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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却道:“圣上已有筹谋,兵力不济可自河南、河北、淮南之地募兵,再者可征回纥等部赴辽驰援,六七万人召之即来,无须为此忧心。”
许圉师喟然长叹——这真应了那句话,穷兵黩武!不错,现今大唐的实力可谓前所未有之强,但强盛的背后也有莫大隐忧啊!太宗李世民之时也曾多次对外用兵,但贞观四年征突厥、九年征吐谷浑、十三年灭高昌、十九年定薛延陀,每次征伐相隔数载,休养生息安定百姓。如今却连年征战、四面用兵,虽说显庆以来所有战争都打赢了,可贪多嚼不烂,诸族貌恭而心不服,敌人越树越多、隐患越积越深。这些小病不犯则已,一旦爆发便会四面烽火不可收拾。强则易折、锐则易挫,今上勇气可嘉,但战略眼光比先帝差得太远啦!
许圉师隐忧在心,但皇后刚硬的处事作风他很清楚,况且身旁还站着冤家对头,这些话如何出口?思忖半晌他只得跪地恳求:“用兵之事关乎长远,还望圣上与娘娘再作商……”
话未说完,一旁的李义府马上插言:“许侍中,您莫非有畏敌之意?还是对皇后娘娘之言有所不满?”他处心积虑要把许圉师排挤出去,逮住机会便咬。
许圉师当即吓得闭嘴,本来有几个想附和的人也顿时打退堂鼓;许敬宗作壁上观、任雅相视而不见,朝堂上一片尴尬。媚娘素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维护党羽不遗余力,自是与李义府一气的,但此刻见他跳出来唱白脸,反倒充起好人来,颇为和蔼地笑道:“李公所言过甚,许相公一心为国,岂有私意?既然东征尚有争议,本宫回去再向圣上请奏,来日再做定夺……众卿辛苦,散了吧。”说罢缓缓起身,由范云仙搀扶着下殿。许圉师兀自彷徨,却见其他三相转身便走,也只得嗟叹而退。
其实媚娘根本没把许圉师之言当回事,在政务方面她还算精明,但对于军务实是一窍不通,在她看来,以中原之大倾轧高丽之小乃理所当然之事。朝堂上那番虚怀若谷的表态也不过是托词,回去奏请李治明发圣谕,谁还敢说什么?
媚娘默默思忖着登上肩舆,宦官当即起驾——李治养病自然要挑清幽雅致之处,因而居于芳华苑中,又不方便将宰相召入内廷,只好辛苦媚娘奔波。
虽说她热衷权势乐此不疲,但来回折腾还是有些疲乏,小轿颤颤悠悠,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回到合璧宫已过正午,八成李治连午膳都用过了,媚娘揉揉睡眼,顾不上喝口水,忙往后殿探望病情。刚穿过游廊,却见李治披头散发坐在一棵古松之下,身边还聚拢着数人。
媚娘讶异,走到近前才瞧清,原来是城阳公主和燕国夫人从长安来了,自己母亲也来作陪,而在李治身畔有个束发着冠、身披法袍、白面长须的中年道士正掐诀念咒,围着李治走来走去。
城阳公主乃文德皇后所出,是李治同胞之姐。这位公主是有名的大善人,斋僧斋道、广结善缘,最和气不过,与媚娘的关系也很好。若在平日,俩人见面早亲昵地聊起来了,然而此刻城阳公主竟顾不上理睬她,只是双手合十、满面虔诚地注视着那道士;卢夫人也恭敬而立,口中叨叨念念,也不知念的什么咒。
媚娘不便打搅,默然站在一旁,瞧他们搞什么名堂——只见那名道士时而步罡、时而纵跃、时而手舞足蹈,那冗长的咒语好半天才诵完,紧接着又大喝一声,张开双手在李治头上比来画去,似是在施法祛风。
城阳公主也渐渐诵完秘咒,这才向媚娘耳语:“这位道长名唤郭行真,身负奇能,会书符念咒、驱邪诊病,生死人、肉白骨,近来在长安颇享盛名,我特地带他过来给雉奴看看。”
媚娘虽信鬼神,却觉“生死人、肉白骨”之类的传言太过荒诞,只是笑而不语。郭行真不住比比划划,又在李治周身穴位揉捏推拿,约摸过了一炷香工夫才停下;皇帝治没治好不清楚,反正他自己满头大汗,脸憋得通红。
众人这才相互施礼,又询问:“陛下感觉如何?”
李治皱着眉头,眨眨眼睛:“好像没什么感觉……”
郭行真连忙解释:“陛下莫急,祛风化疾非一日之功,今后贫道日日为您施法,加之我所炼灵药,不出旬月必有效应。”
“但愿如此吧。”
郭行真见皇帝不甚乐观,又说:“陛下若觉此法不佳,贫道还有别的办法。泰山乃天下至高,临近神明,贫道可在泰山为陛下树碑,祈求天神显灵,驱走风疾,并保国家社稷长远。”
李治虽重视佛道,但只是将其视为操控天下、捞取民心的手段,原本是全然不信的,还对父皇服用丹药颇有微词。可病一旦找到自己头上,心思也跟着变了。尤其风疾这等顽疾,连续三个月服药、针灸收效不大,未免心里起急,也就管不得什么方术神技,一切办法都要试试。媚娘冷眼旁观却觉滑稽,揶揄道:“又能医病,又能祈福,又能保佑国家社稷,这块碑的效力还真是多多益善呢。”
郭行真为人甚是乖巧,索性顺藤而上,又巴结媚娘:“娘娘所言甚是,此碑的妙处还不止于此。不但保佑社稷,还能福及娘娘,保佑娘娘青春永驻,与圣上天荒地老、长久相伴。”
这话正说到媚娘心坎里,引得她一阵欢笑,便没再为难郭行真:“谢道长吉言。您也忒辛劳了,赏绢百段,侧殿赐宴……立碑之事以后再说吧。”随即打发王伏胜设宴,城阳公主、卢氏一并作陪,自己却留下,待众人走远才道:“这道士为人倒乖觉得很。”
李治却道:“城阳大老远把他弄来,终归是一番好意,不便驳了面子。”又命李君信等宦官摆上御膳。
媚娘实在饿了,就坐在李治身畔,边吃边汇报殿上之事:“百济新立诸州还算安好,只是夷将福信、僧人道琛据守周留城(今全罗北道扶安郡)拒不接受我军接收,我想倒不至于大乱……郑仁泰、薛仁贵他们又打了场胜仗,可惜同罗、仆固两部的首领还是逃走了,塞外广袤一时半会儿也难搜寻,只好以后再收拾他们……还有个什么波斯王子遭逢国难,想投奔我朝,派来个使者。那人卷发虬髯,相貌甚是有趣,不过衣衫破破烂烂,身上还有伤;他说他们国家正被什么大食攻打,眼看就要灭亡了,还想请咱出兵援救。这大老远的,我都没弄明白他们国家在哪儿……”
李治初时还仔细听着,却见媚娘嘴里塞得满满,兀自说个不停,哪还有母仪天下之态?不禁掩口而笑,但笑过后又叹道:“如此辛劳也真难为你了。”
“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客套的?”媚娘大大咧咧把一碗汤灌下,将筷子一撂,这才郑重其事提及东征之议,将许圉师之言转述。
李治沉默半晌才道:“平心而论,这几年确实仗打得太多,臣下有异议也在所难免……”
“偏他异议,李义府怎不反对?”这会儿媚娘无须惺惺作态。
“那不一样。”李治心道——李猫何许人也?朕算是看透了,就是朕此刻要把这天下毁了,他也一味顺着说好,何时有过异议?
“李义府、许圉师有何不一样,臣妾分不清。百济、高丽有何不同,我也不清楚。但有一点我知道,君之命乃臣之轨,陛下要做成的事岂由得他们反对?”
媚娘这话固然有气魄,却蛮不讲理。但李治还是看得透她的心思——媚娘贪图的是荣誉。隋唐两代君主先后六征高丽不克,她若能在代掌国政期间建此奇功,千载之下铭刻史简,从古至今还有哪个皇后能与之比肩?故而她对东征甚是热衷,极力撺掇。
然而李治又何尝没有急功近利的想法?超越父皇本就是他夙愿,如今又生这么场病,不晓得何时才能治愈,早圆这桩心愿,也好踏踏实实养病。更何况媚娘临朝代表的是他,支持媚娘就是支持自己。想至此李治把心一横:“也罢,既已动意万无变更。来日朕亲见群臣,务必敲定此事。”
媚娘却戏谑道:“你还是好好养着吧,我去跟群臣计较便是。”
“还是朕亲自出马吧,许久没见外臣了。”李治暗忖——毕竟这是朕的天下,如此大战焉有皇后包办之理?养病归养病,朕的声望万不能丢!
正说到这儿,见蒋孝璋捧着两颗药丸笑盈盈而来:“启禀陛下,郭行真所献灵丹臣已仔细察验,有益无害。这个道士会不会法术臣无法断言,医术倒是真的,而且颇有章法。这些丹药非红砂所炼,而是以当归、葛根、芍药等物煎熬蜜制,与臣所用之药相辅相成。”
“这牛鼻子倒也不是徒负虚名,干脆让他去泰山立那座碑吧。”说到泰山李治不免神伤,半年前他还曾和许敬宗筹谋封禅,现在想去也去不成了,就借立碑聊以慰藉吧。
第41章 执意东征,媚娘第一次面临政治危机()
一。东征不利
《诗纬》有云:“十周叁聚,气生神明。戊午革运,辛酉革命,甲子革政。”依古经谶纬之意,凡戊午、辛酉、甲子之年,天下当有变革。媚娘信奉神明,李治自从患病以来也开始染指鬼神之事,显庆六年(公元661年)正是辛酉年,帝后皆有改元应谶之意。李义府乘风顺旨,声称蜀地有神龙升天的祥瑞,遂于二月改元龙朔。
经过蒋孝璋、上官琮的悉心医治,加之郭行真的丹药,李治的风疾逐渐好转,虽然头晕目眩的毛病无法根除,气色却比先前好了不少。李治似乎也渐渐适应了这种“半隐退”的生活,食欲有所增进,隔个十天八天的也能与媚娘共赴巫山。时值三月,他还振作精神在洛城门大宴群臣及外夷首领,共赏《神功破阵乐》,观看禁军操练;向天下证明自己身体尚佳,以此安定人心。
就在激昂雄壮的乐声中,李治当众宣布,亲统三军征讨高丽。
群臣无不苦笑,这不是信口大话么?今上比不得先帝,莫说此刻有病在身,只是强打精神,就算无病无灾他又岂是统兵之才?百官纷纷劝谏,李治却一再坚持,最后媚娘站了出来,称:“蕞尔小邦,何劳万乘之尊?君王有事,臣子当之。”李治才无奈作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又是帝后串通好的一场表演,借此向天下公示东征高丽的决心,无论如何这一仗都要打!
至此,一切反对东征的异议只能偃旗息鼓,朝廷上下全力备战。不但按原计划派遣苏定方、契苾何力、程名振、刘伯英、庞孝泰五路大将,又命宰相任雅相亲临战场,充任浿江道行军大总管;以鸿胪卿萧嗣业为夫馀道行军总管,调遣回纥等三十五部胡兵参战;又从河南、河北、淮南六十七州招募新兵四万四千人,南北夹击、水陆并进,奔赴辽东——这场声势浩大、急功近利的战争就此拉开序幕。
平心而论,李治和媚娘并未轻敌,高丽一隅之地能够抗拒中原王朝六度征讨,实力自是不弱。因而此役用兵之多、名将之众皆是大唐定鼎以来未曾有过的,他们想以泰山压顶之势将高丽国彻底摧垮。
不过事与愿违,战斗刚一开始后方就出了问题。百济政权虽被唐朝消灭,但一个立国六百载、拥有四百万人口的国度岂会那么容易被征服?新领土并入大唐时间尚短,改制也进行得不彻底,根本来不及收拢民心,加之唐军得胜骄狂,干了不少抢人财物、掠人妻女之事,大军屯于境内尚可震慑弹压,一旦开赴高丽前线,百济人的反抗之火便熊熊燃烧起来!
义慈王有个小儿子,名唤扶余丰,因百济结好倭国(日本)牵制新罗,早年即被送往倭国为质,也因此躲过了亡国被俘的命运。如今百济旧将福信、僧人道琛据守周留城,又把扶余丰从海外迎回,举起了复国大旗,并与另一位抗唐武装的首领黑齿常之联合。
黑齿常之乃百济西部人,身高七尺、形貌英武、有勇有谋。他本是百济一个小州的刺史,战败后投降苏定方;但没过多久就因不满唐军和新罗人的压迫而再度反叛,占据任存山,集结流亡部众三万多人。两路抗唐武装联结,顿时声势壮大、从者如云,挫败唐军数次征剿;黑齿常之英勇善战,很快转守为攻,所到之地百济旧部纷纷倒戈归降。仅仅两个月时间,二百多座城池重新竖起百济王旗。此时大部分唐军已与高丽接战,朝廷再度提拔王文度为熊津都督,命其戡乱;原以为此人为雪前耻必会英勇奋战,怎奈王将军实在命运不济,刚到百济就一病不起,没几日竟呜呼哀哉。朝廷只好又命刘仁愿接任都督之职,并就地任命白衣从军的罪臣刘仁轨为带方刺史,协助平叛。
后方出了乱子,前线自然也受影响,相较之下苏定方的南路军还算顺利,但北路诸军却几乎无进展。渊盖苏文与唐军交手颇有经验,命令全军坚壁清野,根本不打野战;又派其子渊男生率精兵数万固守鸭绿江,唐军受阻于天险,无计可施……
因战局不利,本来销声匿迹的反战之声又渐渐复萌,最终上达天听。但媚娘一心要建这份奇功,岂能半途而废?又摆出那副驯狮子骢的架势,坚持要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
宣政殿奏对之际,许圉师把不利的军情一一做了汇报,最终请示道:“三军在外,凭借者乃粮。北军列于边陲,辎重粮草辗转千里方达营中,人力物力消耗巨大,而今进不能取,士气消靡。南路虽毗近平壤,然则百济叛军复起,兵燹绵延,田舍凋残,不足以为恃,一应军资皆告援于新罗,或自青莱跨海输送。黑齿常之等辈数与我军战于熊津江口,所谋者便是断我补给、困我前师。军情如此,今三军乃至各部属吏多有忧虑,倘若江口有失,只怕大军将有不测……”他这番措辞极为小心,没敢直言是自己的意见,而推说是下面的呼声,也未直说退兵,而是拐着弯暗示。
惜乎媚娘绝非轻易妥协之人,立刻驳斥:“自古用兵非拼搏无以制胜,今方接战,未见颓势,何以轻言放弃?朝廷养兵正为此时,大功未成不宜轻言回师。”
许圉师有心再辩,又恐李义府等辈在旁煽风点火,站在他身后的黄门侍郎刘祥道把话接过来:“我朝天威自非边鄙小寇所能敌,不过百济叛乱亦甚堪忧,况前番铁勒、同罗贼首逃窜,若再度生衅,恐有不虞之……”
媚娘不容他说完又打断道:“天下之大,何愁没有忠臣义士?倘有逆贼作乱,大可再募新兵。欲成大事岂可畏首畏尾?”
刘祥道暗暗咋舌——如果说李治的态度是强硬,那么皇后的态度简直可以说是蛮横。这位奇女子果真不乏超凡的信心和魄力,但光有勇气是远远不够的,或许她在政治斗争中足够精明,可对于军事完全是个外行,活像一个冲锋搏杀的莽夫。秀才遇莽夫,有理讲不通,谁敢招惹这头母老虎?
不过朝堂之大,真有不惧虎威之人,众人诺诺之际,上官仪迈着矫健的步伐出班施礼——因他文采出众,且是科举出身,近两年颇得李治器重,已擢为中书侍郎,参与国事奏对。这个文人平日温文尔雅,但遇到大事丝毫不含糊,硬顶着皇后的意思公然上谏:
“《孙子》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连年征战,将士疲惫,辎重艰难,后患未息,今以倾国之兵谋一边僻小邑,得不偿费,庙算有失。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敌因城固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