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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春梅去叫,姬雪已经推门进来。
苏秦迎前几步,一把揽住姬雪,劈头责道:“雪儿,你……昏头了呀,此等糊涂!”
“苏子,难道你看不上梅儿?”姬雪柔声应道,“梅儿虽为奴婢,可臣妾早以姐妹视之。梅儿聪慧、机敏、忠诚,你也瞧见了,前后不过十年,她的瑟鼓得多好,已经不弱于妾身了。这且不说,她还做得一手好女红……”
“雪儿,你……不必说了。在这世上,除雪儿之外,即使仙女下凡,苏秦心也不动!”
“苏子,”姬雪紧紧搂住苏秦,小声啜泣,“这……不公平。”
“此话从何说起?”
看到春梅穿上睡衣一步一步地走进太后卧室,飞刀邹的心就如被针扎进一般。
“苏子,你能为臣妾守身如玉,臣妾……却未能给你一个囫囵身子,心里难受。梅儿虽非臣妾,却是处子,更与臣妾心意合一,可为妾之替身,还望苏子不弃。”
“雪儿,你……”苏秦轻轻抚『摸』她的秀发,“真的觉得处子重要吗?”
“据臣妾所知,大凡男人都在乎。”
“天下处子数以万计,雪儿只有一个。天下男子数以万计,苏秦也只一个。雪儿,你要记住:于苏秦而言,处子不处子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你—我的雪儿。”
“苏子……”姬雪呢喃一声,泪眼模糊。
“雪儿,你听好,”苏秦缓缓跪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天地日月明鉴,苏秦此生只爱一个女人,只忠诚于一个女人,她就是雪儿!”
“苏子……”姬雪嘤咛一声,扑进苏秦怀里,踏实地倚靠在他的宽大胸膛上。
看到春梅穿上睡衣一步一步地走进太后卧室,飞刀邹的心就如被针扎进一般。
他知道等在那个大屋里的是什么人,也知道春梅进去是干什么,因为太后在吩咐春梅时,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不是有意偷听。苏秦与太后夜夜欢聚,为防不测,他与春梅就和衣守在寝宫外的偏殿里。
长夜漫漫。宫内两情相悦,宫外四目相对,二人的感情与日升温。
这日晚间,他下定决心,匆匆赶回驿馆,打开随身行囊,从中取出一件宝贝。是一把看起来极其普通的飞刀,由浑铁铸成,只在柄上镶了一点儿铜。此物虽不贵重,但对飞刀邹来说,却是无价之宝,因为它是师父屈将子第一次见他时的恩赐。他珍之藏之,情势再危急也舍不得动用。
此时,他决定听从主公之言,将其赠给春梅,这个世界上真正爱他、心中有他的女人。
飞刀邹袖上飞刀,心情激动地赶到离宫,却意外听到太后如此这般地交代春梅。
“此言当真?”
接着,他看到春梅身穿睡袍,一步一挪地走进寝宫。
当太后寝宫里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时,飞刀邹就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飞刀邹的腿僵了,血凝了,心不跳了。
也几乎是在刹那间,飞刀邹醒过神来,扭头疾步走去。
“爱卿快讲!”
飞刀邹如飞一般走出离宫,走到旷野深处的林子里。
几束月光『射』透稀疏的林子,照在他的脸上。
飞刀邹在一片草坪上缓缓坐下,漠然『摸』出春梅的香囊,掏出他打算回赠她的飞刀,将两物并排摆着,兀自感伤。
此时,他决定听从主公之言,将其赠给春梅,这个世界上真正爱他、心中有他的女人。
就在此时,林子里传出异响。
有人在跟踪他!
飞刀邹怔了,几乎是本能地从身上掏出一柄飞刀,冷冷喝道:“何人?出来!”
那人却不现身,只在左前方一簇灌木丛后弄出“沙沙”的响声。
飞刀邹正没好气,照声响处“嗖”地飞出一刀。
飞刀邹飞出的是索命刀,要见血的。
然而,树丛里并未传出预期的倒地声或惨叫声,且“沙沙”的声响依旧。
飞刀邹惊异,照树丛连飞数刀,刀刀索命。
那人非但没有倒下,反倒朗笑出声,从旁缓步转出,乐呵呵地直走过来,两手平伸。
借着依稀的月光,飞刀邹注意到,他飞出去的小刀全被他夹在几个指缝里。
“恭敬不如从命。”
飞刀邹瞠目结舌,动弹不得。
那人头戴斗笠,褐衣短襟,一直走到近前,方才顺手一送,将手中飞刀掷在飞刀邹前面:“呵呵呵,你小子,差点儿夺走我的老命矣!”
春梅如蚊子般嗡出一声“嗯”字,一口吹灭了油灯,窸窸窣窣地宽衣解带。
飞刀邹扑身跪地,悲喜交集,泣道:“师尊……”
来人正是屈将子。
第081章  秦纵亲军六军六心 苦情人两情两愿(5)()
“邹兄,”苏秦知道他在说什么,颤声,“是在下拖累你了!”
安葬好随巢巨子,屈将子随即离开尧山,先至洛阳去找苏秦,后追至蓟城,后又一路追踪至此。
“师尊,您……几时到的?”
“师尊一直在你身边。”屈将子屈腿坐下,目光落在地上的香囊与飞刀上,伸手拿起香囊,嗅了嗅,“好香哪,哪位女子送你的?”
“梅姑娘。”
“是燕国太后的那个随身侍女吗?”
“正是。”
显然,屈将子早把一切查实了。
屈将子放下香囊,看一会儿并列的两件宝物,转向飞刀邹:“你这样摆放,可以见出你的用心。看来,你并未遂心。遇到麻烦了吗?”
“没……没有。”
“呵呵呵,在师父面前,还不敢承认?你亲眼看着梅姑娘进寝宫侍奉苏子,心里想不开,是不?”
“师……师尊……”
“你从苏子几年了?”
“三年多。”
“看来,你是情『迷』心窍了。三年多,当是一千多天,你天天跟从苏子,连苏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都不知道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
飞刀邹一心沉溺于情伤中,这辰光好似被当头浇了一盆清凉水。
“我再问你,你爱梅姑娘吗?”
“爱!”
“爱她什么?”
飞刀邹低下头去。是的,爱她什么,他还真没想过。
“你知道什么叫爱吗?”
“弟……弟子不知。”
“爱有两种,一是大爱,二是小爱。男女之爱,可称小爱。小爱又分四种,因患难而爱,因想象而爱,因相知而爱,因容貌而爱。你盘算一下,你对梅姑娘的爱属于哪一种?”
飞刀邹急问:“师父,那墨者可有说否?”
飞刀邹听傻了,闷头思索一时,猛然抬头:“师尊,弟子敢问大爱?”
屈将子没有回答,而是遥望夜空,久久凝视高悬在树梢上的玉兔,反问:“你知道什么叫勇吗?”
“勇即不畏死!”
屈将子依旧望着夜空,半是自语,半是回答:“是呀,勇即不畏死。三十年前,师尊也是这么回答的。”
“师尊?”
“这桩好事儿与雪儿相关。”
“那时,师父像你这个年纪,青春气盛,武艺超群,勇冠天下。有一天,师父听闻有位墨者在街头宣扬非攻,甚是不服,乃长剑危冠,赶过去冲他理论:‘晚生屈将好勇,闻先生非斗,特请赐教!’那墨者扫师父一眼,缓缓问道:‘公子既好勇,可知勇否?’师父朗声应道:‘勇即不畏死!’那墨者连连摇头,师父气恼,拔剑指其首曰:‘有说则可,无说则死!’”
飞刀邹急问:“师父,那墨者可有说否?”
“当然有说了,”屈将子收回目光,望着飞刀邹,缓缓接道,“那墨者侃侃应道:‘据在下所闻,勇有五等。赴榛棘,析兕(si)豹,搏熊罴(pi),此猎人之勇也。赴深泉,斩蛟龙,搏鼋(yuán)鼍(tuo),此渔人之勇也。登高陟危,鹄立四顾而颜『色』不变,此陶人之勇也。剽必刺,视必杀,此刑人之勇也。还有一勇,昔日曾见于鲁人。齐桓公发兵征鲁,欲以鲁地为南境,鲁公忧之,三日不食。鲁人曹刿(gui)闻讯,径至齐营,见桓公说,臣闻,君辱臣死,今臣之君受辱,臣有死而已。臣请退师,不退,臣请刎颈,以血溅君矣!言讫,曹刿拔剑就颈,瞪视桓公。桓公惊惧,管仲适时进谏,齐鲁盟誓睦邻,各自退兵。曹刿本为匹夫徒步之士,布衣柔履之人,一怒而却万乘之师,存千乘之国,此勇浩气长存,可称君子之勇也。此五等勇,敢问公子何好?’”
“师尊,您如何说?”
“出什么事了?”
“师尊哪儿再有说呀,当即解下长剑,摘掉危冠,扑通拜倒,请他收为弟子。”
“那人肯收否?”
“呵呵呵,”屈将子笑了,“若是不收,就没有你现在的师尊喽!”
这日晚间,当苏秦归还香囊时,春梅如九雷轰顶,面『色』惨白,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双手接过香囊,勉强挤出惨淡一笑:“大人,公主,辰光不早了,奴婢告退。”
“那位墨者定是胡非子尊者了?”
“是呀。胡非子师尊不仅涵养丰厚,一身武功更是了不得哟!”
飞刀邹再拜:“弟子晓得什么叫大爱了。”
“邹生,”屈将子语气郑重,“师尊此来,是晓谕你两桩大事,其一是,随巢巨子走了,随巢巨子先一步与墨翟巨子会面去了。”
飞刀邹惊呆。
“其二是,”屈将子盯住他,目光更为凝重,“随巢巨子将行之际,有话托给你!”
“托……托给我?”飞刀邹震撼了,“师尊是说,巨子他……晓得我?”
“巨子晓得每一个墨者!”屈将子看向天空,似乎随巢子就在那儿。
“可我……还从未见过随巢巨子呢!”飞刀邹哽咽起来,伏地叩首。
“记住巨子的托付就可以了。”屈将子道。
“先巨子他……托什么给弟子了?”飞刀邹紧盯屈将子。
屈将子一字一顿:“守护苏子,助其成就纵亲大业!”
“先巨子英灵在上,”飞刀邹叩首,向天誓曰,“墨者邹生谨记您的教诲,谨听您的叮嘱,守护苏子,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告诉苏子,”屈将子盯住飞刀邹,“现在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他要尽快离开此地!”
“出什么事了?”
“齐妃死于非命,齐王震怒,旨令田忌伐燕,燕王得报,必使子之回救。合纵三军皆集崤塞,庞涓全力伐秦,箭在弦上,齐燕起争,纵亲危矣!”
“弟子这就去!”
“还有,”屈将子忧心忡忡,“做大事者,不可沉溺于小爱。苏子与燕国太后的事,更是大意不得。苏子公然住在燕国太后的离宫,是大忌。万一事泄,于苏子是灭顶之灾!”
“太后是极小心之人,安排得极是隐秘,别人不可能知道!”飞刀邹应道。
“虫子飞过都有影子,何况是苏子这么大个人?”
“可……师尊,太后与苏子是真心的。远在太后出嫁之前,他们就已经相爱了,没有燕国夫人,就没有苏子的大业。就弟子所知,世上女子,苏子谁也不爱,连他明媒正娶的夫人也没有碰过。苏子与太后……点点滴滴,弟子全都看在眼里!”
“晓得了。”屈将子思忖有顷,低声吩咐,“告诉苏子早日离开武阳,以免夜长梦多。至于今后,师尊另行安排!”
飞刀邹惊呆。
翌日晨起,早膳时分,春梅端上早点和『奶』茶,侍立于侧。
苏秦瞄她一眼,别有用意地笑笑:“梅姑娘,邹兄何在?”
听出话音,春梅面『色』『潮』红,低头轻道:“奴婢不知。”
“姑娘这就去寻他,请他一道进膳。”
“记住巨子的托付就可以了。”屈将子道。
春梅应一声,急急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苏秦回头看向姬雪:“我要做件好事,这想征求雪儿之见。”
姬雪笑道:“夫君欲做之事,只管去做就是。”
“这桩好事儿与雪儿相关。”
“哦?”姬雪看过来。
“雪儿自称是梅姑娘的真身,我想为她保个媒,若是真身不同意,这份心岂不是白『操』了?”
飞刀邹低下头去。是的,爱她什么,他还真没想过。
姬雪笑了:“谁呀?”
“记住巨子的托付就可以了。”屈将子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是说……邹兄?”
“呵呵呵,在师父面前,还不敢承认?你亲眼看着梅姑娘进寝宫侍奉苏子,心里想不开,是不?”
“呵呵呵,你相中没?”
“这……”姬雪稍稍迟疑,“我得问问梅儿,看她肯否。”
“呵呵呵,你呀,”苏秦摇头,“是既不知你的苏秦,也不知你的替身。实话说吧,人家二人你恩我爱,早就对上眼了,你一丝不知,在这里棒打鸳鸯呢。”
“出什么事了?”
“啊?”姬雪惊骇。
然而,当苏秦捅破这层纸时,飞刀邹却迟迟不肯表态。
“邹兄,”苏秦候有一时,急了,“梅姑娘这人不错,是难得的奇女子,对你更是一片深情,莫要辜负人家才是。”
飞刀邹咬一会儿牙,拿出香囊,双手呈给苏秦:“烦请主公转告梅姑娘,在下对不起她,也烦请主公将此宝物归还于她。”
苏秦愕然:“邹兄?”
“主公,”飞刀邹声音沉定,“在下四处漂泊,居无定所,逞强好勇,履险涉危,身家『性』命尚且难保,怎能与她两相厮守、卿卿我我呢?”
这日晚间,当苏秦归还香囊时,春梅如九雷轰顶,面『色』惨白,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双手接过香囊,勉强挤出惨淡一笑:“大人,公主,辰光不早了,奴婢告退。”
“邹兄,”苏秦知道他在说什么,颤声,“是在下拖累你了!”
“主公呀,”飞刀邹跪地涕泣,“在下本为街头无名浪子,蒙主公不弃,提携在下从事天下大业,于愿足矣。不是在下不爱梅姑娘,实乃在下心小力微,守护主公已是不足,何能再添挂牵,更让姑娘担惊受怕呢?”
苏秦问道:“宫中可有大事?”
飞刀邹这番表白既出苏秦意料,也令他黯然神伤。是的,天下『乱』流奔涌,情势危急,函谷关前行将血流成河,而他却远离旋涡中心,窝于此处缠绵儿女私情。这且不说,一如邹兄所言,他既不能给姬雪以名分,也不能常侍左右,对她一丝无助不说,反倒让她挂心担忧。唉,这个道理连身边侍从也明白如许,他苏秦却……
“邹兄,”苏秦缓缓抬头,“谢谢你了。在下一定记住你今日所言。”收起香囊,“公主身边不能没有梅姑娘,这个香囊在下替你归还于她。你筹备一下,函谷那儿刻不容缓了,我们今晚就走。”
“谨听主公!”
这日晚间,当苏秦归还香囊时,春梅如九雷轰顶,面『色』惨白,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双手接过香囊,勉强挤出惨淡一笑:“大人,公主,辰光不早了,奴婢告退。”
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啜泣声,苏秦、姬雪各出一叹。
“雪儿,”苏秦凝视姬雪,“我要走了!”
“啊?”姬雪惊叫一声,良久,“何时?”
一语点醒梦中人。
“就今晚!子夜!”
“天哪!”姬雪扑进苏秦怀里,将他紧紧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