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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尽胡人，恢复汉人江山？难道隋朝的皇帝不是汉人吗？”杨凌揣摩着商略的话，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
李佛子原是交州俚帅出身，自然听得出商略说这话的言外之意：他李佛子如要成就大事，必须要仰仗他商氏兄弟率领的“雁巢”残部，打出“杀尽胡人，恢复汉人江山”这一旗号，才能招募得成千上万的兵马，否则，只能占据几座孤岛，作草头王。
但他既因娄氏的不期而至对商氏兄弟为挑唆他起兵反隋谎称他就是“雁巢”要迎立的那位佛子产生了怀疑，继而决定不再一味地依靠商氏兄弟，而要培植自己的亲信以维护自己在叛军中至高的权威，也不愿与商略太过计较，过早地撒破脸，遂亲自替商略端酒布菜，拉扯起别的事来了。
商略对杨凌和李佛子结为异姓兄弟这件事似乎颇感兴趣，在席间先后两次向杨凌探问此事的真假原由，杨凌由于今天才受到李佛子的无端骚扰，心里想着若是对外公开确定了自己和李佛子的异姓兄弟关系，他大约就不会再来骚扰自己了，遂配合着承认了已与李佛子结成了异姓兄弟。
商略从杨凌口中确认了李佛子已与他结为异姓兄弟这件事，反而动摇了先前已在心中确认了的是李佛子害死娄氏的这一想法，遂更加坚决地要求李佛子将害死娄氏的隋朝细作交给他带回雷州了。
杨凌在旁听了，心里不禁暗暗叫苦：没想到自己无意间帮李佛子在商略面前洗脱了杀害娄氏的嫌疑，反倒把小萤给害了。
第312章 处处都是坑（上）（）
通常情况下，一个人为了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唆使人杀害了另一个人后，是决不会想到要和被杀之人的子孙后代结为异姓兄弟的，即便是和被杀之人的养子。可李佛子偏偏这么做了，并且还颇为自己这一近乎异想天开的决定感到得意。
当然，从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而言，他本是想把杨凌发展为自己的“同志”的，可当面对来者不善，已对他害死娄氏产生了疑心的商略时，李佛子忽然发现，能通过与杨凌结为异姓兄弟打消已拥有重兵的商氏兄弟对自己的疑心，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同时，他也想通过此举进一步试探出自己先前关于杨凌并非娄氏的同伙，甚至连娄氏的真实身份尚不知晓这一判断是否正确，进而决定是否有把杨凌笼络为自己亲信的可能性。
为此，李佛子在商略返回琼州的次日，就召集营中诸将，在中军大帐中举行了一场隆重的结拜仪式，与杨凌两人互换庚贴，歃血为盟，八拜结交，正式结成了异姓兄弟。当着众人的面儿，两人指天起誓：“生死与共，永不相负”。
在共同经历了一场具有强烈仪式感的结拜仪式后，说也奇怪，就连原本被逼无奈才答应与李佛子结为异姓兄弟的杨凌，自我感觉对李佛子也较之前前近了不少。
“听贡卓说，兄弟你在崖州时曾为他们做过一道‘椰汁煨羊肉’，甚是美味，今天能不能为大护法和营中众将做上一回来尝尝呀？”在结拜仪式过后举行的宴会上，李佛子带着亲切的微笑问杨凌道。
杨凌从崖州返回李佛子军中也有近一个月了，今天还是头一回听他请自己做道菜来尝尝，随即就省悟到：这是李佛子开始真正把他当自己人对待了，遂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杨凌出手不凡，满满八大盆“椰汗煨羊肉”端到中军帐中，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就被李佛子手下的叛军众将一扫而光，吃了个盆盆见底。
李佛子见众将吃得差不多了，遂笑呵呵地冲商略说道：“大护法，我已命人为雷州军中的兄弟们准备了一百头牛，五百只东山羊，作为对兄弟们攻下雷州城的犒赏，另，给两位大护法每人准备了一条玉带，两名美女，嘿嘿，不叫赏赐，权当馈赠吧，请大护法点收。”
商略急忙起身道谢道：“多谢大帅赏赐，我兄弟二人定当竭心尽力报效大帅，及早拿下广州，拥戴大帅称王。”
“贡吉，陪大护法前去点收一应犒赏之物吧。”
“大帅，您不会忘了吧，杀害娄夫人的隋朝细作您还没交给我呢。”商略不失时机地提醒李佛子道。
“哦，请大护法先随贡吉点收一应物事，待到明日大护法返回雷州时，本帅自会将那隋朝细作交与大护法带回雷州祭旗的。”李佛子望了杨凌一眼，答复商略道。
待商略及营中众将各自散去之后，李佛子单独把杨凌留了下来，同他商量道：“兄弟，依你之见，大哥该不该把那隋朝的细作小萤交给商略带回雷州呢？”
杨凌因刚和李佛子八拜结为异姓兄弟，一时对他未加戒备，加之昨晚一夜没睡好，心里一直惦记着的就是如何才能阻止商略把小萤带走，便冲口答道：“千万不可。”
李佛子脸色一变，旋即强作笑脸，问道：“为何呀？”
杨凌反应极快，一发觉李佛子脸色不对，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立马反问李佛子道：“我还想问问大哥你呢？我娘究竟是什么人哪，为何商氏兄弟会对我娘的死如此关切？”
这本是他昨晚睡不着觉，为阻止李佛子将小萤交给商略而反复揣摩李佛子的心思意识到的一个漏洞：要想获得李佛子对自己的信任，以便将来能放自己离开，就必须和娄氏划清界线，装做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却没想到今天就有机会用上了。
李佛子没想到杨凌会突然向他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来，略一迟疑，打着哈哈说道：“啊，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娄夫人也是‘雁巢’中人，并且与商略还是旧交”
“我说我娘她为何要对我隐瞒真实姓名，原来是这样啊？”杨凌略显意外地喃喃说道。
“兄弟，你一定是早就猜到了，是不是？”杨凌恰到好处的表演果然骗过了李佛子，误以为杨凌事先对娄氏的身份已产生了疑心，今天不过是向自己求证罢了，遂亲切地笑着问杨凌。
“我毕竟与她只认识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对她以往的事不甚了了。大哥，你为何已认定小萤是隋朝的细作，是她害死了我娘啊？”杨凌这才开始为自己方才的冲动回答作起了解释。
“除了她，还会有谁？莫不是顾沁儿下毒害死了娄夫人？”李佛子似乎很不乐意回答杨凌的这一问题，粗着嗓门说道。
“不不，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是说，那天我亲眼目睹了小萤头一个用刀刺死了隋朝被俘的官员，如果她是隋朝细作的话，这岂不是太不可思议了吗？须知，民杀官在隋朝可是要诛灭三族的重罪啊！”杨凌忙将话题引到小萤的身份上来，有意不再去提谁才是害死娄氏的凶手。
“唔，这倒是。小萤那天刺死的可是隋朝雷州刺史唐三藏”李佛子盯着杨凌，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很快话锋一转，又说道，“可是对她自称是‘雁巢’前任大头领顾姿儿的女儿一事，身为顾家后人的顾沁儿是一口否认，坚决不承认她是顾家后人的呀。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小萤是隋朝派来的细作吗？”
杨凌也被小萤撒的这个弥天大谎着实吓到了，大张着嘴呆了一会儿，才惊讶地问李佛子道：“大哥，小萤真的自称是顾家后人？”
“这还会有错？她最初是当着商氏兄弟和娄夫人，向我亮明这一身份的。”李佛子确凿地答道。
第313章 处处都是坑（下）（）
杨凌一边重新整理着自己的思路，一边故作恍然地自语道：“我说原先代阿婆把小萤托付给我时，她怎么不愿去服侍沁儿呢，原来是这样”
李佛子听得一头雾水，问杨凌道：“代阿婆是谁，小萤和顾沁儿两人之间有过节吗？”
“代阿婆是小萤的娘，只要找到她一问，便可知小萤说的是不是假话了。”杨凌说着，又改了口，说道，“可惜，代阿婆现在平陵，大哥可能找不到她”
“你，你这不是说了跟没说一样嘛。要我说，明天干脆把小萤交给商略得了。”李佛子不满地瞪了杨凌一眼，索性说道。
“倘若她只是小萤的话，把她交给商略带回雷州祭旗也行，怕就怕她万一真的是顾姿儿的女儿，商氏兄弟得到她，可就有文章可做喽。”杨凌沉吟着说道。
“你什么意思？即便小萤真的是顾姿儿的女儿，商氏兄弟还能拿她做什么文章？”
“大哥莫忘了，昨日，就在这中军大帐中，商略曾对你说过的，他兄弟二人可是打着‘杀尽胡人，恢复汉人江山’的旗号才聚集了两万兵马的。如果顾姿儿这个前任‘雁巢’大头领的亲生女儿落到了他俩的手里，他们还会尊奉大哥这位俚人部落的首领为主吗？”杨凌半是真心替李佛子考虑，半是存心挑拨离间地提醒他道。
“可，如今还没人能够证明小萤就是顾姿儿的女儿呀她又亲手杀了隋朝的雷州刺史你让我再好好想想吧。”饶是如李佛子这样颇负心机的人，一时也被这相互矛盾的各种表象给迷惑住了，理不出个头绪来。
“不仅小萤不能交给商氏兄弟，而且就连顾沁儿也不能交给他们。”杨凌唯恐李佛子会改打顾沁儿的主意，忙又补充道。
“兄弟，咱们今天可是指天立誓，要‘生死与共，永不相负’的啊，你跟大哥说句真心话。”李佛子目光恳切地望着杨凌，问道，“如果没有佛子这个名号，离开了商氏兄弟的辅佐，你认为大哥能走到哪一步？”
杨凌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劝李佛子见好就收，归降隋朝，而是保持了沉默不语。
“哎，我也知道，仅凭我麾下的这七千兵马，莫说是打到江南去了，可能连岭南都出不了，就会被隋朝的军队给全歼了。所以，我才会在起兵之初，就不顾商氏兄弟的极力反对，投奔了扶南国。想给自己找个强有力的外援。哪知，天不佑我，竟叫商氏兄弟仅凭两千兵马就攻下了雷州，这么一来，我可就进退失措，左右为难了。”李佛子见杨凌沉默不语，不免深感失望，遂大倒起心中的苦水来了。
“我没听明白，怎么商氏兄弟攻下了雷州，倒使得大哥感到左右为难了呢？”杨凌本因昨天李佛子欲与自己暖昧的事心里尚有些余悸，不愿见到他当着自己的面舒发感慨，然而当他听到李佛子主动提到投奔扶南国的事，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向他问道。
“兄弟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扶南国王派了人来告知我，说是扶南国王已拒绝了隋朝的要求，答应接纳咱们了，但严命我不得主动进攻隋朝，否则，就无法给咱们以庇护。如今的情势却是商氏兄弟不但已攻下了隋朝的雷州，而且正准备攻打隋朝设在岭南的重镇广州，这不是切断了我的退路了吗？”
“小弟只是一介商户，在这些大事上面帮不了大哥的忙。”因有了刚才的教训，杨凌点到为止，及时退了回来，说道，“可是，小弟觉得商氏兄弟已经流露出了与大哥并非一条心的迹象，所以劝大哥对他们还是留一手为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要我把顾氏两姐妹都留下来，以便日后制衡商氏兄弟，可是，目前尚不能确定小萤就是顾姿儿的女儿啊。”李佛子心里已基本认同了杨凌的说法，但对小萤和顾沁儿两人能否对商氏兄弟形成有效制约还没有把握。
“目前不能确定，不意味着今后不能确定，而如果大哥明天就把小萤交出去的话，也就失去这难得的机会了。”杨凌进一步引导李佛子道。
“咱们且不说这个，兄弟，我问你，除了扶南国，大哥现在是否就需要另觅退路了？”
这又是李佛子给自己挖的一个坑！
杨凌机警地绕过了这个坑，适时地向李佛子表忠心道：“无论大哥事成与否，兄弟都愿追随大哥左右，力保大哥性命无忧。”
“好兄弟，你昨日不是问到那个波斯商人乌有德了吗？走，咱俩一起去海边送送他吧。”李佛子伸手拍了拍杨凌的肩头，率先走出了中军大帐。
杨凌跟随李佛子来到了海边码头，却见一艘大船已经扬帆起航，驶离了码头，在船尾甲板上站着的一群人中，杨凌除了看到一头金发的乌有德之外，竟然还看到了李佛子手下亲信贡卓的身影，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李佛子难道派贡卓随乌有德一起去徐闻帮他寻找另一条退路去了？
“咱们来晚了一步，船已经开了。你看到贡卓也在船上了吗？就不想问问我派他去做什么了吗？”李佛子站在杨凌身旁，目送越驶越远的大船，顺口问道。
“不瞒大哥，我现在想的是可惜没托乌有德代我捎些‘救娃树’的树叶去徐闻贩卖，看看这是不是一条新的生财之道。”杨凌目不斜视地答道。
“哈哈，你放心，以后还会有机会的。”李佛子突然大笑了起来，亲昵地拍拍杨凌，转身走了。
这一天下来，杨凌直感到用尽了自己的脑力，才堪堪避过了李佛子存心给他设下的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大坑小坑，有种说不出来的疲惫和厌倦。然而，一想到自己今天说服李佛子留下小萤和顾沁儿，暂时保住了她俩的性命，也就心满意足了，索性不再去想今后如何带着两个女子逃离叛军控制的事了，一回到宿房，就倒头酣睡了起来。
第314章 恃兵而骄（）
杨凌这一觉直睡到次日临近晌午，方才悠悠醒了过来，还躺在床上默诵着昨日的功课，忽听帐外有人问道：“公子起身了吗？大帅请公子速到中军帐去一趟。”
杨凌心里不由得一沉，暗自忖道：“李佛子不会变卦了，要把小萤交给商略带回雷州去吧？”随即向帐外问道：“大帅没说有什么事吗？”
“大帅刚接见过商大护法，便命小的前来传请公子了”
杨凌心说不妙，立马从床上翻身起来，也顾不得洗漱、整容，随手扯过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急急忙忙地出了寝帐，跟着那传令的军士直奔中军大帐而来。
中军大帐内，只有李佛子一人凝神端坐，似在思索着什么事情，听得杨凌来到了帐外，忙说了声“兄弟，进来吧。”
杨凌进帐冲李佛子施礼已毕，尚没有开口，就见李佛子已起身离座，笑呵呵地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将他让至自己身旁落了座，亲切地问道：“兄弟自那繁花似锦的建康来到这偏远荒凉的琼州，可还过得惯？”
“大帅，你有什么事就径直吩咐吧，在下愿为大帅分忧解难。”杨凌起身拱手说道。
“兄弟果然是个爽快人，既是如此，我就照实说了吧。”李佛子敛起笑容，招手示意杨凌坐下，方才愤愤不平地说道，“今日一早，商略就跑来向我索要害死娄夫人的凶手，我遂按照咱们昨日议定的，命人找了一位被俘的隋军军士当做害死娄夫的凶手交给他，谁知商略却说，杀害娄夫人的凶手不是此人，而是随娄夫人一同来到琼州的小萤，坚持要我把小萤交给他带回雷州，并且还异常狂妄地声称，倘若不能交出杀害娄夫的凶手随他返回雷州，就要请我到雷州军中亲自激励三军将士，你说，这成何体统？”
“大哥，商略没有向您做出解释，他如何能肯定杀人凶手一定就是小萤，而非别人呢？”杨凌不解地问道。
“据商略说，是娄夫人当初来琼州军中一见了他，就指称小萤是隋朝官府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的。”李佛子睨了杨凌一眼，说道。
“那么，大哥是打算交出小萤，还是随商略返回雷州去呢？”杨凌思忖着李佛子传他来见的用意，问道。
“商氏兄弟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