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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已经到了,他得为这几万人马在草原上寻一躲避寒风的地方。
这里是上郡境内,在交给南匈奴之前,两汉也在此地没有几个县城,如今也未废弃,由匈奴人们暂住着,偶尔甚至还有与其等交好的商家来光顾。
只要攻下一城来,以白波精壮守卫,老弱、匈奴女人、牲畜们才算有了安置地,骑兵则能以该城为中心,分而蚕食周边部落,待掳掠得够了,可再换一地。
从得到的情报看,目前离荡寇军最近的是北边的白土城,其次为西面的龟兹,都不过七八日可到,上郡治所肤施也不远。
这个时候,徐晃就是在三城中做取舍。
就战后所获的利益丰厚程度来说,自以肤施城最佳,可其地本为郡治,定然城高且坚,据说城中做主的是匈奴人的西祁王,手下尚有干余匈奴骑。
算上白波中挑选出的卒兵,荡寇军如今也只得三干余人,可经不起什么大折腾,即便是白波精壮,徐晃也舍不得消耗过多。
贾逵就眯着眼坐在旁边,他自幼羡慕统军,也学过兵,不过交谈几日后,徐晃却认为他本事多在学识治政上,只肯先让他做个随军文吏。
“校尉还未拿定主意么?”
车黍进账,一直未语,里面已静寂了半天,贾逵终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徐晃无奈一叹:“唉!看来是取不得肤施!”
“听闻白土龟兹二城可战匈奴皆不满百……”,贾逵安慰道:“若两城同取到手,比肤施也不差许多!”
徐晃摇摇头:“吾已问明,白土、龟兹虽易取,却也不过只五六百户匈奴人家,肤施城中却有三干余户,又常有汉商到此,不能比!”
贾逵也无计,倒是车黍插了句嘴:“何不智取?”
“吾亦欲智取,奈何苦思不得计!”徐晃看了昔日上司一眼,问道:“莫非足下有计出?”
荡寇军灭杀掉十余匈奴小部落,肤施城中的西祁王定然已知晓,伴汉商难成,草原上毫无遮拦的,埋伏也绝不容易,自家与韩浩、周毅、贾逵都想不出什么好计来,他这粗汉倒能有子?
徐晃不过随口一问,不料车黍略只是略犹豫了下,就开口答道:“常闻匈奴人重勇士,自持武勇,我等往攻,若兵不多,其等未必便肯守于城中,或可激之出战!”
这言语绝对出乎意料之外,见徐晃突然怔怔地看着自己,车黍苦涩一笑:“校尉无需惊讶,我只是因常山所败之因由,推己及彼而已!”
194。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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肤施城王府中,五十余岁矮胖的匈奴西祁王屠图坐在软榻上,忍不住又一次开口问道:“这支汉军究竟从何而来?哪家的兵马?”
若是别部匈奴人,或许还能从于夫罗处了解到河南郡兵马的特征,这座城市中却没有人能回答他。
按匈奴官制,在单于之下,便以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最为尊贵,这四王被称为“四角”,之下又有左右日逐王,左右温禺鞮王,左右渐将王次之,被称为“六角”,“四角”和“六角”都只能由单于子弟亲族担任,属于王室成员专任。再之下昆邪王、休屠王、卢屠王、奥鞬王、犁汗王、休旬王、瓯脱王、西祁王、右皋林王、古股奴王、古伊秩訾王等王者则由大族贵戚们担任。
在所有的匈奴王位中,西祁王却是个另类。西汉昭帝时,遣中郎将、水衡都尉赵充国征讨匈奴,大胜俘获当时的西祁王而归。
对于一个以武勇自居、狼性为荣的民族来说,为敌军所俘获,这位王者的光环无疑已是蒙羞,为部民所不耻,从那时起,西祁王这个称号虽未废止,出任者却十有**都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遭单于或左右贤王冷落、鄙视的贵人,等同于流放。
这一任西祁王屠图本出自匈奴大族丘林氏,他其中一个妹妹就是几年前起事反叛的须卜骨都侯的大阙氏(注),也就是正妻。
若非丘林氏一族乃匈奴中四大族之一,势力强大,部众甚多,屠图本人又在众多反叛者拥戴须卜骨都侯杀老单于,也就是于夫罗之父时保持了中立,这位曾经反叛者的姻亲定也难逃一死。
当然,死罪虽免,屠图原先的封号却也被剥离,改封为这受人不耻的西祁王。
这般情况下,屠图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听闻有汉军闯入草原大肆屠杀治下部落时。对于是否要出军去剿灭,他便一直犹豫着。
原因是对敌情的混淆不清,逃回的匈奴人根本说不清这支汉军有多少人马,也不明白是谁家的部众。大汉虽乱,匈奴却也衰败得厉害,丘林氏更急需修养,若再经历一场大败。不用单于问罪,丘林氏便得从匈奴大族中除名。
“若剿灭这支该死的汉军,我一定要将他们首领的头颅制成一只最漂亮的酒杯,用它盛酒来招待最尊贵的客人!”
一边用咒念挥发着自己的不满,屠图自己也在猜测着这支汉军的来历,可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对手究竟来自何方。
他在这并州偏远之地,却也知道大汉天下,长安城的李傕、郭汜等正自顾不暇,邺城的袁绍则接受了于夫罗的臣服,汉人势力最大的两大雄主离自家等虽近,却都不是会派兵来袭杀的模样。
中原纷乱,汉人们自顾不暇,除去最强大的李傕、袁绍。哪家诸侯这时候还有功夫来捣乱?
原先汉室设在南单于庭旁用来监视南匈奴的度辽将军人马。早已被匈奴人们乘着这几年大汉内乱蚕食得一干二净。
又或是造反的白波、黄巾自河东郡来?可中原战马金贵,这些造反的小贼能有得起大股骑兵么?
丘林氏虽为匈奴四大族之一。但如今整个匈奴都衰弱不堪,丘林氏自也不会例外,族中所剩的勇士可不够他屠图挥霍的,如同在须卜骨都侯事件时一样,屠图的原则便是当看不清局势时,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
可是,最最关键的白土、龟兹两城竟然也丢了!
白土、龟兹往南是肤施城,往北数百里却是西河郡的美稷县,那里可是南单于庭所在!南匈奴的政治中心,于夫罗和左右贤王的阙氏、子女们居住的地方!
自南匈奴南下归附大汉起,汉天子便将他们安置于河套地区,南匈奴王庭一直都设在美稷。
对屠图来说,龟兹、白土两城失陷无疑就是个大噩耗。
靠着城坚,不怕这支来历不明的汉军南下攻肤施,就怕他们不顾死活冒着严冬继续往北,惊扰到王庭!若自家一点力气不出,任这只军队从辖地上过去,直捣匈奴中枢王庭,不管他们能否成功,事后不都用于夫罗归来再处置,留守的左右贤王和各部就饶不了他这本不受待见的西祁王!
向左右贤王通报的信使早已派出,他如今就指望那两位大人回复到之前,这支突然冒出来的汉军不要给自己添大麻烦。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隆冬将至,在能将人与牲畜冻成冰块的气候下,这支汉军也该消停一阵了吧?
不论屠图如何疑神疑鬼拿捏不准,在一个初冬的清晨里,千名面带口罩的雄壮骑士已迎着刺骨寒风,突然出现在了肤施城外。
战骑踏在地上的轰鸣声比视线更早传到,随着示警的号角声划破初冬的寂静,肤施城立刻就被惊醒,沸腾起来。
汉军终于没有选择冒死北上,这无疑让屠图松了口气。
肤施县城原为上郡治所,如今虽然已有些残破,大部勇士被单于抽调走,内里却也还居住着三千余户匈奴丘林氏族人,留守还有三千骑,绝不会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击败他们,自己的命运或许能够得到转变?
屠图赶到城墙上时,终于亲眼看到了这支给他捣乱的黑甲汉军。
人马雄壮整齐,两面大麾在“呼呼”的寒风中招展飘荡,两名高举麾旗的骑士在这寒风中,想必面、耳、手上已尽是裂痕,却仍立得稳稳的,旗杆不见有半点偏斜。
一面黑底旗上,两只交叉的银铁戟闪闪发着寒光,仿若活物一般;另一面则绣着个大大的汉字“徐”。
作为匈奴大贵族,屠图也识得汉人文字,可从汉军这两面旗帜上,他还是看不出对方的来历,这不是他已知的任何一支军队。
眼前见到的汉军的人马还没有自家守城的丘林氏勇士数量多,凭他们就敢来攻肤施城?还是他们后面还有人马未到?
极目远眺,草原上的寒霜白皑皑的连成一片,望不到尽头。
城下的汉军先远远的扎下营帐,然后列队上前。
不论是扎营还是列队。他们都很整齐、有序。
城下的汉军迎风肃立很是安静。城上匈奴们弯弓搭箭,迸气观望,也没多少杂音,两军阵前尽都无声,只有飓风将大旗刮得不停“啪啪”响。
屠图仍在猜疑不定,待列阵毕,城下汉军中却有两骑并肩飞驰而出。纵马奔到城墙五十步外立定,面对城头数百冒着寒光的箭头,皆视而不见,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粗壮男子爆声喝道:“河南荡寇军小卒车黍在此,城上夷狗可有人敢来一战?”
北风猎猎,声音不是太清晰。屠图连蒙带猜才明白他的意思。
河南荡寇军?邓季的人马?
就算被排挤得再厉害,屠图也还是知道这个名号,知道五年前上党之战,知道单于曾与之数度交锋,知道邓季本是黑山一部,只不过后来投了朝廷,地盘在雒阳附近,中间还隔着个河东郡!
屠图从未想过对方居然会跋山涉水。远道派兵来寻匈奴晦气。
城墙上多数匈奴人却都听不懂汉语。城下另外一名骑士的用处便体现出来了,他用匈奴语将先前这人的话大声地重复了一次。
“哗!”
单骑挑战城中勇士?
南匈奴南下依附汉室已近一百五十年。虽衰弱得厉害,骨子里的狼性却绝不会被磨灭,天下大乱,似乎汉人处境更不堪些,如今匈奴人家中,谁没养着几名汉奴?这支汉军竟敢如此嚣张?这是对匈奴勇士,对狼的子孙的挑衅!
不待屠图做出决定,城墙上已沸腾鼓噪成一片。
“吾王,请让我出去斩杀他!”站在屠图身旁的几名匈奴勇士立即大声地吼了出来。
号称丘林第一勇士的渠牦更是怒吼道:“我会将他的头颅制作成我马股后常用的酒具!”
城中勇士虽然不多,但城下汉军人马还没自家多,屠图也就不如何慌张,虽听传闻邓季兵马精悍不在匈奴之下,然只要自家不全军出阵,野外中伏,有何可惧?汉人竟敢到肤施城下叫阵比斗,若不应战,坠掉自家勇名,日后部众谁还肯服?丘林氏如何还敢称匈奴四大族之一?
自不能放任其在外耀武扬威,屠图想了想,收起一贯的谨慎性子,将身边一名近卫勇士派了出去。
“唉!”
没得到出阵机会的渠牦和其他人一起哀嚎起来。
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匈奴单骑出城应战,两名汉骑往后稍退让出场地,充当翻译的骑士勒马直接往后退回队中,只留车黍在场。
“咚!”
匈奴勇士手执流星锤,车黍手中双戟,双方相距三十丈,语言不通,只能相互打量一番,自都没什么废话。
几乎同时,汉军阵中鼓响,城墙上牛角号鸣,两骑俱向对方冲杀而去。
马蹄踏残白霜,两名骑士马速很快提起来,迅速接近着。城上城下,数千只眼睛盯盯地看着这一幕,等着那交手的结果。
“得得”的马蹄声响得疾,双方越来越近,能看得清彼此面上的须发,十丈、五丈、一丈!
“嗷!”
“杀!”
交手刹那,两人口中都发出一声怪叫,接着两马交错过,车黍右手大铁戟荡开流星锤,左手诡异地划过,寒芒闪动,已刺入匈奴勇士的身躯。
战马往前奔出老远,马背上身躯才往侧一歪,“砰”地跌下马背去。
甩掉右戟上缠着的流星锤,车黍回身下马,将地上半死的匈奴勇士首级割下,拎在手中,再上马对城头高举:“何人敢来再战?”
无需通译,城上匈奴人都很明白他的意思。
“渠牦,你去!”这汉人敢来挑衅,果然武勇,看身边部众们俱都愤怒嚎叫着请战,屠图不想再损耗自家勇士,立即道:“若气力武艺不能胜,用弓箭赢他!”
渠牦是丘林氏第一勇士,大力无穷不说,一身技艺最值得称道的是他的箭术。
城门再次打开,渠牦挺矛出阵。对他甚有信心的城墙上人等欢呼声不断。
语言不通。如上次一般,没什么废话,对峙、鼓响牛角鸣、冲锋!
打马交手几合,两人武艺、力气却俱都相仿,只能堪堪战个平手,渠牦记得西祁王的话,待再一次交错而过时。取弓在手,回身便射。
听到弓弦响,车黍吃得一惊,忙弯腰俯身在马鞍上,却是迟了一步,只让过要害。那箭正射在他右膀上,右戟一时拿捏不稳,脱手跌落。
“喔哈!”
汉军中俱都惊忧,城头却都是大喜,齐声高呼助威,渠牦拉转马头,挺矛急追,然两骑尚有四五丈远。忽听“呼”的声响。一道寒光迎面而来,乃是车黍临危反身甩出的马鞍上小手戟。
渠牦却也了得。伸手一拉马缰,战马立即直立起来,替主人挡了这一下。
不过小手戟正中马颈,竟伤了动脉,大股鲜血喷涌而出,任渠牦平日驯养得再好,畜牲要害受创,顿时暴跳起来,将他甩下背去。
渠牦跌在地上,还未能撑起身子,车黍已打马回来。丘林氏第一勇士还爬在地上挣扎,只觉眼前突然一黑,两只巨大的马蹄迎着他面目、胸腔已狠狠地踩了下来。
千斤力量踢踏下来,任你什么丘林第一勇士,血肉之躯也抵挡不住。
跃下坐骑,将丘林氏第一勇士枭首,两颗首级都挂在自家马鞍后,受了伤的车黍这才慢腾腾地归阵。
看着逐渐远去的车黍,匈奴汉子们又怒又羞,却谁都说不出话来——败于武勇,无话可说!
城墙上一片哑然,汉军阵中却有三百前锋缓缓上前,脱阵而出,那通译再次飞驰到城下,高声说起匈奴语。
这一次,汉军不再派单人斗阵,要邀城内三百勇士出城斗阵。
明知来者不善,可还是那个道理,同等兵力下若都不敢出城应战,在狼的子孙中就将是一个笑话。
屠图终于明白汉家语言中什么叫做骑虎难下,若他这时候不同意儿郎们出战,不用别人发难,自家族内就先饶不了他。
这回三百汉军骑由徐晃亲领,一名辎辅兵都没要,全是久经战阵的老勇卒,待城门大开,屠图精挑的三百匈奴骑出城,两军厮杀,不过半个时辰功夫便被屠得一干二净。
三百匈奴勇士无一骑得活,汉军折损却不过才三四十骑,对肤施城中的匈奴勇士们来说,这无疑又是一次难以洗脱的奇耻大辱。
待抖足了威风,徐晃等才在城下大摇大摆地救治伤兵,回营安歇。
通译再上前喊过,汉军需歇息回力,待明日再斗。
这样的耀武扬威,带着一股浑然不将城内勇士放在眼里的气势,这是**裸的羞辱!
第二日,肤施城门大开,屠图亲领三千勇士出城决死,与徐晃千名荡寇军绞杀正酣,韩浩、周毅、曹性等领千骑杀到,斩首过千,屠图与残部散逃回城。
然后就是继续挑衅、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