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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两百余武卒往林家新宅方向转进,沿途散寇莫不弃械伏地投降,稍有反抗,即遭无情斩杀,稍后跟进的民勇将弃械盗寇捆绑结实。
孙敬轩、孙文婉父女始终提着一颗心,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从诸寇上岸袭河口、林缚掩袭后路到现在彻底控制住河口局势,似乎眨眼间的工夫,实际上也才过去一个时辰不到。
在这一个时辰里,特别是后半个时辰给林缚抄了后路,上岸的盗寇还没有来得及攻下河口任何一栋重要建筑。
林家新宅与竹堂隔得相当近了,孙文婉能清楚的看到林缚身穿鳞甲,在诸武卒的簇拥下登上台阶观望河口局势,左臂伸开,让人替他包扎左臂伤口。
此时的林缚当真是英武伟岸,气势不凡,当他眼睛往这边望来,孙文婉一颗心也莫名的一跳。虽然知道自己这边是暗处,林缚未必能看到,她还是情不自禁的转过头去。父亲装病一事,使得西河会与林缚再不可能恢复之前的关系,但是事先谁又能想到林缚能设这么大的一个陷阱让曲家闭着眼睛跳进来?
林家新宅这时候也打开大门,率众据守新宅的傅青河、赵青山等人走出来与林缚汇合,赵青山率领憋守新宅近一个时辰的上百名林家乡勇协助武卒出击扫荡河口内的残寇。
盗寇北逃进朝天荡的口子已经给完全封死,即使从高涯跳下,江岸码头外还有民勇驾船抓逃捕漏,西侧给围拢屋堵住,东侧是金川河,许多盗寇破开南侧篱墙往南逃窜。
孙敬轩心知在装病一事上有愧于林缚,但是他今夜总算没有抽身躲避到城南龙藏浦去,算是对林缚、傅青河也有所交待。
孙敬轩跑江湖、维持两千余会众生计,脸皮无法不厚,他正要爬下屋脊厚着脸皮去找林缚、傅青河亲近,却见角楼又响起警哨,有一盏琉璃灯给青铜镜将***投射到河堤码头上,孙敬轩回头望去,有三艘快桨船刚靠上码头,曲阳镇巡检司巡检曲武明赫然站在船头。
孙敬轩大感诧异,曲家难道这时候还不知道袭河口群寇惨败之局难以挽回,此时竟然还要一头栽进来?
河堤码头有敖沧海率领的一路尖兵,将曲武阳等人压在河堤码头上不得岸来,就见林缚又戴起头盔率百余武卒往河堤码头而去。
孙敬轩心里悬念又起,曲武明所率毕竟是巡检司官兵,完全可以声称见河口遇袭率众来援,林缚究竟会做什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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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穷寇宜追
许多溃败盗寇破开河口篱墙往南逃窜,周普率领的一路尖兵沿河堤穿插追击,使诸寇只来得及丢盔弃甲、撒脚逃命,无法进行有效的集结。
在裕溪河口袭击集云社船队的鄱阳湖水寇是曲家派人买通,便是在确认随船押运的两百武卫没有给林缚偷梁换柱之后,曲家这边才悍然驱使群寇袭击河口。人是有思维死角的,曲武明等人根本就没有想到身在东阳督战的顾悟尘会将自己的护卫队交给林缚调动,哪里又能想到即使前往东阳的集云社船队始终有两百精锐护送,林缚仍然带了四百余精锐武卒潜回河口来?
没有人报信,曲武明看到无数人影在漆黑夜里仓皇逃窜,即使偶尔有几支火把,也照不亮多大的范围,曲武明还以为群寇袭击河口最终得手、满田野的都是林缚收拢到河口的流民、难民在仓皇逃窜。
虽说曲家散出消息说林家从上林里撤出携四十万两现银到河口来是夸张之言,但是曲武明知道林家在河口藏银必不在少数,他担心这碗羹给诸寇分食干净没有曲家的份,他精神振奋的催促桨手拼命操船直接奔袭河口。
夜间的侦察能力是有限的,曲家为了严格保密,曲武明这一路暗藏人马,混入群寇中的曲家亲信,也只有少数人知道。
林缚掩袭诸寇后路杀回河口后,暗藏群寇中的曲家亲信好些人见机不对就立即脱离战场往南逃窜,也有几人沿河堤找来想给曲武明通风报信。只是乌鸦吴齐率领暗哨一直在暗中监视曲家人马,看到曲武明率众乘船河口而去,他就率众沿河岸截杀给曲武明通风报信之人。
等曲武明他真正意识到溃败的不是河口流民而是袭击河口却反而给杀得大败的群寇时,他率众乘船从金川河道抵近河口距河堤码头只有三里地了,与周普率领沿河堤追袭残寇的那路尖兵迎面撞上。
曲武明此时已经无法调转船头转回曲阳镇,只能硬着头皮以“河口遇袭、率众往援”的名义继续使船前往河口,再说袭击河口的群寇中渗有曲家的亲信,曲武明不能让太多的活口落在林缚的手里。
要是林缚只抓住一两人对曲家不利,曲家完全可以抵赖掉;要是给林缚抓住十人八人,曲家还想抵赖就费事了。
周普看到曲武明指挥三艘快桨船继续北上,他不加理会,河口已经没有能威胁他们的武力,有林缚在河口坐镇,他完全不用管曲武明继续往陷阱里钻,他没有在河堤停留,率众继续往南追杀逃寇。
曲武明一面硬着头皮北上,一面派人从西岸潜回曲阳镇通风报信,却不知吴齐在西岸还安排了四五名暗哨就是为截杀通风报信之人。
曲武明知道河口出现曲家所预料不到的惊天变故,仍然无法知道林缚亲自率领四百精锐武卒潜回河口。直到他在河堤码头靠岸声称前来救援却给敖沧海率众压在码头上不了岸、林缚身穿戎甲出现河堤上时,曲武明才知道曲家密谋多日袭击河口是完全中了此子的圈套。
看着赵虎率新编武卒分乘四艘武装车船从河汊口缓缓围来,曲武明强按住惊惶的心情,看着林缚露出红盔的神情冷峻的脸,强笑道:“都说林大人押运物资去东阳给顾大人助战去了早知道林大人胸有成竹的在河口坐镇,我就不用眼巴巴带着人赶这么多路来救援了。”
“你是……”林缚眯眼看着曲武阳,不确定的问道。
曲武阳见林缚迟疑姿态,心里稍定,也知道曲家仍世勋之族,又是江宁的地头蛇,林缚对曲家有所顾忌才是正常,难道林缚还敢在河口将自己身后官兵都屠杀不成?曲武明往前走了一步,抱拳说道:“在下仍曲阳巡检曲武明,见河口遇袭,率巡检司刀弓手来援……”
“你胡说八道,当我是三岁小孩来诓!”林缚从身后抓起一根长矛,奋力朝曲武明胸口掷去,“曲阳巡检司刀弓手定编九十员,你看看你身后有多少人?”
曲武明看着半截已经扎进他胸口的长矛,完全没有料到林缚会突然下手,指着林缚:“你、你……”他身穿精良合甲,却挡不住林缚居高临下近距离掷来的投枪,他此时仍不信林缚敢杀他,瞪眼看着林缚只吐出两个字来,就扑通倒地断了气。
敖沧海及诸武卒都不用林缚下令,当如猛虎杀下码头。
曲阳巡检司刀弓手实际上也是曲家私兵,两百人一半下了船,一半在船上,此时都没能展开阵形。他们沿途看到群寇给杀得大败,已经是心生寒意,却偏要随曲武明深入虎穴,这时看到曲武明才说出两句话就给林缚投枪扎进胸口所杀,当然知道官兵身份无法再给他们提供生命保障,当曲武明的近随给敖沧海率众杀溃之后,其他人都无斗志转身就想逃。
曲家下船的私兵要么从河滩地往南逃,要么转身逃进河里拼命游往对岸逃命。船上人也慌乱无度,见赵虎所率领的四艘武装车船封锁住河汊口,距这边不足百步远,也没有抵抗之心,一起调转船头往南逃去。慌乱中两艘船撞在一起,当下有十多人给晃落下河……
曲武明在河堤码头上被杀的情形,孙敬轩骑坐在屋脊上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已经是一天当中最阴凉的拂晓时分,夏夜炎热,此时仍十分的闷热,孙敬却觉得背脊寒。
虽然事后可以将一切责任推给无法分辨敌我的混乱与黑暗,曲武明率众前来也肯定不怀好意,但是当场诛杀曲武明,将曲阳巡检官兵当贼寇追杀,仍需要非同一般人的气魄与狠决。
曲家也是世勋之族,曲武明官职虽微,曲阳巡检才是从八品的小官,但他的武散阶却是从六品的昭武副尉,即使形迹可疑,但是如此不清不楚的给林缚不分青红皂白的亲手杀死在河口,也绝非可以轻易糊弄过去的小事。
孙敬轩大叹:林缚此子竟不知见好就收,竟不知进退之道,河口反击寇袭抓获大量俘虏已经是大胜,已经让曲家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屁股,又何必将曲武明当场杀死?此时又大肆追杀曲阳巡检官兵,反而给曲家有了反咬一口的借口。
顾悟尘不在江宁,林缚就不怕哪个看他不顺眼的官员先以“妄杀之罪”拿他下狱折磨个死去活来?
孙敬轩这时候又迟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要跟林缚彻底划清界线的好。
林缚杀气重重,青甲已经给血染透,谁能想到他一员文官今夜却如武将冲杀,数次都身先士卒?
孙文婉秀眉凝结,看着敖沧海率众从河滩地追击曲家溃逃私兵,林缚与十数护卫武卒上了两艘武装车船,从水路追击曲家南逃的三艘船,而在林家新宅前集结的近两百名武卒由一名中年将领率领此时也出篱墙南门追击残寇,令人奇怪,那两百名武卒中间还簇拥着几名中年人。
河口除赵青河所率六十多名林家乡勇以及傅青河所率领的二十名武卫外,就只有两艘武装车船载着六十余新编武卒停在河堤码头防卫;两百余民勇正沿街清理漏网之鱼。
虽说朝天荡里溃败四散的寇船集结起来仍有不弱的力量,但是今夜已经给杀破胆,即使在朝天荡下游集结,即使能知道河口的防卫此时非常空虚,也不敢来袭了。
孙文婉又觉得从篱墙南门出击的两百武卒所簇拥的那几个中年人形迹可疑,这时正有一盏琉璃灯照向南门,孙文婉指过去问他爹:“那几人是谁?”
“是他!”孙敬轩刚才林缚当场击杀武曲明所震慑,没有看林家新宅,这时候才回过头来看去,心里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难怪林缚敢杀曲武明,今夜完完全全是顾悟尘给曲家设下的大圈套,那是朝廷派来江宁监察夏漕的左佥都御史马瑞台,另外一人应该就是顾悟尘了,哈哈,谁能料到顾悟尘竟然为今夜之事专程从东阳潜回河口,难怪林缚能调动这么多的人手……”
孙敬轩代东阳府办夏漕,拜见过来江宁督办夏漕的左佥都御史马瑞台,虽说他没有机会见过顾悟尘,已经完全能够猜到与马瑞台并行之人就是顾悟尘,还有一人他也认识,那人就是王学善原先的幕僚、此时已经转投顾悟尘的赵勤民。
一切后果有顾悟尘、马瑞台担着,林缚还有什么不敢杀人的?
这时候东华门有人马出动,虽说隔得远,但是漆黑夜里那路人手高举着火把出城门,孙敬轩父女站在屋脊上还看得分明。那应该东城尉马步兵出动了,虽说东城尉两营马步兵战斗力很差,但是在群寇完全给林缚杀得大溃而逃之际,这些马步兵出动缉捕残寇还是胜任有余的。
“爹,你看,他们是要将残寇往曲阳镇赶……”孙文婉此时看到马步兵出动的时机恰到好处,也许张玉伯或者柳西林一直守在东华门城楼观望河口的形势,也许河口这边专程派人传信过去。
河口以南的大片土地夹在江宁东城墙与金川河之外,南面是秣陵湖,只有秣陵湖与东南城墙角一小截空当可以通过去城南,东城尉马步兵及时出动,恰好封住残寇逃往城南的道路,众寇要想在天亮之前逃过围杀,只有从九桥瓮或跳河逃往曲阳镇,曲家就在曲阳镇。
顾悟尘、林缚他们这是要“一不做、二不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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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滴水不漏
涉及到相位之争,多重要的事情顾悟尘也能暂时放下。
再说河口搞出如此大的场面,顾悟尘又怎么能不亲自坐镇、替林缚收拾残局?
当大量残寇、残兵以及曲家派去联络诸寇的亲信给追杀围堵只能逃往曲家在曲阳镇西的私园三柳园时,曲武阳只能一面收拢残寇、残兵与曲家留守三柳园的两百私兵临时混编,打算据三柳园坚守,一面派人去请援兵,心想只要确保三柳园不给林缚小儿攻破,曲家不是没有反咬一口的机会。
当曲武阳看到顾悟尘、马瑞台在诸武卒重重护拥下露出脸来,才最终知道大势已去。曲家即使能开出再大的价钱,即使陈西言亲自出面相托,江宁城里也不会有哪个大佬会冒杀家灭族的风险来救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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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淅淅沥沥的下起细雨来。
林缚没有穿雨蓑,穿着鳞甲,坐在马上安静的看着三柳园的大门。
林缚在九瓮桥上岸后,与周普、敖沧海汇合,赵虎就回援河口,以防给人杀个回马枪。林缚凭晨雨将身上甲衣浇透,将他所穿青甲染透的鲜血此时给晨雨浇洗,沿着马鬃流下来,他身后是周普、敖沧海所率领的集云社近两百武卫,他们身上所染的血迹也给晨雨浇洗流下来。就在诸武卫集阵而站的左侧低洼地,血水汇集,殷红一片,让人看到触目惊心。
杨朴、马朝率两百余下马步战的缉骑簇拥顾悟尘、马瑞台、赵勤民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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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勤民自认为心性甚好,此时仍不由自主的往集云社武卫看去。昨夜激战,赵勤民都亲眼目睹。虽说顾悟尘将杨朴、马朝所率领的两百缉骑都交给林缚统一指挥调度,但是昨夜真正冲锋陷阵打主力的却是林缚亲自统领的集云社两百武卫。
当真是势如破竹、杀得痛快,群寇以及曲家私兵给杀得伏尸盈野。虽说最后战果还没有检出,昨夜给击毙者不会低于二百人,伤、俘更是无数,然而事后想来,赵勤民却有种种后怕。
一夜激战,集云社武卫陷阵冲锋在前,受伤程度严重到立即需送往狱岛抢救以上者不足二十人,甚至相当一部分伤者都是追击时天黑看不清路跌撞骨折受伤;从河口追击出来,在溃逃群寇中穿插进击的集云社武卫战死只有两人,其中一人还是摔断了颈脖子没来及得抢救,重伤撤回河口抢救者也才三人而已。
杨朴、马朝所率领的两百余下马步战的缉骑昨夜都没有充当冲锋陷阵的主力,伤亡甚至要越过集云社武卫许多。
虽说集云社武卫绝大多数都是新编入的林家乡勇,昨夜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也未免太强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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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勤民毕竟不知战事,兵阵如刀,林缚、周普、敖沧海亲率三十余精锐甲士在前面摧枯拉朽是关键的刀刃,自然锋利无比。
当然一把刀光有刀刃不行,新编入集云社武卫的乡勇虽说还谈不上非常的骁勇善战,战斗力以及战斗意志却是不弱,是为坚实的依托。
林缚身前士卒,诸乡勇自然也士气大涨,再加上杀得痛快、杀得性起,到后来也完全无畏生死。厮杀了一夜,此时集阵站在林缚身后,竟无一丝的疲倦;众人眼睛都盯着曲家私园三柳园的大门,大概都恨不得林缚一声令下冲进去再杀个痛快此时望过去,竟似能感觉到森严的杀气透心来。
林缚也觉得很欣慰,他身后三十余甲士可以说是他在江宁唯有能从大小鳅爷葛家以及长山岛抽调出来的精锐战力,武卫里人数最多的上林里乡勇毕竟没有经历过残酷战争的考验,昨天一夜杀得如此犀利,实际为今后更残酷、更严格的训练提供了士气保证。
赵虎昨夜统率的新编武卒也是如此,在经历两个月严酷而高强度的训练之后,就算是一群铁人,也难免会懈怠厌倦,一场畅快淋漓的胜利则能最大程度的减轻士卒畏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