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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悟尘此时炙手可热,深得顾悟尘信任的杨朴将来自然也是江宁城中的风光人物,他对林缚的尤逍∷低不能算特别的好,但是林缚二代人对顾家有恩,再说顾悟尘本人对林缚相当欣赏,杨朴比少公子顾嗣元以及堂少爷顾嗣明等人知道分寸,对林缚言语上也十分客气,走过来坐下来,跟林缚说道:“我们前天就进城了,总不能大人一家进了城就直接住进空落落的宅子,需要提前布置一下。我跟天桥这两天就是忙这些事情,午后刚想拉天桥到茶馆来歇歇脚,没想到遇到你们……等会儿还打算想去东阳会馆打听你们的消息呢。”
林缚知道杨朴多半是来替顾悟尘探听江宁城里风议的,他没有说破,问道:“杨爷到东阳会馆找我有什么事情?”
“倒没有别的事情,就想打听你住何处,再告诉我们日后在江宁城住何处……两边以后要常来往的。”杨朴说道,当下说了顾府在江宁城里的地址,就在天汉桥附近,与集云居所在的永兴坊也就隔着一条街两里地的样子。
杨朴却也没有想到林缚刚进城就有能力在永兴坊这些权贵聚集的地方购置宅子∪起西城的平民区一栋小院子只要三四十两银子,永兴坊这边最普通的一栋宅子也要二三百两银子,所幸顾悟尘一家到江宁后的住处由按察使司提供,不然一栋与正四品按察副使地位相当的宅子需一两区之多,那就真有些捉襟见肘了。
“顾大人在江宁的安身之处,我也要关心的,就麻烦杨爷带我们先去认个地,”林缚说道,“另外,今晚上会有一些东阳籍同乡聚到东阳会馆,杨爷与天桥若是有空,请随我一同前往,大家也好一起商议为顾大人一家赴任江宁洗尘之事……”
今天本是林梦得为林缚在东阳会馆办洗尘宴的日子,林缚顺带邀请杨朴、顾天桥前往,有居中联络之意。顾悟尘日后在江宁立足,自然也要用到东阳籍乡党的人脉与势力,杨朴也知道这个道理,点头答应下来,说道:“喝过你这盏茶,我先带你去顾府认个路,就在这附近……”
实际上,顾悟尘到江宁赴任,自然就成为在江宁的东阳乡党的领袖人物,根本不用林缚居中联络,在江宁的东阳籍游宦客商日后都会踏破顾府的门槛,以求照应、庇护。
从茶楼出来,林缚让赵虎先找去东阳会馆言语一声,他拉着林景中跟着杨朴、顾天桥先去顾府认路。
顾府位于东胜门街,左右都是深宅重院,永昌侯府、沐国公府都在附近。作为给正四品地方大员提供的宅院,自然要比集云居气派许多,就连杨朴一家也能住独门院落,除了杂院,正院有六重,此处还有一处半亩大小的精致私园,整条巷子就顾府跟其他三户人家。除了顾悟尘从京师带来的丫鬟、婆子以及梁左任遣来的两名使唤人之外,厨子、马夫等杂役,按察使司衙门都一概遣派齐全。
林缚看着两名使唤丫鬟都相貌清俊,身姿娉婷,年纪不大,眉眼间却有些风流韵味,心想都说当官好,由此可见一斑,顾悟尘还未进城,就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要不然这些哪里是正俸只有三百石的按察副使所能享受的?这其中当然也有江宁众人讨好楚党新贵的用意在里面。
在顾府坐了些时间,看着天时昏晚,林缚与林景中携同杨朴、顾天桥前往东阳会馆。天气阴霾,东阳会馆也是在城外,是处私园,骑马过去也就眨眼工夫。杨朴、顾天桥进城后,有按察使司提供的马车可坐,他看着林景中在寒风中骑马给冻得缩头缩脑,而林缚衣裳更单比逍∷低却精神抖擞,若有所思。
赶到东阳会馆,林梦得与数人正站在街前等候,能看得见院子人头攒动。林缚下了马,走过去握住林梦得的手,朗声说道:“梦得叔,你真是的,说是私宴小聚为我洗尘,却搞出这么大的场面,不是折杀小侄吗?”
杨朴听林缚这么说,心里微讶,他随顾悟尘久居异常,不知道上林里这潭水的深浅,也万万没有想不到林缚会有这大的影响力,为他办的洗尘宴能聚集这么大的东阳籍同乡。
林梦得也是有苦说不出,他担心林缚给七夫人派人顶替他的位子,自然不会救逍∷低帮林缚结识东阳乡党,所谓的洗尘宴,也只邀了一些在江宁混架落的人物,但是林缚午后派赵虎过来说邀得顾悟尘的亲信杨朴以及族侄顾天桥同来,甚至绕过他将消息散播出去。
所有在江宁的东阳乡党此时最想巴结的是谁,无非是顾悟尘。但是堂堂按察副使正四品不是谁都能亲近的,那只能先从顾悟尘身边人做工作。顾悟尘在朝天驿滞留了五天,顾悟尘身边那些人谁轻谁重,东阳乡党早就打听了一清二楚,今晚有这么一个结识杨朴的机会,自然不会争先而来。
杨朴、顾天桥却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当真以为这些人都是来给林缚洗尘的;林梦得难道还能跟他们解释其中的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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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东阳乡党
林缚身材挺拔,相貌削瘦清俊,有一股子坚毅干练的气质,大冷天,青色长衫里面穿着夹祆,腰间系着佩刀,穿着枣红大马,也端的有几分气势。在他过来之前,周普、陈恩泽以及柳月儿都先过来,与赵虎簇拥着他下马,将枣红马牵走。
在场的东阳乡党看着林缚给健仆、美婢簇拥着气度不凡,即使有些人之前听到过林缚的相关传闻,也觉得传闻实在不可信,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都心想眼前这男儿如此气度,又怎么会是懦弱无用之人?
林梦得也不得不承认林缚有几分手段,二公子叶续宗在骡马市拿刀逼得下跪一事虽然没有外传,林梦得也是很清楚,心里对林缚更加警惕,边领着林缚、杨朴等人往里边走,边将身边几人介绍给他们认识。
这几人都是在江宁的东阳乡党中几位杰出人物,其中以江宁府城东秣陵县知县王元亮声名最为显赫。
王元亮寒庶出身,今年正值不惑之年。他崇观2年考取进士,积官至江宁府秣陵县正七品知县。他前日渡江去朝天驿造访顾悟尘,访客太多,他坐下来才跟顾悟尘谈了半盏茶的工夫就告辞离开,实在不清楚能给顾悟尘留下多深的尤逍∷低。楚党将兴,王元亮也急于给自己打上楚党的标签,听说顾悟尘的亲信杨朴夜里要到会馆来,他便坐车追过来,想要跟杨朴亲近一下≡于林缚,弱冠之年就能乡试中举,王元亮自然欣赏,但是他断不可能专程为林缚从秣陵县赶到城里来赴宴。
与王元亮在江宁地位相当的还有江宁府兵马司左司寇参军张玉伯,他也同样是崇观2年的进士∩于职权所在,张玉伯比王元亮更清楚顾悟尘在石梁县里遇刺之事,知道眼前林缚识破刺客对顾悟尘有救命之恩,事后又险些遭刺客同党报复,知道林缚在顾悟尘眼里有些地位。看着王元亮热切与杨朴挽肩而行,张玉伯自然就亲切的跟林缚挽臂寒暄。
江宁纸商正业堂财东叶楷稍落后半步跟着,正业堂是江宁规模最大的纸行之一,兼营雕刻印书坊,所经营纸张悉数由林记货栈供应,他的长子又娶了林庭训的小女儿为妻,与林家关系最为亲密,自然比其他人更知道眼前林缚以前是什么底细。林梦得邀他来林缚洗尘,他不便推脱,态度却是冷淡,这本也是林梦得的本意。
林梦得介绍的这三人,林缚都用心记下。除了这三人外,林缚自然对肖记典行当的财东肖密尤逍∷低最深。肖密担心林缚记恨前事,更怕他将前事拿出来宣扬,坏了他在乡党里的名声,也非常热切的出来迎接林缚,想极力弥补前事,挤到林缚身侧,将一份礼单递到林缚的手里,亲热的说道:“林公子青年才俊,乔居江宁,与我们为伴,实属一件幸事,肖某人与东阳乡党凑了一份贺仪还请林公子笑纳,王知县、张参军都有表示……”
林缚接礼单时扫过一眼,林梦得与肖密都送了二十两银作礼金,其他人的礼金自然远没有这么慷慨,密密麻麻的写了一长串,怕不下五六十人之多□元亮与张玉伯的赠礼与他人不同,王元亮赠送一对湖笔,虽说上等湖笔就也就值两把银子,倒显出一些心思来;张玉伯赠送是枚白玉佩,这时无法看实物,也不知道白玉佩价值几何。林缚将礼单折妥塞进怀里,朝王元亮、张玉伯等人致谢:“两位大人如此厚爱林缚,惶恐、惶恐……”也知道今日只是洗尘宴,若无肖密积极倡议,也就没有贺仪之说,朝肖密拱手谢道,“多劳肖财东费心了。”
“应当的,应当的……”肖密见林缚领会到自己的好意,高兴的说道。
杨朴从怀里掏出一枚玉板指,递给林缚:“看你练射箭拇指生茧,这枚玉板指算是我与天桥的贺仪……”他看林缚的洗尘宴如此热闹,林梦得、肖密等在江宁也算是有头面的人物为林缚鞍前马后如此救逍∷低,王元亮、张玉伯等身份、地位要高过林缚一截的人也无懈怠的赴宴,便想林缚能得大人赏识果真有过人之处,便有心撇开以往对林缚的成见,消以后能走得更亲近一些。
“不敢当,不敢当……”林缚看着杨朴递来的那枚玉板指玉泽鲜丽,显是杨朴珍藏之物,忙推辞谢绝。
“顾大人邀你入幕,你辞谢要自立前程;我这枚玉板指是要祝你迁居江宁来鹏程万里,你再推辞就要寒我跟天桥的心了。”杨朴说道。
旁人听了林缚辞谢顾悟尘邀请入幕的事情,都微微心惊,王元亮这才认真打量林缚,心想他年纪轻轻,没想到倒有让顾悟尘欣赏的才学跟见识。
林梦得听了杨朴的话,大感不妙:杨朴故意说这些话是要替林缚在东阳乡党里奠定声望啊。但是他没有资格在王元亮、张玉伯面前打断杨朴的话。
林缚便将杨朴的这枚玉板指笑纳入怀,相簇拥着进了院子,由林梦得与肖密两人将他介绍给院子里其他东阳乡党。
林缚一时也无法记住这么多人,有了那份贺仪礼单,这些个人物可以回去慢慢琢磨,先与杨朴、王元亮、张玉伯、叶楷、肖密以及顾天桥、林梦得进了包房用餐。
王元亮、张玉伯都自恃身份,酒过三巡就先行告退,其他人都等酒尽宴终时才相继离去。
林梦得酒喝得醉意熏然,脑子却是清醒,与林缚到会馆门口送杨朴、顾天桥坐车离开。林梦得心里还想着杨朴在入席前说起林缚曾在朝天荡前拒绝顾悟尘入幕的邀请,他心想杨朴不可能替林缚说大话,一方面为顾悟尘如此赏识林缚感到惊讶,杨朴这话确实替林缚在东阳乡党中间奠定了声望,另一方面,林缚拒绝顾悟尘的入幕邀请更坐实了林梦得的猜测:林缚就是来江宁替代他的。
林缚在上林里有七夫人种,在江宁又交好楚党新贵顾家,又有功名在身,林梦得心想林缚要来争,他实在没有太大的把握能保住江宁主事的位子’间看着林缚丝毫不怯场的跟诸人应酬、谈笑风生,林梦得也多少有些心灰意冷、放弃不争,多喝了些酒。这会儿出来送杨朴、顾天桥离开,给冷风一吹,脑子就帘清醒过来,心里想:二老爷林庭立与二公子林续宗应该不愿意看到江宁这边的局面给七夫人的人控制,要不要明日就派心腹去联络二老爷林庭立或二公子林续宗?或有一线生机。
“梦得叔,今天要多谢梦得叔替林缚张罗,林缚还有一事要跟梦得叔商议……”林缚看着酒喝得脸色酡然的林梦得,周普、赵虎、林景中等人站在一旁。
林梦得心里一惊,疑惑的看了林缚一眼,心想他难道一刻都不想再等待、现在就要摊牌吗?这小儿也太欺人,我便是将诺大的物业都交给你管,你又能管得什么?林梦得心里动了气,冷冰冰的说道:“秀才贤侄,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
林缚只当没有听见林梦得话中的怨气,说道:“林缚在上林里无意冒犯二公子有违族规,虽说家主宽仁,林缚也自觉无颜再留在上林里,才自逐于江宁……”
林梦得心里想:你这还是“无意冒犯”,那有意冒犯岂不是要一刀将二公子的脑袋割下来?林梦得瓮声说道:“这些事情,上林里来信有提到,错的确不在你。”
“到江宁之后,林缚总要谋生存,但又无颜托庇家族,”林缚说道,“林缚想在江宁自立门户,办间商号,还要请梦得叔暗中帮衬……”
“啊!”任是林梦得老辣干练,这时也诧异的盯着林缚看,他万万没有想到林缚到江宁来意气张扬,竟然要自立门户,并没有跟他争位子的意思。
林缚不顾林梦得诧异,继续说道:“除去茶与纸外,石梁县也无其他有名物产可运销外埠,我思来想去,在江宁办商号,也只有先从茶、纸入手,梦得叔以为如何?”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林梦得。
林梦得心里苦涩依旧。
江宁是石梁县茶、纸销往江东十府的集散地,每年销茶高达十万斤、纸万余篓,占石梁县外销茶、纸六成以上,悉由林家垄断转运、分销,林梦得他便是这垄断买卖的主事人。换作他时,谁要想插足来分一杯羹,林梦得自然会用救逍∷低计、用尽手段使坏,但是林缚此时占尽强势之后提出要自立门户,林梦得发现自己实在没有拒绝的借口。
林梦得心里终于明白林缚为何要如此意气张扬,若是不想林缚来跟他争江宁主事的位子,他就必须助其在江宁自立门户。
林缚敛起嘴角的浅笑,目光移向长街尽头的夜色。
这个年代能赚钱的行当差不多都由朝廷、官府或各地强豪把持,他要在江宁办商号,贸然去跟别的商号或官营作坊竞争,势必会遭到强力的打压,即使出现血腥事件也实属正常;更何况已经跟杜荣撕破脸∧不两立,庆丰行就是睁眼要面对的巨大威胁,可没有给他慢慢摸索、积累经验的时间。
林缚必须要先从林记货栈那里分一杯羹来在江宁立足,至少消他能石梁县顺利运出茶纸而商船在途中不会莫名失火或者莫名给凿沉在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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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货栈择址
更深漏残,偶尔有户人家门檐前还挑挂着灯笼,在昏黑只有稍许微明的石板长街,马蹄声嗒嗒而来。
林缚与林梦得谈妥条件,便离开东阳会馆,犹有些酣醉,他与林景中牵马而行。
“景中,我要在江宁自立门户,你留下来帮我。”
“我在江宁人生地不熟,能帮你什么?”林景中说道。
“有什么人生地不熟?”赵虎从后面揽过林景中的肩头,“我到江宁也有些慌张,住了两天,就发现江宁城里人没什么大不了……”
林景中默默的看着远处抹不开的漆黑夜色,心里想着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林缚在上林里骡马市拨刀迫使二公子林续宗下跪,林景中当时犹担心林缚是一时冲动,今日看到林缚迫使林梦得答应暗中助他在江宁自立门户,林景中终是知道秀才再也不是以前的秀才了。
骡马市冲冠拔刀,犹可说是意气行事,今日林缚却是借势将林梦得逼入无法转寰的死角,这种手段,林景中自忖即使能想到,也未必敢行险用在林梦得的身上,心想比秀才终是不及,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七夫人让我来江宁长见识,我又怎能答应你留下来?”林景中犹豫的说道。
“你只管答应就好,七夫人,我写信替你去说,”林缚拍了拍林景中的肩膀,笑着说,“眼下情势,你也应该清楚。家主一息尚存,林家还能维持当前的势态,只是不知道家主能残喘延息几时……”
“嗯,家主一旦过世,七夫人没有子嗣,就没有继续掌权的名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