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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盈袖看了林缚一眼,朝吴齐等人说道:“成与不成,还是两说在这里先诸位能信任盈袖。”
林缚看着七夫人娇媚无端的脸颊,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心想她还是没有太多的信心,说道:“成与不成,还是先回上林再说。”心里却想:林庭训夜里突然中风真是一个令人意外不到的好事。
即使在后世,中风也是疑难病症,在这个年头,年长之人中风失去神智之后还能恢复只能算是奇迹了,最多残喘些时日不死。
二公子林续宗既得不到族人的信任,也无力震慑族人,甚至连乡营都差遣不动就算林庭训一命呜呼,他也未必能当上家主,毕竟二老爷林庭立会不会回来插一杠子也是未知数。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只要林庭训还吊着一口气,不想林续宗上位的人会更多。
“好吧……”顾盈袖深吸了一口气,使她诱人的胸口看上去更鼓、更挺,拉着缰绳纵马往上林渡方向而去。
林缚勒着缰绳跟上去,他心里想着要七夫人能在上林渡站稳脚步,他去江宁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东阳府石梁县北临淮安府、南临江宁府、东临维扬府,是四府交界之地,石梁河又一直都是沟通淮水与扬子江两大水系的重要通道。上林渡就位于四府之地以及石梁河的咽喉上,要能在上林渡有个落脚地,北上淮安府经洪泽浦、淮水出海或者东往维扬府入扬子江或南往江宁入扬子江再出海,都很便利。
林缚想着顾盈袖这些年抛头露出插手林家事务,这背后都是林庭训拿她当棋子压制二公子林续宗的野心,顾盈袖也知道自家事,信心不足是当然的。林庭训中风之后,顾盈袖本没有资格在林家争什么,除了在上林渡的二公子林续宗外,在东阳府担任府通判的二老爷林庭立以及在京城担任给事中的长公子林续宗,都可能成为林家执掌大权的人,怎么看也轮不到顾盈袖一个女流出头。
事事并非绝对,这资格二字并非永恒不变的,顾悟尘意外重获朝廷恩信获授江东按察副使高位,便是顾盈袖此时的最大依仗。
没有能差使的人,孤家寡人的顾盈袖即使背后有再大的依仗,也只能做到不被人欺,想要去争夺什么,却是远远不够的。
林缚让乌鸦吴齐等七人留在上林,一方面给顾盈袖增加些凭借,一方面顾盈袖在上林渡站稳脚跟之后,吴齐他们也就在上林渡站稳脚跟了⌒了合适的身份,又能稍许借助林家、顾家一些资源,再援应出海的秦承祖他们才能更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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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他们一路骑马速度不快,途中还耽搁了许多,到上林渡时,已经是午时了,赵氏等人也从后面驾马赶上来。
顾盈袖过上林溪时又重新坐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带着十多人、六十多匹良马进入上林渡。
听说七夫人带着那些外乡贩马客出现在上林渡,那个绝户子林续也跟着回来,坐在外厢房等郎中诊断的二公子林续宗急得将手里的杯子砸了出去,“哐铛”一声响,碎瓷剿一片,在旁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吓了一跳,吓得大气都不管粗喘一口。
林续宗的亲生母亲三夫人从里厢房走出来,责问林续宗道:“又怎么回事?你为非将老爷吓死才开心!”
看着母亲出来斥责,林续宗也只有寒着脸不吭声。
这会儿,就听见七夫人顾盈袖悲悲戚戚的声音大老远就传来:“老爷啊,我就离开一天,你就变成这样,以后盈袖要是给别人欺负了,还有谁能给我做主哇!”大家一齐往门外看去,就看见七夫人拿手帕掩着脸、眼眸子哭得红肿的走了进来,没有理会在外厢房等候的众人,只拉着三夫人的手,哽咽的问道,“姐姐,老爷怎么样了?”拉着三夫人就直接走到里厢房去……
林续宗脸都气绿了,阴沉着脸,跟一旁的林宗海说道:“将这些都赶出上林渡去,我爹还生死不知,这货色就带回人耀武扬威来了还有那绝户子,绑到宗祠去,我爹如此,都是拜他所赐?”
“哼!二公子真是会怨天尤人,林缚就站在这里,你若觉得林缚有负林家,有负家主,你自己来绑,何需劳烦宗海大哥!”林缚手里拿着一把腰刀,堵在门口,冷眼看着林续宗。
外厢房的光线陡然暗下来,林续宗、林宗海、顾长顺以及林家族老都吓了一跳,此时他们心目中的林缚不再是以前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林秀才,而是昨天杀气腾腾将刀架在二公子脖子上的林举人。
林缚堵在门口,从窗户纸看出去,走廊上还站着好几个彪形大汉,林宗呵子里大骂:哪个畜生守的宅门,让七夫人、林缚将这些外乡贩马客都领了进来?
林宗海看过昨天的密信,略知二公子私养的那几个私兵在湖堰给这些外乡人诱杀的情形,额头冷不丁冒汗,要是七夫人、林缚联合起来玩逼宫要怎么应对?他情不自禁的握紧佩刀,手心都沁出汗来。
林缚前日夜间就在林续宗心里留下阴影,要不是如此,林续宗也不会狗急跳墙的就派私兵去追杀林缚雪耻,看着林缚手里拿着刀,身上的杀气不比前日在骡马市差,给林缚盯着,眉心都觉有些痒,一时有些喘不过气,也不想在众人面前弱了气势,想要说几句狠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那几个族老也怕林缚再玩骡马市那一出,年老心脏承受力差,心想着说什么话让年轻人不要太冲动。
林缚没有时间跟林家人虚与委蛇,即使很弱小,也要亮出毒牙来,他眼睛扫过外厢房里众人,觉得效果还不错,又佯怒的朝身侧吴齐等人训斥:“你们跟进来做什么,一点规矩都不懂,以后要怎么跟着七夫人做事?”
吴齐、赵虎、陈恩泽等人帘退出赐书园,就留周普守在走廊里,林缚将手里刀交给周普,他独自走进外厢房,说道:“我代替不了七夫人说话,诸位要觉得我有什么错,尽管我将绑了送到宗祠里问训家法!”
林续宗求助的看向林宗海,林宗海将皮球踢了出去:“真要将七夫人逐出林家,只怕要等家主醒来;或者等二老爷从东阳府赶回来,或者各位族老一致决定该如此……即使秀才有什么过错,前天家主不是已有决断?虽然秀才自逐出上林里,但是终究是家族中人,听到家主病危,情急赶回来探望,应该不能算错。”
林缚心里听了一笑:林宗海果然不是跟二公子穿同一条裤子的。
林庭训生死未卜,林续宗未能当上家主,林宗海就对乡营拥有最大的影响力。当然,乡营五百乡勇,是以上林里的子弟青年为骨干,从而保证了对林家、对上林里的忠诚。林宗海要做出背叛林家的事情,也休想乡营五百乡勇会死命的跟他。
林缚又看向外厢房里几位族老,那几个族老都说道:“秀才宅心仁厚,赶回来看家主不为过、不为过!”
林缚兴笑,说道:“族老缪赞了……”他心里清楚,林续宗私养寇兵,只会令族人不安,他用计将这些寇兵都逐出东阳府,房间里的这些人大概只有林续宗一人不爽。
这会儿,又听着七夫人顾盈袖在里厢房里质问:“老爷额头上的伤疤是怎么回来,不是说早起看见老爷躺床上患了病吗?照顾老爷的婆子、丫鬟呢,是不是他们害老爷摔了跌才患病,还是顾长顺那狗奴才照顾不周?”
林宗续与顾长顺面面相觑,就听见里厢房一个娇娇弱弱的声音回答顾盈袖:“袖姐,昨天夜里老爷找二公子说话,不知怎么的就摔伤了,额头磕破了回来,跟丫鬟、婆子还有长顺无关!”
林缚听见是六夫人的声音,六夫人直接将林庭训得病的矛头指向二公子林续宗,这也是能预料到,林庭训幼子林续熙乃六夫人所生,今年才十岁,她即使性子柔弱,又怎么会不知道林家落入林续宗之后,绝没有她母子的好果子吃。六夫人是庄户人家出身,漂亮得异常,嫁给林庭训为妾时才十六岁,甚至比顾盈袖还小一岁,娘家不能给她丝毫的依仗,她这时候倒也知道要跟顾盈袖站在一起。
林缚心里暗笑,问林宗海:“宗海大哥,昨天夜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差点给二公子将脏水泼到我头上来了!”
这时候门外传来通传声:“二老爷回来了!”
二老爷林庭燎林庭训的幼弟,此时在东阳府任从五品的通判,林庭训重病在床,他知道消息自然也会从府城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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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东阳通判
林庭燎林庭训的幼弟,时年五十,正是知天命的壮年,身材魁梧,进门时发冠差点要碰到门楣,满脸横肉,脸上皮肤也不光滑,尽是细疙瘩,面相凶猛得很,他进门来冲着林续宗劈头就是一句:“你真是我大哥的好儿子!”甩袖回过头才给几个嫂嫂请安,又昂然走进里厢房,问郎中:“我大哥病情如何?”
林续宗给劈头厉声骂了一句,恰如一盆雪水在这严寒季节泼在他头上,愣怔在那里。
林缚看着林家二爷走进里厢房,心里他来得好快。
石梁县是东阳府最东面的一个县,嵌入江宁、维扬、淮安三府之间,虽属于东阳府,却距东阳府城有三百里路。林家清晨鸡打鸣时分发现林庭训发病,那时就派人给林家二爷报信,那也要快马加鞭在路上丝毫不打唾才够,以林家二爷这么魁梧的身材,跑死两匹好马都有可能。
林缚自然不信林家二爷对林庭训兄弟情重,林庭立每年除了祭祖日之外都极少回上林里一趟。林庭立他进门来朝林续宗劈头一骂,实在是厉害,让林续宗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林庭训要能缓过气来也就罢了,要是林庭训就这样撒手归天,林续宗就坐实不孝之罪……
林家二爷赶回来也是挡着不让林续宗上位的!
林缚想着刚才六夫人在里厢房说的那句话,直接将林庭训的发病往林续宗身上引,林庭立回来又是朝林续宗劈头一句,他们是一伙的?昨天乌鸦吴齐亲自潜伏在宗祠院子里斥候林家的动静,能确定林庭训是在宗祠东配殿里摔了一跤,应该就是那诱发了病根,但是具体情形只有当时也在东配殿里的林宗海、顾长顺以及林续宗三人知道。林宗弘顾长顺之间到底哪个将详情告诉了六夫人,又是谁让报信人去东阳府将详情告诉林庭立?
顾长顺不像,对他来说,林庭训身故,他顺势倒向本来就内定为继续人的二公子林续宗最稳妥,也没有什么富贵有他好搏的。
林宗海?也只事林宗海了,平素看上去对林庭忠心耿耿,原来心机也不浅。
林宗弘在京师做刑科给事中的大公子林续文关系最近,除了族亲之外,还有姻亲,但是林续文人在两千里之外的燕京,对上林里发生的事情鞭长莫及,也许林庭训身故之后,他要回上林里居胸制三年,但是等他回来时黄瓜菜都凉了。
林宗海也未必就是帮林续文。
林宗海要是跟六夫人、林庭立联合起来阻止林续宗上位,给林续宗打上不孝的标签,林庭训若是这趟不能起来,要么长公子林续文回上林里操持家业,要么就是林庭训十岁的幼子林续熙给推上来当个傀儡,而六夫人、林庭立以及林宗海则可以在幕后操持一切。林庭立大概舍不得放弃东阳府通判的官职,返回东阳府城去,那上林里还不就是林宗海只手遮天?真是好心计。
林缚窥了绣帕掩面、秀眸红肿的六夫人一眼,六夫人在闺中时名叫单柔,芳龄才二十六岁,正是一个女人最茂盛、最妖娆的年纪,脸蛋精致得跟画中人一样,粉面红唇,秀眸含波,穿着锦锻袄子、金绣滚红边马甲,腰身略紧,虽说穿着寒衣,胸口也鼓囊囊的,让人看了忍不住再看一眼。
林缚心里林庭训虽然这时候躺在床上窝囊,晚年却是享受人间难得的艳福,不说七夫人了,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早逝,五夫人、六夫人无一不是千里挑一的秀色,三夫人徐娘半老,也依稀能见当年的风姿。
男人这辈子混到林庭训这份上也就够了,林缚想起自己前世给枪杀时还是单身呢,好不容易相亲认识的一个女孩子,还是对方按捺不住不停的暗示才在公园子里偷过两回荤。
心想着六夫人柔柔弱弱的女子,也不是能耐住寂寞的人,林缚暗笑,心想现在才真是有趣了。恨不得林庭训能早死的林续宗大概这时候是最消林庭训能好转起来,否则他这一裤裆的屎还真是抹不干净。
“林老爷这病,老朽也无能为力,只能开着药方看看有没有效果……”
看着上林渡最有名的郎中陈玉廷在几位夫人面前摇头叹气,那意思也就是说林庭训能在床上挨些时日已经是幸运了,想重新站起来太奢侈。
不管林庭训是从此卧床不起,还是过两天就一命呜呼,对七夫人总无不利。即使林宗弘六夫人以及林庭立联合起来要给林续宗打上不孝的标签,林续宗也绝非全无反抗之力,三夫人是正室,她又哪有不帮自己亲生儿子的道理?这两边斗上个旗鼓相当,又加上大公子在燕京是个不确定的因素,背后有着顾悟尘当靠山的七夫人顾盈袖反而成了两边都不会想得罪的人。
林庭立在里厢房呆了片刻才出来,他眼睛看到林续宗的脸里就是臭起脸来,过了片晌才注意到林缚:“你就是林家耕家的小子H逍∷低子有出息,年纪轻轻就中了举,办事又有魄力,日后成就肯定在我之上。”
“二老爷过奖了,林缚侥幸了,不比二老爷当年真才实学。”林缚能确定林庭燎从报信人嘴里知道上林里这几天的事情,林庭立以往每年只有祭祖时才回上林里,而自己是出了五服的旁支子弟,祭祖时都没有资格进宗祠,林庭立就算见过自己,大概也不会留下什么尤逍∷低。
林庭立接下来又以长辈的姿态关怀了一下林缚对前程的盘算,似乎初次听到林缚因为前夜大闹骡马市给他大哥逐出上林里一样,讶异的说道:“我大哥做事也不公允,换成我是你,也无非如此反应,何罪之有?”亲切的按着林缚的肩膀,“你若是想为林家效力,就要留在东阳谋个出身,我替你做法,不要担家主醒来会怪你没有离开上林里……”
林庭燎从五品的东阳府通判,在东阳府官场的地位只比知府沈戎、同知董勤稍低。虽说林庭立与其兄林庭训算不上和眭,对外却代表林家的利益,有地方强豪林家撑腰的林庭立在东阳府实际上却能跟外来户知府沈戎平分秋色。要是换成这前的林缚,没有什么野心,身上也没有担什么责任,一切听从家族的安排,倒不愁没有一个好出身。
林缚笑着拒绝了林庭立的拉拢,说道:“忠言逆耳利于行,家主忠言犹在耳畔,家主许是看我缺些历练,我又岂能不知好歹?待家主病体稍安,我就便离开东阳府,去江宁谋个出身……”
林庭立脸上阴晴不定,瞬时又大笑道:“好,有志气,林家男儿就该走出去谋大前程……”他在外厢房大声说笑,倒是不怕林庭训中了风意识没有丧失,他显然认为林缚要去傍顾悟尘这棵更大的树,也许那些风花雪月的传闻并非家生子赵能信口胡编。
林缚考虑着就算他们联合将林续宗废掉,扶持十岁的林续熙出来当傀儡,对七夫人也无不利,此时态度暧昧一些也无妨,与林庭立站在那里寒暄。
虽说上林渡医馆的陈玉廷郎中不比石梁县里郎中差,林宅还是派人将县里几个有名的郎中都请过来,还派车去维扬府请郎中÷午夕阳停在树梢上时,三个从县里的郎中对林庭训的病情会诊,也摇头另请高明。林缚这才有机会走进里厢房到林庭训病榻前探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