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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绍又道:“你们虽然只有三千人,但关系帝国战略的关键事宜,务必尽力。”
张建奎听罢热血一涌,咬牙道:“末将豁出性命,必不负陛下重托!”
第八百三十六章 沐浴光辉()
张建奎表忠心后,正琢磨着是否应该告退,便见两个穿着红袍的文官走过来,一个将一枚印放在御案上,一个将一卷黄绸放上去展开。←
郭绍顺手提起朱笔蘸了两下,便在黄绸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然后他拿着两样东西站起来,绕过御案走到张建奎面前。
张建奎心下一紧,忙弯腰躬身站在那里。郭绍亲手将东西递过来,张建奎见状又单膝跪地,双手去接,抬头看拿东西时,便见皇帝明亮的目光正看着自己:“开国侯,为帝国的荣光与利益,尔等与朕同。”
“末将领命!”张建奎正色道,一时间感觉浑身都热起来!郭绍的目光与言行,很能影响人,张建奎此时仿佛被神灵注视一般,浑身都沐浴在光辉之中,说不出的激动;或许,因为皇帝本身就有那样的情绪,才能让身边的人感觉出来。
他拿了东西,便执礼告退,从书房里退出来。他在门口离开时下意识回头又看了一眼,见郭绍还站在那里殷切地看着自己。
古朴的宫殿,木质窗棂、墨香案牍,此时让张建奎觉得一切都不同了,仿佛感觉它们被“开光”了一般。
“剑。”在金祥殿外,一个尖尖的声音提醒道。张建奎恍然,忙接过佩剑重新挂到自己身上。
他从石阶上下来,从宽阔的大殿广场向正南面的城门走去。一路来到宣德门内时,忽见一个青袍文官站在那里上下打量着自己。
文官上前作揖道:“阁下便是辽西军第一军统帅张将军?”
“正是。”张建奎手里拿着王命和兵印,确实还有点糊涂,因为从没经历过。
文官道:“下官乃枢密院事郑贤春,现受差遣辽西军前营军府分司长史,请张将军多多指教。”
张建奎听罢明白了,知道这官儿是干嘛的,当初在石见堡的文官张寅也是干这差事,幕僚、传令兵、文吏,都该这人管,同时也是监军,因为所有决策和军令都得经军府分司之手。
不过当初那个文官张寅,现在就运了罐骨灰回乡、牌位在宣仁功德阁里。
张建奎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文官,估计不到三十岁,而且长得很白净,取个名字什么春也那么娘气!
这厮瞧着张建奎,好像猜到了什么,当下便站直身体道:“当年攻灭南唐时,下官便曾随军,攻幽州之战、平夏之战都在前营军府任职,张将军只管放心,四个衙门间怎么来往、军中诸事,下官都很熟悉。”
人不可貌相,张建奎一脸恍然,也不愿得罪这文官,因为他有经历,出征后长期要和军府的人相处。当下便客套道:“郑长史多多提醒才是。”
郑贤春道:“分内之事。”
俩人从宣德门侧门出皇城,郑贤春便道:“望春门外有个校场,张将军知道罢?后天咱们在那里碰头,将军手里的王命兵符,得让大伙儿都认可了,这人马才聚集得起来。”
张建奎一听,果然没这文官不行。
郑贤春一边走一边说道:“四个衙门的人缺一不可。张将军属于大都府,军队没有统帅自然不成;下官是枢密院的人,便是给张将军料理琐事的,上下军令也经手;还有兵部的人,若是没他们,咱们出征的安家费、军需粮秣没人管了;除此之外,军器监也会派人来,甲胄、火器、长兵器等得问他们要。”
张建奎仔细听着,点头道:“果然军的事儿,比做指挥使麻烦多了。”
“那是当然,几千人和几百人干的事,也全然不同。”郑贤春道,“将士一共约三千人,其中禁军两个指挥、中原地方上卫军两个指挥在东京军营聚集;还有河北两个指挥卫军在贝州等咱们。咱们先坐虎贲军的船沿永济渠北上,把那一千人捎上,继续坐船到河北津州(收复幽州后新建的城池,大约在天津附近);接着到海边港口换蛟龙军的船,去往辽西堡。”
张建奎见家仆牵马过来了,便抱拳道:“本将便回去收拾收拾,改日望春门外相见。”
郑贤春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后天在军府,张将军照着上头写的话说。”
“甚好。”张建奎笑道,“不过是做做模样罢了。”
不料郑贤春道:“可不止如此,下官从士林、官场、军中过来,每个地方都有一些说话的路数,咱们只管跟着说,这才像模像样。”
张建奎抱拳笑道:“郑长史言之有理,告辞。”
他与一个牵马的随从一道骑马回家,在家门口忽见俞良正站在那里。那厮一手提着一只活公鸡、一手拧着一只酒罐子,见到张建奎便脸上一喜,开起来很是高兴。
张建奎先开口道:“来便来,拧东西作甚?”
俞良道:“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末将多谢张将军栽培!”
“啥意思?”张建奎问道。
俞良道:“末将晋升卫军都头,不是张将军提拔?”
张建奎脱口道:“关老子屁事,我听你说才刚知道!”
俞良:“……”
张建奎笑道:“老子没帮忙,你这东西要提回去么?”
俞良听罢与他面面相觑,俩人哈哈大笑。
张建奎将马缰丢给随从,引俞良进院门。他又把鸡交给奴仆,吩咐杀了做晚饭。俞良提来的一罐酒则径直拿到堂屋先喝,用一盘油煎小鲫鱼下酒。
张建奎说起了辽西堡之事,现在军府分司还未组建起来,过几天可能俞良所属指挥也会收到调令。
“都头往上便是副指挥使、指挥使,俞都头只要再寻机立下军功,将来便是官身了,无论在军中还是增补文官,一直吃皇粮。”张建奎好言道。
俞良不断点头:“以前末将寒窗苦读,一门心思想做官,却屡试不中。不料却走这条路实现抱负,当初可没想过。”
张建奎大笑。
完全不同经历的两个人,喝起酒来却是相谈甚欢,有过在石见堡同甘共苦的经历,能聊的话便太多了。
他们先是聊起了那个曰本小娘美子,俞良道:“前阵子曰本国王送歌妓到东京,碰巧我正看到了她,别说咱们这些人挺有缘分,几千里外还能再见到。”
张建奎也有点意外,当下又道:“那小娘不是很想来大许,这下倒是得偿所愿哩。”他又道,“咱们在东岛时,土堡里有个朝廷大臣,工部侍郎昝居润,俞十将……都头可曾记得?”
俞良赶紧点头道:“大员不易见到,全指挥的兄弟都知道昝侍郎。”
张建奎道:“听说昝侍郎去了西北,和开国公李大帅一块儿。西北那边比咱们阵仗大,起码去了几万人,前阵子东京禁军许多兵营都在调动。”
俞良恍然点头。
“石见堡那些熟人,去的地方不同,不过都为建功立业!干!”张建奎踌躇满志地说道,端起酒杯。
俞良也举杯故作豪爽道:“末将敬张都指挥,干了!”
两天后,张建奎穿戴整齐,如约前往望春门外。
诸文武也陆续到了衙署,一块没上漆的木板子上用毛笔写着黑字:辽西军前营军府第一军军司。东西着实有点简陋,不过里面倒是热闹,果然诸衙门派的人都陆续到了。
张建奎先与长史郑贤春见礼,郑贤春作揖道:“张将军气概不凡,定能统领全军上下。”
“咦?”张建奎觉得这话味儿不太对,似乎是嫌自己的出身地位,便冷笑道,“郑长史勿虑,你跟着去过南唐,不过本将当年在蜀道山沟里,却是打前锋;便是不久前在东岛,五十倍曰军围攻老子,现在不是活生生站在这里说话?”
郑贤春忙拜服。
走进大堂,又有人引荐、或是自己上来报名号,里面嘈杂一番。张建奎一面抱拳作礼,一面慢慢走上了正北面。从怀里把东西掏出来,立刻就有官吏上前接了,拿下去向闹哄哄的数十人展示。
张建奎伸手在后脑勺上挠了几下,好不容易想起那张纸上写的话,当下便“咳咳”清了两下嗓子。下边诸文武渐渐消停了一些。
“奉大许皇帝诏令,本帅张建奎即出任辽西军第一军统帅,从即日起,得有如下指挥统率、调动、部署、临阵处决之权:虎贲军第五军第一指挥、第二指挥,卫军开封指挥、陈州指挥、冀州指挥、深州指挥。天佑吾皇,万寿无疆!”
数十人纷纷附和大喊。
众目睽睽之下,张建奎被许多眼睛注视,郑重其事的言语,果然让他忽然有了做统帅的感受,觉得自己的权力正大光明。
张建奎五大三粗的身躯立在那里,临时想了想,抬起手一本正经道:“为帝国荣光与利益,为吾皇尽忠,本将与诸位同!”
众人听罢顿时肃然,长史郑贤春淡定地看着张建奎,微微点头。
许多人聚集到一起,或为建功立业、或为奖赏发财、或为荣华富贵,大伙儿干着同一件事业。新的征程就在面前,仿若有万丈光芒照亮了人们的前途。
第八百三十七章 公道()
黄河北岸的荒漠草原之间,一声愤慨的党项话大喊响起:“多行不义必遭天谴!”
人群里的喧嚣也此起彼伏,草原上的帐篷、马匹成片,但与牧场不同,这里的人比牲口多,许多人披甲执锐,场面更加可怕。↑
一个党项人怒不可遏大声道:“那些强盗把我们的人像牲畜一样屠|宰,杀死了所有男丁,抓走年轻妇人,党项人在汉儿眼里比奴隶都不如!”
“血债血还……”人们附和着嚷嚷。
就在这时,有人煽|动道:“咱们的妻子、女儿被抓走后会被怎样对待?”
立刻有人一本正经道:“汉儿军中有营妓,被俘女子多半会被充作营妓,我听人说里面简直暗无天日,有妇人一晚被数十壮汉淫|笑着蹂躏,活活折磨而死……”
这下子几乎所有人都怒不可遏!说话那人头发斑白,但很能抓住人心,很奇怪的是,如果说关系生存的肥美草场被夺走、可能还激不起人们的情绪;但汉子们一牵扯到女人,就很容易让他们难以接受。
“杀死汉儿!”“报仇雪恨……”无数的人在竭力叫喊。人群如同沸腾的开水一样,许多人暴跳如雷,许多人把刀剑都拔出来了。
刚才煽|动人们的人正是李彝殷。他爬上了一个土堆,抬起双手仰头看着天空,长声唱道:“怒火之焰在整个草原燃烧,天神与人间共愤!杀人偿命,血债血还,满手无辜之人鲜血的恶人必定要进十八层炼狱,这是恒古不变的真谛!”
周围再次响起呐喊声。
李彝殷又大声道:“报仇之时到了!党项诸部齐聚一堂,灭掉冯继业的人马为无辜死难者报仇;只要攻下灵州,西北又将是党项人的天下!本王已与阻卜(蒙古鞑靼)大部落联姻,一旦咱们攻下灵州,阻卜八大部落的人马就能南下,与党项人共分河套肥美之地!”
周围的党项部落首领纷纷道:“必胜,必胜!”
李彝殷回顾左右的人:“邪不胜正,我们当然必胜!我们高大白人,是要做奴隶、任人宰割、顺从烧杀淫|掠,还是复仇,占领更多丰腴之地?”
众人大喊复仇,一些情绪激动的部落首领嚷嚷道:“咱们听汗王的号令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报仇雪恨,讨回公道!”
这时人群里闹哄哄地赶牛羊上来屠|宰,诸部首领歃血为盟,共推李彝殷为盟主。
在平夏之战中输得精光的李彝殷,此时重新得到了实力!当晚诸部便在一起杀羊喝酒,篝火中热闹一堂。
李彝殷当然不会说出来,但心里很清楚,冯继业的所作所为帮了他,如果不是冯继业滥杀无辜点燃了党项诸部的仇恨,李彝殷很难这么快重新回到这个位置。
热闹的聚会过后,李彝殷在仅剩的忠实部将帮助下,很快设立了中军大帐。
冯继业的人马还在灵州南边的黄河附近驻扎,这是个机会,灭掉冯继业报仇,能马上鼓舞诸部继续进攻的士气。
“冯继业有多少人?”李彝殷的消息只能来源于当地部落首领,因为他身边没几个人了。
长相凶悍散发乱蓬蓬的野辞道:“应该有一千多,或是两千骑。”
李彝殷道:“许军装备精良,马战略占便宜,但党项骑兵不惧汉儿骑兵,况且我们的马兵人数远远超过汉儿,围攻灭掉这股人马并不艰难。灵州的许军驻军也不多,接下来咱们应该明确地攻下灵州,拿下河套诸地。河套草原不仅水草丰美,沿黄河也能与北方辽国地盘上的阻卜人呼应;今后阻卜人是盟友。咱们与他们联合起来,有足够的力量抵御许军反扑。”
“占灵州!杀汉儿!”诸部首领喊道。
各部落很快就有了方略目标。
次日一早,诸部落联军向东出发,直奔冯继业驻扎的地方。
李彝殷得到斥候奏报,冯继业的人马已出营列阵备战,估摸着冯继业已经发现党项大部了。汉儿居然没跑,正中李彝殷下怀!
当初李彝殷在平夏数倍于许军、大败,但主要吃了步兵装备和火器的亏,骑战双方差距没那么大,许军不过盔甲稍微更结实而已,马术还比不上党项人。
一天后,双方相距五里地!
李彝殷下令诸部联军准备好武器战马,聚集成阵,准备进攻。
“我高大白人骑兵远多于许军,应分作两翼,左右包抄;前锋到许军腹背碰头,四面合攻。”李彝殷与诸部首领商量道。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快马追上中军,马上的大将道:“恐怕不用包抄了,许军大股骑兵自西南边来,发现他们正渡黄河、欲抄我后方!”
李彝殷脸色一变:“有多少人?”
来人道:“遍地都是铁骑,至少不下一万骑兵!”
李彝殷瞪眼道:“不可能,许国在西北从何调动那么多骑兵?”
众人顿时哗然,李彝殷的坐骑仿佛感觉到了主人的不安定,也在地上乱动马蹄。周围骑马的人群也有点动荡不安了。
人们议论纷纷。
李彝殷心里仿佛有一万匹马轰鸣踩过,说不出的滋味。但他没有当众叹气,听到有人不断问:“该怎么办?”
他总算表现出了主持大局的风度,很快正色道:“许军便是有一万骑,我们亦可一战!现在后路要紧,不能再向东走了,立刻调转方向,主动进攻后面的人马!”
事到如今,大伙儿都不知怎么办才好,听到李彝殷的法子,人们总算有了主意……遇到危险向后路突破,也是大伙儿都更愿意的方向。
党项诸部骑兵陆续调头向西北方向返回,又走了一天,次日上午,一副难忘的场面进入了大伙儿的眼前。
起伏不平的草原荒漠之间,黑压压一片涌动的人马正在移动,整个大阵以雁形阵,两翼展开……大阵之中,估摸二三十骑为一小方阵,这样的小方阵有无数个,组成了大阵人海!
整齐的方阵,如云的旗帜,马蹄轰鸣之中阵仗非常震撼!
许军骑兵阵队人数众多,主要是军容整肃看上去就给人难以撼动之感……李彝殷身边的党项人哗然,人们脸上的惧意,仿佛瘟疫一样在人群里扩散。
李彝殷心里“咯噔”一声,一种荒诞的心境涌上心头。几天前自己的大业才重新崛起,这是要昙花一现?
他咬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