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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的一小时,便是猫胎人苦心竭虑思考「自己想传递什麼讯息」给社会大眾的问题。站在尸体旁,蹲在尸体旁,坐在尸体旁,看著露出缝线的猫尾巴虚弱地摆动,叶教授的肚子从激烈起伏到微微震动,最后终於只是多了一团凸起。
猫胎人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发呆,或祈祷法医在检验尸体时会发现这隻猫是活生生被缝进胃袋裡,一碰到「讯息」该怎麼製作,猫胎人的头就开始发热。
也许叶教授说的对,自己真没有什麼好说。
「不对,我一定有话想说,只是我暂时还想不大起来。」猫胎人用极大的力气拍打脑袋,有些气恼说:「一定是睡眠不足……新闻不是常说吗?睡眠不足脑子裡的氧气会变少,氧气一少,人就会头昏脑胀……就跟高山病一样。」
后来他决定切下叶教授的手指,沾著几乎凝固的血,凭著直觉在地上胡乱画起几个象徵魔鬼印记的六芒星、666、纳粹卐字、与末日等字眼。
四平八稳的变态语言。
「唉,真希望自己不要被当成肤浅的犯罪者。」猫胎人的头陷入鬆软的枕头裡,虔诚地祈祷著。脑子依旧无法平静。
晚报会怎麼形容自己呢?猫胎人打开电视,留意小小的萤幕上的新闻动态,玻鹧劬Γ却苈淼频囊盘崾尽
时间慢慢过去,猫胎人佈满血丝的瞳孔裡塞满了新闻画面的马赛克粒。到了中午,警方终於发佈了这项消息,无数记者蜂拥到叶教授家门口抢拍惊悚的兇案现场,那眩目的镁光灯在萤幕上此起彼落,猫胎人欣慰地目不转睛,享受著属於他的光荣。
「杀一个名嘴,果然比杀平凡老百姓还要有用。」猫胎人嘆气,坐了起来,嘆气:「早知道一开始就该挑明星或立委下手,比较有宣传效果。」
猫胎人把眼睛朝廉价萤幕更贴近些,遥控器在手中不停切换著六个新闻频道,比较著各家媒体对他的关注力。
终於,负责侦办此案的刑事发言人出来说明整个案情、与警方初步的判断,戴著金丝边眼镜的发言人面无表情念著稿,声音并没有如猫胎人想像中的慷慨激昂,也没有用上什麼谴责的字眼。
「搞什麼啊?我可是缝了隻猫到那臭名嘴的胃袋裡,你怎麼还是照本宣科读稿啊?还是不是人啊……」猫胎人非常不高兴,碎碎念道:「难道还不够耸动吗?台湾这个地方平常有很多像我一样的犯罪吗?」
没多久,发言人就宣佈念完讲稿,现场记者开始唧唧喳喳提问。但发言人并没有回答的意思,低著头,匆匆离开记者环抱的阵仗。
「这样就结束了?怎麼不回答记者的问题咧!」猫胎人吃了一惊,左手用力拍打萤幕嚷道:「喂!这次我有留下讯息啊!讯息!讯息!」
但没有。
「怎麼可能,我不信,这一点道理也没有!」猫胎人拼命按著遥控器,不停在六家新闻频道裡切换,想唤回警方发言人的背影。
叶教授离奇遇害的新闻很快就浓缩成几句跑马灯,主画面带到总统女婿涉嫌内线交易的丑闻,以及在野党强烈炮轰总统下台的群情激愤。
完全没有提到猫胎人费尽心思的讯息杰作。
猫胎人的头开始痛了。
痛,从脸上的胎记开始蔓延,发烫,抽慉,然后像一把火沿著鼻腔烧到他的脑。毕毕剥剥。毕毕剥剥。猫胎人感到口乾舌燥。
走到浴室强冲冷水压制灼热的头痛后,猫胎人便戴上帽子离开旅馆,在便利商店翻看杂誌等待,工读生瞪著他,他便冷冷瞪了回去。晚报一上架,猫胎人迫不亟待买走两份。
压抑著剧烈的心跳,猫胎人走到最近的公园找了张长椅坐著,好好品嚐。但而发言人毫无新意的讲稿被逐字抄在晚报上,尸体照片被打了一个龙飞凤舞的马赛克,字跟图加起来只佔了头版的一半。其餘一半,是总统駙马在看守所前回首见蓝天的画面。
「这是怎麼一回事?大家骂起总统都比骂起连环杀人兇手还兇?」猫胎人愤怒地摔报纸,怒道:「这个社会生病了!难道要我沿街杀人才能把头版佔满吗!」
他眼前一黑,漫无目的走在公园裡暴走著。像是自动驾驶模式。
等到猫胎人意识清醒时,他发现自己正盯著一个坐在树下乘凉的孕妇猛瞧。
「操!」
猫胎人重重朝孕妇的大肚子一踹,然后快速逃离现场。
7
或许报纸上常可见警察贪污舞弊的丑闻,但不可否认,警察是最接近社会上光怪陆离一面的职业,压力之大一般人很难想像。尤其是刑事。
待在刑事组一年,会觉得什麼事都充满了怪异。
待三年,肯定相信世间有鬼,人间有报应。
若运气不好待上个十年,那便遇见什麼也不觉得奇怪了……什麼报应?那是电视跟小说裡才有的东西。
今年,是川哥进北市刑事组第十三年。
不吉利的数字。
川哥蹲在地上,满地触目惊心的乾涸血渍,与凌乱的猫毛。
他想起了多年前一桩奇怪的血案。
一个人财两失、遭到恶意拋弃的酒家女,不辞老远潜入负心汉家裡,在他的房间悬梁自尽。当时负心汉兀自呼呼大睡,她的尸体就晾掛在负心汉的床前,百分之一千万,就是想将负心汉吓到得一百次神经病。
离奇的是,那位酒家女的肚子还被剖开,肠子麵线般倒了出来,嘴角还被利刃往上切开,让脸型异常的邪恶——显然有第二人受雇,加工了酒家女的死亡。
为了毁灭掉另一个人,人类可以变得非常恐怖。
恐怖到乐意先毁灭了自己。
那件始终悬而未解的案子也顺便毁了几个重案组的同事,让他们在连做了好几天恶梦后一齐递出辞呈,且坚拒长官的慰留。
「南搞轨,北猫胎。大案子啊老大。」丞閔喝著刚冲好的热咖啡。
川哥接过特浓的咖啡,大大灌进一口,希望藉此将鼻腔裡的腥味给冲去。
用粉笔画成的白色人形线裡,死者惊恐的表情犹如蜡像,下腹隆起好大一块,肚子裡饱满著尸水,胃囊裡强塞著一头死肥猫。
是窒息而死?还是原本就是隻死猫?为什麼一定要猫?
以上的答案会是关乎缉兇的要件吗?
「你的第一印象?」川哥看著死者眼角白膜上倒映的自己。
「这个兇手不喜欢猫。」丞閔用铅笔逗弄著缝线外露的猫尾巴,僵硬到好像有一根铁丝藏在裡头似的,正经八百道:「非常非常不喜欢。」
不同於之前的孕妇惨状,男性死者除了腹腔遭到破坏外,肩膀两侧肌腱也被切断,且没有维生的营养液点滴,显然兇手改变了做法。
原因何在?
是猫胎人想变换把戏?还是兇手另有其人……模仿猫胎人手法的第二兇手?
如果是前者,为什麼要变换作案的目标?跟那些没有章法的魔鬼涂鸦有关係吗?乱七八糟不成系统的魔鬼符号,除了疯狂,看不出有任何意义。
突然间,川哥想起了什麼。
他仔细挑开缝线审视,眼睛眨也不眨。
忘了在哪裡看过,记忆中每个医生手术留下的缝线都不一样,不可能一样。即使是一样的缝法,也可明辨每个医生不同的风格。此时不需要求证法医,死者肚子上的缝线连外行的川哥也看得出来,跟前两个案子是同一人所为,只是每一次都有技术上的进步,但处理的风格上则没有任何改变。
「我们走运了。」川哥说。
「怎麼说?」丞閔精神一振。
「抓一个兇手,总比抓两个兇手好。」川哥缓缓站了起来,又喝了一口咖啡,简单环顾四周。
门锁完好,窗户紧闭,现场没有强行进入的痕跡。
按照连环杀人的犯案脉络,猫胎人不可能是熟人,所以他是个高明的锁匠?还是猫胎人用了让死者愿意把门打开的特殊身分?募款?推销?收第四台费用?还是查户口?
法医说死亡的时间大约是早上十点。十点,这可是个荒谬的时间。
「大白天的。」川哥皱眉,仔细思考:「有谁会选大白天犯案?」
「所以先将吸血鬼排除在外。」丞閔想也不想。
「非常有见地。」川哥竖起倒拇指。
他并不讨厌丞閔的冷笑话。比起阴沉寡言,话多一点比较让人接受,毕竟警察是一份在逼人发疯上很有效率的工作,川哥就看过两个伙伴被超载的案件给压垮,一个神经衰弱,一个试图申请提早二十年退休。
——如果是丞閔,应该可以撑很久吧。
「老大,我说这个人疯了。」
「谁都看得出来。」
「不是,是真的疯了。」
「喔?」
「好莱坞电影裡的连环杀人犯,总是非常依循自己建立的规则去犯案,就说德州电锯杀人狂吧,他杀人,除了电锯什麼也不用,水晶湖杰森杀人时百分之百戴著白色洞洞面具,仪式就是那些连续杀人魔的宗教,如果有工会……如果真有工会的话,但猫胎人好像连这个基本伦理也不管了。」
川哥审视肩膀肌腱上切口,乾净俐落,没有一丝犹豫。这手法比起职业杀手也不遑多让,猫胎人是想证明自己不只能虐杀脆弱的孕妇,而且连男人也可以轻易杀掉吗?还是,杀掉犯罪学家特别有成就感?
「动机是破案之母」,每个刑警奉为圭臬的箴言。
在这串案子裡,兇手的动机在不同的被害人的特性间怎麼连也连不起来。原本是两个孕妇的强烈特徵关係,大可朝台湾第一宗仪式杀人的方向侦办,不料一日之内就被第三个案子给轻易毁掉了连结。
只剩手术,只剩猫。
手术,跟猫。
手术。
猫。
「这麼说也有道理,一个不受工会条款约束的破格杀人魔。」川哥喝完最后一滴咖啡,惋惜似看著空空如也的马克杯说:「不过……我有个新想法。」
「喔。」
「如果猫胎人不是自发性的犯案呢?」
「什麼意思?是说他被魔鬼附身了吗?」
亏你想得出来,川哥差一点要将马克杯摔向丞閔。
「我是说,如果猫胎人是受雇於人呢?」
「……杀手!」
「那麼,这一切似乎就可以说过去了。」川哥点点头,说:「大胆推测猫胎人只是个接单杀人的专家,那麼要杀谁对他来说并不构成选择,他只是执行的工具,将猫缝进被害人的腹腔裡的手法只是他身为杀人的独特印记。」
丞閔瞪大眼睛。
「老大,这想法不赖。」丞閔一脸的佩服。
这傢伙实在很容易满足。
「只是猜测。」川哥点了根菸,当作是庆祝。
「不过,当杀手干嘛不低调点啊?只要往脖子轻轻划一刀就可以回家收钱了,他干嘛要搞出这麼复杂的手术,到时候被我们抓到,想赖掉其中一个案子都没有办法。」
「偏偏就是如此。职业杀手的作案手法一向有高度的辨识性,这是为了方便向委託人收取尾款的重要依据,简单说,如果目标碰巧因为车祸撞死,或是突然自杀死掉,那委託人凭什麼要付给杀手钱呢?再说吧,如果有两个委託人同时下单杀一个倒楣鬼,最后倒楣鬼死了,终究也只能有一方的杀手可以顺利请到钱,这时就要看倒楣鬼的死法去证明下手的是不是接单杀手的一贯风格囉。」川哥当了十三年的刑警,耳闻的杀手传奇丰富到可以编成一本杀手百科全书。
「老大,你实在是太了不起了!这也就是说,我们的真正对手不是猫胎人,而是下单给猫胎人的幕后黑手是吧?」丞閔一脸豁然开朗,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激动。
经常有这种感觉的人,实在应该反省一下自己为什麼老是在黑暗中摸索、等待别人点灯。
「不过老大,就算是杀手,有必要杀的这麼急吗?现在风声可是紧得很啊。」一个正在房间裡採集可疑指纹的鑑识人员,突然抬起头来乱入。
好问题。
「如果猫胎人的手中有一长串的目标名单……那麼,赶进度杀快一点也是很合理的。」丞閔帮川哥自圆其说。
川哥搔搔头,但丞閔这番帮腔让他感到面红耳赤,连菸都忘了抽。
这个杀手理论才刚刚端了出来,就摔出一道显眼的裂痕。
「总之还未定论,最坏的情况莫过於,猫胎人还会杀掉第四个、第五个受害人当作破案的拼图给我们。」川哥看著那些666、六芒星等鬼画符,他是不可能承认那些拼凑是兇手想跟警方对话的线索。
充其量,那不过是猫胎人想戏弄警方的一种宗教迷雾罢了。
此时封锁线拉开,一个警员陪著叶教授的遗孀走了进来。
遗孀穿著一身黑,脸上尽是哀容,泪痕未乾。
好年轻……这是川哥看见死者遗孀的第一印象。
「怎麼会……」
遗孀一看到惨死的叶教授,害怕又激动,差点软脚跌倒。
川哥及时扶住,嘆气:「不是叫你们别让家属进来吗?这种现场要怎麼安慰人家。」川哥揉著遗孀颤抖的肩膀,拍拍她的背安抚。
警员耸耸肩,一副无能为力:「长官,楼下都是记者,怎麼应付啊?」
那种场面一向不是川哥的菜。
「丞閔,去。」
「我去?」
「记者最喜欢天马行空的幻想了,这个你最在行,去处理一下。」
「是可以啦……」丞閔整理髮型起来:「说什麼都没关係吗?」
「目前为止都是我们的幻想,说点幻想不算暴露侦查进度的,去吧。」川哥顿了顿,说:「常代表警方发言的话,升也快点。」手裡还是搂著哭得死去活来的遗孀。
「是。」丞閔忍不皱起眉头。
川哥啊川哥,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8
刚过了晚饭时间,餐桌旁,粉红色的点滴袋摇摇晃晃。
一边看著电视上的新闻快报,一边跪在地上将少妇的肚子给剪开,疲惫的猫胎人掏出血淋淋的新生儿,随手丢在塑胶袋裡扎好。
「太久没睡了,人也恍惚了,犯罪真是一个很辛苦的职业。」猫胎人嘆气,拍拍少妇垂泪的脸,说:「恭喜太太,是个男的。」
少妇无力地看著身旁的塑胶袋,她无缘的孩儿甚至连一声哭嚎都没有。
比起晚报与总统駙马分享版面,晚间新闻对待猫胎人就公道多了,给了相当份量的报导,甚至表列了几部好莱坞犯罪电影去比较他的犯罪。而最热门的几个八卦谈话性节目都选了猫胎人作为本日的话题,让猫胎人疲困的脸色逐渐打开,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看,我可是大人物呢。」猫胎人转头,看著坐在摇椅上的男主人。
男主人的脚踝肌腱被猫胎人的手术刀给割断,那是酷爱看犯罪电影的他自恐怖旅舍学来的招数。长期以来,他很满意电影所教他的一切。至於在男主人的大腿上不深不浅地砍一刀,再覆盖溼热的毛巾放血,这就是猫胎人独特的虐杀见解了。
「……请放了我太太,求求你,请放了我太太,现在送医还来得急,我们不会报警举发你的。」男主人苍白的脸,虚弱的声音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
「对不起,这种险我冒不起。请接受你们的命运吧……」猫胎人将背包袋打开,取出一隻浑身无力的大肥猫,说:「往好的方向想,你们这种平凡人家一辈子都别想出风头,但是拜我的犯罪所赐,明天、后天甚至更久以后的报纸跟杂誌都会提到你们,有些人看了还会为你们掉几滴眼泪呢。」
男主人激动地想握拳,手指却因大量失血而冰冷麻木。
努力将肥猫乱七八糟塞进遭强制破坏的子宫,少妇痛得满脸盗汗,猫胎人兀自自言自语:「你知道吗?生小孩这种事真的很麻烦,又不保证他会有成就,就算有成就,将来也未必会养你,就算他有成就也愿意养你,操,你可未必能捱到他养你是吧?算了罢,生一隻猫岂不实在点。」
一阵手忙脚乱,少妇已经昏了过去。
猫胎人开始缝缝补补,手法熟练。
男主人歇斯底里地乾嚎,一下子哭,一下子骂,一下子沉默不语。最后,男主人的声音宛若刚刚从冷藏库裡拿出来,任何人听了都会打起哆嗦。
「要多少钱……你……才肯……才肯……送我太太去医院……我银行裡还有一些……一些……一些……」
「不用,我是免费服务的。」此时,只讲究缝起来不讲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