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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敢一战?”
邓季还在怔,少年又高喝了声,于毒之下数千黑山贼被他威势夺魄,竟无人敢一言。
左侧西河民夫亦已赶过来,太原雁门民夫已重整旗鼓,见少年如此威武,顿时士气大涨,喝彩声不断,于毒料不可取,心想夺下的粮车牲口已有万余,还是先将它保住,剩下待张燕杀退官兵,领大队前来再说。
于毒下令,黑山贼们慢慢后退,留大队继续与民夫相持,只分人去拽后面拉车的牲畜,使之彼此连接,十余辆粮车一起,吆喝着往后离开。
民夫们战力不高,能止住贼人攻势已不错,追杀却是妄想,只凭他单枪匹马毕竟有限,这名叫张文远的xiao吏也只能眼看黑山贼们拉运粮车远去。
注:尉曹掾史,郡国属吏,主徒卒转运事。
46。良机()
于毒领军押牲畜粮车浩浩dangdang撤回自家后队的时候,正jiao战的两军人马都有看到,粮秣被劫,事后天子问责不说,在老对手面前也输了一合,张懿说不出的沮丧,救出陷阵中的骑卒后,率先鸣金收兵。厮杀了这许久,士卒们渐疲,张燕亦随之收兵罢战。
回营查看过,左翼诸军这次得了四十余万石粮,此行总算不亏,免不了将领军的于毒夸赞一番。
见其余诸渠帅面1ù不忿,还有人道对阵一群民夫,却未竟全功,该重罚才是,官兵手里尚有八十万石,张燕也不愿放过,战事仍旧未歇,少不得他这平难中郎将一一排解,将情绪引导到官军身上去。
于毒冲那些不满的瞪大眼,却也无可奈何。
四十万石不是少数,jiao战时也没个放置地,若被官兵再夺回反倒不美,想来想去,张燕派杜长领军一万,先将这些粮秣押送回滹沱河老巢去,待战后分配,顺便再召人马来相助。
新降未附,人心不稳,邓季俘到的三百弓手留下也不妥,便让韩齐领刀盾卒、弓卒押送,与杜长一起上路,到中途再转道回涉侯国山谷去。
张懿一战丢了四十余万石粮,此后再不肯轻出与战,张燕少了一万精壮,也不敢太过bī人,此后两军走走停停,相互对峙,几番试探,局部厮杀,手段用了无数,却都无可奈何。
战线绵延,竟一直前移,不两天便出了太原,入上党郡。
以黑山贼对太行周边地界的了解,张懿想要在前路设伏亦无可能,好在一路南下,入上党境内后,上党太守张杨亲领八千郡兵来援,才让他稍微安心。
官兵援军到来,却是一只生力军,张燕提了xiao心,控制贼兵不上前太过bī近,得了这空,张懿忙让郡吏们催输粮队快行。
可惜好景不长,输粮队行再快也有限,又两天后,黑山贼杜长粮秣还没送回滹沱河,已派偏将另领三万余精壮赶来,张燕与张懿这对本家老对手,如今还得加上个张杨,三张领大军在涅县东南又大战一番,却都没讨到什么便宜,因兵疲而再次罢手。
涅县城矮民少,并不可守,张懿等叹息一番,只得又继续向前。
涅县之南便是浊漳水,仗着比官兵还要熟悉地势,张燕早派军绕路将河上渡桥尽数烧毁,官兵也无法在数万黑山贼面前成功搭桥,只得沿河北岸缓走,过不了河,连襄垣城也不能进,直入潞县境内。
沿途所遇也有不少大户村寨,难得黑山贼大军出动,反正官兵有粮车拖累,度不快,有所遇张燕必下令掳掠,数万大军之下,未逃离的那家抵挡得住?还好他不是个嗜杀的,取下村寨掳走钱粮也就罢了,后来有人学了乖,主动献上钱粮劳军,张燕才放过。
一路相互厮杀试探sao扰,双方士卒皆疲倦不堪,邓季也是如此,涅县一场苦战又损失了八名卒,他自是心疼不已,这时距涉侯国已不远,官兵手中粮食虽多,但等夺下来再分到自家手中却有限,若不是恐张燕怒,又想nong明白那自称张文远的少年是否就是张辽,他真想领人转道回谷了。
阳邑郊外一战后,邓季再没见过那张文远,想来以他武艺,民夫又甚少出战,应该不会死于阵中。
《演义》里提及,张辽是能领军独挡一面的,以邓季理解,这就是帅才,比那些将才还要好上许多,又这么年轻,若能俘过来,呵呵,想想就让人淌口水。
追名人的少年却忘了,想要俘张辽,就算围攻,自己的卒起码也要搭进去不少,说不定连自家xìng命搭上也不能成功,就算侥幸俘到,以自家贼人身份,他不愿乞降,如同田丰一般也没多大用处。
大军中机会渺茫,可少年还是咬牙领所部一路跟随。
被余下的输粮车束缚住手脚,官军一路被动,张懿日渐忧虑,也终于同意张杨的建议,派出使者到河内河东去求援。
就算河内官兵肯来援助,也还相隔甚远,更别说河东了,他只得沿浊漳水缓慢前行,没几日,竟然到了邓季丈人家伍寨门前。
再往前将入太行群山,浊漳水两岸多陡峭之处,大军根本不能再沿河前行,张懿张杨亲自到伍寨门前看过,这数百年前便修建的寨子所选地势实在好,两面夹山,且全是悬崖峭壁,根本就无后顾之忧,比一路所见的村寨都要好守得多,官兵可据此以待援军。
唤开寨门,又见内里颇宽,张懿张杨便俱都欢喜起来,召身为族长的伍恭来借地,两军厮杀却将伍氏带入兵祸之中,眼见又是贼众势大,其中还不知有无自家女婿在,将来官兵撤走贼人们还有报复可能,邓季丈人心中自是咒骂不停,只是并州刺史、上党太守两位大员亲自开口,那容得他嘴里说个不字出来。
官军最后居然选定丈人家,在邓季目瞪口呆注视下,粮车、牲畜和伤兵全都迁入寨内躲避,由大军先警戒,民夫在伍寨之外再立起一层营寨,团团将伍氏寨子护在身后,官兵大军与民夫共驻于营寨中防备,只留数千刀盾于伍寨内。
见官兵摆出一副坚守模样,张燕免不得挥师急急攻打,可官军阵中虽少了弓手,却连三郡民夫也拉出摆阵,精锐戍卒也不少,那里还轻易下得去嘴,反倒xiao败了一场。
待重新收拾残军,再来对阵时,张燕一时了狠,也开始造营围守,做出长期围攻的打算,又让诸方渠帅遣信使回去,俱召集家中留守精壮前来。
不几日,各路山贼便源源不断补充加入进来,若聚齐太行山贼,少说也有二十余万,司隶相邻两郡援军却还没见踪影,张懿没法,只得连寨中留守的数千官兵也调出,用心防御。
自家留守老巢的精壮邓季倒并未使人去唤,自打官军以伍寨为后盾立起营寨,他便一直在纠结,是否要将伍氏密道报与张燕知道。
非但是他,车黍等亦几次提起,毕竟邓季丈人家的密道卒兵们人人知晓,只是事关渠帅丈人,他们也不好太造次。
任谁都知道,张燕若得了那密道,遣一军从中杀出,前后夹击,官兵非大败不可,粮食和牲畜全要归入黑山之手,邓季有此大功,分到的钱粮必然不少。
可若真如此做了,伍恭与邓季关系再保不住,伍氏一族亦只得从贼,那可是他们这些人家万万不愿的,人家娇滴滴的女儿让自己睡了这许久,焉能真不顾情面?且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也得看顾伍窕颜面。
待寨中官军俱都调出对阵,邓季便不再纠结,他已经mí糊了,可以想象,伍寨中如今只剩伤兵与少数兵卒官吏,犹如那绝世美女剥开身上最后一缕纱,那副yù拒还迎的模样,不……不就是等自家扑上去么?
眼看最后的官兵都从寨中调到阵前对敌,邓季顿时就心chao澎湃,不能自抑,两世为人,他还从未有过这般能一夜暴富的良机,出自本能,一个疯狂又大胆的计划迅在腹中成型、完善。
这一刻,七十多万石粮食、两万余牲畜的重量立刻压过了对伍氏的怜惜,nainai的,从贼又如何,老子做贼,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
贼老天好不容易将这机会摆在自家面前,若不取,必遭天谴!
待稍微冷静下来,还没与车黍等商量,邓季就拿定了主意。
对阵这么多天下来,亦有不少渠帅部属死伤惨重,甚至全军覆没的也有,因伤亡过重、士卒疲倦向张燕辞行的不少,反正已卖过xìng命,如今不缺人,张将军也不会再为难,反倒许诺只要参战过,之后俱可到滹沱河分一杯羹,再多邓季一个,也不打眼。
向张平难禀过后,邓季一行绝尘而去。
47。伍窕()
“嘶!”
一个不慎又被针尖刺破,便有血珠从指尖上冒出来,伍窕吸了口气,忙将伤到的手指含到嘴中,轻轻吸shǔn。
不知为何,今日竟有些心绪不宁,一早已是手指第三次被刺了。
难不成是征战在外的xiao丈夫出了什么意外?
摇摇头,她忙将这不吉的想法挤出脑外,将手上活计放回簸中,出门去走走透透气也好。
被扔下的活计是一件绸袍,说来未免好笑,被迫嫁的丈夫年纪尚xiao,现在竟然还在长个子,之前的衣物现在穿在身上都有些不妥了,趁秋后有闲暇,不必再如同别人般去劳作,伍窕才想着要为他缝制一套。
身边婢女们如今也都有了男人,有了各自要忙活的事情,虽遇到自己仍如同以往般恭敬,但还在秋收前,这种主仆关系其实就已经名存实亡了,好在谷中向来不分食,羹肴有专人去做,且伍窕学会的东西已经很多,又有焦氏相助,倒不是太难维持,只是像今天自己郁闷的时候,未免会觉得有些冷清。
焦氏又不在屋中,或许应该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出得门来,伍窕现隔壁mao氏手提木桶从外而归,便打了声招呼,顺便瞄一眼,桶里是刚浆洗好的男人衣物。
不由怔一下,她才醒起懒顾已经与韩齐先回谷来了。
闲话两句,与mao氏擦肩而过,突然间,伍窕竟然有些嫉妒这找了第三个男人的fù人了。
走过这排整齐的房舍,东面,韩齐正对着二十余名男子嚷嚷什么,伍窕知道,那些男子是韩齐和懒顾受丈夫之命带回谷的三百余官兵俘虏中新挑选出来的弓卒,剩下没被挑上的,已跟谷中其余精壮一道出谷,带牲畜到北面去拉煤了。
在这时代,煤在冶铁中已经被用来提高炉温,太行中煤资源丰富,甚至后世一个有名的煤矿区位置就在山谷东北面不远处,之前狩猎时还现了1ù天煤,冬季将临,邓季临出门前就已安排好,精壮们采煤回来储备,老弱则负责准备柴禾。
伍窕听xiao丈夫说过,得提前准备好过冬物质,冬季还得植麦呢,如今木匠和铁匠们都还在赶制他说的那种新犁。
虽出自大户,已用了数百年的犁伍窕却是见过的,也见过农夫耦犁,和丈夫搞出的这种犁可大不相同,她想象不出这真的有用。
作为大fù居然怀疑丈夫,这可不好,伍窕有些暗恼自家了,脑子里怎么那么多想法呢。
那边说话的韩齐是个稳重的,又统领着刀盾卒,在谷中自然显眼,家中虽已有正妻范氏,伍窕原先的几名婢女挑选男人时,也有人心甘情愿给他做媵室。
匆匆瞄了一眼,伍窕忙低头离开,她是渠帅的正妻,谷中如今地位最高的fù人不假,可惜男人年纪还xiao,要想手下们畏惧还有些困难,男人都如此,她的地位也就并非很特别,连称她夫人的都很少,那边的可都是贼众,下意识里,便想与之保持段距离。
再转过去,隐约能听到读书声,那边是草堂,若驻足细听,不需多久就能得闻田大名士打学生板子的声音。
说实话,对于丈夫所言的这位大名士,伍窕至今仍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她见过的士人不多,却也难信下手如此之狠、不顾斯文的人会是位名士,丈夫在草堂里也曾挨过两次板子,掌心红肿得连筷子都拿不稳,为此,对那名士她心中便自然生了些怨怼。
对草堂里受苦的孩童们,伍窕是万般同情的,当然,除了同情更多的还有钦佩,比起伍寨中那些无忧无愁的同龄人来,贼窝里的这些孩子要成熟得太多,每日如此,却无人抱怨,就是其中最笨天天被打的,也不会因夫子手重而不去上课。非但如此,早课结束后,他们尚要帮大人做事,到晚间打熬力气,练习枪法,两日前韩齐等带缴获归来,谷中多了些闲置不用的弓,他们又开始找闲暇练习射箭。
这样勤奋的一群孩童,无论谁见了也免不得要夸奖的,虽然他们同样调皮。
不想听田夫子挥戒尺的声音,伍窕从草堂外快步通过了,只是环顾一圈,却不见焦氏的影子。
已近朝食,问过几名在伙房忙碌的fù人,却有人看见焦氏往jī舍那边去了,伍窕便往谷后坡地上找去。
半坡上,是丈夫之前nong出的却行坑,如今已有三个大坑,看到这个,想想之前连自己在内满谷人的不解,再到如今的钦佩,伍窕也与有荣焉,对那种新犁的信心也强了些。
半坡上jī舍里大大xiaoxiao的jī如今已有数百只,这些从当初自家抱来的jī群,已壮大如斯,每日只需草糠等拌上却行剁碎喂养就成,不用耗费半分粮食去养,就算那位田大名士,对此也啧啧称奇不已。
过了却行坑,伍窕便在jī舍前看到了焦氏,这边树木茂盛,她正坐在一块青石上,耳里听着jī仔欢叫,嘴角浅笑,手上却忙着与之前伍窕做的同样活计。
焦氏耳尖,听见细碎的脚步声,抬头看见是伍氏,吃了一惊,忙开口唤道:“xiao……夫人如何来此?”
“嗯……走走!”
同屋生活这么久,以往的亲情犹在,但面对面时,两人却仍免不了尴尬,伍窕对焦氏既叫不出嫂子,也喊不了焦姬;同样,焦沁对伍氏不能再叫xiao姑,称夫人时却总免不了有些勉强。
气氛又如同往常般开始异样,伍窕有些后悔寻来,只得看着焦氏手上活计,找话道:“呀!你也在制衣么?”
伍窕说到手上活计,焦氏顿时就脸红了,她知道伍氏在为邓季制作袍服,作为一个姬妾,她自然是不想与以往的xiao姑子,如今的大fù争风头的,可农家子出身的xiao男人所有穿戴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短衫短襦和平头麻鞋,头有时甚至还用野草随意就扎起,唯一的宽袍还是在伍寨要了自己身子后箱笼中翻出的前夫衣袍,伍窕还不善针线,虽起心为丈夫制衣,度却慢到她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偷着也做,之前还想既然伍窕做了衣袍,她便只做布屐,哪知布屐做好伍窕衣袍还未完一半,只得接着做下去。
被这一问,焦沁便如做贼被抓住一般,脸上绯红心中忐忑,伍窕却未觉,上前拿起细看一番,嘴上赞叹道“呀!你针线可比我好得多,比起来,我的都见不得人呢!”
伍窕不是个会假意赞人的,焦氏安心下来,试探道:“要不然,以后奴帮夫人……”
“说定了,”伍窕环住焦氏的腰,娇痴道:“你以后得帮我!”
嘴里说着话,伍氏心里却幽幽一叹,焦氏早已定好了位置,自称为奴,称自己夫人,自己也不必再摇摆不定,以后还是叫她焦姬罢,与她共shì一夫,能继续在一起也不错,总好过自家孤独一人在这里。
伍氏环着自己,一如当年那单纯的xiao姑对自己的依赖,焦沁轻抚着她的后背,只觉得心中那层隔阂,突然间便消融无踪。
“他出门已经好些天了,”焦姬怀中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