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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大权是在他手中还是在太后手中?让太后把本该属于皇帝的皇权交还算是异图吗?或许连崔詧自己都觉得太过牵强,又立即补充道,“叛党之一薛仲璋是他外甥,必是他舅甥通谋,要助李敬业颠覆我大唐!”
文武百官尤其宪台之人闻听他这么说,不禁露出鄙夷的神色——薛仲璋固然是裴炎的外甥,但他们舅甥不睦早已不是秘密。废掉李哲的就是裴炎,难道还会反过来匡复李哲?请太后归政意在瓦解叛军,这哪是协助李敬业?试想裴炎早已位极人臣,怎么可能抛弃这一切,去给地位远逊于自己的李敬业当附庸?即便李敬业成功,还能再给他更多好处吗?别巧言令色了,跟薛仲璋打得火热的不是裴炎,反而是你崔某人!谁不知你当初对薛仲璋吹捧有加,欲求幸进?如今姓薛的造反,你怕朝廷追究你以前的不齿行径,所以抢先状告别人以求自保吧?
“正是!”媚娘才不在乎崔詧是君子还是小人,也不管那些控告之辞能否站住脚,此刻她只想把这个威胁者除掉,当即一口咬定,“来人哪!把反臣裴炎给我拿下!”
裴炎淡然一笑——顷刻之间“相公”便成“反臣”,真是可笑。我确实反了,只不过不是反唐,而是反武,却不知真正想要颠覆大唐的人是谁!
“且慢……”纳言刘景先出班阻拦,“太后不可轻信诋毁之词!裴炎乃社稷之臣,有功于国,悉心奉上,天下皆知,臣敢断言其不反。”
媚娘的目光转向辩护者:“爱卿不必多言,裴炎早有谋反之意,只是人所未知罢了。”既然人所未知,你又怎么晓得?这可就明摆着是欲加之罪了。
“不可能!”刘景先资历虽不高,却又一颗急公好义之心,断然道,“自先帝病危,臣与裴炎同在御榻前领受遗诏,身为纳言与其共掌朝政,亲见其殚精竭虑忧国忘身,如果太后……”他越说越激动,一撩朝服跪倒在地,“太后硬要说裴炎谋反,那臣亦反也!”如果忠于社稷是谋反,那我也参与谋反了。
媚娘万没料到这个平素谦恭的刘景先也有如此强硬的一面,竟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为裴炎作保,顿时对他也起了恨意,但此刻不宜发作——外有叛乱、内有逼宫,媚娘只能先除“首逆”,若现在大肆迁怒搞得人人自危,只恐激出大祸,那时逼她交权的就不止一个裴炎了!于是媚娘强压怒火,一字一顿道:“爱卿与此事无干,朕知裴炎反,知卿不反。”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把你牵扯进去已是万幸,你趁早跟裴炎划清界限,不然别怪我心狠无情!
刘景先竟不为所动,依旧硬生生跪在那里。而紧接着郭待封、韦弘敏、张楚金、冯元常、郭正一、胡元范、乐思晦、张行廉、邓玄挺、邓玄机……数十名官员相继而出,纷纷呐喊:“此事恐有冤屈,太后举烛明察啊!”
裴炎回头望了一眼群臣,心头泛起暖意——想当初我拜相之日,资历不及列卿,政绩泯然众人,满朝多有非议,而今日竟有这么多人为我求情!看来我这几年兢兢业业为国操劳,终究没白忙,公道自在人心啊!真是谢谢大家了,不过你们的求情注定是徒劳。我既知武家之谋,又公然与之对抗,太后必要除我!你们越求情,越显得我威望高、影响大,太后就越要杀我以绝后患。
恰如裴炎所料,极少畏惧什么的媚娘已被眼前这一幕吓住——竟有这么多人袒护“反臣”,难道他们的心思和裴炎一样,都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归顺我吗?平日或缄口不言、或貌恭敷衍、或假意献媚,到这时候就全跳出来啦!他们都是潜在的敌人……
可无论她怎么想,此时欲把裴炎草草治死是不可能了,她无法应对这么大的反对声浪,只能把怒气压了又压,故作镇定道:“众卿之意朕会考虑,暂将裴炎关进大狱,肃政台详加审查再作处置。”这是缓兵之计,暂时抚平群臣,给大伙一个可能予以宽恕的假象。
裴炎有什么不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早晚是一死。面对来抓自己的侍卫,裴炎丝毫没有抗拒之意,主动抬起双臂让卫士擒拿——走吧!去我早就该去的监牢,我是大唐社稷的罪人啊!
被拖走的那一刻,裴炎望了魏玄同一眼,见魏玄同似木头般坐在朝班中,非但不帮他辩解,连看都不看他。裴炎不禁发笑——此可谓耐久之朋,真知己也!这就对了,既知我有求死之心,辩护有何用?我死是因为我该死,我该以性命偿还废黜李哲、协助武氏之罪。但我死之后,李唐社稷还要有人保护,魏玄同不能因为救我而耽误自己的使命。首阳为拙,柳惠为工,有时活着比赴死更艰难!大唐忠臣永世不绝,以后就靠你们啦!
三、画虎类犬
光宅元年十月,李敬业举兵仅仅十余日,淮南局势已天翻地覆!
英公之名威震天下,骆宾王的檄文震人心魄,加之扬州又是东南首富之地,大开府库招募兵马,旬日之间就招募到十万人,东南半壁为之撼动。楚州(今江苏淮南)司马李崇福率先响应,率领治下三县归附李敬业,继而邻近诸县也纷纷改换红旗,表示接受匡复军领导,仅盱眙一县不从。
李敬业等人登上城楼,僭越兵马呼号誓师。这十万人虽然只经过韦超、尉迟昭的短暂操练,士气却十分旺盛,他们有的是响应勤王之举的义士,有的是归顺的淮南士卒,更多的则是分不到粮食的穷苦百姓,以及做着富贵梦的流民强盗、山贼水寇。但无论抱着何种目的,此刻受这热烈的气氛影响,都跟着城上大呼:“匡复庐陵王!”
誓师之后众人回归督府,李敬业尚未落座便提出问题:“今兵马初备,三军归心,该向哪里用兵呢?”
面对这个疑问,魏思温简直觉得可笑:“明公举兵匡复社稷,自当挥军讨武,直捣洛阳!”
他理直气壮声音响亮,骆宾王不禁拍手称快:“妙!此所谓‘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兵锋所及尽皆披靡!”
李敬业却蹙眉不语,其他人也是一片沉默,隔了半晌李敬猷喃喃道:“十万兵倒也不少,可咱们举事已将近半月,阎识微逃走告密,洛阳早有防备,听说妖妇也要调兵征讨咱们,两京军府少说有二十万众,只怕……”话虽未说完,但明显已露怯意,举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全没了。
“公乃将门之后,岂不闻‘师直为壮’的道理?”魏思温厉声训斥李敬猷,其实也说给在场每个人听,“兴兵诛暴,大义所归,虽敌众我寡有何惧哉?莫说二三十万,即便百万大敌亦必战之,况且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武氏专横素为人知,只需一战得胜,敌必骇然解体!”这席话大有粉饰,但道理是实实在在的——既然举旗便是挑战朝廷,不拼搏无以成功,岂有侥幸之理?
李敬猷在盩厔时一向对魏思温言听计从,可今天实在心里没底:“话虽如此,毕竟寡众悬殊,再说咱的兵是临时招募的,只怕不是朝廷对手。”
唐之奇、杜求仁乃至李敬业何尝不作如是想——是啊!十万兵马虽然不少,但与朝廷相比依旧是小巫见大巫。直应敌锋太冒险,当寻万全之策。
魏思温见众人怯懦,心下甚忧,正思忖如何鼓舞士气,一旁的薛仲璋突然开口:“今既举兵东南,自当仿效孙吴、南朝之事。金陵有王气,且大江天险足以为固,何不先取常、润等州,先定霸业之基,然后北向以图中原?”
此言一出众人精神大振。骆宾王撰文作诗是奇才,用兵却没个准主意,方才同意魏思温之策,这会儿听薛仲璋之言也觉有理,又赞道:“进无不利,退有所归,此真良策也。”
“不可!”魏思温最怕这等论调,赶紧批驳,“明公以匡复为辞,今厉兵秣马军心正盛,当一鼓作气直取洛阳,则天下知公志在勤王,四方忠臣义士群起响应,大事可定矣!若不北进,反而思退,乃未战而先示弱也。”
骆宾王左顾右看,又没了主意。但沉默已久的李敬业做出决定:“薛司马所言极是,我辈当先谋根基,再图讨武之策。”
魏思温见他如此抉择,不禁顿足:“山东豪杰以武氏专制,愤惋不平,闻公举事,皆蒸麦为粮、伸锄为兵,以待我军之至共诛国贼。公不乘此势以立大功,乃更蓄缩,欲自谋巢穴,岂不令天下人失望?英公三思啊!”
薛仲璋却道:“军师所言固然有理,但万事须权衡利弊。今既有万全之策,何必冒险?古人云‘龙无尺木,无以升天;圣人无尺土,无以王天下。’若不先立根基以为凭守,又何以进取而谋大事?”
李敬业听他把自己比为龙和圣人,越发点头:“不错,我军势力仍不为强,当占据诸州再集兵马。”他拍着魏思温的肩膀,安慰道,“军师讨逆雪恨之心我等深知,迟早一日必拿下洛阳手刃武氏之人,为军师报仇。”
“是啊是啊……”唐之奇、杜求仁也连声附和。
安慰之言虽在耳畔,魏思温心里却已凉了半截——说到底李敬业等人只是一群坐享其成、志大才疏的宦门二代!之所以敢举兵,不仅因为仇恨,更因为他鼓唇摇舌,以帝王霸业引诱所致,现在这帮人满脑子都是当开国君臣的念头!固然“勤王”“匡复”都是虚的,也得假戏真唱才能博取天下人心,一旦挥军南下,就彻底暴露了割据称王的野心。让天下人看出这是假勤王、真叛乱,谁还愿意跟着蹚浑水?南山有乌,北山张罗;乌自高飞,罗当奈何?两军尚未交锋,先添了六成败算!
无论如何战略总算定下了,李敬业当即传令,命李敬猷攻打和州(今安徽和县),尉迟昭攻打盱眙;然后以唐之奇留守扬州,自统大军渡过长江,攻打润州(今江苏淮安)。
寒风凛凛,杀气纵横,经过数日激战,李敬猷勉强夺下和州,虽然取得资财,也招募到一些兵马,但得失相若,没占什么便宜。盱眙的战事更是不顺利,此地虽是小县,却出过一位响当当的人物,名将刘伯英。昔日唐军平灭百济,刘伯英统率水军,在熊津江大显神威,功劳仅次于苏定方,战后李治下诏夸赞他“功宣六豹,气掩三韩”,晋升其为左监门大将军。老将军虽已去世近二十年,但子孙尚在,皆居于盱眙,闻听尉迟昭来犯,刘伯英的儿子刘行实、刘行举、刘行瑜等组织乡勇顽强抵抗。朝廷闻讯甚喜,立刻加封刘行举为游击将军、刘行实为楚州刺史,遥助其声威。尉迟昭虽悍勇,但兵力有限,猛攻十余日就是拿不下这座小县,顾虑朝廷大军将至,只得转屯都梁山,然而江南重镇润州却被李敬业攻克啦!
这不仅是朝廷与叛逆的战争,也是李家的内战,因为润州刺史乃李次子、李敬业的亲叔叔李思文。半月前李思文获知侄子举兵的消息,非但没有响应,反而火速派人通报朝廷,但他没想到,侄子不向北去,反而过江朝自己来。李思文既已决心忠于朝廷,自不肯屈服,与司马刘延嗣一起上城抵御,并向附近州县求援。可李敬业亲统七万大军,润州不过临时召集起三千人,哪是对手?只战了三日,城池就被攻破,李思文、刘延嗣双双被俘,连赶来救援的曲阿县令尹元贞也兵败被擒。
当李敬业登上城楼,看到五花大绑的李思文时不禁大笑:“叔父既阿附于武氏,何不改姓武?”
李思文悲愤不已:“我英公一门效忠朝廷,三代富贵,位极人臣,没想到将要败在你这逆子手里!”
李敬业微然一笑:“谁胜谁败,事未可知,咱们拭目以待吧。”他料到叔父不肯归顺,但还念及一丝骨肉亲情,将之暂押狱中,既而又劝刘延嗣投降。
这位润州司马刘延嗣也是大名鼎鼎之人,乃先朝刑部尚书刘德威之侄,当今刘皇后的叔父。面对李敬业的招诱,他一脸从容:“当年我从兄刘审礼征讨吐蕃,兵败被围,奋战不屈直至阵亡。我未能战死已有负家门,岂能屈侍叛逆,为千载之辱?今日之事,得死为幸。”
李敬业大怒,即刻喝令:“推下去斩了!”
“且慢!”魏思温赶忙阻拦,“此乃忠臣义士,虽不肯为公所用,亦不能伤之而污敬贤之名。”
“我不过故意相戏耳!”李敬业转怒为笑,“也押进大牢。”说罢转而又逼尹元贞。
尹元贞出身寒门官卑年轻,骨头却很硬。扬州大军杀来,附近州县自度兵少都不敢救,独他毫不迟疑,领着三百人就赶来赴难,直至此刻依旧不屈,破口大骂:“呸!大唐朝廷何负于你?天下百姓何负于你?养狗尚知看家,你乃无义豺狼!我只愿食尔之肉、寝尔之皮!”
“可恶!”李敬业被他骂急了,抽出佩刀压在他肩头,“一介小官还敢卖口,你投不投降?”
“不降!”
李敬业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再问你最后一遍,投不投降?”
尹元贞把牙一咬:“誓死不降!”
魏思温大惊:“且……”一个“慢”字未出唇,钢刀已落定,尹元贞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尘埃。
李敬业佩刀还鞘,怒气不息:“无名小辈也敢如此,不杀一个也不足以立威。人头悬于高杆,尸身抛到城外喂野狗。”
魏思温心头泛起一阵寒意——自诩勤王,反而割据,又杀忠义之士,如此行事焉能不败?李思文可留,因为是亲眷;刘延嗣亦可留,因为是名门。尹元贞一介寒门小官,也就死不足惜了。或许在李敬业这等名门子弟眼中,唯有和他们一样的名门望族才是人,寒微之士乃至黎民皆等同于畜生。这种人即便侥天下之大幸,又岂是明君?设使李敬业临朝掌权,必然回到当年关陇权贵独大的局面,恐怕还不及广开科举、邀买民心的武氏妖妇呢!
尹元贞的尸体刚被拖走,薛仲璋风风火火跑上城,还领着个小兵:“主公请看,此人是谁?”
李敬业朝那小兵脸上望了一眼,惊讶不已:“不可能!他是……废太子?”
“哈哈哈!”薛仲璋大笑,“方才我也吓一跳,这小子简直跟李贤一个模子刻的。”
“唉!”李敬业叹道,“若是真的就好了。”
“咱们说是真的,他不就是真的了么?”
李敬业大悟:“好!速速给他改换衣装,就说李贤未死,已逃至咱们军中,统率我等兴兵讨逆。”
魏思温连连摇头——打着匡复李哲的幌子征讨李旦,已经是无奈之举,现在又弄出个“李贤”,你到底拥护谁?这么一搞自相矛盾,谁还看不出你要自己当皇帝?
正想到此处,有扬州探马来报:“启禀主公,唐长史已获悉,今朝廷以李孝逸为总管,统率李知十、马敬臣、雷仁智、苏孝祥等部,共计兵马三十万,现已行至许州。”
城上一阵沉寂,众人听到“三十万”这数目都不免骇然。李敬业转过身,拍了拍坚实的城砖,露出微笑:“无妨,李孝逸只是一怯懦老叟,善守不善攻,其他几人也不过一勇之夫。我凭此大江坚城,进可攻退可守,无甚可惧。”
“不错!咱们立足已稳,当奋力与之一搏!”骆宾王冒着寒风,北望滚滚长江,心潮澎湃脱口吟道:
城上风威冷,江中水气寒。
戎衣何日定,歌舞入长安!
“壮哉!”薛仲璋、杜求仁等人齐声叫嚣,“我军必胜!”
魏思温喟然冷笑,转身而去——歌舞入长安?别做白日梦了。自从举兵一错再错,如今朝廷以李唐宗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