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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元甲已经习惯于别人以这样的口吻谈及陆鼎章,乌船帮总船主的名头当真是响亮得紧,就连这宫里的内侍提及陆鼎章也都是一脸的敬畏。
初进太尉府时,陆元甲便被里面的亭台楼阁搞得眼花缭乱,今日进了皇宫才发觉是小巫见大巫了。
皇宫里没了太尉府中曲径通幽的明暗曲折,而是处处都体现出君权的威严和正大。大块青石铺就的御道宽敞笔直,或直通南北,或横贯东西,绝不拖泥带水。楼宇殿堂也不在造型上讨巧,均是四平八稳的坐北朝南,门庭高挑,轩窗敞亮,恢弘庄严,气势慑人。
经过银台门和宣佑门,沿着一条东西向的御道一直前行,陆元甲正兀自边看便想,吴公公突然伸手拦下了他。
“你在此候着,咱家进去禀报。”
陆元甲抬头一看,发现已经来在一处殿宇前面,高挂的匾额上写着“垂拱殿”三个大字,笔体如刀削斧剁一般,极为惹人眼目。
团长喜好写毛笔字,行军作战也经常随身带着笔墨纸砚,既便万一纸墨没得用了,就用毛笔蘸着水,随便找张平整的桌面也能笔走龙蛇。
近朱者赤,近墨者“迷”,这是团长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虽是附会之语,说得却是有些道理。几个总在团长身边晃的营连长们也耳濡目染,虽然还不能泼墨挥毫,却也知道了些书法中的学问和门道。
陆元甲看着垂拱殿上的几个字出神,那应该是著名的“瘦金体”,手书者应该就是今日要接见自己的官家。
“王师傅,王师傅……”
一个有些失魂落魄的高瘦年轻人正从垂拱殿疾步走出,吴公公一路小跑着随在后面,嘴来还不住地轻声唤道。
王师傅却不回头,埋头径直往前走,眼瞅着就要和陆元甲撞了个满怀。
陆元甲见那王师傅虽然面庞俊朗白净,却不知为何原本光洁的额头上挂着一块青黑,像是跌跤伤了一般。
忙往边上一闪身,笑着提醒王师傅道:“吴公公在唤你……”
王师傅只是斜睨了一眼陆元甲,鼻中轻哼了一声,兀自扬长而去。
吴公公追到陆元甲身旁,见王师傅已经转过了银台门,便跺了跺脚,叹了口气,望着银台门的方向自语道:“当真是迷了心窍不成……”
扭头看见一边的陆元甲,便又叹了口气道:“好好的良辰美景偏偏看不见,非要画劳什子流民,真是可惜可叹……”
陆元甲不明所以,也搭不上话,只能在一旁陪着笑脸。
“官家心情不佳,你进去后言语可要当心些。”吴公公提醒道。
陆元甲躬身垂首,随着吴公公往垂拱殿里走,眼睛紧盯着着吴公公的脚后跟。
迈过一处高高的门槛,陆元甲便闻到一股异香扑鼻,精神不由为之一震。
“官家,陆元甲到了……”吴公公在前面收住了脚,言语恭顺和缓地说道。
陆元甲连忙按照方才所学的礼仪,倒身下拜,口中山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陆元甲忙活了半天,总算把学来的东西毫无保留地演示了一遍,心一直砰砰直跳,说不清楚是害怕,还是兴奋。
团长曾吹嘘说他曾见过末代皇帝溥仪,真实与否已是无从考证,而如今自己能得见的却是货真价实的皇帝陛下。
等了半晌,四周仍是一片安静。陆元甲趴在地上,只能看到吴公公那件绿色袍子的下摆里的白色靴子底,又斜眼往左右瞄了两眼,只见地上乱扔着一卷长长的画轴,看起来竟有几分熟悉。
“童爱卿,这便是你说的陆壮士么?”
一个不抑不扬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如钟磬鸣于庙堂,陆元甲觉得整间屋子都随着共鸣起来,萦绕徘徊,久久不散。
少顷,陆元甲的左手边传来了太尉童贯熟悉的声音。
“回禀陛下,这个后生便是陆元甲。”
“哦,让他平身吧。”官家说道。
吴公公连忙退了一步,弯腰伸手扯了扯陆元甲的肩头,低声道:“陛下让你起来了,快快谢恩……”
“谢陛下!”陆元甲忙不迭高声应道,低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陆元甲,那日在州桥之下夺船救人的可是你么?”官家问道。
“回禀陛下,正是小人。”陆元甲垂首答道。
“抬起头说话吧……方才可曾在礼部演礼了?”官家的语气中似夹杂些不悦。
陆元甲不由得暗自心惊,不知自己是不是没做到位或是逾矩了,便更是不敢抬头,仍垂首站立着,思忖着该如何答对。
“回陛下,老奴领着陆壮士演过礼了。”没等陆元甲说话,吴公公便抢着答话道。
“都是些场面上的事情,朕看有些人礼数虽不差,其心怕是却险恶得紧。”
官家的话中竟凛然带着几分杀气,屋中又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陆元甲的心跳骤然加快,思忖着若是官家突下杀手,自己是慷慨赴死还是夺路而逃。
第24章 御封承信郎()
“陆壮士是哪里人士啊?”
沉寂了半晌,官家话锋一转突然又问道。
当真是圣意难猜,官家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搞得陆元甲就像荡秋千一般。
“回禀陛下,小人祖籍幽州,后又举家迁往江宁,小人自小在江宁长大。”陆元甲答道。
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打扮成大宋朝的良民,这套话是陆元甲进来之前就想好的。绝对不能说自己祖籍是辽国或金国,小地方也不能说,怕对不上号。能说得上的大城市虽然也没几个,但是多少都还知道一些,总归不至于张冠李戴。
见机行事,瞪着眼睛说瞎话,这也是特务连的基本功。他们经常深入敌后,随时都得准备几手,免得万一落到敌人手里后无计可施。
“哦,那因何迁往江宁啊?”官家果然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问道。
“小人祖上不堪忍受契丹人,这才举家冒死逃出,辗转到了江宁。”陆元甲语带些许愤慨和痛苦,沉声地说道。
“看来你家祖上应是大宋朝的忠烈子民,如此说来,你能在汴水之上有此义举倒也是自然。”官家幽幽地说道。
“启禀陛下,那日陆元甲所救之人也非是旁人,乃是太学生陈东!”太尉童贯插话道。
“哦,那倒是巧得紧了,这一救还真是救得甚好!”官家语带快慰地说道。
听官家言语不似刚才那般的令人难以捉摸,陆元甲便缓缓抬起头。
只见屋中一张金黄色的软榻之上,浮云掠影般地端坐着一位神态幽然的红袍中年人,面如冠玉,细眉凤目,嘴角挂着一丝若隐若现深不可测的浅笑。
官家身上丝毫看不出帝王的整肃与豪迈,反倒有几分闲云野鹤的慵懒与飘逸。
“陛下,老奴把这劳什子画都收去烧了吧。”
一旁的吴公公说着,走过去就要卷起地上散乱的画轴,他想趁着官家情绪稍好之际,赶紧把这招祸的东西扔出去。
“且慢!”官家沉声道。
吴公公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陆壮士,你从江宁到汴梁做甚?”官家又问陆元甲道。
“小人是来投亲的。”陆元甲毫不迟疑地回话道,这也是准备好的答案。
“既然如此,你这一路之上可是见得不少市井民情么?”官家问道。
“小人赶路心切,都是走马观花而已。”陆元甲答道。
一旁的太尉童贯不由暗暗点头,心道这陆元甲倒是机灵得紧,话说得都是分寸得当进退有余。不过他还是替陆元甲捏了一把汗,因为他已经猜到了官家接下来的问话。
“将那幅画展开,让陆壮士看看。”官家语声不高但却不容丝毫置疑。
“老奴遵旨。”
吴公公答道,手却有些哆哆嗦嗦。
卷轴很长很宽,几乎与陆元甲在地下室见到那幅《千里江山图》相仿,怪不得陆元甲刚才就觉得有些眼熟。
随着吴公公的手缓缓展开,一幅触目惊心的图画便呈现在陆元甲面前。
起先只是几个衣衫褴褛的行人,而后慢慢变成一群,远处人头攒动,似有成百上千。老者都佝偻着身子,脸上布满凄苦的皱纹;瘦骨嶙峋的年轻人,手里端着残破的大碗,愣怔地看着远方;妇女发髻蓬乱,有几个还衣不遮体;孩子则又多是嚎啕恸哭的模样。路边的屋舍也是残垣断壁,几株干枯的大树下,两只瘦得吓人的恶狗正盯望着路人。远处的城池上旌旗有气无力地低垂着,隐约还能看到军士和刀枪。
饥饿不堪的人群逶迤不绝,不知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吴公公皱着眉,额头微微渗出了汗珠,面带苦涩地看着陆元甲,把画轴全部打开,“千里饿殍图”五个字映入了陆元甲的眼帘。
陆元甲一下子就想起了南京城陷落那晚江边的人群,整个人似乎都僵住了。
“你这一路之上可见得此景否?”
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震得陆元甲耳朵嗡嗡作响。
太尉童贯紧皱双眉脸色凝重地看着陆元甲自己,手里的笏板都攥出了汗。
“小人不曾见到此等景象。”陆元甲躬身垂首答道。
陆元甲还没机会出城,确实只见过东京城的繁华昌平,不曾在大宋朝看到过画中描绘的惨象。
“此话当真?”官家语气沉重地说道。
“小人不敢乱言,小人平日里见到的均是市井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倒是听祖辈们讲,那些年被契丹人欺凌才会有如此光景。”陆元甲斩钉截铁地答道。
“哈哈……”官家突然大笑了起来。
吴公公悄悄拭了拭额头的汗水,长吁了一口气,道:“官家,老奴方才便说是王师傅胡言乱语的,官家莫要再被他言语所惑便是。”
太尉童贯也忙陪着笑脸,连连称是。
官家的脸色舒展了许多,缓声道:“王希孟几年前曾为朕作《千里江山图》,将我大宋山河风物之壮丽奇诡融于尺寸之间,堪称旷世之作。朕对此亦是褒奖有加,便让他常侍奉左右。不想几年下来,画艺不见精进,却总是在朕面前不停地呱噪些什么民生离乱不堪其苦的胡言乱语。朕念他算是个读书人,一忍再忍。不想今日竟拿来此副《千里饿殍图》,言语乖张,举止操切,端的是可恶之极。陆壮士居于民间,应最知实情,虚妄不得,听了方才所言,朕宽心了许多。”
太尉童贯见圣眷将起,忙不迭地锦上添花,躬身道:“启禀陛下,陆元甲不仅为人忠义,而且常思为国效命,现已在微臣属下从军。臣不日将赴西北督军,也思量想把陆元甲带往西北,让他杀敌立功,报效官家和朝廷。”
“那再好不过了。朕常说与其夸夸其言不如亲身厉行。朕虽居于宫中,尚壮心不已,指望卿等有朝一日能平定西北、收复燕云!”官家语气激昂地朗声说道。
太尉童贯似也非常动情,兀自跪下身去,向着官家一边叩拜,一边说道:“臣等定不辜负官家冀望。”
陆元甲赶紧也扑下了身子,学着太尉童贯的样子,冲上磕头。心里却是波澜翻腾,时光穿梭,隔世邂逅,想不到刚才撞见的竟然就是王老先生手中那副画卷的画者王希孟。
“燕云之地,自古就多激情壮士。今日听闻陆爱卿之事,方知此话不谬矣。朕念你舍身救人于前,忘我报国于后,便封你为承信郎,待日后领了军功再行封赏!”官家语带快意地沉声说道。
“陆大人,还不赶快谢陛下隆恩!”吴公公在一旁轻声说道。
陆元甲心里也是一片空灵,不料想自己懵懵懂懂竟当上了大宋朝的官。
“谢陛下隆恩!”
陆元甲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脑袋嗡嗡直响。猛然响起了王希孟额头上的那块青黑,还有他的那张脸孔,眉眼间竟然与南京城中的王老先生不知哪里有几分神似。
第25章 禁军年考()
陆元甲被御封为承信郎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太尉府,尽管这还只是个芝麻粒儿般未入品的小官,在见惯了达官显贵的太尉府众人面前还算不得份量,但是,由于是官家金口御封,含金量自然就有些不同凡响。阖府上下人等见到陆元甲都要拱手相贺,就像他中了状元一般。
太尉童贯起初也只是想做个顺水人情,毕竟与陆鼎章交情非比一般,眼下又是有求于乌船帮之际,却没想到陆元甲竟意外得到圣眷垂青,被御封为承信郎。虽然有机缘巧合的因素,但是陆元甲的沉着老练,还是给太尉童贯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王希孟被官家怒责的时候,太尉童贯就在一旁,他也是很少见到官家如此大动肝火,若不是对王希孟的画技还有些留恋不舍,换个旁人,一百个脑袋估计都被砍光了。
陆元甲的答对不卑不亢,言之成理,不仅没让官家迁怒于自己,还峰回路转,让官家由怒转喜,这确实不是一般的后生所能做到的了。莫说是后生,就是城府一般的官员,看见官家盛怒难平,都有可能乱了方寸。
又过了两日,陆元甲便被擢升为太尉府副侍卫统领,位置仅在高统领之下。穿上了与高统领一模一样的武服,还搬出来了侍卫营房,有了自己独立的一间屋子,本来一直说要办的招刺也不再提了。
在宋朝,入伍新兵是要在身上显眼处刺上部队番号的。陆元甲觉得这实在是有点野蛮,不像宋朝这个开化文明的社会所为。自己虽然不算什么美男子,但是也不想身上被刺个乱七八糟的,于是就一直找各种理由搪塞着。
太尉府里毕竟不同于军营,管事的一个胜捷军副将催了几次无果,后来也就懒得再催了,只是告诉陆元甲要是招刺不办的话,就别想拿到俸钱。如今封了承信郎便好了,军官是不必招刺的。
看着尺寸军功皆无的陆元甲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封赏和升迁,也难免让一些有军功的官兵在心里面暗自生出些怨气。
高统领唤作高光汉,也是有军功在身的西军旧部,跟随太尉多年,也就做到了个保义郎,也就比陆元甲的承信郎高出两级。陆元甲值班站岗还没月余,就被御封了承信郎,高统领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
前几天手下的普通侍卫,转眼便成了自己的副手,而且似乎还深得太尉的赏识,高统领不免对自己的位子有了些担忧。
后来又听说,官家之所以要御封陆元甲,是因为陆元甲放着东京安稳的侍卫不干,要去西军报效国家,高统领这才稍稍安了心,对陆元甲的怨气也减了几分。
夏宣德听说前两日还和自己在小酒馆里喝酒的陆元甲竟被御封了承信郎,差点惊得吐了血。这年头还真是英雄难当官好做,便是那泼皮韩五,也是砍了西夏驸马后,差点丢了半条性命,朝廷才勉强封了承信郎。
陆元甲也有自己的自知之明,尽管这个承信郎和八十八师上尉连长差不多大,手下也就管个百十号人,但那个国军上尉是自己在枪林弹雨之中换来的,而这个承信郎也实在是来得有些便宜。
想明白了这层道理,陆元甲便把副统领忘在了脑后,看见高统领还和以前一样恭恭敬敬,和侍卫们也还是一样的称兄道弟,照样还是经常站岗放哨。隔三差五的,也还同夏宣德一起到小酒馆喝喝酒。
宋朝军队以禁军最为强悍,朝廷对禁军一向极为重视,待遇和装备都好过厢军不少。当然,对禁军的要求也是相对比较严格的,隔段时间便要在禁军之中进行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