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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封锁海港、全军集结待发,不仅汤少保与大公子,郝宗成也会坐不住的,”林缚冷声说道,“马一功、杨一航那边,子昂,你亲自去沟通。我对他们没有额外的请求,他们若是还念在津海、阳信联兵作战的情义,在江东左营离开津海之前,晋中军能留在营寨里不露脸,就是给我天大的面子。”
曹子昂点点头,这也是试探晋中军在关键时刻会站到哪一边的良机。
林缚、林梦得、曹子昂三人下定决心,就立即将周普、葛存信、赵青山、宁则臣、敖沧海、孙尚望、吴齐等人以及副哨将以上的所有将领都召到大帐密议、安排集结整军之事。
诸海船停止卸货、升半帆补充淡水、军械等物资还没有引起涡水河北岸众人的注意,但是在黄昏时周普、宁则臣率两营甲卒悍然进入涡水河北岸,阻断津海仓与蓟北军驻营之间的通道、封锁津海港之后,涡水河北岸所有给蒙在鼓里的众人一起惊醒过来,无比困惑的看着频繁调动的江东左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派人询问,得到的答案统统都是紧急演练。
当世治军,只有操练一说,倒是津海众人从江东左营这边认识一些“实战演练”等新名词。江东左营在津海进行军事演练,也非一次两次,但是这回没有通告其他衙门就直接阻断蓟北军与津海仓之间的通道、封锁津海港,稍有些眼光的人都知道事情不会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江东左营封锁津海仓与蓟北军驻营通道时,刘直他人还在津海都漕运司衙门里。
刘直一时间惊慌失措,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敢去找林续文、林缚质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怕给扣下来连逃跑都没有机会。
刘直有着津海观军容副使的头衔,是津海各部驻军的副总监军,名义上可以协调、调动各部驻军,他思来想去,最终派人去找马一功,希望马一功派人护送他去北面的蓟北军驻营找郝宗成。
曹子昂早就跟马一功、杨一航沟通过,马一功直接拒绝了刘直的调兵请求,对刘直派来的信使说津海境内匪靖盗平,五六里路程,没有派兵护送的道理。
刘直带着十几名护卫颤颤惊惊的北上,阻断通道的周普没有留难刘直的意思,放他们过去。
看到郝宗成,刘直悬着一颗心终于是落了下来,春寒季节,他抹着额头渗出的细汗,跟郝宗成,问道:“看到郝常侍在这里,我可算是吃了颗定心丸。郝大人,你说林缚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就派兵封锁通道、封锁津海港、封锁津海仓……”
郝宗成沉着脸色问刘直:“你从南边回来,马一功、杨一航他们是什么动向?”
“这些畜生,大人跟他们不计前嫌,容他们留在津海,我让马一功派人送我到北面来,他推三阻四的,我看他们早就跟林缚穿同一条裤子,是养不家的野狼,”刘直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受了惊吓的压着声音问道,“郝大人,你说林缚这么搞会不会是想造反?”
“胡说八道什么!”郝宗成喝斥道,虽说他也有些担心这个,但是这层担心他绝不能说出口。虽说他手里有两万蓟北军,但是江东左营加晋中军共有六千威震天下的精兵。要是林缚联合晋中兵真的是想生变,郝宗成都不知道自己是率两万蓟北军去平叛,还是收拾收拾立即逃离津海这个是非之地。
郝宗成犹豫不决,他内心深处绝不希望林缚依兵生变,也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微,林缚及林续文等人正得宠甚欢,生变对他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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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津海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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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通知,诸海船停止卸货,改补充淡水、军械等物资,周普、宁则臣率两营甲卒封锁津海仓与蓟北军驻营之间的通道、封锁津海港,江东左营一起调动起来,往涡水河北岸集结,津海势态一下子紧张起来。()
在黄昏时,紧挨着涡口岬停泊的一艘五千石海船主桅升起“津海县男、朝散大夫、江东按察使司都监兼督江东左营乡军林”的腥红色大旗,迎着海风,猎猎展开,宣告林缚的指挥大帐已经从涡水河南岸的营寨移到这艘五千石海船上。
有人拿绳索系着一只箱笼从船舷左侧悬吊下来,有工匠站在箱笼里拿大号的漆笔在海船的侧舷端端正正的写上“津海”两个腥红大字,正式给这艘五千石海船命名为“津海号”,明眼人都知道林缚要以“津海号”为他的指挥座船。
黄昏之前,江东左营乡军第一营六百甲卒已经在码头完成集结,沉默而有序的陆续登上“津海号”、“集云一”、“集云二”三艘船。
这是一支四挫东虏铁骑的雄兵,箭矢、兵刃、铠甲散发出冷冽的寒光,杀气腾腾,到码头来观望形势的人,看着一队队甲卒从涡水河南岸走来,都有窒息的感觉。
虽然江东左营乡军这时候已经派人张贴告示安抚民众,并知会各衙门,说眼前的一切都是紧急演练,但是除了第二营、第四营甲卒直接阻断蓟北军与津海仓之间的通道外,江东左营乡军最终保留下来的唯一一营骑兵也都散出去,遮闭、戒严进出津海仓、津海港码头的通道,难免让人心思惶惶难安。
“津海号”长二十余丈,宽四丈余,底层舱室之上是坚固的作战甲板,四周有齐胸高的蒙熟牛皮厚木女墙围护,甲板上除高矮不等的五支船桅外,四架床弩也都给固定在甲板前侧两端。除此之外,船尾尚有支伸出来的三层尾舱,尾舱顶甲板则是两架利用扭力作用的掷石器械蝎子弩。
在津海号的尾舱里,林缚穿青色衣甲,外罩绯红官袍,与汤浩信、林续文等人相对而坐,
旁边抬来一张软榻,已经苏醒过来的孙文炳有气无力的躺在软榻上,将昌邑哗变前后的细情,向汤浩信、林续文等人陈述。
林缚双手按在桌案上,指关节压得发白,待孙文炳将细情述完,他声音激亢的说道:“我率江东左军北上勤王,西河会为我后勤援应,天下皆知也!孙文炳为林梦得之副手,为江东左军工辎营之副将,立功殊甚,我给朝中奏章及给兵部文函中,皆为西河会请赏,天下皆知也——漕船在胶莱河拥堵之事,不察之责在山东郡司,河道不通之责在山东郡司,但督粮官不问罪而诛杀西河会等江宁河帮七十余会众,即为擅杀、滥杀。会众因此而闹出哗变,也是情有可原。孙敬轩等河帮会首息事宁人,安抚会众,无罪有功,然山东郡司不抚慰之,不嘉奖之,反而以逆叛诬之、集军剿捕,这是为哪般?无视孙敬轩息事宁人、安抚会众之事实而寇首揖拿刑问之,这是为哪般?无问讯公函而直接派兵索拿我江东左军之大将,这是为哪般?这从头到尾都是针对西河会之阴谋,都是实为针对我江东左军之阴谋,都是实为针对顾大人、汤少保阴谋!”
这里面有什么阴谋都是揣测,无法验证,林缚一口咬定这是一桩从头开始就针对这边的阴谋,只是要争取道义立场上的优势。
“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应该先找我跟汤少保商议,”林续文微皱着眉头,觉得事情大为棘手,说道,“眼下这动静有些闹大了,善后事情是个麻烦啊……”
“我不敢拖延啊,”林缚痛心疾首的说道,“我怕拖延一刻,山东方面会下辣手啊!他们是完全做得出来的!”
林续文心想这背后要真是一场刻意针对这边的巨大阴谋,那些胆大妄为到极点又心狠手辣的人说不定抢先将孙敬轩等人当成叛军首领就地正法了,迟疑的问道:“这下一步要怎么走才算稳妥?”
汤浩信沉默着不吭声,林缚没有跟他与林续文商议,就直接搞出这么大的动作、做好大军整装直迫山东的势态,说白了就是怕他们劝阻他息事宁人——林缚这是态度坚决的要替西河会将这次事情全兜下来。
汤浩信没想到他们这边刚刚确定好林缚与薰娘的婚事,西河会就发生这样的变故。
汤浩信对西河会殊不甚重视。
江宁河帮就有十六家,江东郡内的各派河帮近五十家,西河会只是其中一家。在整个大越朝的政治版图里,西河会是无足轻重的一支力量,集结的又是泥腿子。就算这就是一出张协、岳冷秋等人在背后指使的阴谋,在汤浩信看来,也不值得为西河会跟张、岳一系公然闹翻脸。
林缚不直接摆出如此强硬的姿态,汤浩信会劝他忍一时之气,想别的法子去捞人,想来林续文也会是这个态度,但是林缚已经摆出誓不退让的姿态,江东左营数千精兵已经集结到涡水河北岸,汤浩信、林续文都不便再劝他,而是要在这个强硬姿态的基础上,尽可能完满的将所有事情都解决掉、都不留后患才好。
“你集结江东左营全军,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汤浩信声音沙哑的问林缚,“全军不经宣调而开赴异地,可不能算是一种好风气。”他没有将话说重,还是希望事情能有比较和缓的方式或渠道去解决,没有必要为了保一个小小的帮派,开这样的坏头。
“我也是没头的苍蝇,找不到调,才找汤公与大哥过来商议。”林缚说道。
大越朝最忌讳领兵将领恃宠而纵、拥兵自重,林缚擅自领兵直迫山东,即使胁迫山东郡司放人,林缚最差也会讨到个“恃宠而娇、拥兵自重”的指责。
汤浩信抬头看了林缚一眼,心想他心里怕是早就拿定了主意,不过好些事情都需要这边与林续文来协调,没想到刚确定林缚与薰娘的亲事,就有这么一桩棘手的事情。
汤浩信沉吟片饷,说道:“我去山东,想来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能发挥些作用的……”
这时候护卫推门进来禀告,说是津海观军容副使刘直在岸上要求上船求见。
林缚与林续文、汤浩信交换了一下眼色,吩咐护卫让刘直上船来。
刘直心里叫苦不迭,但是郝宗成要他来这边探听消息,他也无法推辞,只有硬着头皮过来。
晋中军闭营不出;江东左军空营而出。由静而动,江东左军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完成全面动员的作战准备,略知兵事的刘直也不得不感慨江东左军动作神速,非蓟北军能比。心里忍不住会没出息的去想:林缚真要领兵作乱,两万蓟北军留在津海,能不能撑到援军赶来支应?
刘直犹豫了好一会儿,决定将护卫都留在岸上,津海号甲板上已经站满甲卒,林缚真要扣留他,多十几名护卫、少十几名护卫没有多大的区别。他独自一人顺着绳梯爬上“津海号”,他琢磨不透林缚究竟想干什么,但不管怎么说,不告之一声,就集结大军,也太胆大妄为了。
“刘观军匆忙赶来是为哪般?”林缚让人将刘直直接带到尾舱里来,吩咐着给刘直多加了张矮凳,请他坐下说道。
“林都佥与汤少保也在这里啊,”刘直强作镇静的坐下来,说道,“江东左军突然封锁仓港要进行演练,我在此之前没有接到任何通知,想着是不是自己搞错了什么、遗漏了什么,特地过来问一声,是不是我搞错了什么,遗漏了什么?”
“我也是临时有这个念头,刚要派人去告诉刘大人以及郝大人呢,”林缚嘴唇微微的翘起来,露出生硬的笑容,说道,“津海开漕,完全依赖于往津海输送粮食的诸商户船东组织船只运输。为进一步保障运粮船队的安全,我要赶在四月来临之前,亲自视察一下环渤海湾航线的安全性与可靠性,不能耽误了运粮大计,这也算是演练的一种——第一步,我将直接率领参与此次演练的将卒前往山东登莱地区走一遭!”
“你要去登莱?”刘直背脊汗毛子直炸,不知道林缚起兵去登莱做什么,不经兵部调动,林缚擅自率兵去登莱,这岂是拿演练就能当借口的?
林缚眯起眼睛点点头,问道:“刘观军有意跟我一同乘船而行,共同检验这次演练的成果?”
“不,不,不,我坐船怕晕、坐车怕颠、骑马怕摔,哪里敢给你添一个大累赘啊?”刘直连忙拒绝掉,他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趟这浑水。
“刘大人,请你回禀郝大人,这事不是仅演练这么简单,”汤浩信坐在一旁突然开口说道,“山东郡司以及户部在山东的督粮官有妄杀河帮会众之嫌,引起河帮会众大哗闹事,山东郡司事后又调来驻军,又将河帮会众视如叛军羁押入狱。眼下还不能断定谁是谁非,不过此事已经严重影响到海漕及津海仓储粮大计,老夫决定要亲自去山东协调此事。海上风浪难定、偶有海寇出没,所以我要林都监领兵护送我一程,没想到惊动刘大人过来问这事……”他这么说,是毅然将不调而动、集兵南进山东的责任替林缚给担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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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拥兵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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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露出鱼肚白,十艘海船以“津海”、“集云一”、“集云二”三船为首,江东左军第一营、第三营、第五营以及工辎营第一哨二千余甲卒已经完成登船集结及军械物资补充,整装待发。()
林缚的指挥座船升起半升起主帆,座船尾舱甲板上,传令兵挥舞着双色旗帜,用旗语传达启航军令,其余九船也陆续升帆如帜,调整船头。
站在码头上送行的人,能清楚的听见船尾绞车卷收铁链时发出“咔咔”的响声。此时西北风正盛,起锚鼓浪,船离岸便如奔马,船尾鼓起的浪涛如玉,拖出一条素白色的水带来。在距海塘约四五里远时,诸船又陆续调整方向往正南方而行,直奔莱州湾而去。
郝宗成坐在马背上,他停在留津海港码头约两里远的海塘上,脸色阴沉的凝望离岸似奔马而行的诸船,一言不发。
数百蓟北军精骑列阵停在郝宗成的身后,看上去也有几分肃杀之气。
刘直抿了抿嘴唇,开春的天气,这清晨时分还是有几分寒气,四野霜白似雪,他拢了拢大氅,要挡住更多的寒气渗入体内。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骑兵,心里想林缚率江东左营主力离开,这时候留在津海的只有江东左军一营骑卒、一营武卒,不知道要将这一千余人干净利索的吃掉,要付出多少代价?
这种念头,刘直也只是在脑子里瞎想想,当初林缚守阳信,手里也只有两千精兵,东虏围城兵力最高时有两万余,最终还不是大溃而走?
这时候,退到津海港码头北侧戒严的第四营武卒在宁则臣的率领下也开始登船。他们名义上还将留下津海助漕,不过除了少部分武卒随孙尚望留在岸上督管约六千余捉俘民夫继续修港建仓之外,第四营大部分武卒都将随宁则臣退守津卫岛。
除了宁则臣率领的第四营武卒外,在津卫岛上,还有近一千四百浙兵降卒。
林缚当初为了避免这些浙兵降卒给岳冷秋杀害计为军功,离开阳信,将这些浙兵降卒都编为江东左营的辅兵带到津海来。
林缚受封津海县男爵位之后,整座津卫岛都划成他私人的封赏永业田,他便将这近一千四百浙兵降卒都用去建设津卫岛——林缚这段时间来投入巨大的资源,就是要将津卫岛建设成一座坚固的海上军事基地及防守壁垒。
时间才过去一个多月,津卫岛基地离建成之日还早,但是基本的生活设施都已经建成,第四营武卒退守津卫岛,至少短期内不畏蓟北军的威胁。
除了第四营武卒外,林缚在阳信时,就果断的将捉俘浙兵里都卒长以上的降将都悉数斩首治罪,抽调忠诚于江东左军的老卒编入其中。虽说这部分人还是辅兵编制,目前主要用于津卫岛军事壁垒的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