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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江浙明军配合作战,他们不是瞎子,也能很清楚的看到这个军事政治集团的生机勃勃。早前的张自盛,在江西时男女老少加一起不过万余人,现在已经是国公了,麾下光是战兵既有上万。陈文既然愿意保证他们的地位,那日后的前途只会更加远大。
面对陈文的直截了当,李常荣很快就表明了愿意归附的态度,倒是陈奇策还有些犹豫,表示希望考虑个一两天再做回答。
并非陈奇策将军队视之私产不肯放手,今天放手,明天得到的更多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奈何他是武举人出身,武将抗旨从崇祯朝就并非鲜见,但是陈文如今的实力摆在这里,就不由得不让他多考虑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越王殿下如今声势,功高震主这四个字已经算不得夸张了。我是怕,日后真有那等不忍言之事,到时候我却还要背上背主忘恩的骂名。”
陈奇策披肝沥胆,李常荣叹了口气,也是默然无语。思虑良久,李常荣才将心中所想倾诉出来:“陈兄,看眼下的形势,这乱世可能用不了几年就会彻底结束了。你我二人如今不过是总兵一级的武将,日后如何根本不是咱们能够决定的。”
“是啊。”陈奇策叹了口气,随即回道:“放在那些士卒眼里,咱们都是难得的大人物,但是与西宁王、越王乃至是天子,咱们兄弟连个屁都不是。诚如李兄弟所言,日后如何,确实不是你我二人能够决定的。”
说到这里,陈奇策指着远处的军营乃至营门口出来的那一队江浙明军伙夫,继而感叹道:“而且就算是咱们真的想要如何,只怕下面的将士也未必不会有二心。”
………………
对于陈奇策、李常荣二人的招揽,陈文自身是有足够诚意的。控制广东,水师是不可或缺的,但是中间隔着闽海,江浙的舰船并不方便。
无论是陈奇策,还是李常荣,皆是经验丰富的水师将领,尤其是前者。陈文自是不能接受大小相制的所谓祖制,人皆有私心,身边尽是不听调遣的所谓友军,打得赢仗那才叫奇怪。而现在,满清未亡,受人掣肘的感觉如何他也深有体会,自然还是要设法将广东明军吸纳进江浙明军之中。
然而,吞并友军,这是犯忌讳的事情,陈文虽然早已想去收拾孙可望了,但是同时与李定国、郑成功等人交战,却还是从心底里不愿的。所以劝说友军自行加入,才可以堵住悠悠之口,至于武力兼并,能不用还是不用为妙。
如今,李常荣已经表示了归附之心,愿意交出所部兵权,接受陈文的节制。这是一个好的起点,陈文收复广州,诛杀尚可喜,大批的两广明军也在前来拜会的路上,至于能够吸纳多少,现在还是个未知之数,陈文却也不急。
军队还在继续推进,福建那边的官员、驻军则率先就位,说到底还是占了路途更近的便宜。金华的文官训练班的培训工作从未有断过,从金华到衢州,随后过了仙霞关就是福建地界,陈文在福建此前就已经有了三个府的地盘,如今不过是多出三个府外加一个州,人员的跟进速度还是很快的。
广东这边,很多事情还需要时间。陈文身在广州,再度恢复到当年刚刚恢复江西,以及去年收复南京时的那般忙碌,每天需要批阅的文件称得上多如牛毛,更需要时不时的到各处走一走,进行视察。
涉及两广的战事尚在进行之中,广州这边的一系列建设却要率先开展起来。各府县的官员没有就位不怕,暂且军管起来,让监军官和军法官配合随军幕僚先做事情。广州这边,首当其冲的是善后大借款的发放和审核,这是需要大量走访工作的。相较之下,广州城墙的修复就显得要简单得多了。
“这些苦力还听话吗?”
此番出征,江浙地区的苦力营里也抽调了部分有经验的军官,所以广东苦力营的架子很快就搭了起来。至于苦力,则依旧是被俘的汉军旗以及绿营的军官士卒,现如今正在热火朝天的工作着。
“请大王放心,没有敢不听话的。”
是啊,先饿几天肚子,不听话就是当众鞭笞,时不时再拉出去几个吊在苦力营的大门口作为装饰品,自然就治过来了。
“那就好,修缮完城墙,还有不少事情需要他们做呢。”
广东是新占领区,很多基建哪怕能够用尚可喜的,也是需要进行适当的改建的。广东东部还好,战事始终不算太过激烈,人口下降的比例还能看得过去,但是广东西部却是从永历、绍武争位开始就在拉锯,十年的时间,期间李成栋、尚可喜、李定国轮番来过,人口损失之大着实能够让人瞠目结舌。
人口下降,不仅仅在于官府能够控制到的人口,那些隐户也同时在大幅度下降,毕竟天灾人祸可是不管纳不纳税的。除此之外,此番出兵,陈文麾下也有数万大军,沿途各地都召集了一些辅兵,虽然大多已经回返当地了,但是如今坐镇广州,大军西进,广州的人力短缺就显得殊为明显了。
“大王,城里面有不少黑番鬼,看着有把子气力,不如拉去充当苦力。”
幕僚的谏言让陈文想起了最近在广州的一些见闻,明时来到中国的黑人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散居在东南亚的尼格利陀人,就是所谓的矮黑人,另一种则是尼格罗人,也就是非洲黑。前者多出于明初,毕竟距离东南亚比较近,东南亚的藩属国以矮黑人作为贡品入朝的记录并不鲜见,而后者则是明朝中后期被欧洲人贩奴过来的。
至于用途,一般也有两种,其一是充当家奴,与元末京城豪富之家的“家童必得黑厮,不如此谓之不成仕宦”区别不大。而另一种则是在明军中作战,例如萨尔浒之战中的刘綎麾下就有不少黑人士兵。
明朝的一些武将爱其悍勇,养为家丁、亲兵作战,其中郑氏集团从郑芝龙到郑成功的麾下都是有黑人部队的存在。但是陈文早年曾反对赴日乞师,幕僚自然也没有讨这个没趣的打算,干脆提出来充当苦力,也算是缓解人力紧张的情况一二。
“也行,把那些尚可喜所部家中的黑番鬼专门调出来去充当苦力。不过别给累死了,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卖给延平藩,一个也是好几十两银子呢。”
视察过了城墙修缮进度,回到行辕,陈文继续处理公务。天下各地情况俱有不同,广东亦是如此,别的不说,广州南部便有一个澳门如今正在葡萄牙人的控制之中。
葡萄牙人在澳门的存在,明廷最初对其心存抵触,后来碍于战事需要才默许了葡萄牙人在澳门的居住权,但是明朝依旧在那里设立有官府进行统治,接受澳门葡萄牙人每年缴纳的地租,设立海关征收舶税,置守澳官及以香山知县落实行政管理权和执行最终的司法处分权等,并非如后世的一些人为了洗白我大清而强行证明的澳门在明朝时就已经是葡萄牙殖民地。到了南明,永历朝曾向其借兵守卫桂林,皇宫之中除了永历天子以外更是尽皆信了天主教。
不过澳门对于永历朝的支持也仅限于那次助战,后来随着局势日趋偏向满清那一方,澳门的葡萄牙人也毫不犹豫的把教友抛诸脑后。但是此番攻陷广州,陈文从尚可喜书房的故纸堆里翻出了几份来往信函,恰恰正是尚可喜与澳门总督布加路之间往来的书信。
第三十章 主权()
书信的内容,一如双方的身份那般,从头到尾都透着不同寻常。
尚可喜托葡萄牙的澳门总督布加路为其向欧洲海商购买火炮、火铳,并希望澳门方面提供教官为其训练部队。而作为代价,尚可喜表示可以不再设立守澳官,以后香山县也不再对澳门落实行政管理权和最终的司法处分权,以后只要形式上缴纳租金即可。另外,如果合作愉快的话,还可以以南海郡王的身份向永历朝廷上疏,将澳门分封给葡萄牙人。
尚可喜的如意算盘打到了澳门的葡萄牙人身上,是想起了桂林助战的雇佣兵,还是受了洪承畴的刺激,这些他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放弃了行政和司法的权利澳门就变成了葡萄牙人租借地,而且是拥有实际上的治外法权的租借地,这却是陈文所不能容忍的。
不过书信翻到最后,布加路对尚可喜的回书中也没有将这些确认下来,双方讨价还价,不亦乐乎。
然而,这里面有一点问题存在,那就是自从陈文恢复江西南赣以来,广东巨变,澳门自然也就没人有功夫去理会了。现在的澳门不光没有守澳官,香山县也无法实行行政管理权和最终的司法处分权,甚至在尚可喜的默许之下,租金以及海关税收都已经停下来了,那里已经变成了有实无名的殖民地!
“把这封信送过去,只说本王请布加路阁下到广州府城一会。”
书信很快就送到了澳门,布加路是前年出任的澳门总督,正赶上陈文收复江西后引发的闽粤巨变。一个省被一支只有半个省的明军如风行草偃般收复,接下来的两个省的几路清军先后反正,一切来得太快,使得他对中国局势的第一印象就是满清这一蛮族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此时此刻,引领了这一巨变的大明亲王,拥兵十余万的大军头相邀,布加路心知十有八九是与尚可喜的书信有关,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前来。
布加路乘船而来,赶到时陈文已然接到了来自于各路大军的几份捷报。侯国远所部北上连山地区,不战而下;安有福所部收复肇庆北部及罗定州,兵进广宁县的那一个营更是趁势收复了广西梧州府的怀集县,现在大军已经开始了针对梧州的鲸吞蚕食;南下的张自盛所部轻而易举的拿下了广州和肇庆的南部,正在大踏步的恢复高州府地界。
广东全面收复在即,身在广州的陈奇策、李常荣这两支水师也正式宣布接受陈文节制,所部兵马改编为南海舰队。
诸事顺遂,乃是大势所趋。在这样的背景下,陈文相信,布加路以及他背后的葡萄牙王国也应该能够认清楚如今的形势。
“桂林城守,尔等能出兵助战,朝廷感念藩属护卫天朝之功,本王亦是甚为嘉许。”
陈文称澳门为藩属,以着天朝上国的语气说话,布加路则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明清两朝,澳门对朝廷的礼数向来是做得十足,极大的满足了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自豪感。
当年三顺王南下,湖广、广东、广西三省之地先后沦陷,即将成为大西军出滇抗清的攻击目标的湖广和广西不提,澳门所在的广东,尚耿二藩坐镇广东,永历朝怎么看都是要完的样子。澳门方面自然也主动向满清“呈文投诚”,表示甘为“天朝忠顺子民”,愿意凛遵受管制的一切规定。并且表示要“感慕皇上德威,寄居弹丸一隅,代守险要”,“竭力奉公以纳贡赋”,完全是摆出了一副天朝藩属的做派。
这个时代,欧洲人对中国的歧视还远没有产生,中央帝国也是广大欧洲人所仰慕、艳羡的对象。《马可波罗游记》在此居功至伟,而那些将西方科学技术带到中国的传教士和海商们也同样将中国在文化、经济等方面的鼎盛情状带回到了欧洲,引来了更多人对这个东方大帝国的向往。
“亲王阁下所言甚是,身为藩属自当为天朝效力,这是应尽的义务。”
澳门雇佣兵到桂林助战,乃是大太监庞天寿前往澳门争取的。这事情布加路虽然那时还不是总督,但却依旧是知道的。陈文此番找他来,上来提及此事,他原本的忐忑也是缓解了不少,自是立刻做出回应。
布加路如斯,陈文却无不恶意的想到。澳门方面的恭顺态度对明朝是如此,对满清亦是如此。不过等鸦片战争结束,这些“天朝忠顺子民”又突然想起了他们欧洲人的身份,哪怕国势衰微,在欧陆战事中连个站队的资格都没有,但是出于对满清朝廷之无知的了解,却还是通过讹诈的手段获取了大量政治经济方面的利益,并且迫使满清割让了澳门作为葡萄牙殖民地。
想到这里,陈文拿起了桌子上的几封书信,让从人转手交给了布加路。布加路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了陈文所指之事。
“亲王阁下,此事本人并没有同意。只是尚贼势大,澳门弹丸之地,不敢与之抗衡,只得虚以委蛇。”
“布加路阁下的汉学学得不错嘛,连虚以委蛇都知道,在中国都有不少人念错的,阁下连这个都能念对,看来是下功夫了。”
陈文的调笑,布加路也连忙回道:“亲王阁下有所不知,本人对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极为倾心,平日很喜欢读书……”
好像是长辈都喜欢爱读书的孩子,中国古代的官员对于喜欢学习汉家文化的蛮夷也是另眼相看,布加路显然是精于此道。只是这一通话说过了,却并没能从陈文的面上看到那种他以前接触过的大明和满清的官员的那种自傲。
“喜欢读书是好事,不过须得谨记,在中国,须得接受中国管理,严守中国之法,方可无事。”
“亲王殿下说的是,本人一定谨记。”
听到陈文这话,布加路立刻意识到了陈文接下来想要做什么。而接下来的事情,也没有太过出乎他的预料。
“来人,请姚知县。”
片刻之后,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文官随着亲兵而来,恭恭敬敬的向陈文施了一礼。布加路一看那鸂鶒图样的补子,当即就明白了陈文的用意。
果不其然,那文官行礼完毕,陈文便向布加路介绍道:“这位是新任香山知县姚启圣,日后便是其人负责管理澳门的行政。司法方面,另有官员,如今正在路上。届时,在澳葡人,行政方面,当服从知县领导,司法方面则服从本县提刑官约束,如有不服,可按照规定逐级上告,一切如故。”
这个姚启圣不是别人,正是后来为满清平定台湾的那个姚启圣。此人是浙江绍兴府人士,永历十年的如今其年岁已然三十有二,但入仕却比较晚,乃是到了天下大定之后的康熙二年,后来在三藩之乱中一步步由白身升迁到了福建总督的高位,也是当时的一个传奇人物。不过早在康熙二年,姚启圣其实就已经入仕,得到的第一个官职就是香山知县,结果因为擅开海禁被满清朝廷革职查办。
这几年江浙大乱,局势不明,姚启圣便在家中读书养气,等到陈文两蹶名王之后,他的妹夫黄锡衮借丁忧离开北京,他便直接进了文官训练班。后来陈文在文官任命报告中看到了他的名字,干脆直接将江西临江府新喻县知县改成了广东广州府香山县知县,在赣州等待赴任。
这个家伙在后世颇有些名气,其中多是源于一部电视剧,电视剧里的历史现实多有错谬,也当不得数。不过陈文在任命之前,专门派人查过此人的履历,深知此人绝非是个善茬,干脆让他过来折腾葡萄牙人,也算是人尽其用。
布加路自是明白陈文的意思,现在的澳门,由于闽粤巨变的发生,再加上广州此前乃是尚家的地盘,明廷触及不到,而清廷则更是鞭长莫及,反倒是成了一块权力真空的所在。原本明清两朝皆有任命的守澳官由于更迭而做不得数,香山知县更是自身难保,澳门反倒是彻底变成了葡萄牙人说了算。陈文为其介绍香山知县,摆明了就是要恢复明廷对澳门的统治。
两厢见礼,布加路也不敢争辩些什么,其实早在闽粤巨变之际他就已然意识到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