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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太太在杜学谦面前转了一圈,杜学谦的眼睛都直了。
“丽萍啊,格是侬伐?我哪能觉得侬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是不是变得漂亮了?”
“变妖了。”
“去侬呃,讲伐讲伐就豁边了喏,快点下去,阿拉补拍一张结婚照。”
“好好好,我马上下来,丽萍啊,侬不晓得,格位欧阳先生是我老早在黄埔军校呃同学,侬讲巧伐,伊居然就住了阿拉楼上。”
“啊?嘎巧呃事体阿有啊?真呃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真没想到,欧阳太太就是侬夫人,诶天欧阳太太三言两语就阻止了何三爷杀人,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伊是侬太太,真呃是女中豪杰。“
“杜先生,侬又来了,啥个女中豪杰,当时我也是吓得来,手心里都是汗。“
“个么,迭能,阿杜,等一歇,阿拉请欧阳夫妻两个到王宝和去吃一顿,也算阿拉谢谢伊拉。”
“好呃,老同学,今朝我挺张,拍好照片就去。阿拉两个人不醉不归。”
昱霖带着杜学谦和杜太太来到了摄影室,在昱霖的指导下完成了婚纱照的拍摄,随后昱霖又给杜太太单独拍了好几张肖像照。
“等过几天我修好片子就给你们送上门来。”
“不急,不急。凑侬有空呃晨光。”
杜太太换好衣服,挽着杜学谦的臂弯:“欧阳先生,欧阳太太,走,阿拉一道去王宝和搓一顿。”
“好好好,马上去,虎仔,看好店啊。”
“知道了,老板。”
四人在王宝和酒家觥筹交错,把酒言欢,杜学谦喝得酩酊大醉,陆昱霖也喝得烂醉不醒,最后还是淑娴叫了两辆黄包车,四人才一起回到了吉祥里。
回到西厢房,昱霖觉得自己头疼欲裂,浑身乏力,一阵反胃,连忙跑到浴室里呕吐不止。
淑娴连忙泡了一杯浓茶给昱霖醒酒。
“昱霖,你今天是怎么啦?怎么一下子喝这么多酒,幸亏没有酒后失言,否则真的是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昱霖酒醒了,他也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懊恼不已。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听杜学谦说谭敬廷,我的谭大哥变成了一个我想都想不到的利欲熏心,唯利是图的人,心里堵得慌,所以我一时控制不住我自己,就多喝了几杯。”
淑娴帮昱霖撸了撸胸口:“我知道,你跟谭大哥的感情不一般,你们是真正的生死弟兄。”
“当年我们一起参加十九路军杀鬼子,他替我挡枪,手臂负伤,还有一次,我小腿受伤,要不是谭大哥冒死把我背下去,我早就在战场上壮烈了,他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是没齿难忘。还有在军校里,教官罚我,不让我吃荤腥,只喝汤,他就把他自己一份省给我吃,教官罚我在烈日下做俯卧撑,我晕过去了,又是他背我回宿舍,平时他总是护着我,我真的是把他当作我的亲哥哥。可是我没想到,他居然变成这样了,我不能相信。”
陆昱霖说着说着,把头埋在了臂弯里,谭敬廷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坍塌了,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已经跟杜学谦说了,下次他去重庆时,带上我,我要亲自去会一会我的谭大哥。”
“昱霖,我们目前没有这个任务,你不能擅自行动,这有可能是个陷阱,也有可能把我们的潜伏小组暴露了,昱霖,你冷静一些。”淑娴一听昱霖打算去重庆会谭敬廷,甚是吃惊,极力劝阻。
“我会把我的计划跟老陈说清楚的,我去重庆,一方面是会一会谭敬廷,另一方面,也可以了解一些目前国民党的动态。”昱霖坚持己见。
“明天是二十五号,是跟老陈接头的时间,我跟你一块儿去,行吗?”
“这违反我们单线联系的纪律。”
“可我想当面向老陈反映我的想法。”
“那我跟老陈先打个电话请示一下吧。”
陆昱霖拨通了一品斋的电话,把淑娴的要求跟老陈说了一下,陈旭光思忖了一下,同意了淑娴的请求。
“老陈同意你明天跟我一起去。”
第二天上午十点,淑娴和昱霖一起出现在一品斋,陈旭光把他们带到二楼的聚贤厅,打开密室,然后三人便在密室里进行详谈。
“你就是淑娴同志吧。”陈旭光伸出手。
“老陈,你好!”淑娴跟老陈握了握手。
“你今天一定要见我,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这样,吉祥里的房东先生就是昱霖在黄埔军校的同学杜学谦,他是个投机商人,不仅与国民党军队有生意来往,也同时跟我们苏北根据地有生意往来,昨天,昱霖跟他相认了,然后提到了谭敬廷,谭敬廷也是昱霖在黄埔军校的同学,而且还是生死之交,他现在是重庆禁烟督察委员会的特派专员,但昨天从杜学谦的话里,似乎感到谭敬廷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忠勇之士,已经沦为一个发国难财,唯利是图的奸商,昱霖感情上接受不了,想去重庆会一会谭敬廷,当然他还想顺便了解一下目前国民党的动态。”
“哦,谭敬廷,这个人我有印象,当初他在军校里是个厚道,拘谨,一板一眼的人,怎么会一下子有这么大的变化。”老陈听淑娴这么一说,对谭敬廷的变化也是非常吃惊。
“我也是这么觉得,谭大哥一向为人厚道,怎么可能变成杜学谦嘴里的心狠手辣,利欲熏心的人?”
“不过,昱霖啊,人是会变的,特别是受环境的影响,谭敬廷一直在国民党部队里,那里如果是一个荒淫腐化,穷奢极欲,挥金如土,花天酒地的环境,难保谭敬廷不受影响。你不能因为你个人情感上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就冒险去重庆。不过,若是去探查国民党内部的一些动态,这条路倒是可以加以利用。毕竟你跟谭敬廷是生死之交。他对你相对来说,不设防。这样吧,我把你的情况跟上级反映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
淑娴点了点头,昱霖也点头同意。
“昱霖,淑娴,你们上次把田行长和他夫人送到苏北根据地这个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根据地的领导直夸你们有勇有谋,田行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我们今后自己的银行了。这多亏了是你们及时帮他逃离虎口,我听说,那个知道田家骐底牌的人已经叛变了,要是稍晚半天,田行长就又被捉回去了。真是太悬了。”
“这还多亏了马克医生的协助。”
“是啊,我相信国际上有正义感的人都会支持我们的。哎,淑娴,你在震旦大学的工作开展得怎样?”
“我已经和一些思想进步的学生有了一些接触,我打算下一步就成立一个读书会,专门吸引这些爱国的热血青年。”
“很好,我们就是要在广大群众中散播马列主义,今后,他们就是我们的后备军,也是我们推翻反动统治的有生力量。”
“昱霖,你报社的情况怎样?”
“还行,工作任务并不繁重,时间相对宽裕,这样我就有充分的时间来干我们自己的事了。”
“嗯,伪装好自己,才能更有力地打击敌人。我们在敌后工作,一定要谨慎小心,不能操之过急,不能随心所欲,你们的生存环境又比较复杂,更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嗯,我明白。哦,老陈,这个我交给你。”昱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银票交给老陈。
“这是什么?”
“这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我托庄老先生变卖了家中一些值钱的物件,换成了大洋,作为我们的活动经费。这里是五千大洋的银票,还有五千我留下了,作为我们和玉蓉他们的活动经费。”
“昱霖啊,你为了我们的事业,真的是舍命又舍财啊!”
“这些东西摆在家里也没用,这样倒是可以物尽其用。”
“好,我会把这笔钱交给上级,代我向玉蓉,阿成他们问好。”
“好的,我一定转达。”
第一百零三章 重庆之行()
从老陈那儿出来,昱霖和淑娴便急忙赶回家。刚一进门,电话铃就响了,是老陈的电话。
“昱霖,我已经跟上级反映了你说的情况,他们同意你去一趟重庆,不过,要谨慎,千万不能暴露自己。”
“嗯,我明白。”昱霖很高兴上级能批准他的计划。
刚挂了电话,楼下的杜学谦就上来了。
“老弟啊,我刚接到我表兄呃电话,伊让我后天去一趟重庆,侬去勿去?如果去呃闲话,我就帮侬买火车票了。”
“好啊,你帮我买一张。”昱霖一口应承下来。
“弟妹不去吗?”杜学谦望了一眼淑娴。
“她这里走不开,就我跟你两个人去吧。”昱霖连忙替淑娴推脱。
“也好,个么,我现在就去买火车票了。”
昱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交给杜学谦:“哎,杜兄,这是火车票的钱。”
“哦哟,一张火车票呃钞票我还是有呃呀,我请客,侬勿要付了。”
“这怎么好意思。亲兄弟明算账嘛。”昱霖把钱塞在杜学谦的手上。
“个么,下一趟侬请我好勒。勿要搞了,把钞票收起来,收起来。”杜学谦按住昱霖的手,昱霖盛情难却,只得依了杜学谦。
昱霖向韩主编请了一周的假期,说是老家有长辈过世,要去奔丧,韩主编一口答应。
第三天下午,杜学谦和陆昱霖两人便拿着手提箱,登上了去重庆的火车。陆昱霖提醒杜学谦,不要把他的真名告诉他表兄,毕竟他现在还在躲债期间,多一个人知道,他就多一份麻烦。杜学谦也理解陆昱霖的苦衷,一口答应。
经过两天两夜的行驶,最后终于到了重庆火车站。
杜学谦带着陆昱霖来到了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下辖的禁烟督察处,见到了杜学谦的表兄孟若愚。
“表兄,这次我带了一个人来。这位是欧阳锐,我曾在黄埔军校读书时候的同学。”
“你好,孟处长。”陆昱霖伸出手去,跟孟若愚握了握手。
“你好,请问欧阳老弟在哪儿高就呀?”
“我在《申报》当记者。”
“哦,好的好的。舆论先锋,欧阳老弟这次千里迢迢从上海来重庆是……”
“我听说谭敬廷现在正在这个部门,我跟他是老同学了,所以想见一见他。”
“我这个衙门已经容不下谭专员了,他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不过,欧阳老弟,你来的不巧,谭专员昨天到洛川开会去了。估计要好些天才能回来。”
“他去洛川了?那太不凑巧了。”昱霖有些失望,他千里迢迢来重庆,结果却是人去楼空。
“要不,你先在这儿住几天,说不定谭专员能提前回来,你说胡宗南要剿共,他一个禁烟督察专员去那儿开哪门子的会,你说是么?真是的,队伍往哪儿开,他就往哪儿走。”孟若愚的口气里明显带着情绪。
“没想到我们的谭兄嗅觉很灵敏,哪儿有铜臭味,就往哪儿钻。”杜学谦也在一旁讥讽谭敬廷。
陆昱霖一听这个消息,吃惊不小,胡宗南要集结部队,进攻延安,这就意味着党中央正面临着被围剿的危险。他得赶快把这个消息落实清楚后,报告老陈。
“好的,谢谢孟处长。”
“不客气,你是学谦的同学,也算是我的小弟,有什么事,尽管找我,这样吧,学谦,你先把欧阳老弟安排在旁边的招待所里。”
“好呃,来,老弟,侬跟我走伐。”杜学谦向陆昱霖挥了挥手,陆昱霖便跟着杜学谦走了出去。
从孟若愚的办公室出来,走到走廊尽头就是谭敬廷的办公室,办公室旁边就是楼梯,下了楼右转就是招待所,杜学谦把陆昱霖领到了一间单间,里面有一张床,一张写字台,一把椅子。陈设比较简单。
“杜兄,你不在这儿住吗?”
“我上我表兄家里去住,此地呃条件好像是差了点。”杜学谦朝四周望了望,房间里的家具和陈设都比较破旧,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只要能住就行,我不讲究。杜兄,麻烦你晚上跟你表兄说说,看看我能不能也跟着你们一起干?”
“行,我会得跟我表兄讲呃。”
“拜托了。”
“一句闲话,个么阿拉明朝会。”
陆昱霖等杜学谦走后,便在招待所周围转悠着,他抬头望了望谭敬廷的那间办公室,想进去看一看,那里是否有他想要知道的情报。
六点之后,通往二楼的楼道铁门就上锁了。看来从楼梯上去撬门是不行的了,陆昱霖又走到外面,抬头望了望二楼,谭敬廷办公室的窗户虚掩着,看来翻窗进去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陆昱霖又查看了一下电闸的位置,就在走廊的尽头,晚上只要电闸一关,他可以从底楼沿水管爬到二楼,然后再从窗户里进去。
主意已定,陆昱霖便静静地等待天黑的时刻,他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找到一只手电筒,这真是雪中送炭,昱霖暗暗欣喜。
十二点过后,周围死一般的沉寂,陆昱霖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跑到走廊尽头,打开电表箱,把电闸拉了。然后他借着月光顺着水管爬上了二楼,从窗台上翻入谭敬廷的办公室,随后打开手电,看了看周围环境,在东边有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他走过去,拉开旁边的抽屉,里面有不少信函,陆昱霖一封封仔细查找,终于看见一份信函上写有西安绥靖公署的字样,便打开细看,果然是胡宗南要在洛川召开反共军事会议,打算调动对付日本侵略军的六个主力师,加上原有封锁陕甘宁边区的几十万大军,沿宜川、洛川、宜君等地,准备进攻延安。
陆昱霖默记信函内容,然后把这信函放入抽屉中,他又拉了拉中间的抽屉,抽屉上了锁,陆昱霖从口袋里掏出一截铁丝,往锁孔里拨弄,不一会儿,抽屉打开了,陆昱霖拉开抽屉,里面有个账本,上面写了一些交易往来,陆昱霖看见鸦片,大米,枪支等字眼,后面还有一些人名和一些数字,他感到心有点凉了,谭敬廷果然是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陆昱霖合上账本,放了进去,发现里面有一张照片,他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他和谭敬廷在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门口照的合影。他望着那时意气奋发的谭敬廷,又望了望那本账本,感到心里堵得慌。
陆昱霖把照片和账本放好,锁上抽屉,然后扫了一眼办公室,觉得没什么落下的,便又从窗口爬了下来,若无其事地走进招待所自己的房间。
“该怎么把消息传递给组织呢?”陆昱霖想到了电话局,他立刻走出房间,朝电话局方向走去。
到了电话局,陆昱霖走进电话亭,拨通了自己家的电话号码:7299。
电话铃响起,把淑娴从睡梦中惊醒,她立刻拿起电话,里面传来的是昱霖的声音。
“淑娴吗?我是昱霖。你现在拿好纸笔,把我说的话记下来。”
“好的,你等会儿。”
淑娴拿好纸笔,再次拿起电话:“昱霖,你说吧。”
“谭去洛川开剿共会议,胡调动六个师和原几十万大军,即将沿宜川,洛川,宜君等地进攻延安。你明天一早就把这情报告诉老陈。我打算马上回来。”
“好,我记下了。你现在打电话没人发现你吧。”
“没有,我很安全。淑娴,谭兄果然堕落了。”昱霖心情沉重地告诉了淑娴这个事实。
“昱霖,回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