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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外府掌柜梁庚躺在冰冷的坑道上,试图站起身,不想堕了梁家的威风。
奈何双手被反绑,地下被雨水润得湿滑,没有着力点,急切间站不起来,索性坐在地上大声朝张松荣大声喝问。
张松荣虎着脸别过头,默不作声。
还好不是梁府熟人,不然可就难堪了。
要不是秦浩明这小子执意如此,其他人休想让他这样做。
“哪个梁家啊?
这般威风,说来听听,对大明有何功劳?”
秦浩明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条斯理的踱着方步从上楼土屋拾级而下,意态从容优雅。
下边将士不自觉的挺起胸膛,让出通道。赫赫战功,早已赢得天雄军将士的尊敬。
梁庚看见秦浩明身穿秀才长袍,略显青涩的脸上残留着一丝稚气,脸上挂着笑容,一副人蓄无害的样子。
可瞧大明将士发自内心尊敬的眼神,两个年长的将领也是以此人为首的模样,他心里一禀。
眼前这位恐怕就是传说中以弱冠之龄,得到崇祯皇帝亲口御封,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的少年将军秦浩明了。
“山右梁府梁嘉宾,九边将士的粮草多由我们梁家不辞辛劳长期供应,难道这不是有功于朝廷?”
能够在财大气粗的梁府某得一个掌柜的职位,梁庚也算是梁家优秀家族子弟,自然是能言善辩之人。
“报上名字和来赵县的意图?”
这就对了,基本无误,果真是八大晋商中的一个,就是不知眼前之人在梁府什么地位。秦浩明眼里闪过一抹冷意,居高临下问道。
“我乃梁府家族子弟梁庚,想去山东济南府收粮,不意前头有建奴拦截,不得已才进入赵县暂时躲避。
还请小将军行个方便,把我和其他四十七个家丁族人安置好,梁家感激不尽,他日定有重谢!”
不得不说,梁庚不愧为大家族子弟,说话口齿清楚条理清晰,更难得的是连收买的话都说得如此自然,让人舒心。
也就是秦浩明这种穿越人士,明白梁家扮演什么角色,一般的边关将领,早已中招。
瞧瞧旁边脸色有些赫然的张参将和戚游击就知道。
“哦,你们梁家也称呼鞑虏为建奴,不是叫大清吗?梁家可是他们的座上宾啊!
每年的粮食你们不仅供应九边,大清也是你们在供应吧!”
秦浩明脸上抹过一丝很诡异的笑容,附在梁庚的耳边轻轻的问道。
建奴是大明朝廷官方的叫法,鞑虏或鞑子是北地边民受到残害而痛恨的蔑称。
至于鞑酋皇太极所叫的大清,大明朝廷从未给予承认,这也是建奴此次寇边报复的原因。
“谣言,绝无可能!将军切莫轻信。”
平地一声惊雷,梁庚惊骇欲绝,地板冰凉的寒意直冲后腰颈椎,扩散全身。
这是家族最为隐秘之事,他缘何得知,莫非是在诓自己不成?
可是这件事情即使身死也不能承认,事关全族上下几百号人命!
“戚将军,借刀一用。”
秦浩明抽出旁边戚纲的戚氏军刀,声似龙吟,寒光闪闪。
“休得伤人!”
被俘的梁家族人中有一个家丁打扮的彪悍男子挣扎着站起身,意欲上前。旁边的董长青眼疾手快,抬脚朝他的腿骨重重踹去。
凄厉的哀嚎被雨水隔断,下一刻更是被抽出腰刀的董长青被逼无声,只是抱着小腿咬牙忍受痛苦,看他额头微有汗渍,想来应该是骨折的缘故。
与董长青并肩而立的余佑汉眼角抽搐,心中暗叹这小子太狠,出手非伤即死,从不留后手。
“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秦浩明面色平静口气平和,腰刀紧紧抵住梁庚的胸膛,差点把他厚厚的直裰棉袍刺穿。
“请将军饶命!放过我们……放过我们……”
锋利的刀锋纵使隔着外衣也可以感受到,可事关全族老少的性命,他如何敢乱说话。
对于此次赵县之行,他无比后悔,不该头脑发热,胡乱答应别人的请求。
不过,谁又能想到原本想来无比顺利的事情既然会另起波澜?
秦浩明把刀尖抬高两寸,顺着梁庚锁骨的位置,缓缓捅去。
很快,嫣红的鲜血渗透棉袍,染红了梁庚半个胸膛。
只是他嘴里的语气愈发平和,“死有的时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想死,不让死,那才真真要命。”
“啊!饶命,绕——”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却是秦浩明嫌他哀嚎太大声,烦人,用将士们的汗巾堵住他的嘴。
“天气寒冷,估计血流得慢,希望你能够挺住,永远不开口最好。”
说完,在他腿上狠狠的拉了一刀。白色的棉絮瞬间被风吹起,在坑道里漫天飞舞,温暖而又粘稠的鲜血逐渐浸泡了腿脚的棉裤。
梁庚痛得在冰冷的地上直抽搐,双手又被捆绑着,不能捂住流血的伤口,可偏偏叫又叫不出来,只是吱吱呜呜扭曲着身体,说不出的凄惨悲凉。
在场的大明将士多有不忍之心,张松荣走过来想要说什么,却被戚纲摇摇头拉住。
他算是看出一些眉目,这里面有名堂。
秦浩明无动于衷,托着下巴蹲在梁庚旁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如此近的距离,虽然失血过多让梁庚的意识有些模糊,但他终于看清了这张脸,相当英俊的俏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可是眸子里却透出蔑视生命的蓦然。
年纪很轻,然而杀人的干脆利落却让他看起来丝毫不像青涩懵懂的青年。
“拿点止血药来,帮他伤口包扎好。”
约莫一刻钟左右,秦浩明看见梁庚有些迷糊,顿时朝旁边的将士吩咐。
赫色的金疮药粉末均匀涂撒在伤口,一会儿鲜血就在严寒中逐渐凝固,金疮药除了止血,还有止痛的效果,梁庚微微缓了一口气。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明日就是春节,你们可真是拼命啊!”
秦浩明缓缓的念了一句王安石名作,顿了片刻,目光渐冷。
反手拿起戚纲氏军刀,一刀背就朝梁庚大腿敏感处狠狠抽去,然后再竖向一刀背砍在他受伤锁骨上,骨头与钢铁亲密触碰的声音,在风雨声中格外血腥。
梁庚全身湿漉漉躺在冰冷的坑道青砖上,在这严寒的冬日里,身体已经基本冻僵,给秦浩明重重一击,那是痛得涕泪横流撕心裂肺,偏偏他身体好,又昏不过去。
强烈的痛感让他的头脑反而清晰起来,梁庚满脸泪水,他从来没见过下手这么狠毒的秀才,简直就是地狱的狂魔。
“我说,我说,我说……”
梁庚仰望着头顶的青砖,喃喃自语,他不敢再看秦浩明狠辣的眼神。
走南闯北一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狠毒的角色。手段老辣,心智沉稳,完全跟他脸上稚气未脱的模样截然相反。
可怕的是想死,不让死,那才真真要命。
想起之前秦浩明说过的话,梁庚眼角浑浊的泪水再次涌出。
第一百三十六节 辽东汉人()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此时,梁家族人中微有骚动,秦浩明眼中利芒一闪,大喝道:“注意防范,但有乱动者,立即斩杀!”
风大雨急,渗入青砖的鲜血已经凝固。
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梁庚,断断续续的配合回答秦浩明的问题。
他现在只求一个痛苦,不然临死前的千刀万剐,足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之前妄想保全梁家几百人的想法,被秦浩明的霹雳手段无情击得粉脆,再也不复返。
只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个念想,家主聪明睿智,在大明手眼通天,便是大清那里也如鱼得水,断然不是一个武官所能撼动。
如果不是自投罗网,换个场所,便是自己也不是一个三品武官可以任意拿捏。
至于说和大清存在交易,这在大明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不然那些王公大臣喜欢的东珠和百年老参从何而来?
关键还是走私粮食给大清,颇为棘手。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自己遭受酷刑在场所有人等都看在眼里,只要脱身,大可运作,他又没有证据,屈打成招,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来赵县的目的?
大战在即,多少人躲都躲不开,你们却紧巴巴的凑上来,意欲为何?
不要跟我说是被鞑虏逼迫,你们的交情好着呢。”
与刚刚亲耳听见梁家勾结建奴,正铁青着脸的张松荣和戚纲相比,秦浩明的意态就风轻云淡许多。
晋商对鞑虏的贡献,后世人人皆知,不足为奇。
便是他们此次过来的目的,十有**是为鞑虏刺探情报,否则,值此春节来临之际,他们断无可能莫名其妙卷入凶杀之地。
他不过是想让周边所有人明白,今后要对晋商提高警惕甚至……
梁庚喉结上下滚动,眼光扫过远处被看守的家丁族人,迟疑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我的队伍里有三名辽东汉人,跟随我混入赵县。”
秦浩明的目光瞬间阴冷,被勾起伤心事,心中悲愤莫名,怔然无语。
说到辽东汉人,就必须提野猪皮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对待汉人的政策。
努尔哈赤开始占据辽东的时候,对汉人是实行尽量屠杀和掠夺的政策。
每当占据一城,先毁城,辽东汉人被杀者数以万计。
他们不仅在辽东草菅人命,而且大肆抢夺搜刮民财,有史记载,“奴酋据辽阳,封贮府库,民间金银缯绮搜取一空”。
在正式放抢之前,努尔哈赤下令,规定大家富户只许留下衣服九件,中等人家准许留下衣服五件,下等人家准许留下衣服三件,其他的财物一律交出。
这一命令使辽东汉人家家破产,室室皆空。后金当局把以这种方式强抢的衣服聚集在辽东的教军场上,供给女真和蒙古的贵族们取拾享用。
被俘的汉人则按照以往,强迫剃发易服,且多被编入女真人家为仆役、或编入农庄为农奴,许多汉人不堪奴役,起而反抗。
屡屡激起的民变,被大明抗金名将毛文龙充分利用。
毛文龙将军开镇东江八年间,派遣了大量人员到后金统治地区刺探情报,扰乱人心,鼓舞辽民反抗。
当时,毛文龙派遣的细作,时达辽沈,飞书遍投。使得后金方面疑惧益甚,凛凛终日,天天追杀毛兵细作。
甚至专门制定了法律,对于毛文龙所遣来的细作检举者重赏,包庇者严惩。
毛文龙还常投书于投降鞑虏的汉人官员、将领,又故意泄露之,以造成后金的猜忌、杀戮,借敌之手以灭敌。
并且屡派精兵解救辽东汉人,这些虎口余生的百姓,以青壮年居多,苦大仇深,纷纷要求参军攻打后金。
毛文龙见民心可用,遂将这些壮丁编成队伍,共计有三十五队。
之后攻打金州,一举而下。随后,又乘胜收复了辽东半岛南端的要塞旅顺,以及望海堡和红嘴堡,使得辽南数百里之土地,重归于明朝。
此后,宽奠、汤站、险山等城堡相继归降毛文龙,一时间数百里之内,望风归附。
归顺的辽东汉民,络绎不绝纷纷逃离而来,使得全辽震动,引起后金方面的极大恐慌。
东江镇建立后,毛文龙一面招抚因战火而流离失所的辽东百姓,前后接济安置百万余人。
一面遣将四出,不断深入后金腹地,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逐渐成为后金心腹大患。
后金官员称:毛文龙之患,当速灭耳!文龙一日不灭,则奸叛一日不息,良民一日不宁。
毛文龙在时,后金对明朝军事行动都很短暂,也不敢走远。
而毛文龙被杀后,岛上的将士在失去主帅后,渐渐地散了心,越发不可征用了,直至背叛投敌。
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
毛文龙的死让后金欣喜异常,弹冠相庆,史载清主大喜,置酒高会,后金首领皇太极立刻起倾国之兵入关直扑北京,史称“己巳之变”。
此后一直到明朝灭亡,后金(清)时常直犯中原,如入无人之境。
保定、济南、兖州、高阳、固安、良乡等许多城市被屠城,数百万百姓遭到掳掠,这时候人们才意识到毛文龙的作用,但为时已晚。
皇太极继位后,接受教训,一改努尔哈赤屠戮汉人的政策,而代之以“恩养”。
同时内部满、汉、蒙几十万不同民族、不同地区的人都聚集在辽河东、西。
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之间、满族统治者内部等等各种矛盾都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加上后来又数次入关掳掠了上百万人畜,辽东汉人一下子几倍于满人。
如何稳定汉人的民心几乎成为后金胜败存亡的关键。
不得不说,虽然是敌手,但秦浩明还是佩服敌酋皇太极的手段和做法。
在他即位之初,就强调“满汉人民,均属一体”,特别注重消弥和缓和辽东满汉民族间的矛盾。
此后,皇太极下谕旨,主要政策有:
一,强调宽待辽东汉人,“我国中汉官、汉民,从前有私欲潜逃,及今奸细往来者,事属以往,虽然理应斩首,但此后一概不论”。
二,强调满汉一体,“凡审拟罪犯,差徭公务,毋致异同”。
三,下令禁扰汉人,“有擅取庄民(指汉人)牛、羊、鸡、豚者,罪之”。
四,明确规定“汉人分屯别居,编为民户”。他实行屯田制,颁布“计丁授田令”,属民平时自耕自产,战时为兵。
当然,鞑虏不可能做到。在处置部分人后,皇太极屡次谕其臣下,对于“凡新旧归附之人,皆宜恩养”,把故意扰害汉人的行为视为“隳坏基业”。
并规定“管辖汉民各官,以抚养之善否”作为“分别优劣”的考核标准。
再三申谕“今后来降之人,若诸贝勒明知而杀者,罚民十户;贝勒不知而小民妄行劫杀者抵死,妻子为奴。”
1629年(大明崇祯二年)十月兴师伐明,皇太极再三申谕“归降之明人,即我民人,凡贝勒大臣有掠归降地方财物者,杀无赦,擅杀降民者抵罪。”
皇太极“恩养”辽东汉人及其它一系列政策,当时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争取稳定辽东汉人民心的作用。
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建奴军事上的节节胜利,辽东汉人终于渐渐归心,并且为鞑虏所用。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等三人妻儿老小均在建奴手中,实在不得已而为之啊!”
被梁庚指认的三个辽东汉人跪伏在秦浩明面前,磕头顿首,前额血迹斑斑。
“鞑虏没有让你们剃发吗?”
望着他们和大明普通百姓一致的发型服饰,秦浩明摇摇头,索性闭着眼睛幽幽问道。
外边的风声雨声声声敲打着着他的心房,正如此时他复杂的心理。
第一百三十七节 你不一样()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大明无力保护他们的臣民,是它把百万辽东汉人推给鞑虏,以至于他们被动从贼。
他们身不由己参加了鞑虏汉军旗,反过来屠杀大明百姓,手上已经有了同袍的鲜血,不管是什么理由,他们都成为事实上的汉奸。
“不敢对将军有所隐瞒,多尔衮挑选我等有老有小的汉人,免于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