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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满面堆欢:“明真人,您不单是玄门高士、杏林妙手,还是难得的忠良啊!”
明崇俨赧然一笑:“娘娘谬赞,贫道不敢当。”
“不!我这是肺腑之言。心病比风疾更难医,你能以国事为重,借神明讽谏,才能远在寻常御史之上。可惜……”媚娘说到此处口气一转,“你已出家,若是仕宦之辈大有前程。”
明崇俨闻听此言心头一震,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其实他早有仕途之心,若不然深山修炼就好了,何必跑到洛阳应岳牧举?只可惜中举后朝廷授的官太小,他自恃身份不甘屈就;后来得荐侍奉御药,原以为是个进阶,无奈李治只拿他当个方士,虽说待遇优厚,在长安得赐一处宅子,却连个侍御医的官衔都没有。如今皇后提及,他真想请求还俗,但此时脱口而应又显得太贪婪,故而把话忍了回去。
媚娘已将他这微小的反应瞧得清清楚楚,立时摸到此人的底,又转而笑道:“没关系,出家人为官并非无先例。玄奘、善导都有国师之名,身居散官的高僧也不在少数。本宫打算保奏您为谏议大夫,料想圣上必会准允,您可愿意?”
这厚赐大大超出明崇俨预期,他再也矜持不住,忙打稽首:“贫道何德何能,敢受娘娘如此厚封?”话虽如此,却已喜上眉梢。
“您当之无愧。”媚娘越发称赞,“本宫绝无树私恩之意,只期望您在服侍万岁之余能似今天这般讽谏进言、匡正得失。”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明崇俨仍神神秘秘:“此非贫道进言,实是老君梦中所授。”
“那是那是。”媚娘也不再点破,顺着道,“毕竟百官都是外人,也不了解万岁病情,您若能时常沟通天人、进献良策,岂非利国利政的好事?功德远在悬壶之上啊!”
“是是是……”明崇俨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自然踌躇满志,连道士的礼都不行了,给媚娘磕个头,又千恩万谢一番,美滋滋去了。
大殿之内再无旁人,媚娘朝范云仙使了个眼色,转身退至帘后。范云仙立刻凑上来,低声道:“本来是一场好戏,实指望狄仁杰触怒圣上自毁前程,没想到这厮狂妄之余还藏着油滑,竟叫他侥幸成功。明崇俨也是个多事的牛鼻子,瞎掺和什么啊?”
“多口!”媚娘嗔道,“我叫你办的事可曾办妥?”恭谨自守不过是迷惑人的假象,她心中实是藏着更大图谋。
“是。”范云仙挨了训,小心翼翼道,“散朝后奴才已密会周公,转达娘娘之言,令他留意太子与宗室诸王的交往。”媚娘之所以让高延福伺候自己,就是要让范云仙在外活动,然而宦官是不能随便结交外臣的,这一切必须隐秘。武承嗣担任宗正卿,掌管宗亲事务,由他窥伺李贤和诸王的关系再合适不过。
“好,明天你还去寻他,叫他想办法把狄仁杰的履历也查一查。还有,再吩咐裴匪舒、王本立办件机密之事。”
“何事?”
“叫他们在省中造舆论,就说妖道明崇俨蛊惑圣上、干预朝政、居心叵测,让他们鼓动群臣上书弹劾。”
“是。”范云仙实在想不透,方才明崇俨帮狄仁杰说话,按理娘娘就该斥责,不加责难反而鼓励,现在又煽动臣下弹劾他。这一变又一变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第57章 媚娘瓮中捉鳖,李贤暗动杀机()
一、伎止于此
仪凤二年(公元677年)春,久病缠身的天皇李治宣布举行籍田礼,虽然百官担心他龙体欠安上书劝谏,他还是执意前往,在宦官的帮助下艰难地犁了九垄地。帝王亲耕意在劝农,但李治的举动似乎另有深意,回想当年媚娘有孕他独掌朝政时的籍田,这次在天下臣民面前亮相又是要针对谁呢?
然而改元也好、籍田也罢,并不能真正有助于国事,大唐依旧被边庭纷争困扰着,就在李治亲耕后不久,新罗的战火复燃。
事到如今金法敏的用心已暴露无遗,什么谈判、称臣、遣使入贡全是假的,唐朝大军来了就笑脸服软,大军撤走便故态复萌,就是要凭山高路远、海表之隔将大唐的战意拖垮。大唐虽有强兵,一则道路遥远补给困难,二则吐蕃之患不得不防,三则高丽、百济的遗民久不顺服,面对新罗的反复无常也没有良策,更糟糕的是朝廷羁縻之策失当,错用高藏、扶余隆,加速了局势恶化。
高藏无疑是个尴尬人物,昔日渊盖苏文弑杀先王,将其扶上高丽王位。他这个国王从一开始就是傀儡,权力都把持在渊氏父子手中,被人操控半辈子,糊里糊涂就成了亡国之君。虽然李治表现出胜利者的大度,任命他为工部尚书,却有职无权。如今情势变化他又被派回辽东,任辽东州刺史、朝鲜王。虽然大唐宣称要帮他复国,但很明显这个朝鲜不同于原来的高丽,只是一个大唐用来统治辽东的傀儡政权罢了。高藏已当了太久的傀儡,再不想听人摆布,一回辽东他就私下与旧部接洽,企图真正复国,惜乎做事不密,很快就被朝廷察觉了。李治怒不可遏,火速派人将其抓捕回京。
高藏获罪又影响到另一个傀儡扶余隆。原百济王子扶余隆被朝廷任命为熊津都督已有多年,此人生性胆怯,惟大唐之命是从。然而自从与新罗开战以来,他的表现实在不堪,先前新罗侵犯百济旧境,他不敢抵抗闻风而逃,坐视城池失陷、部下流散;唐军反击他也不肯出力,畏惧敌人再来,赖在北边不敢回都督府。高藏获罪后他更逮住理由,声称要避嫌,忙不迭地弃官逃回洛阳。
高丽、百济旧境就此陷入混乱,大大小小的义军蜂拥而起,新罗趁势攻城夺地,收编武装。此时唐军只剩薛仁贵独撑局面。他因大非川之败获罪,本就是将功折罪,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但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唐,又孤悬海外寡众悬殊,勉强取得两次小胜后终在伎伐浦惨败,折兵四千,伤者无数。薛仁贵无可奈何,只得带领残兵渡海回国——至此,大唐又失去了对新罗、高丽、百济三国的控制。
消息传至长安,李治欲哭无泪。从贞观十八年至总章二年,两代帝王苦心孤诣征战二十五载,耗费无数辎财,万千将士搏命沙场换来的对三国的统治,仅仅维持十年就失败了。更可恼的是自己辛辛苦苦却给别人做了嫁衣,原本弱小的新罗成了最大赢家,吞并百济以及高丽一半的土地,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对李治而言消灭高丽是他超越父皇的证明,如今这项功绩丢了一大半,无论对他的信心还是病体都是一次重大的打击,以致风疾日渐严重。为了夺回失地挽回颜面,他强撑着宣布整备兵马再征新罗,无奈文武百官和太子李贤力谏,痛陈国家内外忧患,李治再三权衡最终作罢,暂命李谨行坐镇辽东暂作防御,并派投效大唐的盖苏文之子、右武卫大将军泉男生持节赶往辽东,宣扬圣命、安境抚民——百济之地全失,新罗大军已推进至大同江,尚在大唐手中的还剩半个高丽国,赶紧保护好这片土地,绝不能再丢啦!
安排已毕李治余怒未息,下令削去高藏一切官爵,流放邛州(今四川临邛);革去扶余隆实职,命其闲居洛阳,不得觐见。薛仁贵也再度获罪,又被流放象州(今广西来宾),这位昔日立有救驾之功的大将彻底失宠,耳顺之年潦倒岭南。
停止东征无疑是明智的,此时最大的强敌不是新罗,而是吐蕃。而且据北方诸州传来的消息,臣服已久的突厥也蠢蠢欲动,这个隐患也不可不防。眼下当务之急是操练人马、休养民力、积累财富,以备应对西北可能发生的战事。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方至四月又生变故,尚书右仆射戴至德中风病倒。前番张文瓘卧病,刘仁轨领兵在外,高智周、来恒都不是独当一面的角色,于是在文武百官推举下,太子左庶子张大安跻身相位,同中书门下三品——固然张大安是凌烟阁功臣之子,资历深、学问好,但此举首开东宫官晋升相位之例,足见太子对朝政的影响之大。对此媚娘并未表现出丝毫不快,反而乐观其成,但是病魔缠身只能顺从众意的李治又作何感想?
也是时气不佳,五月份河南、河北又出现干旱,正在养病的李治得知消息,决定派使者到各州安抚百姓。侍御史刘思立上疏称:“今麦秀蚕老,农事方殷,敕使巡抚,人冀天恩,必聚集参迎,妨害生产。既行赈给,须立簿书,无驿之处,劳扰更甚。农忙时节,废须臾则亏岁计,不如委州县赈给,待秋后闲时出使查赈,给政绩,行褒贬。”天子使者巡抚各州,虽说打着赈灾的旗号,可到哪儿不是远接高迎?有的地方官为了往上爬,聚敛民财逢迎钦差,反倒给百姓增添困扰。李治览奏而悟,改由各州刺史查访赈济。
众宰相谨遵圣命督办此事,李贤也很体恤百姓疾苦,没少为此事操劳。以往朝廷政务之所以纷乱不断,皆因中宫、东宫之争,现在媚娘当起“好好先生”,政务反倒比先前和顺许多。不出两个月光景,受灾百姓得到赈济,民间对太子以及郝处俊等相赞誉颇高。似乎鉴于政通人和,李治又静极思动,鼓励百官向朝廷谏言。
很快,一份抨击选官制度的上书引起关注:
今礼部取士,专用文章为甲乙,故天下之士,皆舍德行而趋文艺,朝登甲科而夕陷刑辟者,虽日诵万言,何关理体?文成七步,未足化人。况尽心卉木之间,极笔烟霞之际,以斯成俗,岂非大谬?夫人之慕名,如水趋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陛下若取士以德行为先,文艺为末,则多士雷奔,四方风动矣。
上这篇奏疏的只是一介小吏,胆子却很大,不但指出科举取士的弊端,还明言“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将根源归结到皇帝身上。实事求是地说,李治力倡科举与他酷爱文学诗词有关,但理由绝不仅于此。一者,他的皇位是斗倒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贵族才稳固的,推行科举也是为了遏制权门东山再起;再者,取士要有明确的标准,以德选才固然好,但德行优劣的准则是什么?“举孝廉,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没有标准空谈唯德是举,终会沦为家族背景、官场人脉的比拼。反之,科举取士虽存在许多弊端,使不少有才无德的小人混迹朝堂,但相较察举、恩荫还算公允,毕竟向寒微子弟敞开了仕途之门,维系了王朝稳定,不能因一瑕而毁全璧。
李治不悦,但既是求言所得总要拿出肚量,于是将奏疏拿到朝堂上讨论。薛元超当即批驳:“此论大谬矣!何言崇文一定失德?魏文云:‘文章者,经国之大业。’故善雕龙者,必知晓经国之道。房玄龄起家进士,运筹帷幄、老成谋国,投效我文武圣皇帝成就定鼎之业;张行成虽举孝廉,却因制举成名,披肝沥胆清廉守节,辅佐天皇以临大位。此二公皆我朝贤能股肱,难道不足为凭?”科举成绩好就一定会治国吗?这论断显然很牵强,但薛元超既是皇帝故交,又是推行科举的坚定支持者,他明显是代李治辩解,百官谁敢反驳?
薛元超似乎还嫌这番表态不够有力,又补充道:“近年科举人才辈出,杜审言、苏味道精于诗赋,姚元崇、王无竞下笔成章;骆宾王从征蒙俭,身在军旅佳作无数。这些人不仅在文苑中传为美谈,连臣也心生羡慕。”说着他回头环顾群臣,微笑道,“吾不才,早登宦籍,富贵忒过。然平生有三大恨事,不以进士擢第,不得娶五姓女,不得修国史啊!”他虽在仕途上受过坎坷,但少小恩荫为官,娶和静县主为妻,竟然说自己因为没考科举、没娶五姓女而遗憾,还与未能修史并列,这显然有夸张戏谑之意。
“哈哈哈……”李治本来满腹不悦,竟被这番话逗得仰面而笑。群臣也跟着笑起来,这件事就在君臣的笑声中敷衍过去了。
科举取士不复再议,可其他奏疏依旧不断被递到李治昏花的眼前。有人提出许敬宗、李义府等人修编的显庆礼太过标新立异,许多章程不合儒家礼制,请求朝廷废止,今后典礼一律按周礼行事;还有太常寺官员上奏,称显庆以来朝廷庆典很少演奏《秦王破阵乐》,恐天长日久此乐荒废不传,后人无以仰太宗皇帝之功德……刚开始李治尚能虚心采纳,后来渐渐不耐烦,再送来谏书便看也不看,一股脑全推给媚娘。然而媚娘漠不关心,除了帮李治求医问药,就是领着上官婉儿去太平观陪女儿,每逢李治提到群臣谏言她总是笑着说:“何苦操这些心?养病才是正理,贤儿才智优异,郝处俊、李义琰、张大安都是能臣,朝廷之事任凭他们处置吧。”
李治闻言长吁短叹,越发不得心安。而没过多久,又有紧急军报传来——噶尔赞婆侵扰叠州、松州,劫掠甚众,又南下突袭扶州(今四川松潘),攻破边庭重镇临河(今四川南坪),擒获唐将杜孝升。
大唐君臣彻底愤怒了!
当年的大非川之败固然惨重,毕竟吐蕃投入的兵力多,又是噶尔钦陵亲自指挥。如今赞婆不过一支偏师,从北至南悠游数州,攻破重镇,劫掠无数,简直没把大唐放在眼里。仪凤二年十二月,李治召集大朝,满朝文武出奇地一致,高呼与吐蕃决战——新罗之败乃在海外之地,吐蕃却欺到家门口,若还只守不战,天朝威严何存?
可是叫嚣之后朝堂又是一片死寂,泱泱大军何人为帅?让李哲、李轮为帅不过说说而已,其实李治从来没这么想过。如今朝廷再无李、苏定方之流的名将,而且就在数月前镇军大将军契苾何力、安东都护高侃先后病逝;刘仁轨年事已高不再出征,薛仁贵又被流放岭南;李谨行坐镇辽东对付新罗,裴行俭在姚州防备突厥;后起之秀程务挺、曹怀舜、李文暕等辈,且不论才智能否与前辈比肩,资历就差得远,有足够的威望统辖诸部、指挥决战吗?
哪知李治早有准备,将一份密奏当殿公示:“此乃刘仁轨自姚州上奏。其中明言,出征吐蕃非李敬玄不可。”
群臣愕然——李公乃崇贤馆学士起家,一个翩翩文人,真的会打仗吗?
最惊惧的莫过李敬玄本人,未出朝班已瑟瑟颤抖:“臣、臣……恐难胜任。”
“昔日刘仁轨年逾六旬以戴罪之身渡海从军,此前也未打过仗,不也立下赫赫战功吗?如今他年近八旬不堪军戎,竭力推荐你出征吐蕃。国事当头,卿莫推辞。”
烦恼皆因自取,李敬玄以天皇潜邸旧臣之故跻身相位,宠遇原在郝处俊等人之上,已官居中书令,俨然百官之首。可偏偏刘仁轨复出,再临相位,在这个老前辈面前李敬玄始终感觉低人家一头。前番吐蕃生衅,他不顾刘仁轨年迈,执意推其整军抗敌,就是想把这个老前辈撵走。后来战和不定一再拖延,刘仁轨多次向朝廷请示增兵,皆被李敬玄压制,两人矛盾越积越深。现在大战在即仁轨反过来荐他为将,分明是要出胸中怨气。
李敬玄有苦难言,冷飕飕的腊月天急出一身汗来,此时也顾不得脸面,跪倒龙墀哀哀恳求:“臣乃文人,弱冠读书,志在燮理阴阳,不识干戈,恐误国家之事。”
李治顿时收起笑容,一脸严厉道:“诸葛武侯本南阳布衣,数伐中原倚仗魏延、姜维;东晋谢安风雅之士,淝水之胜乃遣谢玄、谢石。难道朕是在逼你亲执干戈上阵搏杀?冲锋临敌自有诸将,唯缺调度之人。卿乃百官之首,总管之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