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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能吗?
可能。
他知道,玛丽的骨子里是个政客,而政客是会做交易的。就看筹码是否合适。
借口会议时间过长,他建议大家先休息,等库宗的家人到了之后再继续。有的人迫不及待地离开,可能是真的疲惫了,也可能急着部署更多行动;有的人则心事重重,迟迟才走。而艾吉永的目的只有一个:制造同往王储妃单独谈话的机会。他来到王储妃的房间。
“那么你的筹码是什么?”
“王储。”
玛丽不自觉绷直了肩膀:“什么意思?”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王储平安无事,现在在奥尔良公爵的手上。只要你答应三天的期限,并且乖乖回房间里禁足,我就把他的所在告诉你。剩下的,双方各凭本事——三天之内,如果你救不回他,那就是上帝想要普罗旺斯伯爵当国王;如果救得回来,就说明主眷顾着他,他理应是法兰西的国王。如何?”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
“您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奥尔良公爵出宫之后,一直没有回来?如果不是重大的事情拌着,他会舍得不回来吗?”
这不过是诈她一诈。对于奥尔良异样的举动,他是一头雾水加满心恼火。虽然还有他儿子在代表着他活动,但沙特尔毕竟年轻没毛,这种时候奥尔良不来,艾吉永总有种被轻视的感觉。问沙特尔原因,对方只说父亲病了,不宜行动,让他全权代理——谁知道这是真是假?
玛丽却完全知道奥尔良的心病在哪里,不由得诡异一笑:“难道奥尔良公爵不是因为国王的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才不愿意进凡尔赛宫的?”
艾吉永心中低咒一声。一着棋错,这回他不给玛丽一点真消息也不行了。
“难道您不知道?现在凡尔赛宫外面,到处都有传言,说有人假冒王储,到处骗人吃喝和钱财。有些纠察队、骑警和军队还捉到了一些胆大包天的冒牌货。您说,其中会不会就有我们可怜的王储呢?”
“……三天?”
“三天。”
“以明天为第一天。”
“啧……可以。成交?”
然而艾吉永没有等到答回应。仿佛看到世界上最不可思议地事情,原本端坐的王储妃站起身来,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微光闪烁。首相阁下疑惑地转过身去,不由得双眼瞪大。
“您、您……”
显然,站在门口的年轻人眼里根本就没有他。
“我恰巧碰到了郎巴尔夫人,一听说他们想要软禁你,就直接过来了。”
玛丽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这本来不是什么值得哭的事。
“你……你回来了。”
下一秒,路易将她拥入怀中。
门边,郎巴尔夫人满面笑容。她转身朝一对中年夫妇行了个礼:“两位可真是立了大功啊,图立普伯爵,图立普夫人!”
芳芳·拉·图立普,优雅地回礼,殷勤地亲吻她的手背。
“能帮助到向王储妃和您这样充满魅力的女性,才是我的荣幸。如果是在十五年前见到您,我一定不顾一切地追求您。”
他这双眼睛能把所有甜言蜜语都包装成真情实意。面对这样的笑容、这样的谈吐,什么样的女人能心生厌恶?
但是——郎巴尔苦笑地看了一眼图立普夫人。后者英气秀挺的眉毛只挑了挑,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这边伯爵先生还在大献殷勤:“我敢说,您是我见过的第二吸引人的女性。”
“那么第一呢?”
“当然是我的妻子。”
郎巴尔噗嗤笑了起来。
这对夫妇与凡尔赛宫格格不入、举手投足间却又总有属于自己的迷人风采。他们平常住在阿基坦。
图立普(tulipe)在法语里,意思就是“郁金香”。
法国贵族的头衔均来自地名,通常是名字·德·姓(头衔),其中“德(de)”是“……的,来自于”的意思,近似于德语的“von”(所以德国贵族的姓名都有“冯”)。特殊情况下“德”会根据后接词而产生变化。杜巴利的“杜(du)”就是“dela”合写;达尔比伯爵的de因后接a字母而简写成“d’”(想想欧莱雅l’oreal)。表达的意思,就是“受封于某某地方”。
但图立普夫妇不同。这个头衔,是路易十五专为他们新设的。
第136章 芳芳()
见到芳芳,路易就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
对方虽然不是真正贵族出身,同他也没有血缘关系,但性格喜人,路易相当亲近,否则也不会直呼他的名字。何况,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在宫廷中牵扯不深的,越是值得信任。
“你不是在阿基坦吗?怎么到这儿来了?怎么也被抓来了?他们为什么说你假冒王储?”
“这么多个问题,可得让我喘口气再回答。”
芳芳安抚地拍了拍路易的肩膀,后者的心情便莫名安定下来。在他的心目中,芳芳是个有极大本事的人。既然他也被关进来了,那么想要出去,就不是难事了。
芳芳眨眨眼:“不如先为我介绍这两位先生?”
一边听着,芳芳默默评估起来。忠心耿耿地瑞士人应当可以信任,至于这个傻乎乎的普通农民就难说了。他心思转得快,拿顶主意就过去跟艾迪攀谈几句,趁他不注意一击劈昏了事。
这一出手差点把本纳里奥吓坏,本能地往路易面前一挡。芳芳没看见一样,冲路易笑笑。
“我们听说陛下病重的消息,就启程过来了。在附近恰好看到有人在偷偷摸摸地怂恿大家假扮王储领赏,觉得这事太诡异了。我就干脆假扮成平民,装作上当的样子,刺探刺探情况,”芳芳爽朗大笑,“谁能想到假的竟然跟真的被关在一起?那么,我的小路易,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路易把前情那么一讲,芳芳多少就吃透了一些情况。他虽然很少在宫廷里生活,但是个一等一的人精。
“看来有人的野心很大呀。刚刚那个军官,我敢打赌他已经认出你来了,只不过故意装傻。我看他早已被人收买。”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怎么从这里出去?”路易问。
芳芳嘿嘿一笑,嘴里衔着一根草叶,在谷堆旁枕着手臂躺了下来。一派悠闲模样。
“很简单。我们等。”
“等?”
“传说中公主不都是要等骑士救出去吗?”
本纳里奥坚决不同意:“我们可不是公主!”
芳芳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说得对。我们是等着被公主救出去的骑士。”
骑士小说迷更加不依了:“骑士的使命是与敌人作战、拯救公主才对!等待公主拯救,是骑士的耻辱!”
“套路在我这儿行不通。”芳芳坦然回答,丝毫不觉得被女人救是多丢脸的事,“我的艾德琳娜既是公主,也是骑士。”
万万想不到,路易竟是一副欢欣鼓舞:“艾德琳娜会来?我们有救啦。”
于是,艾德琳娜骑着马、腰间别着燧发□□,英姿飒爽霸气十足地带着夫妇俩的卫队开进军营,以伯爵夫人的身份大摇大摆地找上校要人时,四个男人(包括醒来后搞不清状况的艾迪)一起趴在仓库高高的窗口上围观。
“我的主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她骑马的样子又迷人又帅气!”
芳芳大赞艾迪有品位有眼光,而后洋洋得意地转头叮嘱路易:“明白了吗,身为丈夫,一定要给妻子出风头的机会。”
本纳里奥相当顽固:“这只会让人看不起你。”
“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就去跟别人证明,冲着妻子证明算什么本事?”芳芳一脸朽木不可雕也。
路易咯咯直笑,两不相帮。
他此时没想到,被营救之后,将要再次失去亲人的噩耗,在凡尔赛宫等待着。
王储平安归来,大局已定,那些蠢蠢欲动的牛鬼蛇神便都平静蛰伏下来;有的人心情灰败沮丧,有的人终于得了安心,还在观望的墙头草们也连忙表了忠心。
在如此一来,诸般事宜反倒没有那么紧迫了。
玛丽任由路易在老国王的房间里哭了半日,没有催逼他。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就已经失去了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哪怕身份再高,也难免孤苦可怜。尤其是刚刚历经一场劫难,难得脱险回来,正在兴头上,就要被狠狠打击一下,心理落差可想而知。如果不让他好好发泄,以后说不定会落下心病。
艾吉永一副若无其事、大公无私的样子,到路易面前请他登基。路易没有应下来,只说:“对这顶王冠来说,我们是多么年轻啊!”
郎巴尔夫人在旁边听到,差点栽倒。据说历史上,在登基之时,路易也说了这句话。但愿这不是历史重演的兆头。
不过下一句话让她倍感欣慰。
路易握着玛丽的手,蓝眼睛里满是温柔:“幸好我们还有彼此。”
等心情平静下来,路易为玛丽介绍了图立普夫妇。
“他们曾经救过爷爷,这次又救了我。”
两人都不是贵族出身,也不常露面,却又在凡尔赛宫有一席之地;老国王优待他们,路易也亲近他们。玛丽听过一些颇带酸味的议论,无非是一些无聊揣测:一会儿说老国王看上了艾德琳娜的美色,一会儿又说芳芳看起来是孤儿,实际上是路易十五的私生子。鉴于老国王在女人方面如同蜜蜂一样勤劳,还真不能断定两种说法是无稽之谈。
“听起来两位一定有相当传奇的故事。”玛丽说。
“我个人更喜欢‘浪漫’这个词。其中最光辉的部分就是我和艾德琳娜的初遇,不过这一段略为私人化,又难以用最准确地语言去描述其美妙之处,所以请原谅我只用简单的语句带过。”
他的遣词用句相当典雅。在这个年代,非贵族出身受到的教育非常地少;图立普伯爵要不是在获得爵位之后恶补过,就是有过特别的际遇。
“当时我还在乡村中无所事事,无意间招惹了几位——嗯,好吧,十几位——小姐。其中一位是一位庄园主的女儿;他父亲逼我娶她。”
……这个开头怎么那么熟悉……
“就在教堂东躲西藏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位吉普赛女性。她神秘而美丽,优雅而高贵,风趣而幽默……”
好吧,真就是那个开头。
接下来这个吉普赛女人会为他看相,预言他将会参军,然后屡立战功、步步高升、光耀门楣,并且娶全法国最高贵的女人,也就是路易十五的女儿。
他信以为真,跑去参军,才发现那个吉普赛女人其实是一个军官的养女兼侄女,为了完成招兵额度,让她假扮吉普赛女人到处给人算命,骗他们入伍……
“不得不说是命运的奇迹,在返回军营的路上,我们碰到了一辆被打劫的马车……”
于是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英勇地干掉了劫匪,救了蓬帕杜夫人和公主恩丽叶特。为感谢他,蓬帕杜夫人送了他一个郁金香形状的挂饰,并给他送了一个名号:图立普(郁金香)。
从此以后,他就叫做芳芳·拉·图立普。
——“la”在法语是定冠词,解释起来很复杂,可以简单粗暴地理解为英语的“the”。
玛丽眼底闪烁着惊异的目光,朝郎巴尔望过去;后者冲她调皮地眨眨眼。
所以,果真是后世那部电影?
——《芳芳郁金香》。
第137章 恩爱()
芳芳是有“法国的佐罗”之称的浪漫英雄,当然也和佐罗一样,学界普遍认为可能有不可考的一位或多位历史原型,但并不真的存在。
结果这个人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玛丽面前;这感觉太奇妙了。
当然,因为潜入公主卧室而无意间撞破敌军阴谋而立下大功,这样的剧情只出现在电影里。原本那就是一部喜剧,情节荒诞不经,不太可能真的发生。
图立普伯爵是凭借英勇的战斗、在战场上救了国王一命,而获得嘉奖的。
艾德琳娜——假扮吉普赛女郎的姑娘——也没有被收为路易十五的养女。不过,老国王对这对夫妇颇为喜爱,倒是真的。
故事也没发生在阿基坦——这个大区位于法国西南,一面靠海,一面接壤西班牙,离主战场隔着一个法国。不过,图立普伯爵现在的任命,是在阿基坦。
无论是奥地利继承战争,还是七年战争,西班牙都是法国的盟友,或者更准确一些,是法国的血脉之亲——通过一场继承权之战,波旁家族的一个分支成为了西班牙国王——所以边境上并没有大患,图立普伯爵只需要安享富贵即可。
如果是一个在军功上有野心的男人,对这样的安排恐怕会相当不满吧;但芳芳接受得相当愉快——本来他就不是真心想参军呢。
“我一人就打倒了五个,正得意洋洋呢,谁想到身后竟有个漏网之鱼……”
说到艾德琳娜如何穿着军服假扮男人,一枪崩了想从背后偷袭他的土匪的事迹,男人满眼都是快活。
“当时我就想,无论谁娶了这个女人,以后都是绝不敢偷情的了,为这个倒霉家伙,我得默哀三分钟。唉,谁能预料到这个家伙就是我呢!”
“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艾德琳娜抱着臂,佯装生气,眼角却是笑的。
她差不多是苏马力穿越前的年纪,会说话的黑眼睛、直挺的鼻梁、微厚的红色嘴唇,无一不散发着成熟的魅力。
服饰的用料和做工都无可挑剔,绝不会被人认作“下层人”,然而,设计和剪裁上,却明快流畅,将肩膀、袖子、胸前的夸张蕾丝简化掉,只有肘部以下的长袖,留着轻薄飘逸的白纱。
她的发髻也没有那么多繁复的样式,只点缀了一些珠宝和鲜花。
习惯了“简约、大方”的现代审美的玛丽,在一大群丰富到快要溢出的蕾丝蓬蓬裙中间,忽然碰到这么一个详略得当的穿衣风格,眼前顿时一亮——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女人。
芳芳揽着她的腰表忠心:“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你要不是不信,就挖我的心出来看。”
艾德琳娜爽朗地笑:“我怕你的心写满了姑娘的名字。我猜猜,是不是刚刚把美丽的王储妃殿下添进去了?”
“如果王储妃的名字叫艾德琳娜,那么确实写进去了。”
玛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俩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只觉得如果这个时代有fff团,那首先要烧的大概是这一对。
王储归位,国王驾崩的消息也终于可以正式公布出去。先前凡尔赛内外已经满是谣言,如今也不过是得到了证实,反应相对平静;在宫廷之外,离凡尔赛最近的巴黎,却是偷偷掀起了庆祝的小浪潮。传单和地下读物上,有人写了谐谑的诗,“让想哀悼的人哀悼去吧,我们还要唱歌跳舞呢”。人们小心翼翼地互相祝贺,用讽刺地口吻说,“受人喜爱的路易终于死啦”。
曾经在老国王年轻时,人们还为他的一场大病祈求健康,时至今日,那些好感已被消磨殆尽,“受人喜爱的路易(a/》
无论那些“升斗小民”怎么看,盛大庄重的葬礼仍然需要举办。
与以往的传统不同,路易十五的心脏没有被取出来单独放置到特制的小木箱里,尸首也没有进行传统的防腐处理,只是往棺木中倒了酒。这个时代人们对尸体腐化还没有科学的认知,所谓防腐药剂往往只是凭着经验和