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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的女装骑士迪昂到底长什么样,她自己也很好奇——在伦敦的时候未能一见,实在有点可惜。
“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已经不可能重回国王机密局了。”
神父有些诧异。迪昂以近乎撕破脸的方式跟先王对着干,他当然从来就没幻想过再回到国王机密局。王后不可能不知道。
这更像是话中有话。
玛丽继续:“你也不能继续在机密局再待下去。国王不会继续给你们发年金。”
神父有些明白了:“或者说,陛下不会给机密局任何人再发年金了?”
“不错。”玛丽赞许地点头,“他对接手这个机构不感兴趣,准备解散掉了。”
机密局原本就是路易十五一手创立的、只效忠他个人的机构,不在制度之内,自然是人走茶凉。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神父点头。
他相信,会有不少密探对于换一个发薪水的老板没有半点意见。
“如果能早一点接收他们,先前也不会在寻找王储时花了这么长时间……”
他和夏尼夫人的情报网各有明显的局限;前者主要依靠在巴黎市内的流浪人员,后者则是社交圈的夫人们。脱离这两个范围后,他们就有些束手无策了。这次他们挫败归来,都在玛丽面前做了反省,希望着手改进。
契机来得刚刚好。
第140章 前首相()
抛开政治上的失意来说,舒瓦瑟尔的退休(说流放也行)生活还算惬意舒适。
都兰行省自15世纪初起就成了法国王室的领地,据称拥有法国口音最纯正的法语。一直以来它都是王室休闲散心的去处,有多座美丽漂亮的庄园城堡,包括希农城堡、朗热堡、洛什城堡等等,有“法国花园”之称,在后世也是旅游胜地——不过在革命政府废除行省改为省之后,都兰行省被划分进了不同省份,此后不再存在。
舒瓦瑟尔居住的尚特卢城堡就坐落在都兰,十多年前成为他的地产,并陆续进行了翻新改造,已经从中世纪那种更为重视军事防御作用的灰色城堡,摇身一变成为美丽、精致的庄园。四周是整整齐齐的乔木,排成方和圆构成的图案;被一眼望不到边的园林包围的两片灌木丛中,各有一大一小两座水池,大的有两座喷泉,小的有一座。一条人工河道把两边分隔开来。
虽然不能到巴黎去,但持续不断的仰慕者、拜访者绝不至于让他寂寞无聊。
但如果真心问一句的话,恐怕老公爵会说:还是凡尔赛宫好。
乍然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离开,从千头万绪的事务中脱身,一夕失去发号施令的威权,这种巨大的落差有时候能吞噬人心。舒瓦瑟尔最初也经历过幻想、暴躁和沮丧,但如果三年的退休生活能让他学到什么的话,那就是耐心和平淡了。
老国王去世的消息让他低落了两天。人一旦老了,回忆过去种种的次数就变得多起来。他在脑海中反复摩挲的记忆,总是自己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候——外交场上,战场上,名利场上。那时的基调是金色的——不是落叶的金黄,而是太阳一样辉煌。老路易也时常在画面中出现,以放手任他施为的宽容姿态。路易十五的缺点多得数不清,他们不是没有过对立,有时他甚至会因为愤恨失望而对国王甩脸色;那些吵闹的杂音,如今仿佛都随着生死之隔而淡去了。
那老伙计死后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呢,公爵忍不住好奇。
而后他又自嘲起这莫名其妙的念头。以基督为名的法国国王,怎么可能下地狱?就算是罪孽深重,国王为教会纳捐的大笔财富,还不够在天堂买一个位置?
第三天起,惆怅渐渐退去。好像老树再度萌发嫩芽,舒瓦瑟尔的心也在发痒。
凡尔赛的消息什么时候才会到?今天?明天?后天?
新国王是路易十六,而他的妻子,正是被他一手促成婚事的奥地利的玛丽。
新王后需要有人来对抗已然占据宫廷核心的法国派,需要亲奥人士——需要他。
格拉蒙夫人多次向他转达过玛丽王后的信件,不会有错。即便新国王把他忘了,王后也会尽力让他记得。
“克洛德,图尔那边有什么消息?”
图尔是都兰的省会。
他一手带大的堂侄把马交给仆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向叔父行了个礼。
“还没有,叔父。”
舒瓦瑟尔已经54岁,膝下无子无女,这个堂侄就是他当做儿子养大的。同样子嗣艰难的还有他的亲弟弟雅克——只有两个女儿,大的只有10岁。虽然克洛德也只有13岁,但两边已经订了婚,若不出意外,将来公爵和公爵夫人的头衔便会落到这对夫妇身上。
13岁听起来还很年幼,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迈向成人的年纪了。贵族家的子弟14、15岁参军非常常见。当舒瓦瑟尔和蔼地询问孩子的意向时,后者的回答很坚定:他要成为一位光荣的法兰西战士。公爵老怀深慰;毕竟他当年也在战场上叱咤过。
舒瓦瑟尔打算明年把他送进军队;在此之前,让孩子多往外边跑一跑,增长对世情的见闻,总不是坏处。
连着好几天,克洛德都往图尔跑。他虽然搞不清朝堂上的前因后果,但从养母偶尔的絮叨中,他多少明白了养父的企盼。如果能够让养父早点开心,他不介意多跑几趟。
但是,图尔的总督府那儿没有正式的消息便算了,连一些常串门的绅士都没有一点消息,这不免让人有些心急。
“国王会不会直接派特使来?”克洛德很是乐观。
最终,他的猜测以接近的方式实现了。
苦等一周后,格拉蒙夫人的马车摇晃着出现在尚特卢庄园的大铁门外。仆人把她迎进门来时,就已经听到了她欢畅的笑声。
“亲爱的哥哥!”进了会客厅,见到舒瓦瑟尔,那张青春不再的脸上,因洋洋喜气儿显得容光焕发,“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舒瓦瑟尔身材不高,放在贵族之中,或许还有些其貌不扬。常常有认说他发起倔来时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在老国王面前也敢争上一争,外交和军事上更是力主强硬。然而此时,他的手指不禁微微发颤。
“什么消息?”他蓦地从座椅上站起来。话音落下,他才发现喉咙有些嘶哑。
“新国王召你回巴黎啦!”
“他的意见很值得听一听,”在黎塞留、艾吉永等人纷纷出言反对时,路易说,“就是爷爷也很尊重他。”
“他是个目无威权的混蛋,”黎塞留公爵劝道,“完全不懂得照顾陛下的心情。依我看,假如只想听他的意见,也不必召到巴黎。让人去打探他的口气,或者保持通信就好了。”
法务大臣莫普也建言:“假如他回到巴黎,那些被罢黜的**官又要蠢蠢欲动。先王一定不想见到自己的苦心付诸流水。”
路易十六幽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艾吉永的目光落到一直不太多话的玛丽身上。虽然目前看起来反对者人数占上风,再多加把劲就能改变国王的主意,但只要这个女人不说话,他就不能觉得安心。只要她赞同一句,就足以让年轻的国王挺直腰背坚持己见了。
终于,王后放下扇子,带着深思熟虑过的表情,开口了。
第141章 普罗旺斯()
终于,王后放下扇子,带着深思熟虑过的表情,开口了。
“要不要召回舒瓦瑟尔,都是国王一句话的是,您自己决定就好。我只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讨论调查先王的事?事关我的名誉,我希望越早弄清越好。”
路易立刻想起妻子先前的劝说:弄清国王去世的真相、特别是刺杀他的真相,是当务之急,否则他没办法去相信任何人近臣或近亲——甚至是靠近凡尔赛中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已经被收买或威胁。瑞士近卫军营地中的事就是前车之鉴。
爷爷曾经让他不要听玛丽的话,但他觉得这个建议相当有道理。
“叫舒瓦瑟尔回来,”路易立刻做了决定,“让他来主持调查的事。”
老国王信任他的能力,而远离巴黎又保证了他的清白。他知道舒瓦瑟尔是亲奥派,称不上客观中立,但既然玛丽肯定不是幕后主谋,那立场也就不是问题了。
于是,带着国王的亲笔信件,格拉蒙夫人坐着马车,鸟儿一样地飞向尚特卢城堡。尚特卢在法语的意思是“唱歌的狼”,格拉蒙夫人相信得知这个消息,他的哥哥也会想要高唱一曲。
“调查陛下的死?不是恢复原职?”
“我的哥哥呀!凡事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您不先为新国王立下一些功劳,他又怎么会看重你?”
舒瓦瑟尔脸颊微热。这道理他也明白,只不过关乎切身利益,不免心急。
担忧几乎是与期待在同一时间占据了他的心。他擅长外交和军事,这种需要抽丝剥茧的细致工作还是头一回接触。调查案件、断明是非,听起来是法务系统的工作,他在巴黎有不少法官朋友,原本只有他们配合,再出动法警,事情便容易许多;巴黎高等法院已经被莫普全部洗清,不是被流放就是被莫普法庭收服,剩下的人还够是否堪用,要打上一个巨大的问号。但是,要他不去试一试就认输,绝不可能。
凡尔赛的舞台,将会迎接一个充满斗志的他。
在舒瓦瑟尔踌躇满志地重返凡尔赛时,整个宫廷心情最低落的人,正盘算着到远离这座是非之地,到乡间散散心。
普罗旺斯伯爵心里很是委屈。
他算不上是个野心家。自小到大,在长子继承制的绝对主导地位下,从没有人对他抱以成为国王的期望。
和中国古代部分朝代出现的大臣为不同皇子站队背书不同,既然哪怕是国王的偏爱或者王子本身的才干都不足以撼动长子继承制,那么那种“烧冷灶”搞投资,妄想“从龙之功”的自然也是少之又少。事务绝对,手握属于自己的势力圈的王子也有,不过通常是因为本身被任命了军队或朝廷上的职位。聪明的君主是不会这么做的。路易十五的做法就是典型——他给了最小的王子阿图瓦伯爵军职,对普罗旺斯却什么也没有,原因不言自明。
普罗旺斯比路易十五还小一岁,当一个闲散“王爷”,是他理所当然的未来轨迹,周围人都这么看,他也就自然而然地这么想。倒不是说“假如哥哥去世”这样的念头一次都没有过,但那只是一种试探性的小小设想,远远不到具体成型、甚至变为计划或理想的地步。
点燃起那不曾燃起过的火把的,正是艾吉永。如果不是这位位高权重的首相主动撩拨,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支火把就在自己心里。
比起软弱沉闷的哥哥和冲动好享乐的弟弟,他性格谨慎、虑事周全。历史上在革命爆发之后,他逃亡到低地国家(现代荷兰、比利时等地),很快聚拢起了一批流亡贵族,共同对付革命政府,积极谋划进攻法国。这番动作一方面使保王党迅速地被聚拢起来,另一方面却也加快了路易十六迈向断头台的脚步——他的进攻计划理所当然地引起巴黎人民对王室的不满——这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恐怕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拿破仑上台后,他积极联络各国君主,促成了反法同盟的建立。最终,拿破仑作战失利,他作为路易十八(路易十六年幼的唯一儿子路易十七已经在巴黎被虐待至死),成功复辟。执政期间,他没有走绝对君主制的老路,而是试图在君主制和新思维中找一条中间路线;尽管面临多重压力,但他的努力没有白费,风雨飘摇的波旁王朝似乎逐渐打出了新的地基。然而一切在他1824年死亡时中断;他没有子嗣,继位的是弟弟阿图瓦伯爵,即查理十世。查理十世完全推翻了哥哥的路线,抱着满腔的仇恨向新势力开战,最终被剥夺了政权。而后人民推举的是积极靠近革命党、在是否处死国王的问题上投了处决一票、有“平等菲利”之称、然而被雅各宾派推上断头台的沙特尔——后来继承了奥尔良公爵头衔——的儿子,路易·菲利普。
在短命的奥尔良王朝覆灭后,延绵300年之久的波旁世系的统治,自此完全走下历史舞台。
若从历史表现来看,假如普罗旺斯是长子,假如继承路易十五的王位的是他,说不定法国的命运将会走向一个不同的方向。
但现在,在另一个历史变数的强力干扰之下,这艘航船的方向,仿佛又被拨了回去。
回不去的,是普罗旺斯被搅动的心池。
如果曾经没有得到的希望,那么就不会有后来的失望。离那个王位最近的时候,他只隔了一个女人。
而现在,为了避开嫌疑,他不得不匆忙离开凡尔赛宫,好像夹着尾巴逃跑。而且,因为这次的事件,他可以预计到今后哥哥将会怎么对待他——曾经他们即便称不上兄友弟恭,相互之间也从不需要绕什么弯子;今后这种坦诚恐怕是不会再存在了。
他心中满是懊恼沮丧,却不知道恼的是自己当初做的选择,还是功亏一篑的计划。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情妇夏尼夫人谁也不见。
即便是夏尼,走进房门时,迎来的也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质问。
“当初你救过王后。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那对夫妇的人?是不是他们派你接近我的?”
第142章 谈谈合作()
普罗旺斯伯爵的问题甚至半秒也没能让女密探动摇。毋须细致的观察力,只需要闻一闻对方身上的阵阵酒味,瞟一眼他散乱的目光,她就知道这不过是失意之下胡乱地迁怒罢了,连本人的脑袋都没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是是,我是他们派来的,”夏尼夫人将他扶到沙发上,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脸,“只不过刚好是在认识他们之前先认识了你。”
这是大实话,她暗想,毕竟起先她是沙特尔派来的,连自己都没想到会有一天换了阵营。
普罗旺斯回过神来,垂下头,轻轻靠在夏尼肩上,低声为自己的失言道歉。
“别想了,”夏尼安慰,“即便不是国王,亲爱的,你对法兰西来说依然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的人。”
“是吗?”年轻伯爵呆愣半晌,“我准备离开凡尔赛宫一段时间,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夏尼惊喜道:“你愿意带我去吗?伯爵夫人怎么办?”
“她不是还有她的玛格丽特吗?”
可能波旁王朝末期有名女性的风尚就是有一个甚至几个绯闻女情人。玛格丽特·德·苟必永就是普罗旺斯伯爵夫人、即曾经的萨伏依公主的亲密伴游,一个商人之女,后来嫁给了一个小贵族,好歹跻身上流社会,不知怎么地入了伯爵夫人的法眼。
夏尼不无好笑地想,甚至不需要她破坏,这对夫妇的感情就基本上已经破裂得差不多了。这也是她在普罗旺斯身边顺风顺水的原因之一。
“一切听你的。”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还要继续主持她的沙龙,为王后打探消息。假如这位失意的伯爵最终真的要走,她自然会想办法留下。现在还是得先稳住情绪。
“有一位先生要见你。他在会客室等着呢。”
“我谁也不想见。”
“他说,他带来的消息可以立刻帮你转变心情。”
普罗旺斯抬起头,好奇心渐渐升起:“他没自报身份?”要是连这样的礼貌都不懂,无论对方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