再者武承嗣等人声称平地起山预示着圣人将出,当今李唐之世却另出圣人,其背后包藏的寓意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上之所好下必甚焉,既有人非议,也必有人视其为幸进的良机,在这座庆山的感召下,各种祥瑞层出不穷,嵩阳县令樊文受新丰县令启发,也想谋一把富贵,自称发现一块天生有符文的瑞石,亲自入都进献朝廷。
媚娘试图创造一个吉祥气氛,却总有人出来泼冷水。瑞石在朝会上公开展示,哪知当传递到文昌左丞冯元常手中时,他立刻指出瑞石是伪造的,并在殿上踱来踱去,指着石上人力雕琢的痕迹给百官看,樊文的把戏被戳穿,当即被弹劾免官,媚娘也大折颜面。
其实媚娘忌恨这个冯元常并非一天两天了,早在李治在嵩山养病时此人就曾上疏密奏,称“中宫权重,宜稍抑损”,但那时处置奏章之事已落于媚娘之手,自然看个满眼,不过是碍于冯元常官望甚好,又并非影响大局的人物,未加处置。如今媚娘又被他当众折了面子,实在忍无可忍,于是没过两天便将冯元常调任陇州刺史,逐出洛阳。可怜冯元常一路劳苦来到陇州,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被改任为眉州刺史,只得跋涉艰险的蜀道赶赴剑南,堪堪至眉州地界,朝廷的诏书又到,再改任广州都督,只好经过波涛汹涌的三峡再奔赴东南,一路风霜苦不堪言。
谁瞧不出太后是故意折腾冯元常?谁又感受不到这是拿人作法威吓众人?自此朝中再无人敢对祥瑞表示质疑。可是百官钳口不言,并不等于世人对此无异议,很快铜匦内出现了一份普通百姓的谏书,署名是“江陵人俞文俊”,直指庆山之事:
臣闻天气不和而寒暑隔,人气不和而疣赘生,地气不和而堆阜出。今太后以女主居阳位,反易刚柔,故地气隔塞,山变为灾。太后以为庆山,臣以为非庆也。诚宜侧身修德,以答天谴,不然恐灾祸至。
武家苦心制造的庆山,竟被说成是大唐江山上长出的毒瘤,还说这是女处阳位所致,说媚娘若不修德必遭天谴,这等言辞比抗拒她的文武官员所言还要犀利,媚娘岂能不动肝火?但俞文俊毕竟是个普通百姓,她思来想去,若杀之难免有失民望,不加刑罚恨意难泄,况且又怕再出现相似言论,于是降诏称俞文俊毁谤君上,本该处以死罪,念其乡野匹夫孤陋寡闻,减罪一等流放岭南。
武承嗣前番罢相,在河北转悠半年多才回来,这次一手包办祥瑞之事又出了这么多岔子,唯恐姑母责怪自己活干得不漂亮,于是转而向满朝官员施压,要求大家就最近出现的祥瑞联名上书,向太后表示祝贺。不料万马齐喑之际,又跳出个胆大的——刘濬!
刘仁轨过世陪葬乾陵,刘濬操办完父亲的丧事,守了一年的孝便来到洛阳正式担任太子舍人。地方上进献祥瑞无关东宫之事,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武承嗣号召满朝官员上贺表,东宫官员可就躲不开了。刘濬自忖,刘氏一门忠于大唐,且受李氏厚恩,岂能默许武氏代李氏而为皇为圣?事到临头他终究未听从父亲和光同尘以待清明的告诫,不但坚决不肯在贺表上署名,还公然号召同僚抵制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媚娘表面对刘仁轨尊敬有加,实则怀恨已久,如今刘濬也敢公然和她对着干,顿时新仇旧恨齐涌心头。没过两天铜匦中就出现了告发刘濬曾与唐之奇、杜求仁等人交往的状子,媚娘审都不审当即将刘濬斩首,阖家老幼流放岭南——小心翼翼的刘仁轨终究未能逃过清算,死后仅一年刘家所有荣誉尽被褫夺!
伴随刘家的悲剧,满朝文武联名的贺表终于递到了媚娘面前,但她很不满意,自她为自己打造天命开始,几乎一步一个坎,固然已经设立铜匦、鼓励告密,但怎么总是有人不怕被贬、被流、被杀,硬是前仆后继跟她斗呢?媚娘的耐心已快耗尽,看来不能再留丝毫情面,必须施用血腥手段,让天下人见识到她真正的威力……
垂拱二年十一月十七日,貌似很平常的一次朝会,各项政务有条不紊,最重要的消息是跟突厥爆发了一次战斗——自从黑齿常之主持北方战事,局势为之一新,突厥数次纵兵抄掠皆被痛揍而回。近日骨笃禄又挥军至河东,黑齿常之得到消息立刻率军御敌,行至半路便与三千突厥游骑遭遇;突厥兵见唐军已至,匆忙下马着甲,准备交战,哪知黑齿常之根本不给他们喘息之机,当即纵马疾驰,仅率二百亲兵就闯入敌阵,杀得突厥人措手不及,死伤大半。傍晚时分骨笃禄数万大军到来,唐军匆忙出征兵力不济,黑齿常之当即遣人伐木,在敌营周围广置火把;茫茫冬夜月黑风高,骨笃禄见漫山遍野尽是火炬,误以为唐军大举出动,吓得丢盔弃甲连夜遁逃,把无数辎重牲畜都白白送给了唐人。这是程务挺死后第一次击败突厥,朝廷闻报自然振奋,媚娘当即加封黑齿常之为燕国公。
然而就在百官为边关形势庆幸时,正谏大夫崔詧手捧一份奏疏从殿外而来,群臣立刻提心吊胆——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个小人自从弹劾裴炎得手后就成了武氏“打手”,整日像个跟屁虫一般黏在武承嗣左右,今日不知又有谁家要倒霉呢!
就在百官厌恶而又畏惧的目光注视下,崔詧诚惶诚恐献上奏疏:“启禀太后,此乃铜匦中新近出现的一份告密书,干系重大,必须请太后圣裁。”
范云仙接过告密书献到御案前,媚娘看都不看,直接问:“又是何人有何阴谋吗?当众说出来,让大伙都听听。”
“是。”崔詧故意提高嗓音,“此封奏疏言,吴国公李孝逸被贬后心中不忿,曾对属下董元昉等人言‘吾名有一逸,逸中含兔,传说兔乃月中之物,足见当有天命’。据此推之,李孝逸必有谋反之意!”
名中有逸,逸中含兔,兔在月上,当有天命。又是拆字解意,又是民间传说,这是何等牵强可笑的罪名?李孝逸平定徐敬业之乱,立下天大的功劳,难道就因为如此荒谬的一状就成了叛臣?群臣听了这番话只觉心里堵得慌,仿佛有块沉重的大石头压在胸口,可谁敢为之争辩呢?
媚娘就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大伙,那意思再清楚不过——告密绝不仅限于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