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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病人,一个昏睡的人,再加上一具尸体,这一刻竟是和谐无比。大家都朦朦胧胧,不知东西,也就抛开了尘世羁绊和那些若有若无的束缚。
水缸里的水逐渐溢了出来,漫过冷澄的衣角,冷澄皱着眉头清醒过来,倚华还在说梦话:“哈,冷子澈,在嫁给你之前我就知道你出自什么样的人家了,你恐怕只知道我是个宫中女官吧。告诉你,我们家也是有来头的,乐安任氏,乐安任氏你听说过没有,我们家就是乐安任氏的旁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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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风雨如晦两不谐()
当雨势稍歇,方知微领着几个在集市上找的外地力工回到原处时,早就没了“老人家”的踪影。百度搜索,方知微又不好大声呼喊,暴露了身份,泄了踪迹,看泥地上有散乱的两行脚印,心思一转,就知道是两人没来得及离去,就恰好遇上大雨,因而带着尸体避雨去了。
方知微向几个力工淡淡交代了几句,让他们暂且原地待命。自己顺着脚印一步一步去找人。
当他一脚雨水一脚泥地走到冷家的茅屋,一指头就推开破烂不堪的门的时候,他看见的是这一副诡异的场景:
冷夫人昏睡在墙角,睫毛平静无波,可嘴里却不知道在念些什么。她一只手揽住冷大人,将他半抱着在怀里。另一只手搭在他额头上,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条滴水的手帕。在软玉温香怀中的冷大人似乎还有神智,微微地拧着眉头在挣扎。两人侧面躺着的就是老人的尸体,面色越发灰白,却比刚看见的时候少了几分狰狞,多了几分安宁。两人正面对着一个不停溢出水的水缸,衣角已是湿透了,衣服也湿漉漉的,不说是狼狈不堪,也是模样堪怜。
方知微先是低咳两声,倚华是身子晃了一下,恼怒地嘟囔了一句:“谁啊,扰人清梦!”冷澄似乎又清醒了一些,想推醒倚华,结果没推动,自己又迷糊了一下,把头碰在草上。方知微只好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咳咳咳——,用力太大又没换气,把自己憋的脸都红了。
倚华这才睁开眼,看到方知微竟是绽了一个微笑出来,只是这微笑还是湿漉漉的。接着她低了下头,看见怀里的冷澄,脸上顿时像开了五彩铺子,先红后白,刚还开着红梅点点,转瞬就化成了白玉兰,还是一片一片的。她哆嗦着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你——我——。”冷澄总算成功地从她怀里挣脱了出来,半迷糊半清醒地说:“怎么了?我们刚才不是一起避雨了吗?靠的近点没什么的?我们是夫妻嘛。”倚华又看看惊骇中的方知微,恨不得把自己,不,是把冷澄的舌头咬下来,让他别再说了。
方知微继续尴尬,再一次加大了音量:“冷大人,冷夫人,我——。”
冷澄急忙站起来,把手伸给倚华让她拉着起来,倚华含羞带怯地打掉他的手,自己咬牙挪挪酸麻的腿,硬撑着站起身来。只能缩回手的冷澄,整理了一下衣服,对着方知微悠然一笑,一室昏暗之中,只见他星目熠熠,琼姿高彻,说不出的气度高华。
方知微与二人说明,他已置办好东西,今明日就可下葬,希望先把老人家入殓。说完低头看看尸身,虽没什么损毁,但因泡了水,再加上茅屋地上也不大干净,到底是凄凉肮脏了些。
冷澄怔怔地看了尸身半晌,对着倚华点点头:“把帕子借给我吧。”
倚华糊里糊涂地把手里攥着的帕子递过去,冷澄抓了帕子,擦拭起尸身上的雨水和污泥,动作无比的轻柔,倚华看着他一下一下的擦拭,好像看到了他把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地往下砍,心疼的感觉蔓延到全身,汇到了掉不出眼眶的眼泪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冷澄总算擦完了,才向方知微打个手势,让他把“老人家”带出去了。
回头看见任倚华泫然欲泣的模样,怎么也想不出原因,只好半开玩笑地说:“你怎么了?难不成是我脏了你的帕子你生气了?大不了我赔你一条。”
听见这话,任倚华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合着我在你心里就一个小气鬼加无情人,我咸吃萝卜淡操心为你难受,你只记得我一条帕子的好处?当时就翻了脸:“对,就是你脏了我的帕子,你知不知道,那帕子可是云锦的,至少值你们家一半的家底儿,你倒好,随便就拿来擦泥擦水,你不嫌……啐,算了!”
冷澄这话本是戏谑,不料任倚华顺着就说,他为人又是大多数时候一根筋的,真把这话当了真。虽还是对倚华小气骄横有所不满,可是这事儿从根上论还是他理亏,便不做声。
两人决定回城,可是这大雨之下土地十分泥泞,虽路途不远,但要走回去非陷入泥中不可。就连车和轿子也不一定过得来。
两人挣扎着在桌子旁对坐了,倚华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对着冷澄刚费了半天劲点起来的忽闪忽闪的油灯吹气玩,冷澄根本看不下这种做派,就先开了口:“女史,在此无聊,不如和在下商量商量如何查案?”
倚华看也不看冷澄一眼:“有什么好查?除却京城李大叔一家,你在梨花乡民间没有别的证人了,说不定还有一大堆反证。官员里也就有一个方同知喽,还是个担不起事来的,来来来,你告诉我怎么查?”
冷澄想起今天老妪吐血而亡的场面,又是心痛又是不甘心,不自觉地就说:“女史,你我现在好歹是一家人,我这回查不好案子,回京可是要背上越职言事和诬告两层罪名的,我若是倒了霉,不是连累着女史也没面子不是?”
任倚华兴高采烈地拍巴掌:“不错,不错,冷郎中上道的很,现在连威逼利诱都学会了。果然孺子可教也。”
冷澄嘟囔道:“女史,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能不能不说风凉话?’”
任倚华:“我这怎么是风凉话,既然你都学会威逼利诱了,我不妨再教你几招吧。其实如果你没跟官场上的人闹这么僵的话,你满可以在京城上和定远侯搭上线,以你圣上新近宠臣的身份为资本和他结盟,到时候想护着梨花乡和他打声招呼就是。或者在要上折子之前,和左家通通气,用些利益作交换,让他们一口咬定是莫闻假借他们的名义,把莫闻整个抛出去,这样既出了气又得了实惠。可惜啊可惜,冷郎中您是块木头,现在这个局面,你再投靠他们也晚了。”
冷澄拍案而起:“投靠他们,绝不可能!”
倚华懒洋洋地说:“就知道你这个态度,目前只有一个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你听是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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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剔开红焰救飞蛾()
冷澄强忍一口气:“我听,你说吧。使用阅读器看千万本小说,完全无广告!”
倚华倏然眨眨眼,淬出几道亮晶晶的光芒,像是下了一场星辰雨:“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逝去的老人家的家人,老人家既然能自己回来,那必定走的不算太远,说不定打听打听就有线索。见了他们之后,就拿老人家的病和后事说事,戳戳他们的心窝子,说不定骨肉亲情能逼他们站出来指证。到时候老人家的死,就是血淋淋的证据!”
听了倚华的话,冷澄觉得浑身到处都冷飕飕的,像是被过堂风吹了个透心凉,又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女史果然聪明,人都死了还能拿出来做文章,你就不怕……。”
倚华嗤笑一声,眼神里多了些冷澄看不透的东西:“我怕什么?我又没做让人记着的事,阴司地府又找不到我头上。我这话让俗人来讲,就是话糙理不糙,就知道你不听不下去。也罢,本来我还想说把老人家的最后的死有意无意地归到莫闻头上上去呢,让他彻彻底底坐实逼死良民的罪名,这么看来,我们高风亮节的冷大人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会同意这样做呢?”
冷澄被倚华抢白了这一番,再想想老人尸身的惨状,不禁有点动摇起来。
倚华托着腮看小小的油灯在风中飘摇不定,忽然间一只飞蛾飞了进来,围着这微弱的光芒跳起了舞,跳了一会后竟是一头向着火焰冲去,倚华倒是惊了一跳,忙拔下头上的木簪,想把飞蛾剔出来。谁知道刚堪堪让飞蛾脱离了危险,一小条火舌就顺势爬上了木簪,像蛇一般缠绕着朴素的木纹,倚华一惊,把木簪掉在了地上,右脚在木簪上狠狠地踏了几下,小火舌很快就湮灭在层层的尘土里。
冷澄看她这一套动作做下来,不由觉得好气又好笑:“踏地须怜蛇鼠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没想到女史阴谋阳谋算计的步步精准,实际上还有那个闲情去救一只小小的飞虫?“
倚华还在惊魂未定,但还有力气反唇相讥:“什么闲情?我那叫善心,谁让这飞蛾傻乎乎的劲头像谁不好,偏偏像极了冷大人,我一时看不过去,就帮它先走一步,省的一会儿涅槃了还重生不了,搞得灰飞烟灭的看着都难看。”
冷澄气结:“任倚华,你说我是飞蛾扑火?”
任倚华看看脚下的虽挨了几脚却没什么大损坏的木簪,俯下身子捡了起来,对着油灯异常认真地把玩着看:“没没没,飞蛾扑火哪儿比得上您啊,人家飞蛾扑火是天性,烧了也就烧了,遇上我这种脑子笨要救它出来的,人家还能对我挥挥翅膀再飞走呢。您这根本就是没事找事,我好心好意想帮帮您,您倒好,仰天大笑出门去,我的话就有如东风射马耳了。飞蛾哪有您有派头啊!”
冷澄被这一番刻薄话气红了脸,任倚华像没发觉似的继续说:“其实东风射马耳还是好的呢,最怕像刚才这样,我救到一半火倒漫到我身上来了,你说我冤枉不冤枉呢!”
冷澄只感觉一口气堵到胸口,不吐不快:“你冤,你冤,你比窦娥还冤呢!”
任倚华开始拿着木簪在头上比来比去,头发**的,想插回去可怎么也插不稳,蹙着眉头说:“别拿我和窦娥比,我可没那个本事让六月飞雪,三年大旱,你还别说,我听说戏里窦娥他爹都是受了人家的托梦才给女儿洗了冤屈,你这回来查案可有什么预兆不成?”
冷澄笑意惨然:“什么预兆不预兆?有人死在我面前算不算预兆?”
这句话一说出来,任倚华正拨弄头发的手生生地顿在了那里。
冷澄修长的手指在木桌上打起了拍子,原本轮廓分明的侧脸映在灯光里显得有些模糊:“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
倚华听这夜来二胡一般悲凉撒了下来,铺天盖地地把她的呼吸都罩住了。低声道:“冷子澈,你够了。”
冷澄仿佛没听进,竟是一字一句唱的分外清晰,如杜鹃啼血。
任倚华陡然抬头,目光直射进冷澄幽深的眸子,捕捉到了化不开的悲哀,妥协似的叹了一口气:“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不帮你帮谁呢,可我只有刚才说的那一个法子了,你爱用不用。”
门外的风声又紧了,像是要撕碎天地间一切阻碍它奔驰的东西。残月如刀,月光冰凉得让人不敢触碰。任倚华只听得见一个声音,一个带点犹豫却掷地有声的声音:“就把老人家的死暂时归到莫闻头上吧,治世需任义,乱世用重典,我为了百姓不枉死,耍些手段,就算日后报应,也是值得的。”
倚华宽慰道:“什么报应不报应,你这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不做到这地步,逼不得别人出来作证。你放心好了,这档子事,就算圣贤不饶你,老天爷也会宽恕的。”说罢想伸出手去握入他的手,伸到了半途却停了下来,手收了又放,放了又收,像是在痛楚的挣扎。
倚华的心一阵阵地抽搐,到底是毁了啊,这颗不染尘埃的心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裂缝,就有可能滑向更大的深渊。这个人已经开始违背了自己的心,假以时日,说不定眼前这个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人,就会变成和她一样随波逐流,甚至是为权贵推波助澜的人。冷子澈,到时候我们就真正是相配的夫妻了呢,我不应该为之高兴吗?可是为什么我这么难受呢?就像是我亲手把什么宝贵的东西打碎了?
冷澄低眉淡然地问:“女史觉得张家其他人会去什么地方?”
任倚华:“我刚才瞥到看到老人家鞋底并没有多少泥,衣服料子半旧不新,并没落魄到底。她曾是富人家的老夫人,肯定吃不得苦,儿女再穷想来也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回来,想必一定是坐马车回来的。附近一定有牧童这样的人,打听打听马车的样子就有了蛛丝马迹。找到了马车顺藤摸瓜自然能找到苦主家人。只要你肯狠戳他们的心,不信他们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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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门外夜色渐浓,冷澄听见自己僵硬地应了一声:“好。使用阅读器看千万本小说,完全无广告!”
话音刚落,一阵粗重的叩门声就响起来,倚华一惊,忙束好头发,厉声问:“是谁?”
一个憨厚的声音传过来:“俺是这里赶马车的,是一位穿白色长衫的官人叫俺来这儿把人接回城里的。”
白色长衫?冷澄和任倚华对视一眼,想必是方知微了,任倚华觉得轻松,嘀咕一句:“还是他有心思,要不是他叫车来,我们困在这里成什么样子。”冷澄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就要起身开门,走两步突然回头看一眼,眼神里分明写着询问,这人确定是方知微叫来的?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任倚华一面摆弄衣服,朝门口走,一面懒洋洋甩个不在乎的眼神儿给他,放心放心,你就一个小虾米,不会有人愿意费工夫绑你杀你的。“
门开了,车夫看着两人愣神了。
这两人什么样儿呢,怎么说,也忒狼狈了点。衣服是湿着的,尤其是冷澄,雨水把官服的颜色图案都快模糊掉了,在星光月色下,车夫楞没看出来这是什么衣服。头发是滴着水的,倚华虽是插上了木簪,可还是有点首如飞蓬的味道。再接着光看看屋里,好家伙,水漫金山了都,只剩下一盏小油灯孤军奋战。那穿长衫的官人看起来挺像样的呢,怎么要接的人那么……那么奇怪呢。
他看蒙了头,任倚华可不愿意了,又因为“荒郊野外“的只来了一架马车,不好发作,便捅捅冷澄,示意他快走。
冷澄会意,“这位大哥,天色也晚了,我们该走了。”
五大三粗的车夫刚醒悟到自己的不对,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领着他们到了马车前。
冷澄三下五除二登上马车,很自然地把手伸给下面站着的任倚华,倚华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搭了他的手,别别扭扭地上了车。
马已经踱步了,冷澄突然拍着额头叫起来:“糟了,糟了,油灯还没吹灭呢。”
任倚华浅嗔薄怒:“你不是门都没锁嘛,这会子倒想起什么油灯来了。由它烧一夜也就熄灭了,要你这样巴巴地赶回去灭灯?”
冷澄要不是在车上,已经要转起圈来:“不是不是,邻居们可能要过来串门的所以关不关都一样,那油灯点着被风吹倒了烧起来怎么办?这位大哥,能不能停下?”
车夫乐呵呵地应承:“好,我这就停。”
倚华明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偏偏心里一股火上来定要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