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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营的那个中军守备接过书信,前前后后看了几遍,便向身边的几个中营军官使了颜色,单膝跪倒在马信的面前。
“卑职等谨遵号令。”
水师总兵意欲以死保全家人和族人,马信却并没有如其所愿。因为他很清楚,想要收取台州水师,这个水师总兵的作用极大,于是他便让人将其看押了起来,表示台州之事一了再由其自行选择,绝不阻拦。至于这封书信,确是那水师总兵的亲笔,浙江明军如今的威势,他也不想那些亲信无谓的死在这场反正之中。
只不过,对于左营游击而言,中营的军官谨遵谁的号令,水师总兵还是马信,反正不可能是他了。刚刚他以水师总兵的安危相询,未尝没有抱着借此将中营军心收到手中的抱负。可是马信却并没有给他机会,不及带了书信,而且还直接交给中营的军官,显然是早已有所预料,此刻更是看出了他的打算。
“各位请起。”将中营的军官扶起,马信转而看向左营。“你们呢?”
人数已经不占优了,左营游击却还有些犹豫,可是就在这时,他的一个亲兵却冲了进来,大呼“南塘营已经杀到城下了”的惊人消息。
南塘营来了!
大堂之中,登时便是一片错愕,就连那些中营的军官们的眼神也都开始飘忽了起来。而左营的军官们,则更是一个个佩剑、长刀在手,与马信带来的那几个军官对峙了起来。
“南塘营是我带来的,只是前锋,侯国远现在就在府城,可还有不信的?”
相比陈文的几个部将,尤其是以不到一个营强渡灵溪击溃督标营闻名的那个善攻的李瑞鑫,以及那个以微兵力抗汉军八旗死守金华一夜的有着善守之名的尹钺,侯国远不过是新近蹿起的武将,但是南塘营指挥这一差遣,却足以震慑住这些清军武将。
自始至终,马信都没有打算过靠着这几个特别行动队的锐士制服水营的军官团,带着他们,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此刻南塘营的旗号已经出现,水营的军官们在马信强大的自信之下已经全无反抗的胆量,一个接着一个的丢下手中的兵器,拜倒在马信的面前。
“末将等谨遵马帅号令。”
………………
第二天,南塘营的后续部队便抵达了府城。按照约定,一部分随着侯国远北上宁海,防备宁波方向的清军,而另一部分则留守府城坐镇,兼顾着这些台州水师,等待陈文抽调的驻军抵达台州接防。
南塘营的先遣部队接手海门卫后,马信便带着一队特别行动队的锐士赶往太平县城。此前他已经派出了信使,邀请温州副将胡来觐前来商议军务。
太平县始设县为明成化年间,后世因与其他省份多个太平县重名而改成温岭,取的便是城西的温峤岭的别称。太平县乃是台州六县中最南端的县,可却也是台州的地面,并非温州,胡来觐此来便犯了擅离信地的过失。
所幸的是,现在也没人有心思管这个了。台州、温州皆在明军的兵锋之下,台州以北的宁波还有近万的绿营兵存在,可是温州以南的福建福宁州却只有一个三千人的镇,其中的一千兵马还是新近扩编的,缓急之间只怕还没有青田的那个城守营来得有用,起码那里还有坚城和尚未竣工的棱堡可以依托。两地的清军唯有抱团取暖才能有幸存下去的可能,便是分管当地的文官对于共商军务也没有任何异议。
胡来觐赶到太平县的时候,马信已经等候多时。台州那边的味道好像不太对劲,可是对于胡来觐而言,去年的青田防御战和今年的进攻处州,马信可是远比那些福建绿营来得可靠的存在,参加过神塘源之战的他早已经没了与明军野战的欲望,此来便成了必然。
“不瞒贤弟,愚兄已经归附了大明,现在浙江王师主帅安远侯陈侯爷帐下,此番便是来邀请贤弟共襄盛举的。”
看着马信摘下了头盔,露出了已经割了鞭子的光溜溜的和尚头,直到良久之后,胡来觐才长叹了一口气。
“马老哥,开弓没有回头箭,看来我是不改换这个门庭也不行了啊。”(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波动()
赣西的吉安府,古称作庐陵,乃是文风极盛之地。唐宋乃至明清,吉安一地便了出了近三千名进士,光是状元、榜样、探花就有五十余人,有着“三千进士冠华夏,文章节义堆花香”的美誉。其中如“一门九进士,父子探花状元,叔侄榜眼探花,隔河两宰相,五里三状元,九子十知州,十里九布政,百步两尚书”之类的科举故事,更是被后人所广为流传。
吉安文风盛行,名人亦是不少。如唐宋八大家之一的北宋大文豪欧阳修、宋末三杰之一的文天祥文丞相、明初的大才子解缙、四朝首辅杨士奇、明朝中期在儒学上可以与王阳明分庭抗礼互相砥砺的“江右大儒”罗钦顺、以及明末东林党三君之一的邹元标,皆是出自此间。
有道是人杰地灵,这本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诞生了如许多的闻人,此间亦当是物华天宝、钟灵毓秀的所在。只可惜,此时此刻的这个已经宛如人间炼狱般的吉安府,却与这些赞颂半点儿也联系不上了。
府城中,向北前往县学须得过一座名为状元桥的一孔砖砌拱桥。县学之中建有一座孔圣庙,每逢科考便有众多士子由此桥过前去拜谒孔子,据说南宋时,文天祥亦不曾例外。因此事,后世便将此桥更名为状元桥,并留下传统,每逢有吉安人中了状元,回乡时都要专门由此桥通过前往县学拜谒孔子,本地的官民也会在此隆重欢迎。
然而,永历七年的今天,状元桥上不仅仅没了状元,更是连此间所崇尚的文风亦是不见了。
“操!”
一个穿着灰蓝色绿营军服的清军随手将一个儒生打扮的年轻人砍倒在桥上,见他还在挣扎着向桥北爬去,那清军一脚踩在那儒生已是鲜血浸染的后背,抬手一刀便砍在了那儒生的脖颈之上。
这一刀过后,那儒生再没了动静,只是那一双眸子却依旧望向县学的方向,似乎那里的孔庙可以让他起死回生一般。
翻过了儒生的身子,那清军扔下腰刀开始翻找藏于衣衫中的银钱。片刻之后,只见那清军仅仅翻出了一锭银子、一块玉佩和一些零散的铜钱,随即便满脸不忿的将一口唾沫吐在了那儒生的尸身之上。
“呸,穿得人模狗样的,原来是个穷酸,浪费老子的时间。”
说着,那清军割下了儒生的耳朵,塞进了腰间的一个正在滴着血的袋子里,便重新往他刚刚跑来的方向扬长而去,只留下了儒生溅在红色甬墙上的鲜血还顺着墙壁向下滴流,仿佛是从墙里面渗出来的一般。
半月前,经过了一段时间休整和扩编的经标中镇以及江西提督标营自南昌大举向西,迅速的将盘踞吉安府的云霄山抗清义军合围在了府城。由于经标中镇新近扩编了两个营的新兵,提标营更是在几个月前再度遭逢惨败,损失良多,新兵太多,战斗力下降严重,以至于到了昨天晚上才攻陷这座府城。
盘踞赣西的云霄山抗清义军首领******战死,另一位首领刘京则突出了重围,向云霄山老巢逃去。
为震慑地方,为奖励士卒,也为让新兵们都见见血,以便于更快的形成战斗力,经标中镇提督张勇与江西提督刘光弼决定屠吉安一城,三日封刀,便从今天一早开始。
状元桥西侧是塔水桥,取的是临近“有塔、有水、有桥”之意。桥是状元桥,水是穿城而过的溪流,而塔则是两桥之间不远处的那座惜字塔。
所谓惜字塔,也称惜字楼、焚字库,乃是专门用来焚烧有字纸张的所在,更是古人敬惜字纸这一理念的体现方式之一。明末小说家凌濛初的《二刻拍案惊奇》卷一开篇诗曾写道:“世间字纸藏经同,见者须当付火中、或置长流清净处,自然福禄永无穷”便是时人敬惜字纸这一理念在文字中的表现。
惜字塔前,一队清军正驱赶着一群女子向远处的嘉禾门走去。嘉禾门有月城,那里现在已经是屠城清军用以关押所获女子在转卖他地前的屯货处。
因强抑着而低沉的抽泣声中,伴随的则是清军的淫笑。突然,一个女子似乎是被路旁一具尸体的断臂绊到了,摔倒在地上发出了更大的哭泣声。
闻听到这份嘈杂,为首的军官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去,拔刀就要砍那女子。
“刀下留人。”
持刀的军官先是一阵错愕,随即转过头看到的却是另一个相熟的军官。“妈的,这是你婆姨怎地,还刀下留人呢。”
“得了吧,俺婆姨还在陕西老家伺候俺娘呢。”
“那你这么多废话干啥?”
“这小娘们你不也是要宰了吗,正好给俺手底下新分来的这几个新兵开开荤。”
“操,城里那么多呢,还抢不来?”
“这坊里的,都让你老哥抢了,那些深宅大院的有亲兵营的人看着,也不让进,这不正看见了吗,正好不是。”
屠城一事,并非杀进去就随便为之,按照满清的规矩,都是按照此战军功大小来分配不同的区域,越界是违反军法的,但在分到的地方,却是可以任意为之的。
这支清军,分到的多是深宅大院的所在,正常情况下乃是极好的地方,抢夺到的银钱子女远比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要强上太多,根本就是天壤之别。可若是有高级军官已经派人盯上的地方,他们这些下级军官和士卒却是不能动的,这也是屠城的潜规则之一。
“那就便宜你了。”
听到这话,后来的军官拱了拱手,便一脚踹在一个老兵的屁股上,大声喝道:“你这厮当年不是犯了花案才充军的吗,赶紧的,先给这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开开眼。”
“遵命!”
说着,那老兵便扑了过去,指使着那几个新兵按住那女子的双手双脚,而他则一边扒那女子的衣衫,一边用污言秽语笑骂了起来,全然不顾惜字塔前那一具具的尸骸所散发出的血腥和恶臭,以及地面上流淌着的鲜血。
而此时,押送着那些女子的清军也不急着走了,反倒是让那些女子听着那些惊声尖叫和哭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道德沦丧,借以告诫她们,只要敢反抗,这就是下场!
“畜生啊,这就是一群畜生啊!”
远处一处深宅大院里的小楼上,一个老者眺望着城中的一幕幕惨屠,满腔的悲愤溢于言表。
“爹,儿子已经派人去给那位张大帅送了银子,也表示会出仕。张大帅专门派了亲兵,咱家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话,那老者转过身,一脚就踹在了他身后的那个穿着道袍的中年儒生身上。
“你这个不为人子的东西,老夫没你这个儿子!”
说着,老者就往登楼的楼梯处走去。眼见于此,那中年儒生连忙膝行过去,一把就抱住了他父亲的一条大腿,哭喊道:“爹,外面那些丘八已经杀红了眼了,万万不可出去啊。”
“七旬老朽,只欠一死!”
“爹啊,现在全城都在张大帅和刘大帅的手里,儿子不忠不孝,您只当是可怜可怜您的孙子,千万不要出去啊。”
话一入耳,老者登时便是一愣。片刻之后,便是老泪纵横。
………………
城外,雍和坊左近的府城隍庙里,此间已是经标中镇提督张勇的行辕所在。
屠城早已分配完毕,脏活也自然由那些中低级的军官带着士卒去做,张勇贵为提督,自然不至于亲自前去屠城。况且此番进攻吉安,洪承畴早有命令,本地的士人要恩威并施。张勇是宿将,自然清楚,下马威当是由他来做,而恩则出于上,只有这样才能让吉安士绅为满清所用。
经标中镇提督张勇,字非熊,陕西咸宁人,明时为副将。降清后,先是追随孟乔芳平定西北大顺军余部,镇压米喇印、丁国栋抗清起义;洪承畴建立长沙幕府后,以“张勇智勇兼备,所部兵精马足”调其为经标右镇提督,固守湖广、平定西南,而后在消灭西南明军后才回到甘肃以提督的身份负责当地军务;三藩之乱,张勇败******、吴之茂,为在三藩之乱中大出风头的河西四将之首,封一等靖逆侯,乃是清初最负盛名的绿营名将。
此间由于东南局势恶化,洪承畴改任东南经略,便请调了张勇及其所部南下江西,以增强清军在江西的实力。只是由于自甘肃出发,一路南下,未能赶上四省会剿,如今正好为洪承畴用来平定赣西的抗清义军。
“大帅,末将已派出夜不收,吊在刘京那厮的后面。此番屠城完毕,休整数日当可一举平定这伙贼寇。”
说话之人,叫做王进宝,后世亦是河西四将之一,不过此刻却还是张勇的部下,一个守备而已。张勇一向对这个部将另眼相看,此番甘肃提标转为经标中镇,编制扩大到五千人之中,正打算借此事为其请功升迁一二。
听到王进宝所言,张勇点了点头,这一次进攻吉安,为的便是平定赣西的抗清武装,有此江西巡抚蔡士英才可以放手在此屯田,以恢复民生。这是洪承畴与蔡士英的定策,张勇自然要听令而行。
“显吾,此番事了,吾当为你争一营游击之位。”
听到这话,王进宝连忙起身拜倒在地。“大帅厚恩,末将没齿难忘。”
“此事本帅还要想洪经略请命,事成了再拜也不迟,赶快起来吧,让提标营的人看了,该说咱们甘陕绿营出来的规矩太多了。”
彻底消灭云霄山抗清义军,进而向洪承畴请命,对于张勇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那支义军精锐尽没,战之自当如摧枯拉朽一般,至于洪承畴,也应当不会驳他这个面子。扶起了王进宝,二人重新落座,又开始聊起了此间的军务。
良久之后,天色已经开始昏暗,屠城的杀戮盛筵即将进入到夜间的高潮。王进宝正寻思着告退入城巡视一番的打算,只见一骑传令的快马奔来,进入到城隍庙后便将一封机密文书交于到张勇的手上。
检查了火契确实无误,张勇便撕开了信封,逐字逐句的看过,脸色一阵变化,直到片刻之后才挥退了信使,让亲兵安排其人的食水,以备复命。
“大帅,怎么了?”
“你自己看看吧,显吾。”
恭恭敬敬的接过了信瓤,王进宝对于张勇的这份重视很是感激,可是待他看过了书信,脸色的变化,甚至比之张勇更是不堪。
“大帅,咱们就这么撤军了,赣西的贼寇当如何平定?”
洪承畴的书信中,要求张勇和刘光弼撤军,刘光弼返回南昌训练士卒,张勇则返回广信府,两部抽调精锐骑兵立刻赶往广信府报道。奈何他们一旦撤离,云霄山抗清义军残部就算是得脱大难了,再想平定便是千难万难的了。
“赣西贼事小,不过是疥疮之藓;浙匪事关东南全局,才是朝廷真正的心腹大患。如今台、温二府已经沦为敌手,如果宁、绍也没了,杭嘉湖和苏松常镇这些财赋重地就危险了。”
张勇所言,王进宝并非不懂,只是如今距离全胜只差一步,说心中不觉得可惜那才是假话,尤其是此番张勇已经许诺了诛杀刘京后的升迁。
“屠城还有两日,卑职愿立军令状,率领本部兵马轻兵疾袭云霄山,不带回刘京的首级,卑职就把脑袋割下来。”
王进宝一向武勇,追踪刘京的夜不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