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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心声。
淑娴低下了头:“弘达,我刚才已经说过,我们再也回不到当初的学生时代了。”
“淑娴,你嫁人了,是吗?”朱弘达终于把在心里憋了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
淑娴点了点头。
“瞧我这话问的,我们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你又是那么出众的一个女生,怎么可能还不嫁作人妇?是不是当初你心仪的那个军人?”
淑娴点了点头。
“唉,守得云开见月明,终究抱得美人归。”朱弘达仰头感慨起来。
淑娴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朱弘达。
“你忘了?”朱弘达望着淑娴那双充满疑惑的眼睛,哈哈一笑:“当年你父亲拖着病体写传单,后来支撑不住,是我把他背回教授楼,他说,要不是你有了心仪之人,他倒是愿意让我做他的女婿。后来,我在震旦校园里,还见到了那个你心仪的男生。”
“你见过他?”淑娴不曾想到朱弘达竟然见过陆昱霖。
“是呀,当初他穿着西装革履,手捧一大束玫瑰花,估计是来向你求婚的,可惜当时你已经和你父亲离开震旦了,我看他一脸懊恼样,心里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朱弘达回想起当年的那一幕,至今还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弘达,这可不是你,你在我心中,一向是很豁达通融,知情达理的。”淑娴没想到从朱弘达嘴里听到了“幸灾乐祸”四个字。
朱弘达见淑娴有些不悦,笑了笑:“淑娴,那你真是高看我了,你知不知道在动物世界里,两头雄狮为了争夺配偶权,是会奋不顾身的,我也只不过是暗恋你,对你的心上人稍稍泛了泛醋意而已。”
“瞧你的比喻,真是有辱斯文。”淑娴娇嗔地数落朱弘达。
“对了,淑娴,我一直心存疑虑,当年你为什么连毕业文凭都没拿,就退学了,而且许教授也辞职了,这发生得太突然了。”朱弘达一直对当年淑娴的不告而别心存疑虑。
“你是知道的,我父亲一直肺病缠身,我临近毕业的时候,他突然又咳血了,我家有一位香港的亲戚打听到有位西医治疗肺病很有效,所以,我就陪我父亲就离开上海去香港治病了。”对于父亲的下落,淑娴的这套说辞颇具可信度。
“哦,原来是这样,你果然是位孝女啊。那现在许教授怎么样了?”朱弘达关切地询问道。
“他一直待在南方,那里气候比较温润,适合养病。”淑娴把这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告诉了朱弘达。
“那你怎么来上海了呢?”不知是不是出于职业习惯,朱弘达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淑娴笑了笑:“这还用问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先生去哪里,我自然是跟他去哪里啦。”
朱弘达自己也哑然失笑,觉得刚才的问题问的多余:“那是自然,那你现在在哪里谋职啊?”
“我结婚后,就一直闲居在家,我先生是个老派人,他希望我在家相夫教子。”淑娴不想告诉朱弘达自己在震旦谋职的事情,怕朱弘达去震旦调查。
朱弘达为淑娴感到惋惜:“唉,其实你那么有学问,不应该待在家里荒废了,那你有孩子了吗?”
“还没有,一直怀不上。唉,看来我还得经常去庙里烧香,祈求观音娘娘能可怜可怜我,给我个一儿半女。哎,弘达,你别老是问我呀,你自己成家了没有?”淑娴见朱弘达老是问个没完,怕自己言多必失,马上转移话头。
“我太太是个乡下女人,当初你离开后,我也就死心了,回余姚老家娶妻生子,现如今,她带着儿子一直住在乡下,我的这个工作性质是不可能把妻儿老小栓在身边的,我已经三年没回去了。”朱弘达想起妻儿,心里不免有几分惆怅。
“唉,你也不容易,等孩子长大了,都不认得你了。”淑娴觉得朱弘达的境遇与自己有些相似,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顾不上这些了,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是成大事者之所为。哎,淑娴,你先生现在是做什么的呀?”
“他现在在《申报》当记者。”
“哦?他脱下军装,拿起笔墨来了?”朱弘达觉得自己的经历跟淑娴的丈夫正好掉了个个儿:“没想到我弃笔从戎了,你的那位却弃戎从笔了。唉,命运可真会捉弄人,当初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铮铮铁骨的硬汉,所以我也不经意间效仿你的那位。”
“弘达,难道你是为了我才弃笔从戎的吗?”淑娴没想到朱弘达竟然是为了她而选择了这条充满艰难而危险的路。
“不完全是,但也不排除有这个因素。算了,往事不堪回首,说说你那位吧,他什么时候退伍的?”
“自打淞沪之战后,他就退伍了。家里也被鬼子炸了,所以就来上海了,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
“是啊,都不容易。”朱弘达深有感触,无论是做哪一行,都得付出代价,而他所干的这一行,可能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价。
淑娴听见弄堂里开始热闹起来了,连忙起身走到窗边,看见弄堂里不少人已经开始一天的生活,刷牙洗脸的,生煤炉的,倒马桶的,挑担摆摊的,拉黄包车的,买菜的,上班的,上学的;吆喝声,洗漱声,车铃声,招呼声此起彼伏。
晨曦就像是一根指挥棒,把家家户户都唤醒,围着柴米油盐酱醋茶转动起来。
淑娴望了望时钟,已经七点半了:“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弘达,我带你去医院吧。”
淑娴从衣橱里拿出昱霖的衬衣和西服:“你换上吧。”
淑娴帮朱弘达穿上昱霖的衬衣,觉得有些紧,有些长,勉强能把扣子扣上。
“你把衬衫的扣子解开吧,外面套上这件冬天的西装,应该没问题。”
西装比较宽松,朱弘达穿上后,虽然不怎么合身,但基本上看不出肩胛骨处隆起的纱布。
“把礼帽戴上。”淑娴怕朱弘达被认出,所以尽量装扮得严实一些。
淑娴把礼帽递给朱弘达,朱弘达戴上后,把帽檐往下拉了拉,将脸稍微遮挡了一些。
淑娴换上淡青色的格子旗袍,拿着布袋,拉着朱弘达走出西厢房。
两人下楼走过亭子间时,薛太太正好开门,望见淑娴走下楼梯,连忙打了声招呼:“欧阳太太,侬早,上班去啊?”
淑娴点了点头:“是啊,小宝姆妈,侬早。”
朱弘达拉了拉礼帽,往楼下走去。
薛太太一脸惊讶,望着朱弘达的背影,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姆妈,侬在做啥啦,哪能像木头人一样立了不动呃啦?”小宝拉了拉薛太太的衣角。
“哎呀,知人知面不知心,啥人晓得像欧阳太太这种斯文来西呃人也会偷男人呃。”薛太太站在那儿,独自嘴里嘟哝着。
“姆妈,侬在讲啥么子呀?”小宝见薛太太在独自嘀咕,没听清楚,便问了一句。
“小鬼头勿要管闲事,快点背好鞋箱去开工了。”薛太太对着小宝吼了一声。
第一百零九章 流言蜚语()
淑娴领着朱弘达朝弄堂口走去,婷婷正好买了早点走进弄堂,望见淑娴身边的陌生人,甚是惊讶。
“婷婷,格位是我表阿哥,表阿哥,格位是住了我楼下呃婷婷姑娘。”淑娴主动跟婷婷打招呼。
“侬早,欧阳太太。”婷婷向淑娴点了点头,又向朱弘达点了点头,然后一步三回头,充满狐疑地望着俩人的背影。
刚走到弄堂口,就看见阿三头从弄堂口探出脑袋,不怀好意地望着淑娴和朱弘达。
“哎,欧阳太太,今朝早上头我跟矮冬瓜一道来查户口,侬不是讲伊是侬先生嘛,哪能现在变成侬表阿哥了啦?”
淑娴没想到阿三头就躲在弄堂外,已经听到了她跟婷婷之间的谈话,顿时脸色大变,尴尬地笑着。
“啊呀,格有啥奇怪呃啦。”正当淑娴不知如何应付时,婷婷已转身站在淑娴身边:“侬不晓得啊,欧阳太太呃先生就是伊呃表阿哥呀,这叫亲上加亲。伊拉在外人面前嘛,总归是以兄妹相称呃喽,就像我叫侬阿三哥,侬叫我婷婷阿妹,是伐,亲热呀。迭个侬也不懂呃?真是憨大。”
阿三头挠了挠头:“哦,原来是迭能桩事体啊,我懂了,我懂了。不好意思啊,欧阳太太,是我少见多怪,侬勿要多心啊。”
“勿搭界呃,勿搭界呃,好了,阿拉去走亲眷啊,再会。”淑娴连忙拉着朱弘达离开弄堂。
“再会,再会。”阿三头点头哈腰地跟淑娴打招呼。
淑娴感激地望了望婷婷。她知道,今天要不是婷婷,她也许会碰到大麻烦,婷婷见过昱霖,当然知道眼前的朱弘达根本就不是她的先生,但她不仅没有向警察揭发她跟朱弘达的关系,而且还帮她解围,让她走出困境。想当初自己情急之下救了婷婷一命,并没指望日后婷婷要回报自己什么,而婷婷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现在与阿三头插科打诨替自己隐瞒实情,脱离困境正是在报答自己当初之举。淑娴此时脑海里闪现出两个字:因果。
婷婷提着早点走进18号,薛太太看见后,立即朝她招了招手,婷婷连忙走了过去。
“婷婷姑娘,来来来,哎,侬晓得伐,楼上西厢房里呃欧阳太太跟其他男人轧姘头。”薛太太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跟婷婷咬着耳朵。
“啊呀,薛太太,这种事体不好瞎三话四呃呀。”婷婷马上阻止薛太太。
薛太太见婷婷不相信,连忙说:“我亲眼看到呃,不会错呃。”
“侬会不会眼睛花忒,没看清爽啊?“婷婷还是持否定态度。
薛太太坚持己见:“不可能呃,伊拉呃衣裳都是我汰呃呀,诶个男人身上呃诶件西装我是认得呃呀。上两个礼拜刚汰过。没想到欧阳先生呃格件西装居然穿了别呃男人身上。“
婷婷还是极力为淑娴开脱:“一模一样呃衣裳也是有可能呃呀。“
“婷婷姑娘,侬晓得伐,诶个男人是啥人啊?“薛太太神秘地望着婷婷。
“啥人啊?“婷婷好奇地问。
“就是东厢房里呃沈先生。我眼睛毒来西呃,不会看错呃,伊拿帽子遮牢面孔,就以为我认勿出啦。真没想到,格个沈先生居然会跟欧阳太太搞七捻三。唉,真呃是勿要面孔哦,我还以为欧阳太太知书达理,是个规规矩矩呃妇道人家,没想到,唉,一肚皮男盗女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薛太太感慨万千,像是已经把淑娴看穿了。
婷婷见薛太太不依不饶的样子,连忙吓唬她:“哎呦,薛太太,侬也勿要乱嚼舌头来,人家欧阳太太又没待亏侬,侬每个号头从伊格的赚六块大洋来,侬要是跟人家讲格种事体,传到欧阳太太呃耳朵里,侬格六块大洋就要泡汤来。“
薛太太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万一因为自己多嘴,断了自己的财路,那可真是得不偿失,连忙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格呃我晓得呃,我也不过跟侬婷婷姑娘讲讲格桩事体,出了18号,其他人我是不会瞎讲呃,我嘴巴紧来西呃。可能是楼梯里光线太暗了,我没看清爽。婷婷啊,侬千万勿要跟别人讲噢。“
婷婷微微一笑:“我拎的清呃,薛太太,晨光不早了,我要去吃早饭了,粢饭糕冷忒了就不好吃了。“
“哎,不好意思,耽误侬吃早饭了。嗳歇会。“薛太太笑着拎着马桶走了出去。
淑娴带朱弘达来到了圣玛丽医院,找到了马克医生。
“马克医生,这位是我的朋友。他右肩受了伤。”淑娴把朱弘达带到马克面前。
马克跟淑娴有过一面之交,那次是在搭救田家骐行长出上海时,在手术室门口遇见的,马克自然是清楚淑娴的身份,所以当淑娴把朱弘达带到他面前时,他把朱弘达也当作是淑娴的战友。
“请让我看一看。”
淑娴帮朱弘达脱掉西装,马克把衬衣剪开,朱弘达肩上的枪伤伤口已经有些炎症。
马克一看朱弘达的伤口,就已经明白了几分:“放心吧,问题不大,我马上给你安排手术。”
马克随即通知护士,给朱弘达安排了外科手术,马克亲自主刀,把朱弘达右肩上的子弹取了出来。
朱弘达在圣玛丽医院住了三天,这三天里,淑娴天天下班来看他,还给他煲汤喂药,朱弘达在圣玛丽医院里度过了这辈子最渴望,最幸福,最难以忘怀的三天。朱弘达恢复得很快,三天后,他便要求出院,马克给他检查了一下伤口,觉得已无大碍,便准许他离开医院。
朱弘达来到了一家名为好利来贸易商行,这里就是军统上海站的总部。
“弘达,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也殉国了呢。”军统上海站的站长俞佩良看见朱弘达安然回来了,甚是高兴,连忙起身迎接。
“站长,我命大,可惜,行动小组的其他三位兄弟都殉国了。”朱弘达一想起牺牲的几位兄弟,不免有些黯然神伤。
“是啊,这些弟兄是为抗战,为党国殉国的,都是一些大无畏的勇士。弘达,你们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把日本特高课课长桥本干掉了,给日寇以沉重的打击,上峰很满意,已经把颁奖令发来了,这几枚云麾勋章就是特地颁给你们的。”
俞佩良指了指桌上的几枚勋章,然后把一枚云麾勋章别在朱弘达的胸前。
“感谢党国的栽培,弘达一定不辜负党国的信任。”朱弘达站直身子,神情严肃。
“辛苦了。”俞佩良拍了拍朱弘达的右肩,朱弘达“哎呦”了一声。
“怎么啦?受伤了?”俞佩良关切地询问。
“谢谢站长关心。”朱弘达朝俞佩良笑了笑:“没什么,一点小伤而已,已经把子弹取出来了,过些日子就没事了。”
俞佩良心疼地望着朱弘达:“弘达啊,你受苦了。来,快坐下。”
俞佩良示意朱弘达坐在自己身边,朱弘达便走过去,坐在俞佩良身旁。
“为党国尽忠,弘达不觉得辛苦。”朱弘达神色坚毅。
俞佩良点了点头:“弘达啊,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去完成。”
“什么任务?”朱弘达身子前倾。
“稽查处的人让我们协助他们去查一个人和一辆车。”
“什么人?什么车?”
“一个叫欧阳锐的《申报》记者,一辆车牌号为4657的军用卡车。”俞佩良把任务告诉了朱弘达。
“欧阳锐?《申报》记者?”朱弘达一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猛地一惊。
“怎么?你认识这个人?”俞佩良见朱弘达有些惊讶,心里不免有些疑惑。
“哦,不认识,但我好像在《申报》上看见过这个人的名字。”朱弘达连忙打马虎眼,搪塞过去。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而已,弘达,你倒是过目不忘啊。”俞佩良笑了笑。
“站长,他怎么啦?为什么要查他?”朱弘达很是好奇。
“是这样,这个欧阳锐把一车二十箱的德国原产杜冷丁从重庆运回了上海,这批货是重庆禁烟督察处的孟若愚私底下搞到的违禁品,现在上面正在彻查此事,孟若愚供出这批货给欧阳锐运走了。但现在人和货都不知去向,所以上面要求我们尽快找到这个人和这批货。我前些日子已经派人去《申报》报社查这个人了,报社的韩主编说欧阳锐得了急性阑尾炎,开刀住院,具体哪家医院也不清楚,只是说他太太给他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