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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李傕尚万事小心翼翼,入长安之初,西凉众军纪败坏,掳掠一番之后,李傕才记起这已是自家地盘,已是悔之无及,后便想尽力补救,做些成绩出来不招士民愤恨,与数年后的凶残模样可截然不同。
一个人,总是在不停变化的。
李傕此时只抓兵权,朝廷中事比董卓时要少chā手许多,甚至比王允时都要好,少年天子这才得些许权柄到手,数月之后,李傕荐李儒为shi中时,天子便以其曾毒杀兄长弘农王,不肯给官,反yu治罪,李傕也仅只能保住其命,未能强讨到官职,从此事便可见一斑。
朝廷中事多由杨彪、马日磾、赵岐、钟繇、韩斌、董承等自决,李傕并未事事专权,不过为保自家,却开始往外结交诸侯求盟。
马腾、韩遂得董卓劝和,受招安,只是待其等到长安时,董卓已死,李傕主事,便封马腾为征西将军,屯兵于郿县,其将庞德也得封为校尉;封韩遂为镇西将军,遣回金城。
朝廷敞开封赏将军名号,自李傕始!除马腾、韩遂之外,李傕等尚yu交接此时势力最大的军阀袁术为外援,以朝廷名义授其左将军,假节,进封阳翟侯,这些都表明,虽处于数十万大军保护中,李傕等内心却还在惶惶不安。
当然,再惶恐不安的老虎,也难容下兔子在自家门前撒野。
雒阳令邓季劫华仓粮之举,便如同一只在其等面前撒野的兔子。
西进入函谷关之前,李傕等或忌他三分,此时大局已定,重兵在握,可不会再将其放入眼中了。
董卓身死后,本来这雒阳令也可算其等西凉一众,又放自家等从其地界入关来,本因感ji加赏才是,奈何其竟敢随己等身后劫去华仓,此等冒犯之行实属难容。
最近几日,尚一心图个好名声的李傕可面临着难关——初得权柄的天子竟开口向其讨要朝中公卿臣属年俸!
其等汉臣,如何来寻吾讨要俸禄?且董太师时不要,王允当权又不要,如何这时找我?李傕难以想通透,然天子话语亦说得明白,你站了长安周边官仓,便得给付朝臣俸禄。
朝廷中公卿臣属一年之俸禄实非小数,仅三公每人便得发放二千石,位比三公的文武公卿还尚多,再加臣僚、吏员、军士、阉宦之流,合计不下百万石!
虽说大汉历来发放俸禄都是钱粮各半,并非全为粮,然要支付出这么庞大的俸禄,由不得李傕不惦记被邓季小儿劫走的华仓之粮!
天子索要俸禄,说不定只是暗讽一下西凉军进长安后从公卿百姓那掳掠去的钱财,没指望真要到,但这时候,李傕竟还是准备认账的,只是掳掠来财物虽多,吃进去再吐出来却有些难受,正因如此,他才更惦记邓季,自家雄兵在握,当破其地、枭其首、夺其粮!
如今可用谋士,除去贾诩、宋果外,又多出位李儒来,一干人议事商讨到最后,两位大谋士的意见却根本无法统一。
贾诩之言:“些许钱粮何惜?邓季遣李应、李利二将归,可见亦不yu与吾等为敌,其虽只为一县令,然已实有河南半郡之地,前番趁吾等未入关时,又招得luàn兵许多,闻其南下时领人口二十万,如今其下能战之众当不下六七万,不可小觑!若与相争,死伤必众,途使吕布之辈得意!邓季出贼寇中,万难与关东群雄交好,吾等正可引为外援,将军当令朝廷给官结盟,使吾等多一藩屏!”
六七万兵马之数却是贾诩推测出来的,本应与实数相差不大,然邓季部只挑精锐之策尚未传到长安,倒让他猜错。
李儒却道:“此等贼寇有何能焉?量大军一鼓可破,除广结英豪,将军亦当施雷霆手段震慑宵小,邓季劫我粮仓在前,若不除此贼众之辈,恐招群雄讥笑,更犯将军虎威!”
李儒、贾诩皆智谋之辈,李傕等向来甚服,如今两人意见不合,自让众人犯难。
见迟迟定不下结果,还是宋果出言道:“若如此,不如先以兵马试之,若能取则取,不能,再依文和先生之意,赏官结好?”
这话得李傕同意,只是派何人往攻函谷关又成难题,这并非攻长安之生死关头,听闻邓慕安有六七万人马,更有天下雄关在手,此等硬战,谁愿去折损自家部众?
众军之中,自以李傕、郭汜两人兵马最多,然最多也只能与邓季“六七万”人马持平,若yu攻函谷关,或渡河去取雒阳,少说也得十万之众!李傕、郭汜不愿轻离长安,议来议去,最后定下樊稠、张济、李门g、王方四人分两路出击,樊、李、王三人往攻函谷关,张济则出河东,寻机渡河。
樊稠三人东bi函谷关,邓季闻报,急招虎牙军来助战,两军弓卒在雄关城墙倒上演了好一场技艺之赛,两军勇卒与辎辅兵弓手合起来虽才四千余,却皆为难得好手,有其等守在关上,轮番箭雨又准又远,樊稠连调数千人上前,除刀盾手外,竟无一人能bi近关下,连云梯都难搭上墙头,还如何攻打?
投石车虽能给城墙上带来些许伤亡,破关却连一点希望都看不到,樊稠等本就不愿出死力,见此模样,只得暂屯兵关下,静候张济消息。
张济领三万余军抵达平yin对岸,其地民众看见,忙飞报雒阳,田丰随太史慈虎牙军五千骑赶去,埋伏半途,趁其半渡而击之,最先过河的两千西凉人马,一个不得归去。
张济又沿河向东,几番yu在河内境寻渡河地,只是邓季军皆为骑兵,其等东向,太史慈便随之沿河往东,南岸各地密布探马,其如何能得轻渡?且河内尚有张杨军在,其也不敢太过无忌惮。
樊稠、张济皆不得建功,六月底,只得引军自归长安去,李傕虽忿忿许久,却也无法,只得依贾诩之计yu先行安抚。
官员俸禄尚可拖欠,可这时候,长安城中又渐起变故,眼看离秋收尚有月余,此为民间青黄不接之时,长安人口多,土地产粮本就不够吃,全靠购买关东粮养活,华仓被邓季所劫,如今官市缺粮,长安城内竟已闹起饥荒来,si卖者大涨粮价,引城中怨声载道。
李傕能战败朱隽、徐荣、吕布,实也算得一员猛将,然对此等事情却也无计,麾下人马增多,军粮也不足注入官市的,记起使自家缺粮根源,早又每日将那邓季骂了数十遍。
可骂人并不能解决问题,万般无奈,李儒又献计,可趁加官之机,遣使于邓季处求借粮,听闻其甚爱杨奉麾下徐晃,如今己等旗下可不缺猛士,徐晃不过一武夫,未见何能,便将其送与雒阳又如何?
李傕如今自不缺好马,杨奉却无坐骑在,得知李儒所献计谋,立时便将邓季所送坐骑讨要了去。
七月初一,贾诩自请为天使往雒阳传诏,诏令因京师已改为长安,复河南尹之名为河南郡,授邓季河南郡太守、折冲将军之职。
诏令之外,贾诩方言,yu以徐晃为质,借雒阳粮二十万石,秋收后归还。
邓季自然一口应允下来,七月初八,徐晃只身到雒阳,邓季雇民夫送二十万石粮出函谷关,由李傕自遣兵士运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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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贾诩()
140。贾诩
忙碌一季下来,如今河南西半郡之地上,到处可见沉甸甸的粟穗压弯禾杆,甚是喜人。
放晴天,一大早屋外麻雀便叽叽喳喳扰人得紧,被它们吵醒,贾诩也就起了身。
屋内寻骨粉(注1)、柳枝漱过口,净面毕,贾诩才慢慢戴上冠,扎紧腰带,推门出去。
小住月余下来,这临时改成的郡守府内大多人都已认得他,一路尽可通行无阻,习惯之后,也懒得叫自家随从,在门口处与兼任府门亭长(注2)的典韦打过声招呼,又自出府去闲逛。
看他要独自出门,典韦可不放心,招呼过一声,两名黑铁卫便疾步跟了上去。
自家身材太过矮小,在门口这巨汉面前,贾诩总有几分不自在,不愿与他多交谈,跟着自家的黑铁卫倒不在乎。
邓慕安如何nong这般巨汉来做亲卫首领呢,寻个矮点的多好?
脑子里不知不觉突然冒出这等念头来,倒让贾诩不由哑然一笑。
往前走过几步,站在雒阳街头,贾文和倒有些茫然了,时日久了,今日该再去何地游逛呢?
“吾等今日去何处?”
自家想不出来,贾诩索性回头问两名黑铁卫。
我等只是护卫你好不好?去何地闲逛还不得由你拿主意?彼此也算得熟识了,两名黑铁卫一齐瞪眼,莫名以对。
“若不然,再去寻田郡丞手谈一日?”
听他这般说,两名黑铁卫齐变了脸sè,其中一个老实些,直言道:“郡丞大人已说了,秋收在即,他政事纷忙,没空再陪文和先生下棋!”
“不过才输我三日罢了,”贾诩摇摇头,哈哈笑道:“田子泰无趣!”
那黑铁卫面sè不变,又接着道:“郡丞大人还说,文和先生再yu下棋,可自去寻军师!”
听到这话,贾诩立时便收住得意笑声,苦脸道:“田元皓寸土必争,无君子之风,与他下棋,却使我脑子疼!”
田子泰不愿让自家再欺负,莫若还是到乡野中走走去?
拿定主意,贾诩便领着两人往津门行去。
雒阳南临洛水,有开阳门、平城门、小苑门、津门四门;北依邙山,原天子所居北宫在北城,有谷门、夏门相通城内;东面则为上东门、中东门和耗门;西有上西门、雍门和广阳门。
北方不通,三面城门中,以平城门为正门,其位最尊,然而此时就近原则,贾诩也犯不着往正门去。
城中民居还处处可见烟熏过的黑迹,然而人声鼎沸,牛马嘈杂,这里早就不再是一座死城。
自打传过天子诏令,贾诩便一直留在雒阳城中。
他虽在朝中挂有尚书之职,然长安现无甚担忧处,有李儒、宋果等替李傕cào心,他正好在此偷偷懒,当然,对李傕等回报的却是yu留下探邓季部虚实。
三国时代,贾诩绝对能称得是位奇人。
为自己家人能保命得安,他贾文和可让天下人皆断送了性命。
这位毒士计谋之狠辣,天下皆知,痛恨者多,然而跟随过董卓、李傕、段煨、张绣、曹cào、曹丕,偏偏就得保全家人,活到最后。
为活性命,少年时被羌氐所俘,他可假称权贵之戚;为活命保家,他可怂恿李傕等祸luàn关中;为活命,他可舍弃段煨另投他人;为活命,他可劝张绣降曹cào而不是袁绍;为免遭猜忌惹杀身之祸,入曹cào帐下后他可关门闭户,不结交权贵,明哲保身。
贾诩身上,有着一切符合luàn世生存的智慧。
与田丰的宁折不弯比起来,他千机万变,一切,只为了自家能存活,也能满足君主的需求。
用后世话语来说,他是一位服务性谋士。
狠辣刁毒、进退自如,既顾及君主,又保全自家,这就是贾诩贾文和。
他留在邓季治下,并非只为探查虚实,也不是心血来cháo随意逛逛,赖在此地不回去的缘故,是这位毒士对如今看见、听到的一切充满好奇。
贾诩能在luàn世中独善其身,便是因其识人极准,少有出错,然而河南之主邓季、谋士田丰两人却让贾诩觉得很不解、看不透。
出自贼寇的邓季,绝不可能说他仁义方正,这四等民之策明明就是蛮不讲理的,强组数万民户,当引民怨无数才是,在贾诩眼中,这与李傕等掳掠四方的行为并无任何差别,而且听闻其也曾掳掠过上党、强纳有民fu,都不算什么好德行,且闻关东民众提到其名,皆称为“掘人坟茔邓慕安”!
然若说他残暴不仁,比起董卓、李傕来却差得甚远,到此地月余,似乎不见军民中有谁真正怕他,与民众聊起来,提到他名字时人们表情都很自然,各种或崇拜、或喜爱、或怒骂、或讥讽的情绪中,唯独就没有畏惧在,甚至连邓季那不雅的绰号也是想叫便叫,一点不在乎跟在自己身后的是黑铁卫。
如果说邓季让贾诩觉得好奇,田丰便是看不透了,他已知此人乃邓季之师,郡中第一谋士,邓季出自贼寇,没学识才正常,相信河南种种形势都与这位军师脱不去干系,然平日明明是一位让人觉得方正的文士,如何能想出这许多偏门之举来?施政与他性格表现如此不同,他是怪才么?
以上这些,只是让人新奇而已,其它所知却让他隐约觉得有些恐惧。
河南军力邓季等自不会告诉他,然秋收渐近,最近从洛水东四县涌入雒阳找活儿干的精壮可不在少数,他们都是西凉人,贾诩还碰到过两位旧识,一番交谈下来,方知早前自家预料此地最少六七万军力完全不对,其军不过才一万五千人,却全是飞熊军那般精锐,这般选卒法,战力究竟比六七万众强还是弱便不好说了。
才两三月功夫,这两位旧识说起话来也开始以河南人自居了,他们明明出自西凉,这般快便认同邓季了?
三年前董卓迁都,雒阳的惨状贾诩乃是亲眼目睹,他深信即便有大能者来治理,没一二十年绝不可能恢复回元气,然其等迁二十万之众,跋山涉水到此地才小半年功夫,竟已经让这方土地变成另外一番模样,到处可见勃勃生机!
若只是将之前荒芜的土地又复开垦出来的话,并不足为奇,如今这比以前可还差许多,让贾诩真正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包含西凉众在内的这些民众竟已将此地当成了自己的家,上下齐心调理,这才是让他感受到的别样的生机。
河南各种法令制度,贾诩不可能俱都知晓,他只是靠一星半点的东西,见微知著,得到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述,但能切实感受到的东西。
十余日前在平县,贾诩亲眼见因连日雨水冲毁田中大水渠,一名据说是亭长的人物登高一呼后,立即便有近千精壮云集去救急,没过多久,附近又有军侯领军士奔来援助,据说那军侯并未得任何命令,事后方得邓季之赏。
雒阳、平县、平yin、谷成、河南,凡是贾诩去过的地方,野外虽无人烟,城中却都是一般模样。
首先是干净,贾诩从未在其它地方见过这么干净的城池,居住者不少,家家养有牛马牲畜,可街道上不说看不到任何人畜粪便,灰土也基本没有,据说这是为了防止瘟疫。
其次是民众的安宁,身处luàn世之中,通过交谈也知这些河南民众多为侥幸得生者,可那种焦躁情绪却都很少,但凡得闲有空,总是三五人聚集一起,或天南地北胡luàn谈话、或对一件小事争论不休,城里每日虽都有舞长戟、nong刀盾、挽大弓的孩童们吵闹不休,然给人的感觉,就是安宁!
那些孩童舞动起成年人才能使用的器械时,一张张小脸上都很认真,并不似在玩耍,他们早晨时还老老实实呆在学堂中,中午随大人下地做农活,傍晚cào练武艺,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卖nong着他们那无限的精力。
这些无知民众们要培养什么样的孩子?文武全才么?
此地武风之重让外人难以想象,贾诩也曾与孩童们交谈过,他们似乎就只期盼着十六岁成年,方好提器械去加入那勇卒,上阵厮杀,既然如此,还学文作甚?
“不学文如何成呢?咱小民也得明白事理不是?疙瘩大哥不,郡守大人可说了,日后军中队率以上,只要识字者担任呢!”
谷成县城中这名孩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