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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三一把把婷婷推到次间里的床上。
“我问侬,上次叫侬帮我寻一个一米八左右,三十岁上下呃男人,侬到底帮我寻了伐?”
“我寻过呃,没寻到。”婷婷倒在床上,心怦怦乱跳,两眼惊恐地望着何三。
“侬撒谎,侬眼睛瞎忒啦,欧阳先生不就是阿拉要寻呃男人吗?我越看越像,侬是不是想包庇伊?”何三咬牙切齿地望着婷婷。
“不是呃,欧阳先生不太回来呃。我没看到过伊。”婷婷声音颤抖着,手脚冰凉。
“还有迭个东厢房里呃姓沈呃,居然是军统呃人,看来18号里狠角色蛮多呃么,看我何三哪能收作伊拉。”何三切齿怒目地说着,脸上的伤疤一跳一跳的。
“三爷,侬想哪能啊?”婷婷知道每当何三脸上的伤疤在不停跳跃,就是他想大开杀戒的时候,不禁为西厢房和东厢房里的两个男人担忧起来,尤其是西厢房里的欧阳先生。
“哪能?哼,格两只活狲再结棍,也逃不过如来佛呃手掌心。不给伊拉一点颜色看看,还不晓得我何三呃厉害,现在,侬帮我盯牢伊拉,我去打电话叫长脚几个过来。让伊拉来看看交,是不是伊拉要寻呃人。听懂了伐?盯牢楼上呃东厢房跟西厢房里呃人。”
婷婷点了点头。
何三刚要出门,又是一阵腹痛袭来,他本能地弯下了腰。
“侬哪能啦,三爷?”婷婷连忙去搀扶何三。
“我肚皮痛,好像又要拉了。迭能,侬去公用电话亭给长脚打电话,我在此地盯牢伊拉。这是电话号头。”何三随手撕下月份牌上的一张日历纸,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快点去。”
婷婷接过纸条,朝门外走去。何三捂着肚子去里间解手。
婷婷在公用电话亭旁踌躇犹豫了十几分钟,手上捏着纸条,不知该怎么办,她想了想,朝外面走去,消失在夜幕中……
东厢房的朱弘达也没睡,他把消声器装在手枪上,然后插在腰间,他在等夜幕降临,这样,他就可以趁着夜色,溜进楼下的次间里,杀掉何三,除掉这个汉奸。
夜色越来越浓,朱弘达悄悄沿着窗户旁的水管爬下去,跳进天井里,然后轻轻地拨开次间的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不小心碰到了地上的痰盂,发出刺耳的响声,朱弘达吃了一惊,连忙蹲下,可是,屋子里面一片寂静,这刺耳的响声并未吵醒主人。
朱弘达继续在黑暗中摸索,他走到床边,想要朝床上开枪,可是,借着月光,他发现床上空无一人,朱弘达不禁疑惑起来。
朱弘达继续在屋子里寻找猎物,他走进里间,发现何三坐在马桶上,脑袋耷拉着,朱弘达用手探了探何三的鼻息,已经断气了。而婷婷却了无踪影。
“难道是婷婷把何三杀了?”朱弘达大惑不解。
朱弘达觉得蹊跷,但何三死了,心腹大患已除,朱弘达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他悄悄地走出次间,从原先的水管往上爬,爬进了自家的东厢房。
所有这一切都被暗处的昱霖和淑娴看个正着。
昱霖和淑娴两人走进卧室,躺在床上。
“昱霖,你说,何三是不是已经被朱弘达干掉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何三应该死在我的手里。”昱霖双手抱在脑后,轻轻地说道。
“你?你也对何三下手了?我怎么没发觉?”淑娴睁大眼睛,一脸狐疑地望着昱霖。
昱霖笑了笑:“兵贵神速,我来不及跟你商量就先下手为强了,否则你我可能都成为七十六号的阶下囚了。”
“怎么回事?”淑娴来不及理清头绪,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今天下午婷婷冒险来通风报信,说我一进门,何三就认出我就是把田家骐送出上海的那个共党嫌犯,上回他们布下天罗地网想要抓我,被我逃脱了,婷婷让我快点离开,要不是她,我还蒙在鼓里呢。现在细细想来,估计上次到李家姆妈家里搓麻将时,她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只是不说破而已,婷婷这姑娘虽说是个舞女,但她还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两次救了我。”
“是啊,婷婷真是个不错的女孩,前些日子警察来抓朱弘达时,我跟他假扮夫妻,想蒙混过关,没想到刚到弄堂口,碰到婷婷,她当然知道我跟朱弘达不是夫妻,所以我就对她说朱弘达是我的表哥,没想到这话给来查户口的警察听到了,他还质问我是怎么回事,幸亏婷婷及时帮我解围,说我跟朱弘达是亲上加亲才糊弄过去。”
“看来,婷婷完全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
“是啊,我想她之所以不说破,可能是想报恩吧,当初我情急之下从何三手里把她救下,她对我们心存感恩,她对何三又恨又怕,但也只能依附这个恶魔,这也许就是婷婷的无奈之处吧。哎,我刚才看见婷婷出去了,这都过了快一个钟头了,怎么还没见她回来?”
“是啊,她会不会趁此机会远走高飞了,如果这样也好,何三一死,她总算是逃离苦海了。”
“哎,昱霖,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对何三下手的?”淑娴好奇地问道。
“你忘了,我买来的那一大袋柿子啦?”昱霖开始揭开谜底。
“柿子?柿子里有毒?怪不得你不让我吃。”淑娴想起来当时她想要伸手去拿柿子,被昱霖示意不要吃。
“小傻瓜,柿子里要是有毒,那杜太太和朱弘达不都吃了,薛太太,小宝,我都吃了,我们不全都没事吗?”
“那你……”淑娴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上回在玉蓉那里吃了一只螃蟹,饭后,阿成买了柿子回来,我刚要吃,玉蓉拦住我,说古方上写了,螃蟹和柿子都是寒性的,一起吃的话,就会腹泻,如果吃的人是寒性体质的话,那更危险,我当时不信,硬是吃了一只柿子,结果把我搞得上吐下泻,在家歇了好几天,你忘了这事啦?”
“记得,我问你吃什么吃坏肚子了,你还不肯说,说是受凉了,原来是你自己自作自受,不好意思跟我说。”
“吃一堑,长一智,要不是那天的试验,今天我怎么会想到这个法子,你想,何三吃了四只大闸蟹,再吃了四只柿子,这症状肯定是我的四倍,我不放心,又在他茶杯里加了点磷化锌。”
“磷化锌?这是什么?”
“灭鼠药里的主要成分,我让何三雪上加霜,所以,我估计何三活不过今晚。”
“昱霖,你真的是太厉害了,竟然能够杀人于无形。不过,何三要是出事了,警察会不会查到是被毒死的?”
“这我还不太肯定,何三一死,当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像何三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不会进行尸检,就算是进行尸检,查出来的结果无非是螃蟹与柿子相克而产生的腹泻脱水,内脏衰竭致死。就算是查到我,我的最大过失就是给何三吃了几只柿子而已,这有多大的罪过呢?”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我们还是小心为妙,毕竟何三是七十六号的人,万一长脚几个来查,他一定会认出我们的。”
昱霖听淑娴这么一说,猛然警醒:“是呀,我怎么漏了这个关键点了,让我想想,长脚对你的印象更深,因为那天在医院里面,你们俩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所以,淑娴,你暂时去照相馆躲几天,然后你让玉蓉过来。”
昱霖在淑娴耳边说了几句,淑娴怀疑地望着昱霖:“这能行吗?”
“只能先试试看了。”
第一百十七章 瞒天过海()
第二天清晨五点多钟时,淑娴便离开吉祥里18号,来到八里桥玉蓉住处。
“表嫂,你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啊?”玉蓉见淑娴心急慌忙地来找她,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
“玉蓉,你表哥遇到点麻烦事,而我不能待在吉祥里,要回避几天,他需要你去帮忙。”淑娴让玉蓉快点去吉祥里昱霖那里。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淑娴姐,你快说呀,都急死我了。”玉蓉是个急性子,不知道昱霖碰到什么麻烦了,心急上火。
“你先收拾一下,我们边走边说,这样,我把鸣儿带去照相馆,你把咏儿带去吉祥里,如果有事情,到照相馆里来找我。”时间紧迫,淑娴来不及先把事情交代清楚,只能在路上把事情的原委告诉玉蓉。
“好,我这就去。”玉蓉连忙去给咏儿穿衣。
淑娴把鸣儿唤醒,鸣儿一见到淑娴,眼里立刻闪现出兴奋的目光,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搂住淑娴的脖子,亲亲淑娴的脸颊。
“表舅妈,你很久没来了,鸣儿想死你了。”鸣儿亲昵地向淑娴撒娇。
“鸣儿乖,来,穿好衣服,跟表舅妈走。”淑娴连忙帮鸣儿把衣服穿上。
“喔,可以跟表舅妈去玩啦。”鸣儿在床上蹦起来。
“鸣儿,小心床给你蹦塌了。”玉蓉嗔怪地望着鸣儿。
玉蓉抱起熟睡中的咏儿,朝外走,阿成正好买早点回来。
“表嫂,你来了,怎么,你们要出去?”阿成见玉蓉和淑娴二人带着孩子往外走,看神情,一定是重要的事情。
淑娴连忙吩咐了几句:“阿成,你表哥有点事要玉蓉去帮忙,我带鸣儿去照相馆,你就在家里看着店铺,有事情,到照相馆来找我。”
“好的,我知道了。把早点带上吧,路上可垫垫饥。”
阿成把早点交给淑娴,忐忑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路上,淑娴把事情的原委跟玉蓉交代了一下,然后嘱咐玉蓉该如何行事。玉蓉点了点头,按照淑娴的指示朝吉祥里匆匆而去……
玉蓉抱着咏儿匆匆赶到吉祥里18号,砰砰砰地敲门,杜太太连忙穿好外套来开门。
“啊呀,啥人呀,哪能迭能敲门呃啦?来了,来了,勿要敲了。”杜太太一边埋怨,一边出来开门。
杜太太一开门,见有个年轻的妇人手抱婴儿,心急火燎地站在门口。
“这里是吉祥里18号吗?”玉蓉急切地问道。
“是啊,侬寻啥人啊?”杜太太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妇人为何这么慌忙。
“欧阳锐是住这儿吧?”
“哦,侬寻欧阳先生啊?伊就住在西厢房里。”杜太太望着玉蓉,一时猜不出来她同欧阳先生的关系。
“好的,谢谢,我这就上去。”玉蓉连忙快步朝里走。
“啥事体,嘎心急慌忙呃啦?”杜太太不知道欧阳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表嫂今天一早来电话,说我表哥昨晚上吐下泻,折腾了一晚上,而我表嫂昨天半夜接到电话,说是她杭州的亲戚过世了,她一早要去奔丧。所以,她只能叫我来帮忙照顾我表哥。”
玉蓉一边从客堂间里穿过,一边把事情的大概告诉杜太太。
“哦,原来侬是欧阳先生呃表妹啊,我想起来了,欧阳太太跟我提过呃,侬快上去伐,要是需要帮忙,招呼我一声好勒。”杜太太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个妇人如此慌张。
“好的,谢谢你。”
玉蓉上楼敲了敲西厢房的房门,昱霖连忙打开门,让玉蓉进来。
“表哥,你怎么啦?”玉蓉把咏儿放到床上,询问昱霖。
“玉蓉,先帮我把头部包扎一下,然后把我送到圣玛丽医院里去。”昱霖吩咐道。
“把头包起来?你头又没受伤,干嘛要包起来?”玉蓉不解其意。
“来不及细说了,这是红药水,你帮我倒在头发上,然后帮我包扎一下。你就按我说的做。”昱霖来不及作解释,只是命令玉蓉按他的意图执行。
玉蓉不知道昱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根据他的吩咐,帮他把脑袋包起来。
昱霖坐在镜子前,指导着玉蓉如何包扎。
“玉蓉,你先等会儿,我去布置一下现场,你再继续给我包扎。”
昱霖走到餐桌旁,把桌上的碗全砸在地上,咣当的声音让楼下的杜太太吓了一大跳。杜太太连忙上楼来查看情况。
“欧阳先生,哪能啦,发生啥事体啦?”杜太太心急慌忙地敲了敲西厢房的房门。
“杜太太,你等会儿,我马上来开门。”玉蓉在里面叫了一声。
大约等了七八分钟之后,玉蓉把门打开,杜太太被眼前的欧阳锐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昱霖被包扎成了独眼龙,半张脸加上大半个脑袋上全裹上了纱布绷带。
“欧阳先生,侬哪能了啦,哪能格副样子了啦?”杜太太嘴巴长得老大老大的。
昱霖摸着脑袋,一脸痛苦状:“不好意思,惊到你了,杜太太,我昨天回来后就一直上吐下泻,浑身没力气,刚才我表妹敲门,我出来开门,一个头晕目眩,就倒在地上了,头也摔破了,幸好我表妹在这里,帮我包扎了一下,要是家里没人,我估计要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
“讲到腹泻,我昨日夜头也拉了两趟,还算好,吃了一片黄连素,就止牢了,侬屋里厢有黄连素伐,要是没,我去楼下拿给侬。”
“杜太太,谢谢你,我估计不是黄连素能止住的,要不,麻烦你帮我叫一辆黄包车,我让我表妹送我去医院,我实在是没力气,要不是我太太昨天半夜接到电话,叫她去杭州奔丧,我也不好意思来麻烦你和我表妹了。”昱霖一副迫不得已的可怜样。
“这是啥闲话,大家是邻居呀,远亲不如近邻,欧阳先生,侬勿要急,我马上就去帮侬叫黄包车。”杜太太是个热心肠,见陆昱霖有求于她,自然是义不容辞。
杜太太急忙下楼,去外面叫黄包车,不一会儿,就叫来了车夫。
“欧阳先生,我让车夫背侬下去。”杜太太领着车夫上楼来。
“杜太太,侬心真好,谢谢侬。”昱霖扶着门框,有气无力。
“勿要客气,应该呃,来,欧阳先生,侬当心点门槛。”杜太太搀扶着昱霖走出西厢房。
黄包车夫背着昱霖下了楼,让他坐上了黄包车,玉蓉抱着咏儿也一同上了车,黄包车夫拉着他们往圣玛丽医院跑去。
杜太太望着黄包车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客堂间。
杜太太刚想坐下来喝口水,就听见薛太太在次间里大声叫了起来。杜太太连忙跑进次间,走到里间,看见何三坐在马桶上,脑袋耷拉着,薛太太吓得面如土色。
“哪能啦?”杜太太急忙问道。
“何三爷死忒了。”薛太太指了指次间里面的何三爷。
杜太太连忙走了进去,看到何三坐在马桶上,无声无息。
“啊?”杜太太吓死了,连忙跑出次间。
“我刚刚想进来拎马桶,看伊坐了上头,就在外头等忒些,等了半个钟头,还没出来,我就进去看看交,叫伊伊也没反应,我又碰碰伊,伊也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搭了搭伊呃手,冷冰冰呃,我又摸了摸伊呃鼻头,没气来。啊呀,哪能办啦?”薛太太双手不断地搓着,吓得六神无主。
“哪能会出这种事体呃啦?婷婷呢,婷婷到啥地方去了?我好像一早就没听到伊呃声音。”杜太太同样也是惊魂未定,她忽然想到了婷婷。
“会不会是伊看到何三爷死忒了,吓死了,跑忒了。”薛太太猜测婷婷不见的原因。
“有可能呃,小姑娘见过啥世面啦,肯定是吓死忒了,跑路了。我看迭能伐,先报警再讲。”还是杜太太沉着,想到了去报警。
“对呃,对呃,报警,报警。”薛太太连连点头。
不一会儿,何三的死讯迅速在弄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