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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军司亲卫营给林缚抽调精锐组建海东行营后,就没有获得补编,一直保持四营编制,这次给林缚直接编入黑水洋船社当护航兵。每支船队编入一营甲卒,将黑水洋船社所属海船就彻底变成武装商船。
高丽海军已经频繁出现在登州以东海域,承担从崇州直航津海运粮重任的黑水洋船社,必然要有足够的兵力进行护航。
黑水洋船社的这次改编,除了将商船改编成武装商船外,更主要的是将慢速海船都剔除出来。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上,运粮帆船只要保持航速优势,想要摆脱高丽水军战船的追击,是相对容易的事情。
如此一来,靖海第二水营的护航任务减轻,可以抽调部分主力驻守江门,成为嵊泗防线的预备水营兵力。
从淮东到山东胶州湾的近海运粮航线,悉数改从鹤城、山阳两地发船。鹤城渔场的平底渔船,都改到更北面的大丰、延清一带驻泊。
这样就确保在鹤城及长山岛以南的海域,就只有靖海水营的战船与黑水洋船社的武装商船能合法通过,出现这一海域的其他船只都将是靖海水营可以攻击的目标!
经过近三个月的部署,淮东已经调整好对浙闽东海岸攻击的势态,孙敬轩、胡致庸晓得,林缚今天不签署禁海令,也迟不过几天。
与奢家东海争雄就此拉开序幕,淮东要展开全方面的袭击,迫使浙闽水师出海作战,消耗其大型海船及打击其造船能力。在将浙闽水师的精锐战船消耗光之后,奢家在东线部署再多的兵力,也派不上用场,然而才是淮东强行攻打岱山、昌国等岛的机会!
东海战事一旦拉开帷幕,观音滩船场将主要集中建造新的战船,以弥补战争消耗。然而战事拉开帷幕后,淮东的资源消耗也将急剧增加。
虽说与海东之间的商路已经打开,但海东的资源再丰富,也要有船运回来。
一旦观音滩船场的造船能力主要集中在建造战船上,为了满足海东航线的用船需求,造载量大、航速快的超大型海船则更合适。
造一艘“林政君级”商货船,载重量能抵十八艘千石船。加上航速的加快、装御货速度的提高以及适航时间的增加,一艘“林政君级”商货船年运输能力,差不多能抵三十艘千石船。
还有一点相当关键,那就是节省人力。
一支三十艘千石船的运输船队,船员水手加上护航的武卫,少说需要七八百人。
一艘“林政君级”的商货船,船员水手也只需要二三十人,护航武卫再多,百余人也足够了。节约下来的船员、水手,就可以去补弥水营的不足。
这也是在战事越发紧张之时,林缚也抽出这么多资源试制超大型海船的根本原因。
奢家的根基极深,便是将浙闽水师完全歼灭,也不能算将奢家的出海作战能力完全打垮,对嵊泗诸岛以南海域的争夺,将是长期而残酷的。超大型海船在后勤补给上的优势将越能明显的体现出来。
宋佳站在一旁默然无语,淮东与浙闽总有在东海分出雌雄的时候,奢家没有彻底的贯彻弃陆走海的策略,也许就要尝到苦果了!
孙敬轩这两年一直主持观音滩船场,他对淮东水师的战船相当有自信,叉腰站在林缚身侧,迎着江风,感慨道:“若是当奢家将浙南、闽北连成一片之后,就暂时放缓从陆地扩张的势头,继续彻底的贯彻弃陆走海策略,集中力量发展水师,也许将会是不同的结果吧……”
林缚看向宋佳,问道:“你觉得呢?”
宋佳微微一叹,说道:“奢文庄不可能继续走弃陆走海之策,奢家将重心重新转移到陆上,是必然选择。先打垮淮东,对奢家没有好用,只会促使元氏提前放弃燕京,迁都江宁!”
“宋姑娘真是高见,我一时感慨,倒忘了津海粮道这茬了。”孙敬轩笑道。
津海粮道勉强支撑燕北防线的同时,也在源源不断的将南方的资源往北输送。
津海粮道一旦无法维持,元氏很可能会果断放弃北线,迁都江宁。包括燕南在内的北线大片土区很可能会落入东胡人的手里不说,元氏迁都江宁后,也将集中更多的资源跟兵力,先打浙闽。
这个形势对奢家来说更为不利。
奢家占据东闽而欲图天下,所能走的道路本来就极窄,就没有那么多的选择;甚至还比不上淮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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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甄氏
林缚就在婴儿床旁的角桌上签署了《淮东制置使司禁东大洋疆海商民贸易、渔猎告令》,用的是淮东自产的炭笔。
比林缚最初时拿一头烧焦的木条作炭笔不同,林缚此时所用的炭笔,倒称得上真正的铅笔了。用来两个中间刻槽的木条胶合在一起,形成中央带孔管的木笔,往孔管里灌入混合松烟等物的墨胶,阴干凝固就制成炭笔。
比起石墨粉制芯的铅笔,淮东所制炭笔,还较为原始跟简陋,成本也要高许多。但比起传统的毛笔加墨砚的书写方式,炭笔要简便得多,也要廉价得多。不过相比较后世的铅笔,淮东所产的炭笔,笔芯是用胶墨制成,不容易擦拭。
对这时候需要绘制图样的匠师们来说,炭笔的发明更称得上福音了。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虽说林缚的诸多行为,在其他人眼里,是那样的离经叛背、不可饶恕,但在淮东军司内部以及淮东军司所办的各个学堂里,炭笔以及醮写笔倒是很方便的就推广开来。
虽然林梦得、秦承祖等人还习惯用毛笔书写,但是他们习惯或者说早就认同林缚追求“有效、快速、廉价”的宗旨,也容易接受体现这一宗旨而出现的新事物。
淮东基业草创,林缚也是尽可能的任用跟提拔对淮东有认同感的官员跟将领,除了利益之外,认同感跟归宿感,都是产生凝聚力的基础。
这禁海令不仅对淮东沿海地区有效,还要通告虞东、海虞、金湖、嘉善、杭州等府县及宁王府、总督府,军情司总共印制了好几十份,林缚要一一签署。
林缚一边签字,宋佳在旁帮着盖印章,随后还要拿去加盖淮东军司的铸铜大印,才算正式生效。
秦承祖则俯着身子,乐呵呵的拿染了霜白的长胡子逗小床上的婴儿。卷儿尴尬的站在一边,不晓得要如何应付这个场面。
宋佳一边帮着盖印章,一边心里暗道:谁能想到如此重要的一份令函,竟然在婴儿房里签署,无论是林缚还是秦承祖,从他们的脸上都看不出要打大战的样子。
“相公也真是的,淮东新造大船是那么紧要的一桩事,怎可以随随便便的赐名?”
宋佳听到刚坐满月子的顾君薰在门外跟别人在说话,显然是刚知道林缚拿长女闺名给试航新船命名的事情。
紧接着顾盈袖的声音传进来:“听说孙大人跟胡大人在场,也奇怪了,他们怎么就不劝一劝,就纵容他?”转而又笑道,“不过说来这丫头真是好福气,将来也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主!”
说着话,顾盈袖与顾君薰推门走了进来,先看到坐在角几旁签写文件的林缚,顾盈袖问道:“你时候怎么在这里?”顾君薰则埋怨道,“哪有将女孩子闺名写到船头上的道理啊,淮东在别人眼里本来就不受待见,不晓得还要惹多少闲语碎语!”待抱怨过,才看到秦承祖站在角落里逗婴儿,忙敛身行礼道,“秦先生也在这里啊!妾身见过秦先生。”
秦承祖笑着说道:“大人喜爱小小姐,拿小小姐的闺名赐给新船,也是对新船寄予厚望……”给顾君薰回了一礼,婴儿交给卷儿照应。
顾君薰刚才只看到宋佳在场,说话也就随便了些,给秦承祖这么一说,她的脸倒红了起来,觉得刚才说话太不检点。
顾盈袖站在一旁,给秦承祖行了一礼,倒没有说什么。
这内宅倒没有什么不和谐的,柳月儿也是好与人相处的性子,小蛮有苏湄压着,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只是顾君薰头胎生了女儿,难保有些人不知轻重、心里生出什么妄想来,反而是桩麻烦事。
林缚拿刚生下来的女儿的闺名赐给新船,无疑也表明了态度,就少了些惹人心烦的麻烦。
林缚将签署好的告令交给秦承祖,跟薰娘、盈袖说道:“这份告令签下,我明天就去嵊泗,家里还要你们多照应!”也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要拿女儿的闺名赐给新船,男尊女卑本就是男权社会最顽固的传统,他再离经叛道,也只能悄无声息的做些小动作。
秦承祖、孙敬轩、胡致庸他们没有反对,心思是放在那个不能示人的“小公主号”船名上。
“这么快就又要走?”顾君薰诧异的问道,她守着妇道人家本份,平时也不问军国大事,这些年感觉到局势渐紧又要打仗,但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林缚回崇州歇下来,到今天才整一个月的时间,她总以为即使要掀起战事,总也要等秋粮收割结束之后。
“没有办法,事事总不能照着我们这边的节奏来进行!”林缚说道,又与秦承祖说道,“你等会儿去见甄家特使时,请他到山上来喝杯水酒,我就不特地派人去请了。”
“好咧。”秦承祖应了一声,就先告辞离开。
当甄封与三千海阳郡兵给林缚放回高丽,就注定甄氏与高丽当权派左靖等人之间的相互猜忌及隔阂无法消弭。
为了避免半岛陷入动荡,在东胡人的压制下,左靖选择忍让,恢复甄封海阳郡督的官位,但在海阳郡的北面以及东面的山南郡不断的加派兵力,防备甄封会有什么异动。
甄封也是给赶上架的鸭子,政治斗争的残酷跟血腥,让他不敢放弃警惕,也不敢寄望能与左靖等当权派有和解的可能。
此段时间来,高丽国内矛盾重重,以左靖为首的当权派向东胡人卑躬屈膝,拼命压榨国内,以满足东胡人各种苛刻要求,引起民众的普遍不满,小规模的动乱频起。
虽说几次动乱都给很快平息下去,却让甄封看到有取而代之的机会。
甄氏首先要割据海阳自立,然后才谈得上取代高丽王室统治高丽半岛。
海阳虽然是高丽国内丁口最多的一郡,但西归浦之败,海阳郡受挫极重。虽有三千郡兵随甄封一起给林缚释放,但林缚只会他们一些破枪残矛带回国内,跟兵甲精良沾不上边。甄氏要谋取割据海阳自立,首先就需要大量的兵甲军械来装备忠于甄氏的海阳郡兵,郡兵规模还要不断的扩大。
与北九州岛的佐贺氏、近乡氏,东州都督府的迟氏以及儋罗岛的李氏一样,向淮东寻求支援,成为甄氏唯一的选择。
与甄氏的合作,海东行营无法拿主意,甄封派其次子甄明仕秘密出使淮东,直接与淮东军司洽谈两家合作的事谊。
海阳郡的情况与淮东相似,境内大多是近海平原,土地肥沃、丁口繁多,缺少煤铁等资料。虽然海阳郡的土地开发程度远不能跟平江府、维扬府相比,比淮东也要差些,但在高丽国内属于核心产粮区。
人丁、粮食与铁,是当世战事最核心的三种资源。
海阳郡有六十万丁口,差不多占了高丽九郡的两成还多,产粮多,但缺铁。在淮东为主导的海东商路,本州岛、九州岛的煤铁资源自然是优先流入淮东,再说海阳也缺乏将煤铁炼成精良兵甲的能力。所以甄氏急需从淮东购入大量的精良兵甲。
淮东与甄氏合作,恰恰能从海阳获得淮东紧缺的米粮。比起从海阳引进大量的米粮,林缚更希望看到甄氏在海阳谋求自立,消弱高丽王室力量的同时,也能牵制高丽国更多的军事力量,能削弱高丽水军对津海粮道的骚扰。
双方自然是一拍即合,当即签署三十万石粳米换十营步卒兵甲的密约。
甄氏希望淮东能提前将兵甲交付给海阳,林缚也很好说话的答应下来。
三十万石粳米,比整个海阳郡上缴高丽王室的税粮还要多,甄氏总要在有足够的战力支撑,才会有底气公然的截下税粮留为己用。
甄封次子甄明仕与随扈将作为特使秘密留在崇州,以促双方合作之事;也有作为质子留居崇州的意思。
有以海阳的三十万石米粮打底,林缚预计每年能从海东地区运来六十到八十万石米粮来弥补淮东的不足。
当然了,要从海东地区运入这么多米粮,还要从海东地区运入大量的煤、铁、兽皮、兽筋、木料、海盐、铜、银等物资,淮东也不能白抢人家的,要拿价值相当的大量资源进行交换。
淮东的兵甲虽好,但产量有限,更多的要保证淮东军司自身的需求。生丝、茶叶、蔗糖以及瓷器,都是淮东富足而海东地区稀缺、又受上层社会追捧的物资。
只是整个海东地区的丁口也就一千余万,市场容量有限,唯有袭断贸易,才能有更高额的利润可得。
哪怕是为了垄断对海东地区的贸易,淮东也必须在近期内对东海进行残酷而血腥的封航,杜绝浙闽海商出海的可能。
若是能将奢家彻底封锁在内陆,淮东的海船将能将夷洲、琉求以及南洋地区延伸,将能获得更充足的资源。
淮东地区的资源毕竟是太稀缺了些。
也恰恰是有海阳三十万石米粮打底,使有林缚有底气这时候就与奢家开始进行残酷而血腥的东海军事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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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备战粮荒
陈明辙在海虞是九月二十六日才看到淮东军司派专人送来的《淮东制置使司禁东大洋疆海商民贸易、渔猎告令》等函。
虽说淮东就禁海事宜,事前有跟海虞方面通过气,但正式看到淮东禁海令的细则,陈明辙还是吸了一口冷气。
陈明辙感叹说道:“如今东线海疆事务由淮东军司全权负责,倒不晓得是福还是祸!”虽说海虞陈家乃至整个吴党,这时候选择跟淮东合作,但陈明辙等人,对淮东仍然保持足够的戒心。
角落里一丛翠竹,映得庭院绿意葱茏,隐逸多年的陈西言鬓发也都斑白了,精神还算矍铄。
要不是这回平江府并入浙北制置使司辖区,陈西言这段时间也不会拼着老骨头走动。他端着茶杯,斜眼看着石几上的告函,手指轻轻叩着瓷壁,忙歇不停走动了两三个月,局面对吴党来说,稍有所好转,但思量着平江府的船只以后要出海也要经过淮东军司的许可,对日后也是一个隐患,这时候倒是顾不得太多了,说道:“这时候还是要依赖淮东从海上牵制浙闽叛军的东线,岳冷秋、张希同实也没有手段能够制肘淮东——淮东走出今日的局面,不能不说当初确有高瞻远瞩之见!”
虽说林缚“猪倌儿”的绰号还是陈西言先喊出口的,但从暨阳守城战之后,陈西言对林缚的看法就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这恰恰也是陈西言彻底绝了出仕之心的原因。
陈明辙是知道恩师心态变化的,所以对他这么说评价淮东,没有什么意外。
不过陈西言的影响实在大得很,林缚在淮东的许多行为特立独行、离经叛不说,也从根本上动摇了许多人“学而优则仕”的信念,自然林缚的这个猪倌儿名号倒是越传越开。以致陈西言只能躲在幕后操持,实在拉不下脸来,亲自跑到崇州去见林缚。
余辟疆也是吴党后起之秀,与陈西言倒无师承关系,听陈西言如此评价淮东,他不大服气,说道:“淮东预言江东郡会出现粮荒,崇州吸储米粮不说,在江宁的林记货栈也大量的吸储米粮,然而这近月来,江东的粮价却在稳步的下降,可见淮东不是每回都能说得中的!米价下挫,丝价就涨,淮东拿米粮跟海虞换生丝,又拿粮荒来危言耸听,倒是让他们占了些便宜!也许是林家是做惯了米粮生意,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