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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斥候回道:“甚多,密集如蚁,左右只不见头尾,烟尘起十余里。怕不下五六万之众!”
韩遂大骇:“此何家军也?”
马超在侧。闻言亦惊惶莫名。强捺着安抚道:“义父勿惊,邓季于凉州、三辅绝无此突兀之军,未打旗帜,恐乃其与袁曹决死,避战之难民流落至此,为斥候看错!”
又喝令斥候再去细探来报。
左近有来历不明的大股人马,韩遂、马超今日不敢再遣兵攻城,只令军中上下戒备待令。
快马一‘波’‘波’往来通报。虽无表明身份的旗帜,然‘逼’近的这支大军中全是成年男子,持五‘花’八‘门’的器械,甲胄亦不少,行军中队列分明,绝非难民之流,但也非‘精’锐的司州卒兵模样。
一名斥候上去问话,被队伍中飞出的利箭‘射’杀。
只让韩遂、马超想得头疼,也猜不出对方身份。
到傍晚时分,这支大军终开到冀县城下。
韩遂、马超登高远望。见果如斥候所言,对方甲胄有限。器械杂‘乱’,刀枪弓戟甚至木棍都有,队列亦‘乱’。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下去,视线尽头尚不见其队尾,真实人数比斥候所报只多不少。
“此定司州所遣百姓!”
真见到因自家军未能拦截,其等直往冀县城‘门’去,马超反不再慌‘乱’,对韩遂道:“邓慕安已计穷,途驱百姓送死尔!此等乌合之众,便来十万,亦不堪我大军一扫!”
言毕,抱拳请命:“趁其等尚未入城,立足未稳,儿愿领五千骑冲突其阵!义父可于后观战,待其大‘乱’,再掩军冲杀,一鼓而破之!”
以百姓仓促成军,数量虽多,确实不足惧,唯恐其等入城,凭城墙坚守,冀县就不可再轻取,马超言后,韩遂也同意。
一会后,马超便领归他麾下的五千骑,如狼似虎地往对面杂军阵扑去。
这次长安组织起来往援凉州的三辅百姓,实有七万之数。带着如此庞大又未经训练的队伍前行,各项不易,行军途中,邓芝顾前、杜畿居中、韦康断后,带着各自辖下的县令、差役、文吏与亭屯乡官努力维持秩序。
马超冲阵,先遇邓芝。
五千骑冲阵,视线中尽是敌骑,烟尘滚滚,扑面而来的凶悍之势足让前列许多初阵者惊慌失声,双‘腿’打颤的不在少数。
贼军不会轻易放自家等入冀县,邓芝早已令吹响号角,队伍停下,隐于阵中的尹奉部卒兵与各县衙役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挤过,出列站到队伍最前端。
郭援部离凉州近,受命后沿途收罗武功、郿县、陈仓三县卒兵,先援冀县;尹奉驻武关离得远,紧赶慢赶也只赶上三太守带领的民众大军。
站出来的这点可战之力近四千,两千卒兵为尹奉所部,其余皆是组织起来的各县差役,全是步卒不说,长兵器也不多,自然难对抗骑兵,但若没有他们顶在前,放马超肆无忌惮冲突进来,百姓们定然大‘乱’,难熬过第一‘波’攻势去。
与此同时,冀县城城‘门’亦开,阎行、牵招两员骁将领数百骑先出,后面郭援领三千步卒紧随,为接应他等已是倾巢而出。
郭援到冀县城时,城内便知三辅太守征民为兵,即日来援,昨日深夜有杜畿遣来的斥候在城外偏僻处吹响号角,城内亦鸣号应之,互通消息,韩遂、马超等皆未察觉。
守城艰难,冀城四‘门’之前已用沙石、硬木等堵死,今早韩遂暂停攻城,赵昂、郭援也不敢轻动,直到城墙上遥见大股人马自东来,方才召民夫扒开封堵之物,也只敢开东‘门’一处,方便此时杀出接应。
马超斜眼已见到城‘门’下动静,暗权衡一番是继续冲阵还是调头趁机夺城‘门’。
阎行在城‘门’下,对马超来说就是一大障碍,再者其统领的是司州‘精’锐,恐难得逞,倒是远道来的司州军,人数虽众却只是乌合,自家有五千‘精’骑并不畏惧,便打马继续向前。
马蹄轰隆声中,敌军离得越来越近,尹奉呼吸亦越来越急促,待两下只百步时,尹奉喘着粗气,高声喝令:“弓卒,备!”
常年驻守武关,其辖下有一千弓卒,闻令后俱弯弓搭箭,不过引而不‘射’,只虚瞄着前端来敌。
两三个呼吸间。敌骑已飞驰入六十步内。尹奉终于下令:“‘射’!”
箭如雨下。向骑兵队飞去,马超以下尽低头避让,一阵“叮叮”响声后,只不足百人运气差,或头部中箭落马,又或坐骑受创被掀翻。
勇士反叛时,虽得田磊一把火烧去库房中所有物资,然之前马超校已获赐连人带马的鱼鳞甲。‘乱’后自杨秋校与战亡卒兵身上又得不少,这五千骑已多半披鱼鳞甲,箭雨造成的损失不大。
如此距离下,只来得及再‘射’一‘波’,五千骑便已冲至面前!
“喝!”
统领着悍兵,司州军中还没有一个领军者敢临阵退缩不前,呼喝一声后,尹奉领着人马迎头顶上!
一瞬间人仰马翻,枪戟断裂,肢残臂断。人们视线里只有一片血‘色’,耳中则‘交’杂着各种哀嚎悲鸣惨叫。
这就是战场!
初次上阵者。无不颤栗恐惧!
眼睁睁看着前端的惨况发生,许多人喉咙中都发出毫无意义的呻‘吟’声。
第一下冲撞过后,还能站立的卒兵、差役只剩下不足一半,偏将军尹奉也被一匹战马撞得飞出,落下地时‘胸’腔凹陷,已不能再活。
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只为延缓住敌方马速!
他们做到了!
这一次撞击,马超虽然只损失三百余骑,但后续的卒兵亡命纠缠上来,让整支骑兵队再无法高速前进。
一名须发皆白的差役,挥动大戟将一名敌骑拖拽下马,刺死敌人后,起身向身后怒喝:“尚不杀贼立功,更待何时?”
老差役话未毕,另一名经过的敌骑‘挺’枪自他身后刺入,借着马力,枪尖冒着殷红直透体而出,老差役都没能再多哼一声,便‘抽’搐着倒地。
这名差役曾经也是卒兵,沙场经验极丰富,不愿‘浪’费如此宝贵的机会,只是他这一声呼喊也让自己失去了‘性’命。
之前的弓卒都已弃弓不用,就近寻器械与敌近身厮杀,寻不到的,直接舍身扑上!
眼前‘激’战更烈,百姓队伍中,有人已经想丢弃器械逃命,但更多稳下心神的,在先前那老差役提醒过后,开始向前!
少年郎们最先叫嚣着扑上,后面则有人大声询问周边:“太平道徒,护田宅老小,尚畏死乎?”
上万的人群中,这声音本微不足道,但周边听见他呼喊的,顿时又有十余人同时加入进来,随着他一遍一遍厉声高呼:“太平道徒,护家产老小,尚畏死乎?”
“太平道徒,护家产老小,尚畏死乎?”
每一人声音都极其渺小,仿佛在问别人,又仿佛在问自己,然最后,加入者越来越多,呼喝质问的声音越来越响,终究汇集成动彻天地、震耳‘欲’聋的巨响!
除了耳聋的,这支庞大的援军队伍前端,再无听不到的人!
听到了,也就跟着齐喊。
一个个原本后退的脚步羞怯地停下,转向前面,速度越来越快,跟随在司州少年郎、太平道徒身后,要将眼前之敌撕碎!
举着平日不甚熟悉的木枪、刀棍,庞大的队伍完全动了起来,如同一道道连绵不绝的巨‘浪’向马超‘精’骑不断拍打。
每一次拍打,都有‘浪’‘潮’的一部分破碎,但是同时,也不断裹走一名名凉州叛军。
对于邓芝来说,这次战场指挥很是失败,军阵散‘乱’,鼓号全无用处,百姓们完全是在自发抗敌!
马超本以为,此等乌合之众,即便士气再高涨,但轻易杀上数千人,也就该吓得溃散!
他完全没能料到,那些面容稚嫩的司州少年便是中流砥柱,不但器械甲胄比普通民众整齐,击杀技巧亦数倍胜之,还如同卒兵一样悍不畏死!
马超亲自‘交’手三个少年,都耗去一番功夫才于击杀、击退!
其等年十八以下十六以上,本就是未来卒兵主力,有这等少年郎‘混’在人群中,想以没有速度的骑兵斩杀数千人,不容易!
稍微不小心,还要被一口咬下!
现在,马超自傲的‘精’骑们一个个被绊住,被拖拽下马,被‘乱’刃分尸!
还不到两刻时间里,骑兵队已有七八百被人‘潮’淹没得无影无踪。
不能再被陷住,否则待阎行这老对手赶到,只怕自家也难以脱身!
再面对这样的情况一百次,马超也难想像自己竟然会萌生退意!
只是局势不妙,韩遂在后,见司州援军亡命如此,一时也不敢大举压上,只得令军中鸣金收兵。
铜锣声替马超解围,呼哨一声过后,他领着还能脱离的残骑们,打马迅速逃离这骇人的人海‘浪’‘潮’!
(上一章出现车黍,有误,已改);
338。危局()
击退马超骑兵,三辅来的百姓大队才得安然入城。
大批民众组成的队伍,野战或许并不足,但在几位太守组织下,守城绰绰有余。
眼睁睁看着大队百姓入城,冀县平添这股生力军,韩遂此时已没有继续攻城的欲望。
待马超狼狈归来,韩遂便对他道:“司州驱民为战,天水暂不可取,然民数虽众,万难援四野之地,此亦不足用!自吾等再起,传檄各方,豪杰来投者多,郡县应之却少,尤杨阜、卫觊、张既尚聚众守郡城。本吾等纵横之地,岂可留之使乱?冀县既不可取,不如先往讨武威、陇西、安定如何?”
除天水太守赵昂之外,邓季在凉州还委任有四位太守,韩遂马超之乱未波及武都郡,武都太守石韬压力并不大,其余武威、陇西、安定局面却已大坏,许多小县或从叛,或为叛军攻破,卫觊、杨阜、张既都只能聚集力量,守住郡治城池便罢。
看着远处进城的人流,马超同意韩遂提议:“邓季虽称富,因大敌在关东,三辅、凉州官仓储粮皆不足,今遣数万民援冀县,或可解一时之急,然乏粮难得持久!待义父平诸郡,再领军复来,民当已散!”
略顿一顿,马超再问:“义父之意,诸郡中何者为先?”
其余诸郡中,武威为马氏传统地盘,陇西算韩遂势力范围,此时还要安抚马超。听他这么问,韩遂便道:“自当先取武威!”
马超颔首,完全没意见。
除了撤军先平灭凉州各郡分散的邓季势力。其实韩遂马超还可再寇乱三辅,进取长安,只是三辅之地林立的坞堡令人头皮发麻,又不想司州真将生死大仇放在自家这边,不遗余力来剿灭,徒使袁、曹得利而已。
不想逼迫太甚,便只有回军去巩固地方。
三家共图司州。都希望邓季先去与别人拼个两败俱伤,使自家得占便宜。这一点上,曹操不幸大亏。
定下退兵,马超韩遂暗中都在想,驱民为用非只邓慕安一家会。之前各地黄巾贼都是这么干的,西凉前后一干枭雄也都擅长,欺自家便不会挟裹百姓么?便冀县城内不缺粮,待取武威,平陇西、安定,回师再来之日,合三郡之众,亦不再惧此孤城。
至于邓季会不会再遣援兵来,倒也不用太忧虑。
援兵若来。可以借西凉广大之地、借骑兵急行之便,将其等拖住,使袁绍、曹操发力;援兵不来。正好将整个凉州都蚕食下。
——
长子东门外,高览看着哀嚎遍野的营地,欲哭无泪。
自判断出城内遣军往司州探马超反叛虚实,按审配的建议,袁军暂停攻城,以减少兵士损伤。
目前局势下。袁绍完全不惧邓季再遣主力来,真有来的。袁军只要坚守不前,避免过多折损就成。
袁绍拖得起,邓季拖不起。
非只曹操在颍川拖住司州三军,邓季无论将主力投入三方任何一个战局,对面之敌只要不傻,都会用一个“拖”字来应付。
马超反叛真有其事,目前形势下,此事让城内邓季的卒兵知晓比不知晓更有利!
之后,行围三缺一之计,逼无战意的司州军南归,无论庞真部随不随往,长子都可轻取!
再然后,就是敞开大门、无险可守的司州河东、河内,再西取三辅、东回弘农,至于雄关大河保护下的邓季根本之地河南,让曹孟德去啃就好!
这就是袁绍与审配在马超叛后欣喜下定的计略,所以更要让长子城内知晓西凉叛事为真。
当然,为了更一步打击司州军士气,那支去探听消息的司州骑,归来时也不能就敞开大门,任他自由出入,以众围寡,至少也要给予重创。
被敌人冲踏过军营而走,对己方士气打击也是巨大的。
去得容易,回来可不能让他再这么容易!
与邓季交手至今,袁绍尚未真正占过便宜,能全歼孙观这支骑兵,再使两名伤卒将探知的消息传回城的效果自然最好。
为此,袁绍严令北营文丑、南营张郃、东营高览小心戒备,又远布侦骑,再以蹋顿、轲比能游走四野。
高览与众不同,上次对方从他营中闯出,已被袁绍严词呵斥过,这次更是左右叮嘱得紧。
可这该死的司州骑,偏偏又一次选择他的辖营突破,不但选择此地,还又一次成功突过去了。
孙观所领之司州骑归来时,远布的侦骑也探到,蹋顿、轲比能急奔袭围杀不休,只是外围尚未交上手,城内张辽已先大动起来,领威烈军七千精骑自南门出城,一场血战杀得张郃频频告急,楼班、步度根死命抵挡,都道其等要于此冲营、两下会师,袁绍中军处公孙瓒降将王门与高览皆领骑亲往救。
孙观却又突然摆脱蹋顿、轲比能,趁隙自高览营突击而过,虽折损三百余骑,离袁绍、审配期盼的目标却甚远,且自家步卒损伤更众。
虽说自家是因驰援友军,才让对方钻了空子再一次踏营而过,可想想袁绍之前愤怒模样,就不由高览不恐惧。
——
长子城内。
虽得使孙观顺利入城,但张辽脸色也不好看。
今日一场血战,除袁绍大戟士外,鲜卑、乌桓悍骑的战力也着实不弱,回城后军吏检点伤亡,不计果毅校,威烈军卒兵折戟已过两千,重伤八百,轻伤无数。
果毅校尉孙观在突营入城时,坐骑被掀翻倒地,导致左臂骨折,入城后张辽令他先去接骨疗伤。
孙观此行的结果,庞真、张辽、臧霸等先问过回来的果毅校军侯、百人将,西凉马超反叛已能先确认。
待孙观赶至中军帐,见礼毕,自贴身衣襟中取出牛皮包,递给张辽:“将军,某等已得主公之令!”
张辽急接过,解开一层层防水牛皮,露出里面三封书信来。
众人聚焦过来,只见最上面信札上书着“庞、张、臧并诸校尉共启”,拿开后,中间那封书着“张文远自启”,最后一封是“庞公亲启”。
张辽先将上面的书信递给威烈、武卫两军将校传阅,检视密封与印鉴,待众人确定无误,才让臧霸拆开,诵读:“卫将军邓令:吾领虎牙、荡寇、骁骑出颍川,先破曹军,再遣援至!自接令之日起,威烈、武卫、磐石三军受威烈将军张辽节制,望诸公勉力辅之,共抗袁绍,以待援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