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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相对于林缚在军资开销上的大手大脚,近千匹骡马也仅仅使林梦得肩上的担子稍轻了一些。
“有件事要你说哩,”林梦得拉着林缚走到营帐里,孙尚望知趣的走开,林梦得说道,“津海大捷,分给的地方四百首级功,你晓得大公子拿去换了多少银子?”
“多少?”林缚问道。
“边兵以防御退敌为主,获首级极难,以领千卒计,获级十颗积功晋升一级,这是兵部给出的赏功标准,”林梦得说道,“你说这一颗首级值多少钱?”
“那我该升多少级啊?”林缚笑了起来。
“不说玩笑话,”林梦得正色说道,“刘直要买首级,他不敢跟你商量,大概看我好说话,开出价,生蛮首级一颗二十两银子!”
“有些首级,兵部已经计功了……”林缚疑惑的问道。
“这个不要用我们担心,郝宗成搞不定兵部,也不会通过刘直开出这个价来,”林梦得说道,“此外,津海大捷以及阳信大捷不是还没有上报吗?”
林缚盯着营帐外的雨,郝宗成等人为了掩饰及怯弱无能,竟然想到买首级蒙混过关,他盯着淅淅沥沥的雨看了一会儿,跟林梦得说道:“你去给刘直回话,生蛮首级二百两银子一颗,少一文免谈,要是同意这个价,我们可以让一千颗首级给他们!”
林梦得嘿然笑了笑,他就欣赏林缚这狠劲,价格直接翻十倍,不宰郝宗成这些阉臣、庸将宰谁去?一千颗生蛮首级才二十万两银子,算是便宜给他们了。他们就算是填进一万条人命,都不可能获得这样的战功。
林缚不知道岳冷秋在南线会捞多少战功,实际负责北线勤王师的郝宗成为免脸上太难看,二十万两银子,他是掏得起的,也掏不起,蓟北、宣化、大同诸镇的将领身上也是有足够的油水可刮。晋中军的问题还是个头痛的问题,要妥善处置晋中军残部的问题,郝宗成是最大的阻力,这时候卖首级给他,也算是留条后路。
再说林缚手里太缺银子了,战死受伤者的抚恤就要大笔的银子,这些银子他又不能凭空生来。
奖功或许会升他几级,但是朝廷是个吝啬鬼,不会有多少赏银的,以后江东左军的粮饷如何解释,也是个大问题。首级能换银子,即使是跟郝宗成这样的角色做交易,林缚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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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婚事与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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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不知道该不该我说……”林梦得迟疑了许久,低声说道。
“梦得叔什么时候跟我这么生分?”林缚笑道。
外面下着雨,营帐里光线昏暗,林缚看着林梦得神色凝重的脸,知道他说的事情非同小可,不然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需要拿这些话来垫底,挥了挥手,让营帐里的护卫都退了出去。
“那我就说了,你要是听了心里不喜,便当我胡言乱语说屁话……”林梦得拿火镰子将油灯点起来,将油灯放在桌案上,眯起眼睛,似在酝酿要说的话。
林梦得替林族在江宁主事多年,养成说话、做事都要深思熟虑一番、显得有些慢腾腾的坏毛病,林缚也不管他,拿了一封公文,边看边等他说话。
“在你看来,楚党足不足倚恃?”林梦得问道。
“数月来楚党在朝在野,如何作为,你也有目所睹,我将诸人都遣退与你密室议事,问我这句话作什么?”林缚反问道,“不过江东左军虽积有军功,根基却浮,暂时总是要托庇于张相、汤公与顾大人……”
“那我就直言了,”林梦得说道,“待东虏退去,朝廷召你入京述功是当然之举,你的婚事必成公议,这可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你心里是想迎娶一个宗室之女,还是大臣之女?”
林缚脑海里浮现出薰娘那惊羞美丽的模样,随即又想起苏湄。
若是仅从个人角度来考虑,薰娘当然是良配,才情、品貌、性子以及当世婚娶中最被重视的因素:家世,无一不佳。
只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在北上勤王之前,甚至可以说是在暨阳之战前,河口就有议论他与薰娘婚事的风声传出,顾家始终不动声色,他们什么心事也是一目了然的。
虽然才短短半年多的时间过去,势态却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大概跌破所有人的眼球。
林梦得话里的意思很清楚,此番入京,他尚未婚娶的事实必成为公议。无论是张协、汤浩信还是顾悟尘,会压制他与岳冷秋的矛盾,将他、将江东左军牢牢的绑在楚党的战车之上,为楚党冲锋陷阵。无论是升官赏爵加以笼络,都远不及姻亲来得可靠、亲密。
不管是顾君薰,还是其他楚党要员大臣的什么女儿,张协、汤浩信都有足够的能耐通过崇观皇帝的口定下林缚的婚事,林缚又有什么借口拒绝?
恐怕是开口拒绝之际,就是与楚党绝裂之时。
若是答应婚事,不论是江东左军、集云社内部,还是朝野舆论,都会更加坚定的将他看成楚党的中坚分子。
林缚当初在济南,千方百计的想联络陆敬严,一直到陆敬严战死沙场,都没有与他正面说过一席话,林缚视为今生之遗憾,还不是受楚党声名之累?
战后,楚党在朝中的权势,更得到进一步的巩固,但是真正的有学之士难道就能认为楚党在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江东左军根基还浅,但是北进燕南赢得的声望不会弱,此时虽然还无法脱离楚党,但也要保持住若即若离的关系才对。
即使不能疏离,但也不能更亲密。
林缚想到这事,就觉得头疼得很,揉了揉太阳堂,问林梦得:“这大概不是你一个人想跟我说这话吧?”
“子昂他们都觉得我跟你亲近些,赶着鸭子上架,让我跟你说这件事,”林梦得说道,“这件事情不能拖到进京后再去考虑怎么解决啊!”
“我又有什么办法,”林缚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心里有柳月儿、有小蛮足以,盈袖还不能暴光,所谓成不成亲,都不大关心,没想到他的婚事拖到今天,就拖成不是他一人的事情了,看来曹子昂等人都不想这边跟楚党的关系太密切,是啊,每个团队都自己的核心利益,摊手问林梦得,“总不能让我在涡口随便抢个姑娘成亲吧?”
“在济南时,孙家姑娘也在军中,你知不知道?”林梦得问道。
“孙家摆明了不想趟这潭浑水,再说婉娘对我是什么印象,你总不能让我成亲后,后院天天起火吧?”林缚无奈的说道。
“前后势态不同,在江宁时,顾家可是铁了心不想将薰娘嫁给你的,你这时候还有这个把握?”林梦得反问道,“孙家姑娘是个识大体的女孩子,也许之前对你是有些误会……成与不成,总要试一下才知道。”
无论是林梦得,还是曹子昂、周普、敖沧海、宁则臣等人,甚至营帐外的孙尚望以及江东左军及集云社、集云武卫的骨干成员,他们都只认同林缚,都把江东左军、集云社、西沙岛视为一个独立的势力团体,他们不认同楚党、也不认同官府,也不认同当今的朝廷,他们理想中的主母,不是那种贤良淑德、躲在深宅大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他们更希望站在林缚身边的女子是那种有胆略、有见识、关键时刻能稳定后方的女子。
拿当世士大夫的标准来说,孙文婉当真不能算良配,身世低微,女孩子舞刀动棍,性子又野,还插手河帮事务,但对林梦得、曹子昂、周普、敖沧海等人来说,这些都不是缺点。
林梦得见林缚闷声不响,试探的问道:“你要是觉得可行,我就告病闭门休养几天?”
林缚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路上小心一些,我让马泼猴带一队骑兵护送你,不过这事不要强求……”
林梦得松了一口气,笑道:“要是这事不成,我婆娘家还有一个外甥女,相貌不错的……”
林缚苦笑着挥手让林梦得离开,将孙尚望喊进来商议事情。
蓟州城外,军营连绵起伏,夜雨,雨滴打在冷灰色的枝条及营帐上,噼哩啪啦的作响,数十匹快马快速的驰进军营。
郝宗成双目狭长,稍尖的下巴粘着三屡假胡须,他以监军名义实际掌握了蓟北军的指挥权,身穿青色衣甲,红盔就搁在书案上,拿着一封公文在灯下阅看,在营中还颇为自律的他看上去有些威严。
听着入营的马蹄声,似乎直到中军帐前才停下来,郝宗成忍不住皱起眉头,正要派护卫去看谁这么没有规矩,营帐外守值的护卫进来禀告:“刘大人从津海过来了……”
听到刘直过来,郝宗成便知道上回密议的事有希望,也不责怪刘直骑马冲进他中军帐的过失,让护卫将刘直请进来。
“小的刘直叩见左侍常大人……”刘直进营帐来就给郝宗成叩头请安。
“滚起来吧,坐我身边来。”郝宗成见刘直眉眼间有笑意,也笑着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将营帐内护卫遣走,“事情办得怎么样?”
内侍省设左右侍常二人,从三品,右侍常一职常年空缺,作为崇观皇帝还是皇子时的贴身太监出身的郝宗成得崇观皇帝信任,一人独掌内侍省大权,此时更是直接掌管蓟北军的军权,总监北线诸路勤王师,与南线的东闽总督岳冷秋分庭抗礼。
内侍除左右侍常外,此外设少监二人、内侍官四人,皆从四品,下属掖庭、宫闱、奚官、内仆、内府、内坊六司,刘直在内侍省是官居从六品的内侍伯。
营帐里没有外人,刘直自然是称呼郝宗成的内侍省官名。
“林缚那龟儿子,说起来要把人气死,首级他倒不是不肯卖,一颗二百两银子,还一千颗取整不零卖……”刘直观察着郝宗成的神色,将与林梦得私下议定的事情说出来,怕郝宗成对这个价格不满意,他也没有敢额外虚夸,“兵部赏功,一颗首级也才二十两银子,左侍常大人没有压他的价,已经是给他面子,林缚这龟儿子真是不知好歹啊。”
“要是他答应二十两银子一颗首级,还真不如将首级都交给兵部核功呢,”郝宗成看着摇晃不定的营火,吸着冷气说道,“二百两银子也有些夸张了……”
“就是啊,这龟儿子就不怕江东左军太显眼,惹得诸军都妒恨毁之?左侍常大人的好心,他偏偏不能体会,我恨不得捋起袖子跟他干一架!”刘直夸张的说道,他见郝宗成脸上的神色倒也不是特别的愤恨,又小心的说道,“林缚还说其中有两百颗首级是晋中军拿出来出售的……”
“……”郝宗成沉默的看着烛火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刘直,“难道林缚真以为他能将晋中残军连骨带肉的都吃下去吗?”
“依小的在河间府所见,林续文颇为笼络那些残兵败将,不过那些残兵败将内部对楚党的看法不一,还有些分歧,”刘直说道,“晋中残兵在津海、阳信也确实立下不小战功,依小的愚见:左侍常大人此时追责他们,怕是给别人留下不利的话柄?”
“林缚贪财又贪势,总比什么都不贪好对付,难不成还怕他们反了天去了?”郝宗成说道,“你去回复他们,这个价我接受了!你在营中先歇一天,我将银子拨给你带去津海……”
“是不是见到首级再说银子?”刘直问道。
“我就不信一个小小的都监敢黑我的银子!”郝宗成冷声说道,“他要是个好交易的人,你在江东左军不怕与他搞好关系,想必他有求于我的事情还不少!”
让人送刘直去偏帐休息,又将他在蓟北军中的副手喊过来:“蓟北军打到现在,才获级四十颗,丢人丢到家了。告诉那些龟孙子们,一颗生蛮首级四百两银子。不要等老夫追究起避战畏敌的责任时,再到老夫营帐里哭爹喊娘。老夫不是他们的爹,也不是他们的娘,老夫只认首级功!这事做得隐蔽一些,不要给兵部与都察院的人觉察到,不是又要费一番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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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偏师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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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亭位于昌黎县北,距临榆关约二十余里,这里是蓟北镇所属的一座军寨,如今已经成为东胡汗王叶济尔的驻营。
虽说江南早就是初春天气了,昌黎、临榆等北地,风霜仍寒,夜里下了雨,清晨时还是积了一层薄冰。
“龙口关到临榆关之间的边墙已破了四处,可供我军挥师北还,叶济尔你先行!”大亲王叶济罗荣是东胡汗王叶济尔的大兄,他与三亲王叶济多镝坐在叶济尔的下首,与叶济尔诸军中诸将商议出关事议。
东胡诸部出布伦山,叶济罗荣十五岁就随其父天顺可汗征战南北。三十年,战功彪炳,也是东胡权势最重的亲王,手下直属铁骑就有五千余,此番入寇为北线统帅,统领四万骑兵牵制越朝的燕京守军以及北线勤王师十余万众。
天顺汗王早年发家之初,妻妾曾给敌人捋去。其妻给救还后过了八个月就生下叶济罗荣。按习俗从敌人手里救还的妻妾所生头子都要杀掉,天顺汗不知何故,一时手软没有将叶济罗荣杀掉,还将其与诸子一视同仁的养大、使之领军。
虽然叶济罗荣在相貌上与天顺汗很相肖,但是仍避免不了血统之疑,再加上叶济罗荣擅战、不擅民生,天顺汗临死前,与诸王公大臣合议将汗王传给声望更高的次子叶济尔,而没有传给叶济罗荣。
也由于这种特殊的关系,诸将议事时,也只有叶济罗荣会直呼叶济尔的姓名。
叶济尔翻看手里这枚从鲁王府缴获的精美玉璋,听着到叶济罗荣要他先行,笑道:“我留下来殿后,你与多镝分东西线出关。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不要跟我争了……”
临榆关(山海关)是南朝第一重关。即使蓟北军大量抽调到京畿勤王,临榆关一带的重寨险关仍然屯有两万精兵,携三十余万丁口北还,还除了要考虑后面的追兵外,还要考虑临榆关守军的动向。
虽然从龙口关与临榆关之间,破开数处边墙,地势仍然险峻,不利大军通过。相对的,左亭西的海冰仍积有好几尺,还没有开始消融,从海岸延伸出去四五里远,车马行人走其上皆可,但是走左亭西,绕出关去,又容易受到临榆关守军的出塞侧击形成溃兵。
叶济尔决定除了殿兵部队外,主力还是分两路出关:一路由叶济罗荣统帅,从边墙破口出关,以重兵夹峙临榆关诸要寨,使守军不敢出关作战;一路由叶济多镝统帅,押送俘丁走左亭西海冰绕过临榆关出塞。
叶济尔不敢让叶济罗荣留下来殿后,就怕他在大军安全出关后会率偏师奇袭津海。
叶济罗荣见叶济尔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将领兵诸事确定下来,生气的头扭向一旁,知道自己有什么心思从都来瞒不过心眼多的叶济尔,但是心里的窝火如何能消除?回去之后如何跟那颜、那图真的父母交待?难道说破边南寇获得大捷,那颜、那图真不小心在南朝丢了性命?
叶济罗荣不甘心啊,他之前有督北线之重责,不能为一己之仇乱了大局的部署,派兵监视津海诸寨,甚至勒令将领不得接战,但是大军安全出关之后,他完全可以率一路偏师给江东左军一个教训!
叶济尔以不容置疑的姿态使诸将退去安排出关事宜,将叶济罗荣留下来,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什么心思,我明白,但是偏师远袭攻寨,你有几成胜算?难道要我大东胡的雄鹰再折去一翼,以增加竖子林缚的威名吗?”
“若无胜算,陷济南之后,你为何又使多镝率兵攻阳信?”叶济罗荣不服气的质问道。
“从宁津堡之败以来,我铁骑强于野战、拙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