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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母亲还有宦官宫女,武顺又能说什么?轻轻叹口气——纵是千里宝驹,不得猛将来骑,配个金鞍抵什么用?可叹红颜易老,而今已是四十多岁的人,奶酥快熬成油渣了,只怕现在就是上赶着,皇帝也看不上眼了吧?
李治只道:“你们难得回来一趟,夫人年纪又大了,不妨多住几日,不必跟随车驾。”说罢转身要去,却猛一眼扫见武顺身后还跪着俩年轻人,不禁又问,“那是何人?”
武顺连忙拉过,介绍道:“此乃臣妾儿女。”她与贺兰楚石生一儿一女,儿子贺兰敏之年已十七,女儿也十五岁了,这次都伺候着外祖母来到并州。贺兰家出自鲜卑,乃西魏十二大将军之一贺兰祥后裔,传至隋以后逐渐衰落,如今已远不能与窦氏、于氏那等关陇大族相提并论。武顺之所以把儿女带离贺兰家,来到京师,也是为近水楼台,沾媚娘的光。
李治借着宫灯仔细打量,见贺兰敏之生得十分英俊,细腰奓臂、目若朗星、面若敷粉,不禁赞叹:“父高贵、母佳丽,所出之子果真不凡。”再看那个女孩,更是吓煞人——那少女生得眼若秋水面如春桃,皓齿明媚钟灵毓秀;体态婀娜身材匀称,添一分则太过丰腴,减一分则太过消瘦,真是天生尤物无以复加,举手投足瞧着都令人惬意。穿着葱绿色裙裳,帔纱随意搭在身上,袒胸露肩,雪白的肌肤在灯光照耀下泛着一层细腻莹润的光芒!
“天生丽质,佳人难得……”李治看呆了,无意间脱口而出。
贺兰氏性情酷似其母,也是活泼之人,毫无羞涩之态,笑而万福道:“陛下过誉了。”
李治听她那嗓音娇而清脆,真似勾魂夺魄,一时间浑身骨头全都酥了;又见她那笑容宛如春花,朱唇翘起,露出两颗小巧可爱的虎牙——啊!她真像媚娘,像那个十多年前那个和他偷偷携手、共赴巫山的媚娘!
“陛下,我这一双儿女可好?”武顺面露得意之色——这对孩子可是她日后富贵的本钱啊!
“好、好……”李治回过神来,“令郎年少英俊,一表人才,可有功名在身?”
武顺求的便是这句话,忙道:“还不曾入仕,陛下……”
“暂充千牛备身,日后朕予提拔。”李治说的是贺兰敏之,眼睛瞅的却是少女贺兰氏。
武顺大喜,忙摁着敏之给皇帝叩首,杨氏高兴得直念阿弥陀佛。说话间王伏胜凑上来:“启奏陛下,有几挑皇后乡人进献的果品,该如何处置?”皇帝不能随便收百姓的东西,何况皇家所用皆上品,哪在乎这些?
杨夫人自然要为乡人美言:“东西虽没什么好的,但皆百姓虔诚贡奉,陛下莫要嫌弃。”
李治回头看,见有四五挑果子,都用刷得干干净净的竹篓装着,盖着青布,乡民百姓能弄成这样已很周到,因而笑道:“难得百姓这片心,但朕不用,宫人尝几个便罢。择一挑好的给英公送去吧。”
“是。”王伏胜当即唤过俩小使挑着果子跟他去;行至仪门之下回头一望,皇帝还在那儿跟武顺母女磨磨叽叽。王伏胜不禁感慨——万岁哪是娶了位皇后,分明娶了一家子,所有娘家人全照顾到啦!
晋阳宫比不得东西两都,没有中书、门下之所,县府也毕竟招待不下太多官员,所以宰相就歇在最外面几座宫殿的侧室。王伏胜哼着小曲出仪门向东行了一阵,忽然想起太子近几日玩得劳乏,一定早就睡下了,唯恐惊扰又转而向西;穿廊过院,却见原本无人的仁寿殿里隐隐有灯光,大门却紧紧关着。
王伏胜不免起疑,打发小使挑着东西先走,自己轻手轻脚凑前,想看看怎么回事。哪知刚踏上殿阶,忽听里面传来哭声,继而有个浑厚的女声道:“迟矣!小妹原不打算为难您,可祸从口出,您……”
皇后?!王伏胜心头一紧,此时大可拔腿一走躲开是非,但他实在难抑好奇,还是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悄悄往里偷窥。
隔着窗纱一切都朦朦胧胧,殿内灯光又很昏暗,显得甚是诡谲。但见有一女子端然坐于正位,虽瞧不清面容,必定是武皇后;身边有几个穿明黄色衣服的人,定是宦官;而殿中央还跪着一人,挽着发髻身材清瘦,似是个妇人,正呜呜咽咽,做叩首恳求状。
正诧异间皇后起身,款款走到那妇人面前:“大嫂,您哭什么?这是您老的福分啊!此地乃晋阳宫,是皇家禁地;此殿乃仁寿殿,多吉祥喜庆?在这儿尽了我的仁、全了您的寿,岂不是美事?”
“妹……娘娘!我年纪大了,灌了几杯马尿管不住嘴,以后再不胡说八道。我、我该打!该打……”说着里面响起一阵啪啪之声,似是那妇人正扇自己耳光。
皇后从宦官手里接过件什么东西,咯咯笑道:“瞧您,这是怎么闹的?打起自己来了,用不用小妹帮您啊……”话音未落,忽然“啪”的一声响,比那掌嘴声响亮百倍。
王伏胜心头一震,这才知她竟然拿着鞭子;再细瞧,那妇人双手掩面哀号起来。紧接着又一个声音道:“你们都瞎了?难道还要娘娘亲自动手?”说话的是范云仙。随着这声吩咐,几个宦官一拥而上,各持皮鞭殴打那妇人。
那妇人惨叫不止,在地上打着滚,但滚到哪里皮鞭就落到哪里,打得她无处可躲,痛哭求饶:“娘娘!您是我亲娘!是我一家的亲娘!饶了我吧……啊……”
皇后不为所动,回归座位,就一声不吭地看着。王伏胜受惊匪浅——他伺候两代天子,莫说后宫女子,就是皇帝也没动过此等私刑,这把人打得遍体鳞伤,轰出宫外成什么样子?
但皇后显然比他想得周全,转眼已打了四五十鞭,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似要把人活活打死!妇人身上衣裙也已被抽烂,地上到处是碎布条,早已无力再翻滚,只是趴在那里抱着脑袋不住哀号。那凄惨的声音简直已不似人发出的。
王伏胜瞧得心惊肉跳,却听皇后突然开口:“天色已晚,本宫有点儿倦了。”
只这漫不经心的一句,又有两个宦官挥鞭而上,众人抡动臂膀,一顿狂抽。突然有一鞭下去,那妇人猛然惨叫一声;王伏胜隔着窗纱瞧不真切,但见一阵黏糊糊的、说不清是血是肉、是液是块的东西从她身上迸出,绽了一地。
“啊……”王伏胜双腿一软,再也不敢看下去,正要转而溜走,忽觉面前窗户“哗啦”一声敞开。
“谁?”刺眼灯光闪过,露出范云仙那冰冷的面孔,微一迟疑也辨出是王伏胜,随即挤出一缕阴笑,“王公公,既到此怎不进来?”说罢已隔着窗口把手搭在王伏胜肩头,硬拉着他往里看。
王伏胜早惊得体似筛糠,见里面都是皇后的亲信宦官,他哪里敢向地上那人……不!那摊东西瞧一眼?但余光还是不经意间扫到,那显然是个老妇,苍老的皮肉根本经不住几鞭子,早已血肉模糊,满头白发被血染红,趴在那里连呻吟的气力都没了,止不住抽搐。然而没有停下的命令,宦官们兀挥鞭猛抽。
每打一下王伏胜不禁眯一下眼,唯恐横飞的血肉溅到自己脸上。而武媚娘竟满不在乎地斜倚在那里,屈一腿、伸一腿,一副很舒服的样子。转眼又是三四十鞭,范云仙斥道:“别打了!没见脊梁骨都露出来了吗?早断气了。”众人这才罢手。
媚娘掩口打个哈欠:“本宫的规矩你们晓得吗?”
“都给我听清楚……”范云仙接过话茬,不知是警告在场众人,还是特意警告王伏胜,“谁敢把今天的事到处说,管保比这人更惨。”
媚娘却一副很和蔼的口气:“别吓唬大伙了,明天通通有赏,该歇息的歇息去吧。”说罢这才抬眼看王伏胜,“王公公有事吗?”
王伏胜心都快蹦出来了:“没……陛、陛……”饶是他伺候主子半辈子,竟也语无伦次。
范云仙一阵莞尔,低下头做出一副诚心求教的样子:“王公公,我年轻不晓事。眼前死了个人,您说该怎么办?”他做事周到至极,情知王伏胜伺候李治多年,难免背后汇报,故而要将其拉下水。
王伏胜暗骂这小子阴损,却也没办法——这位皇后娘娘实在太过狠辣,倘若不为她办这件事,谁知日后什么下场?哆嗦半晌他才渐渐稳住心神,强笑道:“悄悄交与侍卫,抛到荒郊野外就是了。”
范云仙不饶:“若有人问起,就说皇后让打死的?”
“不!是歹人趁乱入宫,欲偷皇家珍宝,被抓住打死的。”
“高明啊!”范云仙赞道,“这可是您想出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王伏胜只得咬牙认下。
“成!”媚娘晃了晃脖子,慵慵懒懒道:“本宫也乏了,就劳烦你俩去办吧。”说罢竟朝他嫣然一笑。
“是……”王伏胜瞧着她那妩媚娇艳的笑容,从脊梁沟蹿起一阵寒意——她哪是我大唐的皇后,分明是嗜血的罗刹!
第40章 李治突发风疾,媚娘临危参政()
一。李猫弄权
显庆五年四月,李治结束在并州的巡游,但他没有直接回长安,而是去了洛阳。一者合璧宫修建完毕,他和媚娘想到新宫殿住住;再者东征百济的战争已经开始,东都洛阳更便于接受战报。这次不仅是皇帝、皇后、太子,连中书门下、尚书六部、御史台乃至嫔妃、皇子、宫人全都移至洛阳——李治亮明态度,不破百济誓不西还。
或许是皇帝的坚决态度使然,这场仗一开始就打得很漂亮。昔日李世民东征高丽兵败而回,大唐意识到水军的重要,因而从贞观二十一年起大造海船。这项工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且不论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单单运输就要走过大半个天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为保证海船质量,造船所用木料都是从剑南诸州采伐而来的长达百尺的良木,通过水路自巫峡运达江淮;并召集江南十二州的能工巧匠精心修造,再由海路北上并完成试航,最后抵达青州、莱州备战。功夫没有白下,通过十多年努力,大唐已拥有数百艘大规模海船,其中不仅有运送辎重粮草的储备船,更有许多又快又坚固的战舰。
苏定方率大军自成山渡海,直逼熊津江口(今韩国锦江),百济王扶余义慈闻报大惊,匆忙调集一切可以调动的军队南下布防,意欲将唐军阻于海上。可螳臂岂能挡车?苏定方非但驰骋大漠勇不可当,指挥水军也颇有法度,在海上排出一字长蛇阵,乘风破浪直扑敌阵。百济军虽有保家卫国之心,无奈数百艘船无边无沿,根本防不胜防;左右两翼唐军迅速登陆,迂回防线之后,两面夹击。百济军大乱,被唐军斩杀数千人,余者溃不成军四散奔逃。大唐旗开得胜,顺利占据熊津江口,继而水陆并进,向百济国都泗沘城(今韩国忠清南道扶余郡)步步逼近。
战报传到洛阳,李治君臣自然很高兴。不过随着好消息而来的还有一个不大的坏消息——给东征军运输的一批粮草因在海上遭遇风浪,翻船沉没。
宣政殿朝会上,李义府将此事上奏,并且大发议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需补给关乎成败。负责运输粮草的青州刺史刘仁轨难辞其咎,必须严厉惩处以儆效尤。”
李治似乎完全沉浸在旗开得胜的喜悦中,并没把这件事看得有多严重,只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依爱卿之意,该如何处置?”
李义府一反平日“微笑和善”的态度,满脸愤慨道:“军资粮草皆百姓血汗。刘仁轨为官失职酿成大祸,不斩之,无以谢天下百姓!”莫看他一脸凛然正气,其实此事根本就是他私下捣鬼——当初刘仁轨审理毕正义案,搞得他狼狈不堪,觅得良机此仇焉能不报?
刘仁轨负责此次东征的粮草运输,事关三军安危,岂敢玩忽职守?在这批粮食运送前他已观察到海上天气变化,决定推迟出海。李义府却认准这个报仇的好机会,以中书之令相压,硬逼他按时发船,结果真出了问题。事后李义府又派心腹监察御史袁异式去调查,临行前特意暗示:“君能办事,何忧无官?”
袁异式心领神会,到达青州后立刻拿出袁公瑜当初逼长孙无忌悬梁自尽的架势,冷言冷语道:“您在朝中得罪了谁,想必自己心里也清楚,我看您还是早作打算吧。”若是泛泛之辈听到这些话早就被吓住了,与其被害得身首异处、家破人亡,不如自我了断保家人平安。但刘仁轨昔日当个小县尉就敢打死四品官,岂是几句大话能唬住的?他相信朝中还有公正的声音,当即毅然回绝:“本官既然失职,自当受国法处置,就算明正典刑斩首市曹,亦无所惧。可若要我草草一死趁仇人之愿,刘某人绝不甘心!”袁异式再三恫吓大话说尽,终究奈何不了他,这才暂时将其拘禁,将案卷上缴朝廷。李义府一心要将他置于死地,于是亲自出马,在李治面前告这一状。
朝堂之上群臣以异样的目光看着李义府,如此构陷于人实在明目张胆,但却没人敢说什么,就连许圉师也欲言又止——李猫二次回朝任相足见圣眷之深,一到任便治死李崇德足见手段之狠,况且最近他又修成《氏族志》,颇得皇帝、皇后赞赏,正是炙手可热之时。
因“志”与“治”同音,触犯圣讳,新修订的《氏族志》更名为《姓氏录》,叙天下二百三十五姓、二千二百八十七家,共列九等。自皇族李氏以下,当今皇后武氏与元贞皇后独孤氏、太穆皇后窦氏、文德皇后长孙氏并列;除此四家后姓之外,酅(xī)公、介公及三公、太子三师、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仆射皆为第一等;文武二品官及参知政事为第二等,再往下按官职品级以此类推,官高者等级高,官低者等级低,五等以上才算士族。更狠的是,官职决定的姓氏等级仅包括本人和至亲子弟,就算是出自同族也必须各算各家。
这样的分级方式把原先的家世门第都否定了,一切都靠官阶说话,凭你是几百年的旧贵族,只要家里没人当到五品便与士族无缘;反之即便大字不识、家里穷得叮当响,只要上了战场敢拼敢杀,立功升到五品,就可归入士族行列,家里人也可享受朝廷给予的恩惠。比如李义府,饶阳寒门出身,凭三品宰相头衔就混上个第一等,那些山东望族、关陇名门哪肯依?都将《姓氏录》斥为勋格(功劳簿)。不过有骂的就有捧的,如袁公瑜、侯善业等因废王立武蹿升的人,还有苏定方、薛仁贵等靠军功晋升之人,他们可都乐开了花。
朝廷颁布新书,下令将旧版《姓氏录》一律焚毁,继而诏令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五姓七大望族,今后不得互相婚配;以前不同门第间通婚,门第低的要给门第高的一笔“陪门财”,此举今后一律视为卖婚,严令禁止。据坊间传言,之所以有此诏令是因李义府为儿子求娶高门之女,不得应允心中衔恨。但不管贵族怎么痛骂,李义府算是给李治和媚娘立了功,尤其是把文水武氏列位第一等,牢牢攀上皇后这棵大树。前几日他还抓住一个吏部官员调动的小错,煽动党羽弹劾卢承庆,致使其外贬润州(今江苏镇江)刺史。如今风头正盛,谁敢轻易招惹?
群臣默然望着这一幕,哪知李治也很沉默,既不赞成杀刘仁轨,也不表示反对,只是满不在乎地坐在那里,信手翻弄东征捷报,大家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