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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母娘还在旁边,陈文转瞬间浮现出了这等稀奇古怪的念头,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岂料再看去,周岳颖脸上的忧虑竟突然变成了不解。
唯恐被看到了心中所想,陈文连忙躲过了那道视线,去找寻声音的来源。就在这时,周岳颖的母亲身边窜出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看样子也就是十二三岁,梳着双丫髻,一袭浅色的袄裙将青涩而匀称的身段勾勒得恰到好处。明眸皓齿,长相也是甜美可人。不过这个小姑娘却不似其他的闺中女子那般,一点儿也不认生,一双大眼睛看向陈文的时候写满了天真和好奇。
“你好。”
话一出口,周岳颖的母亲便向陈文介绍道:“贤婿,这是本家长房的小九儿,颖儿的堂妹。”
原来是绍兴本家的女儿啊,怪不得会突然跳出来个妹妹,弄得陈文还以为是,哎,有时候反应太快了也未必是好事。
其实陈文若是晚离开南昌个一天,就能收到周岳颖的家书,其中就提到过本家长房来访的事情。只是周家和绍兴那边的本家已经断了联系好多年了,据说当初也是有矛盾才分家的,现在反倒是本家专程跑来,还带着一个小姑娘,看来郡王的威风已经吹到了绍兴,使得他们这个岸不得不过来就船了。
姑娘凑到了陈文身边,胳膊高高举起,歪着脑袋比划着,到后面更是踮起了脚尖。
“姐夫真高,祖父和爹爹都说姐夫是大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比她这个十二三的小姑娘个子高就是英雄了得,这小丫头还挺逗的。
微微一笑,陈文也知道,这时候才来,绍兴的本家出于士人的利益对他大抵也是不甚满意的,但却也没办法,只得凑过来,甚至就连这小姑娘的话八成都是她祖父和父亲教的。只是他们找了这么个小姑娘来说,一下子就让陈文听了出来,大概他们也不怕被陈文察觉,本就是为了示好,这样做已经很委婉了。
“外面风大,还是先进屋吧。”
十月中旬的下午,天确实是有些凉了,况且周岳颖和她的母亲一样,都是一身命妇的打扮,环佩玎珰,站久了只会更累。
只不过,当着丈母娘和小姨子的面儿,秀恩爱是不好做的,陈文看着墨儿扶着周岳颖向大堂走去,只是在旁边看护着,却也不方便亲自去做,而他的丈母娘和小姨子则有各自的丫鬟服侍着,很快就回到了屋中。
算算日子,周岳颖大概还有一个月左右就生产了,如今顶着个大肚子,哪怕出来迎接也不过只有片刻,回到房中时额头上却尽是细细的汗珠子,显然是疲惫非常。
“回房休息会儿吧。”
陈文关切的目光传来,周岳颖微微一笑,继而回道:“夫君,妾身没事,就是站久了有些不适应,坐一会儿就好。”
“听话。”
轻声细语的安抚,周岳颖便起身回返房中。坐下聊了两句,陈文的丈母娘和小姨子就告辞离开,她们本就是来陪周岳颖的,如今陈文已经回府了,实在不适合继续呆下去,尤其是那个小姑娘,尚且待字闺中,哪怕是在姐夫家过夜也是好说不好听的。
乘着马车,有卫队护送,她们很快就回到了周家。这个时辰回来已经是估算好的,因为陈文开完会,周敬亭就已经知会了家中。吃过饭,陈文的丈母娘回房休息了,而那个小姑娘却前去给她的父亲问安。
与此同时,陈文那边也早已回房了。自古至今,女人怀孕生产就是走一遍鬼门关,所以古人的生日也称为母难日,即是庆祝生辰之日,更是感念母亲自鬼门关将其带回之恩。
周岳颖腹中的孩儿,如今还没有生产,但是出身于后世那个陪产假的时代,这半年来却始终在外征战的陈文面对周岳颖可谓是满心的亏欠之情。反倒是他的娘子,对此感动之余,却也不甚以为意。
“作为女子,妾身也渴望夫君能陪陪伴在侧,但男人还当是事业为重,家里的事情,妾身自当一力担之,勿使夫君分神才是。”
将女子的柔荑收进手中,一向能言善辩的陈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紧紧的握着,借此将这份感动传递过去。
“只是妾身有孕在身,不便服侍。成亲之初,妾身还寻思着若是不方便服侍时,就让墨儿去服侍夫君,也算是全了陪嫁丫鬟的本分。可现在夫君已是郡王,墨儿的身份太低……”
周岳颖絮絮叨叨了半天,无非是纳妾的事情,陈文岂会听不出来。这本就是正妻的工作,只是陈文绝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在这时候提起,一旦联想到有孕在身还在给丈夫找小三,陈文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了起来。
“这几个月,你心里很苦吧。”
“妾身没有,妾身,妾身……”
男主外,女主内的时代,纳妾是正妻的工作,之所以会造成陪嫁丫鬟大多会成为家主的第一个妾室的社会现象,便是陪嫁丫鬟皆是正妻从闺中时代以来的心腹,用得放心。可是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对女子而言终究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然而,当出现一些特殊情况,女子无法服侍丈夫,比如怀孕的时候。那时候,与其留出给外面的野女人进到家里争宠的空隙,远不如让陪嫁丫鬟来填补这个空缺,顺带着还能为自己固宠。而陪嫁丫鬟也乐于接下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因为这已经是正常情况下一个卖身女子最好的结局了。
这几个月,虽然信上不提,但周岳颖肯定在担忧陈文在南昌一个人耐不住寂寞,在那里纳了个妾室回来,而她立刻就变成了“家里的黄脸婆”了。
一个人的思想再超越时代,想要融入其间,要不就是像李贽那样死于诏狱,要不就是顺从于时代,能够以一己之力扭转整个时代的人实在是凤毛菱角,更何况是周岳颖这般原本就只是接受了一些超越时代的理论,且不被时代所重视的女性。
语无伦次的女子轻声抽泣了起来,陈文叹了口气,双臂张开,轻轻的将其拢在怀中。
“所以你想让你的那个堂妹来给我做妾?”
“是。”
女子的回答很轻,但却显然不被陈文所满意。“这主意,是你家里出的?”
“不是,是妾身自己的想法,与母亲大人提起过,母亲大人也很赞同。”
周岳颖说的是实话,当娘的自然希望女儿幸福。这时代,女人要从一而终,男人却不必如此,所以找个知根知底的自家人来作为女儿在家中的臂助,也是一项极好的选择——不光是为了固宠,也是为了后代的利益增加一层保障,比如姐姐不在了,亲妹妹作为继室在士大夫家庭中就并不鲜见。
而现在,陈文的地位已经极高了。论实力,南明各势力中只有孙可望还勉强可以与其并驾齐驱,其他人根本连相比的可能都不存在。而爵位上,有明一朝,人臣活着时最高不过是国公,即便是现在,郡王也只有他和李定国、刘文秀这三人而已。综合起来,即便抛开永历,也更是坐二望一的局面,当然值得周家加大投资力度。
随着地位不断提高,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在不断的重新定位自身在陈文身边以及整个江浙明军集团中地位,这是不可避免的,就像他不是也在重新定位他自己在永历朝廷中的位置一样吗?
“乖,不哭了,都要当娘的人了,还哭鼻子,会被腹中的孩儿笑话的。”
看着眼前的人儿下意识的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肚子,破涕为笑,陈文的眼前又划过了那个小丫头俏皮的身影。
“至于你那堂妹,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为什么?”
“娘子不知道吗,三年起步,最高无期,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什,什么?”
周岳颖一脸的茫然,显然是不能理解这话的涵义,其实陈文脑海里也想起了与其相对应的另一句话,但却并没有说出口,只是简单的告诉周岳颖,这姑娘年纪太小,祖上是有规矩的,娶年岁太小的女子会折福的。
“怪不得夫君会喜欢妾身这样的老姑娘。”
老姑娘?
陈文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这“老姑娘”成亲时好像也没过法定年龄多久,放这时候是有点大了,放后世这姿色的女子大抵还要在花花世界里玩上些年才会有结婚的打算吧。
“是啊,自从娶了娘子,为夫可是先封国公,后晋郡王,弄不好再有个一两年就能三级跳了,可不是沾了娘子的福气吗?”
“现在你的首要任务是安心养胎,把咱们的孩子生下来。”解除了周岳颖心中的疙瘩,陈文继而笑道:“至于纳妾,有时间再说吧,你男人我现在哪有这等闲心考虑这些。”
到了第二天,陈文召开了会稽郡王府与浙江巡抚衙门的联合会议。昨天王府内部的会议主要是为了针对卫所挪用公款案进行处理,而今天的会议则是修补制度漏洞的基础上对自身的体制和动员方式进行进一步的提升。
“卫所官员挪用公款一案,处理的基调诸君想必已经都知道了。本王回来之前曾与江西的王巡抚,回来后也征求了孙巡抚的意见,决定调整对官府贪污的惩治力度,与军需官齐平。诸君如有异议,可以在此说与本王,若是没有异议,法令一经下达就立刻在我江浙王师的占领区一体执行。”
扫视了一周,在座的官员虽说是免不了窃窃私语,但却并没有人敢跳出来公开提出异议。
反贪在明太祖时乃是极其严格的,惩罚的力度也同样是严酷已极,剥皮揎草是最普遍的,脑洞比较大的朱元璋同志还想出了更多办法,比如贪污学校的建设费,干脆就将贪官的脑袋埋在大门底下,为的就是任人践踏。类似的段子还有很多,陈文如今气势如虹,况且战争时期特事特办,以军法来惩治贪官也并非是不可理喻的。况且,又有谁愿意在这时候跳出来惹陈文不快。
“其二,南赣地区收复已有数月,由于其地与湖广、广东、福建三省交界,军事情况复杂,所以始终是以军管为主。如今江西已经日趋稳固,本王与孙巡抚商议过了,恢复南赣巡抚一职,管辖赣州、南安、南雄、汀州四府。至于人选……”
听到这话,与会的官员无不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江浙明军的文武集团,做主的自然是陈文无疑,下面级别最高的就是孙钰和王江这两个巡抚,其中孙钰的资历更深,也始终是陈文最为信任的文官首领。
下面的官员,行政官员挂布政使司的加衔,司法官员则挂按察使司的加衔,另有直隶于会稽郡王府的一系列官员,不在此列当中。如今又要多出一个巡抚出来,或许整个文官集团的内部格局都要出现变化也说不定。
陈文看过了与会的众人,最终将视线投诸到了军法司主事顾守礼的身上,并拿出了临时委任的文状。
“至于人选,则由会稽郡王府军法司主事,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顾守礼临时接掌,待天子批准的圣旨下达后正式接任。”
顾守礼在刚刚处理的卫所官员挪用公款案表现甚佳,接替齐秀峰主持军法司有年,也是兢兢业业,尤其是其人还是陈文麾下资历最深的幕僚,在曹从龙之乱中更是身陷囹圄而不改忠诚。由此人出任南赣巡抚,与南塘营的前指挥侯国远作为那片距离核心占领区比较远的文武官员首领,陈文就可以放下心来了。
谢过了众人的恭贺,这个屡试不第的老童生已是泪流满面。巡抚这样的高官是他从来没有企及过的,兢兢业业的跟着陈文干了几年,官位就像坐火箭一样扶摇直上九万里,光宗耀祖就在眼前,或许日后还可以获得更高的地位也说不定,叫他怎能不激动。
“下官谢大王知遇之恩,谢孙巡抚提拔之恩。下官到任后,定尽心将南赣经营好,必不负大王所托。”
南赣巡抚的任命结束,陈文进而宣布了拆分军情司为对外的军情司和对内的监察司两部分的决定。
历来拆分情报部门,无非是唯恐权柄过大,陈文到不害怕军情司的权柄过大,因为那里一样有监军官、军法官的体制制约,情报官员想要一手遮天也是难度极大的。但陈文对军情司的低效率已经是忍无可忍,他们将本就有限的力量分散到了对外和对内两部分出来,导致了两方面的表现都很难达到陈文的高要求,于是便有了今天的拆分。
拆分的命令下达完毕,陈文进而抄起了另一打子文件,打开了其中的第一张,对与会的官员们说道:“卫所官员挪用公款案,归根到底还是兼了军需官的一定职能,却有缺乏有效的监管。可若是给每一个百户所都派设军需官和监军官,以咱们江浙王师如今的实力却还做不到。于是,本王在回来的路上决定,并对其内部规章和整体建设进行了大致框架的设置,如今便拿到会上讨论。”
“本王决定,设立官方票号,接手包括卫所佃租在内的公、私业务,向存款用户发放利息,以加速经济恢复。”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送别()
有明一朝,正税的征收比例极低,徭役、杂项以及加派数量不等,各时期也不尽相同,关键还是要看吏治如何。
相比普通百姓,士大夫享受优免,出仕是官、在家是绅,受到的影响很小。边界和沿海的士绅更是大量参与对外贸易,尤其是后者,免税和走私使得他们囤积了大量的财富。这些财富,他们除了满足奢侈无度的生活,通过贿赂、收买等一系列手段来保证利益的最大化,其他的往往都被埋进地窖里,民间流通,以及朝廷持有的银钱却很少。
银行,陈文很早就有打算了,奈何此前本钱太少,与掌握民间白银储量绝大多数的士绅玩金融,实在有些过于吃亏。
无他,以本伤人,任你再有手段也未必能够如何。指望儒家士人阶级都是弱智那是不现实的,他们很聪明,穿越者玩得出来,他们也用不了多久就能琢磨明白其中的门道,从而凭借着更加雄厚的本钱来达成最大化利益的目的。至于他们的觉悟,提到这件事陈文却只想到了两个字——呵呵。
现如今,陈文早已今非昔比,手握两省地盘,麾下数万大军,几十万的军户,而且是越来越多。这些军户们虽然从赤贫中走出来的时间还比较短,但是有了这个基数,尤其是江浙明军的强大威慑力作为背书,拿出些金融手段来加速民生的恢复以及军势的扩张,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
央行准备上台,江浙明军占领区的很多地方都有官产存在,直接交接就行,关键是人员的培训,这是需要时间的。不过可以考虑从民间的私营票号挖一些人才过来,这倒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很多票号的东家还乐于帮陈文一把,哪怕只为了混个脸熟也是很有必要的。
筹备需要时间,陈文倒也没有急着返回江西。一方面是江西已经被江浙明军吃进了嘴,消化随着行政命令执行之类的胃肠蠕动也开始逐渐被江浙明军吸收,首先得到的就是更多的人口规模和军队规模,分地也是一方面;一方面江西确实无事,周边的各势力暂且还没什么动静,被掣肘的依旧被掣肘,刚刚改换了门庭的也需要时间来重新整合内外环境;而另一方面,陈文也还有另一些事情要做。
军队在大幅度扩编,武器装备的缺口极大,陈文在安排了这些紧要政务后便赶到了军工司工坊。
进入到军工司工坊,工匠们纷纷停下手上的工作,赶来向陈文表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