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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入寇,意在劫掠,开春必去……这时候离冰消雪融也没有几天了,虏贼退去后,我们要怎么办,这涡口寨六百七十二名兄弟要怎么办?长芦、青齐等寨的兄弟们要怎么办?”
“……”杨一航疑惑的看了吴天一眼。
“……能知道我等率晋中兵残兵仍坚守这里的,不会只有林缚一人,应该说京畿对这边的情况更清楚一些,但为什么拖延到今日,只有林缚一人派信使来要求联兵?你想过没有?”吴天问道。
“你是说……”杨一航问道。
“不错,没有人会为了我们这些残兵败将去得罪大阉贼郝宗成的,”吴天说道,“且不说事后可能会追究高阳会战兵败的责任,即便是郝宗成明里不会对我们怎么样,但我们若是在东虏退后很不幸的给编入蓟北镇,我们,还有寨子里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六百多兄弟还有其他寨子的兄弟会有什么下场,你难道就想象不出来吗?”
“他小小的七品都监一个,他能做什么?要是郝宗成一定要将我们送到北边消耗掉,他还有资格对抗郝宗成吗?”魏中龙厉声质问道。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资格,”吴天说道,“但是我知道江东左军是这两个月来唯一主动联络我们的军队,也是这两个月来唯一在野战两次大部歼灭虏贼的军队……”
“我宁可进太行山也不再将性命寄到他人掌心”魏中龙声音激动说道。
“这种话也敢大声说出来!”杨一航蹙眉呵斥道,他知道吴天提出的问题很关键,他们不要奢望给杨督报仇血恨的,但是东虏退去,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六百多兄弟出路在哪里?还有避入其他寨子的兄弟们出路在哪里?无论是回晋中还是给编入其他军中,怕是都不会有好下场,他也动过上山寨的心思,但势必会牵累家人,也可能使杨督一世英名因为他们毁于一旦。
“不管怎么说,即使要对付津海南的敌骑,也应与江东左军联络;不管怎么说,都要跟江东左军、跟林缚接触一下……”吴天说道,“难道说我们就守着寨子,一点都不为杨督以及死去的两万兄弟报仇了?至少江东左军还是有胆量跟虏骑野战的,这一点,你我都不如他。”
清晨时分,有一艘小舢舨从登州过来,有从登州抄来的各地驿传。
林缚最关心济南势态,塘抄过来,他就从床上爬起来。
江东左军的斥候数量有限,无法盯着济南府的动向不断的让人将消息过来回来,还要依赖从登州获得山东各府县以及中原各郡的最新势态。
“东虏前天开始攻打济南了……”林缚将塘抄递给曹子昂。
曹子昂两天前才率第二营赶到津海涡口与主力汇合。
不单曹子昂回来,孙尚望在沧南乡民抵达临辎南之后,就率领两百沧南子弟乡兵北返欲与江东左军主力汇合杀虏骑,孙文炳与孙丰毅继续率大部前往即墨。所幸途中遇到曹子昂派出的斥候,一起坐船到涡口来,不然很难想象孙尚望率领两百沧南子弟乡兵在岸上遇到那赫雄祁部骑兵会是怎样的灾难。
林缚将犟驴性子的孙尚望骂得狗血淋头,最后还是将他留在军中给自己当书办。诸将都抽不出空来,孙尚望秀才出身、人生阅历多、有干才,协助替林缚处理军中杂务,正是合适。
随孙尚望北返的沧南子弟乡兵,都暂时交给大鳅爷葛存信,编入诸船当护船兵。
海船只能藏一时,纵火烧小泊头寨之后,那赫雄祁不可能再想不到他们有海船为依靠,林缚便索性大模大样的将七艘千石船沿海岸线阵列,唯有将两艘五千石巨舰隐藏起来,虚虚实实,总不能让东虏看穿他们所有的底细。
不得不承认那赫雄祁是东虏诸将中一员有对抗步卒经验丰富且老成持重的将领,一旦虏骑戒除骄纵轻进的毛病,江东左军就很难再捕捉到歼敌机会。数日来,都在打粘着战,林缚只是借这个机会,将部队轮番调上岸锻炼。既是练兵,也要想获得涡口、长芦、青齐等坞寨晋中兵残部的信任。
在青县、津海一带,晋中兵残部仍有三千余众,能用好,就是一支不可轻视的力量。
不过害杨照麒身亡、害两万晋中勤王师几乎给全歼的郝宗成大概不会希望看到晋中兵残部在战后还继续保持完整的编制吧……林缚看着铜油灯微微的走神,有时候带兵打战会相对较容易一些,隐藏在背后的凶险与刀子会比兵锋凶恶一百倍。
曹子昂不知道林缚在想什么,他接过从登州捎来的塘抄,说道:“济南府要是能守上十天半个月,东虏主力差不多就应该要撤退了……如今东线相对来说已经安全了。”
“希望是如此。”林缚轻声说道。
此时北风正盛,走海路从南往北难,从北往南易,林缚率江东左军在津海涡口,扬帆到阳信都不用一天的时间,实际上就牵制了虏骑不敢对阳信、渤海等山东东部近海的城池用兵。济南攻不下,虏骑就只能沿太行山东麓或绕道晋中出关去了。
这时候,舱外守着的护卫进来禀报说道:“涡口来人了,岸上派船送来……”
“哦,是吗?快快请进来,”林缚大喜道,与曹子昂忙站起来出舱室来迎接,他领江东左军到津海有五天了,一到津海就派人去各寨投信,各寨虽然都不再将信使拒之门外,但是对联兵的反应都很冷淡,涡口寨能主动派人过来联络,林缚当然是高兴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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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援助
涡口寨过来联络的是晋中兵残部、原晋中勤王师中军振威副尉吴天。
津海距京畿才两百余里,晋中兵残部被迫困守津海诸寨,但派人潜回燕京打探消息也容易,知道各路勤王师的一些情况。林缚以正七品按察都监低级文官身份独领一军颇为惹人瞩目,朝中甚至有人拿这个当借口攻击顾悟尘为提拔心腹而视京畿勤王如儿戏,矛头自然也是对准楚党。
在江东左军北进燕南之前,吴天也听说过林缚。
除了这次林缚独领江东左军外,暨阳血战中杨朴、林缚率精锐移驻城外、依城而战,对抗兵力数倍于己的东海寇也堪称守战之典范,杨照麒生前虽对楚党把持朝政、排斥异己的行为相当反感,但就事论事,对暨阳血战中楚党顾悟尘、杨朴、林缚等人的表现颇为赞赏,所以吴天、杨一航等晋中提督府的武官也是早就知道林缚这个人的存在。
沧南大捷,由于河间府信道不通,诸寨又不信任前来联络的江东左军斥候,一直到燕京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迟了七八天才知道沧南大捷震动京城的消息。
林缚的年纪之轻倒是出乎吴天的意料之外,唇颔髭须没有工夫打理,有些乱糟糟的,脸削瘦黝、线条硬朗刚健、一对眸子炯炯发亮,显得比实际年龄老成一些,但在今年已经二十九岁的吴天眼前,林缚还是年轻。
林缚眉宇之间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文弱气质,脸上有风霜色,身穿青甲袍衣,腰间扎带,佩长短两种刀,让人一眼看了就相信他是一个刚毅坚定、遇挫不折、能让人信任的人,也让人相信只有这样的人能打出暨阳血战、沧南大捷这样的漂亮战来。
吴天本来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跟江东左军接触,给人领着爬上大船来,初见林缚,就有些给折服了。说到底,还是林缚的形象颇为吴天对名将、智将的想象;有暨阳血战、沧南大捷的胜绩来衬托,至少在镇府军里,便是那些平日眼高于顶的高级将领也要高看林缚一头。
“晋中提督府、晋中勤王师中军荡寇营副指挥、振威副尉见过林大人!”吴天行礼道,他虽然从六品武官,本朝历来崇文抑武,正七品都监甚至比振威校尉、昭武校尉都高,又何况林缚乃江东左军三千将卒的统帅,吴天不过是晋中残兵的将领,主动给林缚行礼倒是正常。
“吴校尉快快请坐,我们就不用客气了,我可是天天盼着你们能有人过来,这位是江东左军第二营指挥曹子昂,这位是中帐书吏孙尚望,他是河间府沧县人……”林缚热情的招呼吴天坐下,他对晋中兵的情况了解不多,但是按照规矩,六百卒营唯建有大的功勋或精锐部队才会给赐以正式的营名,更多的情况是两者兼之,林缚心想涡口寨里的晋中残兵应是一部精锐。
地方上坞寨是不可能容纳溃兵、乱兵的,能避入坞寨通常是有较完整编制的残部,之后也许会收容溃兵加以整顿,加强坞寨的防卫能力。
不单单是涡口寨里的晋中兵残部,能在高阳会战中以较完整编制能冲出重围、又据寨坚守到今日的晋中兵都不能算弱旅。
林缚对吴天的到来是极其迫切的。
由于之前得不到信任,林缚对青县、津海境内还坚守的几个坞寨情况都不了解,晋中兵残部在青县、津海境内还剩多少兵力、编制部署、兵甲箭矢以及几个寨子之间有无密切联络都不清楚。
林缚即使有心想联兵钳制那赫雄祁部,或在津海牵制更多的虏骑,以缓解济南府、京畿方向的压力,得不到信任也无法去完成这些意图。
涡口寨主动派人过来接触,如何令林缚不欣喜。
林缚主动将江东左军的情况跟吴天介绍,要搏得晋中兵残部的信任,这时候不是低调的时候,林缚关心的问道:“涡口粮草、药口还充足?若有紧缺,我使岸上甲卒北移,可以掩护从船上运一部分去涡口寨……”
“吴天代涡口七百残兵败将多谢大人恩义……”吴天忙起来行礼,他之所以能过来,一个原因也是涡口寨给养开始紧缺了,每日口粮都限量供应,也支持不了几日。
吴天这时候才知道江东左军在沧南大捷之后又取得全歼虏兵近千人、获首级近千颗的大胜,这对跟随杨照麒以来,即使高阳受此重挫,内心却依旧骄傲的吴天来说,内心受到极大的冲击。
若说一次大捷还有幸运的成分在内,江东左军以三千新募之卒两次取得获级千颗的大捷,绝对能说是近十年来对东虏作战最出色的部队了。
折服军人、折服武官最简单的就是将实实在在的战绩摆出来,武人相对读书人要粗鲁、不讲虚礼,但是粗鲁也有粗鲁的好处,就是没有那么多花花肠肠。
吴天将津海、青县仍坚守诸寨的情况也跟林缚细说了一遍,晋中勤王师提督、参议、镇守等级别的高级将领几乎在高阳会战中给一扫而空,被俘的也应该不少,只是这时候还没有将领叛将的消息——这个情况也很有可能发生,吴天等人也担心这会牵累到晋中兵残部未来的出路,毕竟朝中没有人会替他们这些晋中兵残部说话了——津海、青县仍坚守诸寨的晋中兵残部总数约三千人,以涡口、长芦、青齐三寨人数最多,三寨兵力加起来差不多有两千人,三寨相距也不远,彼此间不仅联系紧密,还能协同作战、御敌。
吴天归涡口寨后,魏中龙仍然怀疑林缚的用心,但是也无法拒绝对接受江东左军的粮草资助。对于那些不清楚朝廷争斗幕后、只将高阳惨败的仇恨完全寄在郝宗成、东胡人身上的下层武官跟普通晋中士卒来说,对两次全歼虏兵、又大胆挺进燕南的江东左军是极热切欢迎的。
涡口寨本是堡寨,平时只居住周氏宗族的三四百来口人,秋收后存粮还算充足,但是战后避入涡口寨的乡民、官兵总数超过三千人。虽然避难的乡民也带入部分粮食,关键是杨一航、吴天、魏中龙带入的晋中兵对存粮的消耗最大,使涡口寨存粮很快就陷入难以支撑的困境。
涡水跟淮河中上游的主要支流涡河没有什么关系,涡水是横垣在津海县南部一支河流,入海口才有两百余步宽,算不上什么大河,但是在百余年前初兴海漕时,连通卫河的涡水则是河间府北部最重要的一条通海河道。用海船运来的漕粮在津海移仓换河船驶入涡水、卫河再进京畿诸县,这最后一段水路只有最后两百余里的行程。
涡口寨就位于涡水北岸的入海口子上,还能从石筑海塘、堪比小城规模的涡口寨上看到百余年前海漕初兴起的盛景,很可惜海漕兴起的时间很短就给废除了,涡水河道也久废无人治理,通航能力很有限,但是涡口寨仍然是山东北部以及燕南地区的沿海府县走海路进京畿的一处重要中转站。
只是战乱使涡口寨镇的繁荣一时间都烟消云散了。
通过两翼的掩护,借着拂晓时分将明未明的昏暗,林缚通过骡马驼运、独轮车推运,向涡口寨运入上千石米面、上万斤冻得跟冰驼子似的猪羊牛马肉以及大量的药材、箭支等补给。
什么漂亮话都是虚的,都是假的,实实在在的物资援助才是最真实的,最可靠的。大量的物资运入涡口寨中,便是对林缚抵触情绪最严重的魏中龙也闭口不说什么了。
燕南入陷,除坚守的坞寨,村庄、城镇的粮草都给东虏几次洗掠,涡口寨能从外面获得的补给极少。杨一航、吴中、魏中龙部进入涡口寨后,就毫不犹豫的接管寨中一切,粮草也严格控制起来,普通乡民最初每日给半斤口粮,到现在已经减少到一日一顿粥的水平。寨子有些还稍有姿色的女人为了不挨饿,为了从士卒那里获得半斤口粮吃一顿饱饭,时常不顾廉耻的脱下裤子给搞一回。
对下面士卒的这种龌龊事情,魏中龙也是争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道此战过后的出路呢?
便不是战时,京畿燕南粮荒时,米价也高达二三十钱一斤的水平,肉价更是贵到惊人的地步。江东左军一次就给涡口寨补入近上万两银子的物资,吴天过去联系,也压根儿没提收编的事,魏中龙又怎么能再拒人千里之外?至少江东左军对联兵一事是表达出充分诚意的,至于战后何去何从,那也只能到战后再说了,便同意杨一航、吴天他们的意见,邀请林缚入寨一叙。
同时长芦、青齐等寨也派出代表到涡口来见林缚。
涡口寨中就像是获大胜、过大节一样,普通士卒、民众更是将林缚的到来当成天降救星。
看着满寨给饿得浮肿、骨瘦如柴的寨民、士卒——士兵还好一些,毕竟要保证士兵的作战体力,口粮要比普通乡民高许多,但是也很有限——林缚心里也有所不忍,内陆的坞寨且不说,涡口寨据海堤才两里许,特别是中后期,虏骑对津海的封锁并不严重,从京畿西或山东北部完全有条件往涡水输送补给,只是满朝官员似乎都故意看不到还有晋中兵残部在这里坚守似的。
郝宗成啊郝宗成,在走进涡水寨的时候,林缚念叨着这个名字,还没有见面,就又竖了一个大敌,林缚对自己竖敌惹祸上身的本事也甚为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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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补充
上千石米粮、上万斤肉食,被困两个月的涡口诸寨来说,无疑是异常的珍贵,但还不构成对江东左军的后勤压力。
这是海路运输对后勤支撑的最大优势。
东阳号载量千石,在冬季北方河道冰封后,海船从南往北行,与骡马大车运货走驿道的速度相当,但是一车夫两匹骡马拖拉的大车才能载货十石,也说意味着最少只需要十六名船工的东阳号走海路运送一千石粮食,走陆路就需要一百辆大车、两百匹马、一百名车夫。
要跟一艘五桅大船的装载量相比,更是需要五百辆大车、一千头骡马、五百名车夫。这么庞大骡马车队走陆路,会直接将驿道堵得严严实实,前后拉开来的队伍差不多有十一二里长,随便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整个车队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