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难道大人将四五十万人放进来,就一点后手都没有?”李卫问道。
林缚一怔,手伸到棋盒里一时间忘了抽回来;梁文展也颇为意外,没想到李卫区区一个知县,眼睛倒是看得明白,也许长期身在睢宁,看得更清楚吧。
“君不养民,民自养之,天大地大,活着最大——也怨得不流匪四掠,饥时易子而食,谁还顾得礼仪廉耻、忠君孝师?”李卫继续说道。
李卫这番话,令梁文展听了也暗暗动容。他虽然也铁心随了淮东,但这种无君无父、大逆不道的话,还说不出口来,暗道:这老头这几年在淮泗受的刺激不小啊。
上回睢宁城破,李卫不忍心杀女欲上吊自杀,战后又睢宁呆了这么长时间,思想上要没有改变,那才叫怪了!林缚这才回过神来,从棋盒里抽出手,缓了缓脸色,说道:“李大人这番话,我便当你没有在我面前说过……”
李卫不为林缚的话所动,继续说道:“大人若有招抚之意,李卫拼着这把老骨头,替大人到睢宁跑一趟……”
林缚摇了摇头,说道:“陈芝虎且不去说他,江宁那一关,也是绝过不了的!”
宋佳在旁边说道:“张苟、陈渍二人,好像在外面跪了有好一阵子时间了!”
“让他们继续跪着去!”林缚不耐烦的说道,“这里哪个人想见他们?”
李卫说道:“前尘往事已过,大人无需再为老夫避讳什么!”
林缚抬头睁眼看着李卫,戏谑笑道:“便宜外公也做?”
李卫倒是抹不下脸来了,给林缚这一句话羞得老脸通红;便是站在一旁的宋佳也听不过去,暗中踢了林缚一脚,要他见好就收。
李卫在这里能说这一番话,从此就算是上了淮东的贼船,再也跳不下去了。
李卫任官,素来清廉,又有能力,在淮泗很有民望,所以流民军破淮泗诸城后,一心想要招降他。李卫坚持不从贼,睢宁恢复后,他从狱中得脱,坚持留在睢宁做招抚流难的工作,声望更隆。在士子清流里,李卫也有美誊。他铁了心投附淮东,对淮东来说,是一个好的楔机。
梁文展这才确认陈渍霸占李卫之女为妻还生下一子的传闻是真。
林缚这才坐直身子,吩咐亭子外的侍卫:“看在李公的面子上,将那两人带进来!”
李卫过了好一会儿,脸色才恢复如常,看着侍卫将张苟、陈渍两人领进来。
张苟、陈渍走进院子来,在亭子外跪下,陈渍见李卫也在亭子里,微微一怔,埋着头不吭声。张苟见林缚与李卫在下棋,说道:“末将有事相禀……”
“有什么话快说,没什么事不要打扰我们下棋。”林缚不耐烦的说道。
宋佳在旁边解释道:“李公不是外人,张参军有什么事要说,便说吧!”
张苟迟疑不定,不明白睢宁知县李卫何时不是外人了?那山阳知县跟淮东又是什么关系?
张苟虽说进军情司担任指挥参军有一段时间了,平时能接触到淮东最机密的军事信息,但也仅限于此。淮东对淮泗地区的通盘战略,张苟是丝毫不知情的,便是淮东内部,真正知悉此事的,也仅有限数人而已。
张苟硬着头皮说道:“末将与陈渍商议,刘妙贞、马兰头等贼首或有给淮东招抚的可能,请大人许末将到睢宁走一趟!”
林缚将手里把玩的棋子丢入棋盒,侧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张苟:“你们认为如此,能保孙壮一命,好全你们的兄弟之义?”
“末将只是一心为淮东为念,没有其他想法!”张苟叩头说道。
“都学会说漂亮话了,”林缚冷嘲热讽道,“便是刘妙贞、马兰头愿意接受淮东的招抚,那我问你们,淮东有招抚他们的可能吗?岳冷秋、陈芝虎、陈韩三费了这么大的劲围剿他们,孙壮丢了两城,开了个口子,让他们缓了一口气,这会儿他们就接受淮东的招抚,外人如何看待淮东?”
“……末将不知。”张苟硬着头皮答道。
“刘妙贞还在淮阳守着,四五十万饥民像蝗群似的涌到汴河西,你轻松松说一句招抚,这四五十万饥民要如何招抚?”林缚又问道。
张苟又愣怔在哪里,这个问题他还是回答不了。
淮泗战事之后,淮东接受降俘加上家属约十六万。为了养活这些人,淮东工辎营扩编到七万人,硬着头皮去修捍海堤,硬是将这么多人养了下来。
修捍海堤的巨额投入不说,为安置工辎营辎兵家属,在鹤城、江门所设的四处屯寨,投入最大,到今日垦荒规模也不过二十余万亩。这部分人要达到自给自足的水平,垦荒规模至少要增加到四十万亩才够。
要招抚四五十万饥民,即使有足够的垦荒地,两三年间,要投入多少米粮进去才够?
若是招抚是一桩容易的事情,江宁又怎么纵容陈芝虎在河南采取禁绝、杀光的暴政?
“起来吧,”林缚挥了挥手,说道,“你护送李公到北边去,去跟刘妙贞、马兰头说,淮东每个月借他们四万石粮。你跟他们可要说清楚了,每个月四万石粮是借给他们的,总有一天,我会要向他们讨回的。还是,他们不得在泗阳北面、沂水西岸设防——其他事情,淮东一概不予理会!”见陈渍也要跟着张苟站起来,又板着脸说道,“你给李公叩三个响头再起来……”
陈渍跪了一天,脑子都跪糊涂了,听林缚这么说,也不问什么,便朝李卫嘭嘭嘭叩了三个响头。李卫身子僵硬的侧着,也不说受礼,也不说不受礼,一时间面子上总下不来。他即使猜到林缚有后手,但听到林缚张口每个月秘密支借红袄军四万石粮,还是吓了一跳:一个月四万石粮,一年就是五十万石,淮东两府十一县去年全年上缴郡司的税粮也就这个数而已。
淮东有此能力,也难怪不再把江宁放在眼里了。这时候不直接招抚,也许是不想将最后一层脸皮撕破,也许是要借刘妙贞的力量去打击陈韩三——毕竟一旦刘妙贞接受招抚,就没有打陈韩三的名义了。
“至于孙壮,身为淮东军将,私通流寇,罪不罚不行——随他过来投监的十一员部众,一律都剥去将职,编入崇州步营第一营当兵卒。首功不满十桩、获级不足百,这些人一律不得提拔!”林缚盯着陈渍,“你要是敢背着我殉私枉法,小心我扒下你身上的甲皮!”
“末将不敢!”陈渍只求能保住孙壮他们的性命,忙不迭的替孙壮谢恩。
“你去睢宁,将他们的家人也接来淮东吧,”林缚又吩咐张苟道,“你去跟孙壮说,他对刘安儿的恩义,从今日起便算是还尽了,不要跟我再玩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把戏……”
张苟、陈渍都跪下来叩头谢恩:“大人对他恩重如山,他再不识好歹,我等也绝不饶他!”
林缚暗叹一口气,这世道杀人如麻寻常事、却丢不掉恩义忠孝。从曹子昂、秦承祖,到周普、宁则臣,一个个都要保孙壮不死,更要保随孙壮过来投监的十一员部众不死。
在当世人看来,孙壮弃两城,陷两城民众于水火,是失小节而全大义,是对故主尽忠孝、全故旧之义。就像关羽在华容道放走曹操,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唯有陈韩三这种将旧主卖得干净、黑到死的行径,才是给世人唾弃千年的——这便是这个世道的道德观吧!
想想也是,像傅青河、秦承祖、曹子昂等人宁叛朝廷、不背苏门,还不是坚持忠义之念?
林缚接过宋佳递给他的空白函,签押了命令,扔给陈渍:“滚下去领人吧,不要再在这里碍眼了。”
' '
第30章 堵口
陈渍怕节外生枝,拿到林缚的手令,当天就将孙壮及部众从牢里接出,到行辕外叩了头,兔子似的溜回崇州去了;张苟也当天与李卫渡淮,经泗阳秘密前往宿豫,与流民军接触。
曹子昂处置完泗阳军务,回山阳县才知道林缚将孙壮等人夺去将职后编入崇城步营,说道:“你把孙壮等人丢给崇城步营,周普知道了可不要跟你急红眼?当初他可以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孙壮生擒的!”
“所以在周普反应过来之前,我赶紧让陈渍将人领走了。”林缚笑着说。
“孙壮给剥夺指挥使的将职,要从大头兵做起,骑营近期又无战事可打,孙壮要积累足够赎罪的战功,谈何容易?”宋佳在旁边说道,“如今用崇城步营登岸袭浙南、闽北,积累军功也容易,等到周将军真要用人时,将孙壮及部众调入骑营,也能用到刀刃上……”
“首功十桩、获级百人,不容易啊!”曹子昂轻轻一叹。
若是在一场会战里,一支十二人的尖兵,能获得毙敌百人的战绩,至少能将当面敌阵彻底粉碎掉!
在攻城战中,十二人的尖兵攻上城头,能获得毙敌百人的战绩,这座城池差不多也就攻下来了。崇城步营此时正与靖海水营配合着,对奢家腹地进行袭扰,偶尔会有攻城拨寨的战事,的确需要这样的尖兵。
搁下孙壮等人不提,曹子昂又问对其他北军将领的处置。孙壮丢掉两城时,还有三十多将领带着家小过来。
“这三十多人,良莠不齐,不过好些人都看着,”林缚蹙眉思虑,说道,“择优而用之,不堪用的也比照原将职如悉发放俸银……暂时就这么处置吧。”
流民军里也有良将,如张苟、韩采芝等人,但更多的将领良莠不齐。就像孙壮,在当世要算一等一的武将,身上也有嗜杀、残暴的坏毛病。军司好些人看好孙壮,但他能否成为宁则臣、敖沧海级数的良将,此时还难说得很。
流民军的中低级将领还好一些,毕竟地位低、姿度也低,容易接受淮东的改造;高级将领,特别是曾手握数千、数万兵马的流民军将领,心傲气扬,劣性顽固,难改正,也难驯服。
虽说林缚更在意兵员及大量的中低级将领,然而往往对流民军归附将领的处置,示范性作用更强,不能有用的用之、没有用的当垃圾丢掉,需要谨慎对待。
就像对孙壮的处理,会有一些负面影响,林缚几乎能想象到刘庭州知道这事后,会拿怎样的语气对他咆哮,但孙壮这种一根筋认为“谁对他有恩、他就应该对谁有义”的人,留着比杀了有用。
刘庭州知道林缚让人将孙壮等失城将领从山阳县大牢里提走,果然与唐叔恩、高义、柳叶飞等人过来兴师问罪。
“孙壮等人有失城之责,我夺去他等将职,充为军卒,处置有何不当?”林缚坐在官厅里,镇定自若的应对刘庭州的责难。
这年头除了斩立决、秋斩等刑外,流放充军算是最严重的一种处罚了。不过林缚倒是明白,刘庭州想追究的不是孙壮等人的罪责,而是想追究他纵红袄军东进的责任。
刘庭州心里愤恨,却无奈抓不到林缚的把柄,坐在官厅坚硬冰冷的椅子上,十分的不舒服。
林缚打了哈欠,说道:“与其纠缠这些,不如讨论如何处理后事吧!请奏调肖魁安为步军司北军指挥司的文函,要过几天才能等到江宁兵部的回复,但淮泗形势严峻,重组北军的事情不宜再耽搁……刘大人莫非一定要跟我在细枝末枝上争论出一个是非黑白之后,再讨论这些事情?”
刘庭州当然不愿意给别人说成不知轻重缓急的人,但是给林缚如此轻易转移话题,心里也是十分的不甘心。
刘师度在旁边附议道:“重组北军之事,当是要务,拖延不得……”
林缚看了高义、柳叶飞二人一眼,意思是说接下来是淮东内部的事情,与他们二人无关。高义与柳叶飞无奈,只得先告辞离开;然而离开时,柳叶飞对刘庭州望了一眼,眼神里有着明显的不信任。
睢宁、宿豫两城丢掉,之前的淮东军步军司北军算是“全军覆灭”,林缚提拔肖魁安作北军指挥使,重组北军,给了十二营的编制——这个肖魁安可是刘庭州的人。
刘庭州指责林缚养寇自重,但在外人看来,刘庭州此次所得的利益,倒是要比林缚更大,也难怪柳叶飞怀疑刘庭州跟林缚是在唱对台戏。
柳叶飞是尔虞我诈惯了的,这类人最善于以最下限的恶意去揣测别人,林缚将他看刘庭州的眼神看在眼里,心里只是一笑,也不说什么。
肖魁安此时在沭阳守备,脱不开身来,重组北军的事情,林缚与刘庭州定下章程来,要肖魁安依着行事便是。
林缚是希望从沭阳、海州一带招募流勇编入北军,实际以此缓解沭阳、海州两县的粮荒与治安压力。这年头当兵钱饷虽然不多,但勉强能让一家人裹腹不至于饿死。
林缚给北军十二营正卒六千辅兵两千共八千兵员的编制,算上家属,差不多能解决沭阳、海州两县超过三万数流民的生存问题。
及时对沂水进行封锁,但因红袄军东进,涌入沭阳、海州两县的流民加上之前就存在的流户,差不多也就这个数量级左右。
林缚另希望肖魁安驻守沭阳期间,对沂水、沭水的河滩荒地进行开垦营田,一是安置将卒家属,一是营田收入能弥补军资、军养不足。
刘庭州虽在政见上与林缚分歧极大,但相比较同时期的官员,他要务实能干得多,也不是那种为了反对而反对的迂腐官员。林缚对重组北军的处置,他实在是提不出什么意见来。
“重组北军,事务繁杂,肖校尉一人在沭阳,怕是力有未逮,我能请刘大人、唐大人到沭阳助他一臂之力否?”议事到最后,林缚问刘庭州、唐叔恩。
刘庭州明明知道林缚要将他踢到淮北去,却提不出反对意见。
肖魁安治军有一套,但重组北军的事务牵涉到方方面面,却非肖魁安一人能应付得过来的;军领司参与其中,是名正言顺的。
当然了,除了肖魁安之前率领去守沭阳的两千府军兵甲俱全外,新增编的六千兵马,粮饷由军领司供给,兵甲却是紧缺,这个要靠刘庭州帮着想办法去。新兵每个配一支枪矛还好办,铠甲、弓弩却是奢望。
林缚又问刘师度:“在淮安做清查公田、改银征粮二事很难,是不是先从沭阳、海州两县做起?不然的话,养军的压力实在太大!”
刘师度看了刘庭州一眼,思忖片晌,说道:“可以,我陪刘大人到北面走一趟!但能不能确保流寇不越过沂水东袭?”
“淮东骑营已出泗阳,在沂水东岸形成警惕,在沂水东岸发现流匪,都会坚决的予以打击,”林缚说道,“我打算向江宁发文,建议西线也改为封锁为主,为今之计,长淮军更应南调备战,流匪或有招抚的可能……”
林缚说到“招抚”二字,刘庭州、刘师度都没有表示什么,他们二人心里实际也对陈芝虎所行的禁绝暴政颇有微辞,只是不便表露出来罢了。
刘庭州也不傻,他内心也倾向招抚,但是他不能呈文建言,不然他对林缚养寇自重的指责就没有了立场。
眼下的情势,红袄军夺了睢宁、宿豫二城,获得喘气的机会,陈芝虎此时也不会强攻红袄军精兵驻防的淮阳城。在许多人看来,红袄军即便夺了睢宁、宿豫二城,由于从这两县能获得的给养有限,红袄军也最多获得十几二十天的喘气时间。即使刘庭州等人察觉到军司府与流民军暗通曲款,也断然想不到军司府有能力每月接济流民军四万石米粮。
刘庭州、唐叔恩、刘师度相继离去。
林缚与曹子昂、梁文展等人还要商议淮东军的扩军事宜。淮东军虽然暂时一心造战船、发展水军,但这次也给步军司空出八营的编制出来,也不能不用。步营也要适度的发展一下,以防止水步军战力严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