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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下意识地望了阴行功一眼,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黄巡官立马沉下了脸,追问道。
“没,没给过工钱”杨凌犹豫着答道。
阴行功见状,忙替杨凌解释道:“两年前,小崽子他娘托驿中伙房的老蒋为他在驿中谋一份差事,当时职下同他娘说定,就由他替三郎放羊,驿中包他的吃住,不再另付工钱平日里羊群由小崽子带回驿站圈养,如遇风雪,偶尔也会留在三郎那里过上一夜”
关跃站在一旁,阴沉着脸重重“哼”了一声。
杨凌也对阴行功如此急于替自己向黄巡官做出解释的举动表示不解,认为他这么做无异于暴露了内心的不安,极有可能招致黄巡官对他更大的怀疑。
然而,出乎杨凌和关跃两人意料之外的是,黄巡官竟似乎相信了阴行功的一番解释,点了点头,对阴行功说道:“随本官同来的两名典记已在清查飞狐驿的帐目,三两天就会有结果的。行功,在此期间,小崽子就交由你来看管,不经本官允准,不许放他出驿站一步。”
黄巡官话音未落,关跃已跨前一步,冲阴行功请求道:“驿长,就把小崽子交给在下看管吧。”
阴行功微微皱了皱眉,说道:“这两天长孙总管正随突厥都蓝可汗在元尼那山会晤高丽使节,可能随时都会有发往长安、广陵两地的紧急驿报需要你亲自传送。小崽子本来就住在伙房,还是交给伙房的老蒋来监管,只要他不出驿站,也不必太拘着他。”
杨凌却因黄巡官下令将自己软禁在飞狐驿心中后悔不迭:出不了飞狐驿,岂不就意味着自己无法返回落鹰潭,寻找回家与母亲团圆的路了吗?
第4章 穿越前后的遭遇竟如此相像()
飞狐驿的伙房设在第三进院落当中,这里也是在飞狐驿当差谋生的几十名驿卒、驿隶住宿的地方。
后来,杨凌经向驿站的伙夫老蒋打听方知,飞狐驿共有五进院落:头一进是驿站传接驿报及豢养驿马的所在;第二进院落则专供驿长阴行功和关跃等驿站中七八位有身份的驿吏日常议事、歇宿所用,黄巡官及随行的典记、护卫也住在第二进院里;伙房所在的第三进院落与供南来北往官员在驿中留宿的第五进院落之中,隔着一进府军驻扎的第四进院落。
按照阴行功的吩咐,杨凌在两名军士的押解下返回了驿站伙房,这才发现,他这一世的养母娄氏并没有听从关跃之前的吩咐回家歇息,而是仍坐在伙房里边和老蒋拉扯着家常,边等候自己归来。
杨凌之所以一见到娄氏便认定她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而是养母,是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年轻了:浑身上下穿着的虽然是缀满了补丁的粗布衫裙,可仍然难以掩饰住她绰约的风姿和不过二十几岁的实际年龄,古时女人即便是婚嫁生养得早,一位仅比自己年长十岁左右的女子也不会是自己的亲妈吧。
“崽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杨凌一走进伙房,娄氏就迎着他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着他问道。
杨凌穿越前虽然谈过一场恋爱,可却不习惯被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女子拉着自己的手打量个不停,轻轻挣脱娄氏的手,红着脸摇了摇头。
“娄大娘,小崽子回来了,你也可以早些回家安歇了。崽子,饿了吧,我这儿给你留着羊汤和饼子呢,快过来喝上一碗,暖暖身子。”老蒋瞧见两名押解杨凌来的军士并没有离开,而是一左一右站在了伙房门外,走过来一边催促娄氏趁早回家,一边招呼杨凌吃饭。
“我去问问他,倒底出了什么事?为何要如此对待崽子?”娄氏也发现了伙房门外站着的两名军士,面带不悦地迈步就朝外走去。
“大娘子,从并州来的巡官老爷今天刚进驻飞狐驿,你还是少惹麻烦,早点儿回家去吧。”老蒋跟着往外追了几步,眼见娄氏被两名军士拦住了,忙劝她道。
两名军士向老蒋问明了娄氏的身份,得知她是附近居住的百姓,今日来驿站是送缝补好的袍服给驿站里的差人后,便吆喝着她离开驿站,回家去了。
目送娄氏在两名军士的吆喝、逼迫下无奈地离去,老蒋叹了口气,转身走到灶台前,为杨凌盛了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又拿过块粗面饼子塞到他手里,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喝着羊汤、吃着饼子,忍不住开口教训杨凌道:“崽子,你娘为了你,可是什么都豁出去了,你可得记着你娘的好,日后多多孝敬、报答她才是,听见了没?”
杨凌嘴里含着尚未咽下的半块饼子,冲老蒋点点头,又不解地脱口问道:“你说什么,她为我,都豁出去了什么?”
“你小子,都这么大了,跟我装什么糊涂!”老蒋抬手给杨凌来了一记脖溜,板起脸责问他道,“你不想想,没有你娘,每天四处野跑,替人放羊的好差使怎么会落到你的头上?”
杨凌后脖梗虽然挨了一记,却不生气,大睁着两只眼睛问老蒋道:“方才我娘要去找的,不会是驿长阴行功吧?”
老蒋抬眼望了一眼门外,又给了杨凌一记脖溜,没好气地骂道:“娃娃家胡吣些什么,快吃你的,吃饱了喝足了滚回去挺尸吧,只要熬过了这几天,阴驿长没事了,你们娘俩也就没事了。”
当晚,老蒋被赶到了别处去睡,两名军士将杨凌夹在中间,三人同睡在了紧邻驿站伙房的一间小屋的一铺炕上。
黄巡官把杨凌交由正受到稽查的阴行功看管,而阴行功并没有如杨凌预料的那样派他的义子阴全来看管自己,反而派了两名不相干的军士将他不分昼夜看得死死的,使得杨凌不免犯起了糊涂:他原以为黄巡官必是收受了阴行功给予的好处,才有意将自己交给阴行功的,如今看来,显然并非如此,黄巡官通过此举试探阴行功会不会教唆自己串供的可能性还居多些。
杨凌并没兴趣掺合到这起贪污案件当中去,他只是担心自己会受到这起案件的牵连,无法返回落鹰潭去探寻潭底是否确有一个神秘的洞穴,把他送回到穿越前,送回到妈妈身边。
闭着眼在炕上假寐了没多大一会儿,身边便响起了两名军士响亮的鼾声,杨凌轻轻翻了个身,独自想起了心事。
早在随阴全返回飞狐驿的路上,杨凌就根据种种线索推断出了自己极有可能穿越回了一千多年前的隋朝:
首先,强行借走阴全驿马的俊朗少年如果真的是中国历史上的大唐名将,隋唐演义中的风尘三侠中的李靖李药师的话,那么据此可以判断出自己穿越回的是隋唐这一历史时期;
关于这一点,也可从阴全等人一再提及的突厥这一民族称谓中得到佐证。杨凌虽然仅有中学历史的底子,但也能回想起突厥这个称谓是在匈奴之后,蒙古之前,中国历史上对北方游牧民族的称谓。
其次,最为重要的是,从阴全指责自己冒充国姓这一点仔细回想,除了能想到隋朝的皇帝姓杨之外,杨凌还想不起有其它朝代的皇帝是杨姓,杨姓会被当时的人们当作国姓。
关于隋朝,杨凌所知仅限于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这对父子皇帝,著名的大运河,古老的赵州桥,还有隋朝末年那场大动荡,除此之外,就再没有更多的记忆了。
自己要是真的穿越回到了隋朝,不就意味着从此以后,自己将过上没有手机可打、可玩,没有汽车可坐,没有电视可看,没有有太多的没有了的生活了吗?
想到这儿,杨凌痛苦地睁开了眼睛,仰面盯着黑黢黢的屋顶,强迫自己把思绪拉回到了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人和事上:
娄氏虽然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看样子应当是自己这一世的唯一一位亲人了,稍一琢磨老蒋的话,就不难猜测出她多半与飞狐驿长阴行功二人之间有男女奸情,否则自己附身的这位小崽子决无可能被阴行功视为心腹,知道那群羊背后的秘密。
这与穿越前自己的遭遇何其相像啊!
记得就是自己十六岁那年吧,妈妈被买断工龄、下了岗,为保住抚养权不被已再婚的爸爸夺走,也为能给他提供一个较好的生活环境,四处借钱开办起了一间小小的牛肉面馆直到两年前遇到施副队长前,依靠着这间小面馆带来的收入,母子两人的生活虽不宽裕,但温饱度日还是绰绰有余的。
施副队长是辖区分局治安大队的副队长,两年前被人当作再婚的相亲对象介绍给了杨凌的妈妈。
与施副队长交往后不久,妈妈就因从侧面打听到此人不仅嗜赌成性,还到处沾花惹草,与多名女子不清不楚,断然拒绝了他的求婚,本以为母子二人的生活与此人无关了,却没想到,在杨凌从学校毕业,打算全心全意地帮衬着妈妈将小面馆的生意做大做强的当口,施副队长再次出现在了他们母子的生活当中,将一张协警的录用通知单放在了妈妈面前,并向妈妈承诺,只要杨凌干满三年协警,他就有办法帮他转正,成为正式的警察。
妈妈动摇了,在得到施副队长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从今往后戒赌戒色之后,不但竭力说服儿子到警队做了一名协警,还同意与施副队长继续交往下去。
结果,杨凌到警队上班不到一年,就打听出了施副队长其实是觊觎自家那间生意日渐红火起来的面馆的一半股份,为给他自己退休以后寻找退路,才主动帮自己找工作的,于是,杨凌便背着妈妈,向警队递交了辞职信
同样是单亲家庭,前后两世的母亲都是为了自己委身、屈从于权势人物,并且,驿隶的身份也同协警差不多,自己穿越前后两世竟然面临着如此相像的遭遇和命运,不能不使杨凌心生感概,久久难以平静。
唯一不同的是,穿越前自己辞了职,还可以帮妈妈经营面馆或者另找工作,而穿越后看样子自己和养母娄氏一无所有,如果寻找不到能带自己穿越回家的路,被迫留在一千多年前的隋朝,自己今后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呢?
杨凌几乎看不到身为飞狐驿隶、眼下麻烦缠身的小崽子前方的人生道路上有丝毫光亮,只得心绪烦乱地扯过被子,蒙上脑袋,强迫自己睡觉了。
第5章 人活一世,吃喝二字(上)()
第二天早晨,杨凌是被饿醒的。
昨晚许是饿极了的缘故,他囫囵吞枣地喝下一碗羊汤,两块粗面饼子,当时觉得饱了,没想到这点儿东西到了他肚里,只够他前半夜消化的,等到次日天亮,杨凌感觉腹内空落落的,像是前心贴到了后背,脑袋虽然昏昏沉沉的,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翻身从炕上爬起,不见了身边睡着的两名军士,打着哈欠走出小屋才发现,两名军士似乎已吃罢了早饭,正一前一后把着两道院门晒太阳呢。
“看来只要我不出这进院子,他们就不会盯我盯得太死。”杨凌笑着冲两名军士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走进了旁边的伙房。
伙房内,只有老蒋面朝里在一眼灶台旁不知忙碌着什么,听到杨凌走动的声响,老蒋转过身冲他努了努嘴:“汤和饼都是现成的,自己盛着吃吧。”
老蒋煮的羊汤虽然美味,可汤里连一粒肉末都没有,杨凌提鼻一嗅,似乎嗅到了羊肉的香味儿,嘴里答应着,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向老蒋身边挪去,踮起脚隔着老蒋厚实的肩膀探头望去:哇塞,老蒋正在用砂锅炖着满满一锅香喷喷的羊肉!
杨凌肚里的馋虫立马被勾了出来,赔笑央求老蒋道:“蒋大叔,你赏我两块肉吃行不行?”
老蒋回头看到杨凌就站在自己身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砂锅里的羊肉,轻轻啐了他一口,说道:“你小子做什么美梦呢,巡官老爷和阴驿长他们昨晚忙活了几乎一夜,这锅肉是煮给他们吃的,你小子也敢吃?乖乖地滚到一边喝你的汤,吃你的饼吧。”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杨凌强咽了口唾沫,眼睛仍望着砂锅里的肉,一边走到煮着羊汤的大铁锅前盛汤来喝,一边问老蒋道。
“具体的我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发生了大事。”老蒋专心致志地翻着锅里的羊肉,观察着肉的颜色,头也不回地答道,“或许巡官老爷在飞狐驿呆不长,今天就要返回并州去了。”
杨凌只对砂锅里炖的羊肉兴趣不减,捧着汤碗又凑了过来,嘻嘻笑道:“大叔,我就要一小块肉解解馋就行,老爷们不会发现的。”
老蒋心软,架不住杨凌一再地缠着自己央求,用舀勺舀起一大块羊肉回身放到杨凌手中捧着的汤碗里,狠狠啐了一口:“填不饱的小崽子,还不滚!”
杨凌遂了心愿,喜滋滋地跑到另一侧的灶台旁,伸手拿了块粗面饼子,就坐在伙房的门槛上,脸冲外“哧溜哧溜”地吃起饭来。
一大块香喷喷的羊肉下了肚,杨凌登时感到肚子里有了底,不再空落落的难受了,又见偌大的一进院子里空空如也,禁不住向老蒋搭讪着问道:“大叔,这院子里住有不少人吧,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你小子吃了肉,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啦?”老蒋分明对杨凌向自己问出这样的话感到奇怪,回身盯了他一眼,嘴里仍答道,“这院子里住着五六十号人哪,却没一个像你这么有福气的,他们忙着到各处关隘、镇戍传递驿报,恐怕要忙到晌后才能回来吃上一顿饱饭哪。快点儿吃,吃完了帮我劈柴、添水,给大伙准备晌后饭!”
“大叔,瞅这架势,我是出不去这进院子了。”杨凌朝一前一后把住两道院门的两名军士扬了扬头,问老蒋道。
“算你小子有福,或许黄巡官一走,你就可以到外面野着放羊去了。哎,我正要问你呢,今早我到隔壁的羊圈瞅了一眼,怎么只有小黑一条狗,大黑呢?”老蒋边把砂锅里炖熟的肉往外捞,边问杨凌道。
“大黑它它和羊群一起都被三郎留下了。”杨凌还拿不准要不要把大黑已被人杀死,和赤须壮汉强行从自己买走羊群的事告诉老蒋,只好临时撒了个谎。
“不对吧,你给我进来。”老蒋招手叫杨凌走到自己近前,压低声音问道,“快两年了吧,我可从未见过你把羊群留给三郎,带着一条狗回来过。娃儿,你老实告诉大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杨凌低头想想,自己虽和老蒋只相处了不到一整天,可据自己昨晚到今天的观察,他理应是除了年轻的养母娄氏以外,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了,于是抬头就要对老蒋说出实情。
偏赶在这时,伙房外的院子里远远传来阴全的叫声:“蒋大叔,肉炖好了没有?巡官老爷正等着吃罢了饭回并州去呢。”
老蒋忙不迭地答应一声,转身端起满满的一盆羊肉,冲杨凌使了个要他留在伙房等自己回来的眼色,急匆匆地走了。
杨凌跟着走到伙房门口,想请阴全把那条名叫小黑的牧羊犬唤来陪陪自己,刚走到门口,却见阴全的身影在通往第二进院子的院门处一闪就不见了。
昨晚自己猜想得应当不错,阴行功不把自己交给干儿子阴全看管,多半已察觉出了黄巡官的别有用意,是有意为之。杨凌目送老蒋的身影穿过院门,消失不见了,暗自寻思着返身走进伙房,想看看自己能帮老蒋做些什么。
伙房里除了三眼灶台,两大锅煮得咕嘟咕嘟冒热气的羊汤、四五笼屉蒸好了的粗面饼子之外,在挨着灶台的一侧山墙下堆放着几十个白萝卜,萝卜堆旁有四口粗陶大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